玉漏无声阶已凉-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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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大人,将军——”
“吱呀”一声门被轻巧推开,可荏端着茶托走了进来,打断了顾璟言将要说下去的话,容然顿时松了一口气,急急唤道:“可荏姑娘有事么?”
“想着将军和容大人谈得有些渴了,奴家特意泡了一壶龙井来——”可荏待走进来,已觉出这室内气氛不对,此刻对上顾璟言的目光,面上显露出一丝怯意,“奴家打扰两位大人谈话了?”
“没有,没有。”容然连连摆手,心想可荏来得真是时候。
然而顾璟言却不这么想。他脸色显得不太好,便连声音也沉了下去:“你下去吧。”
“是。”可荏悄悄抬头瞅了顾璟言一眼,又低下头转身迅速离开了。
“我也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休息了。”容然趁这空档也站了起来,“子介你也早些休息罢。”说罢,头也不回地慌忙逃离了。
容然待步出顾璟言房门,才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之前他的话就如同密集的鼓点,一下一下敲打在自己的心上。直到现在,她仿佛还能感觉到那种好像就要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一面轻抚着胸口一面慢慢踱步回去,却无意在长廊尽头瞥见彭楠正与可荏说些什么。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容然悄声走了过去。
“……你可知我哥送你回来后去了哪里?”
“奴家不知。彭副将送我回到朔方后便骑马离开……奴家一直同容大人……”
“那他一路上可有异状?”彭楠的声音透着些急躁。
“……并没有和奴家说一句话……奴家实在是无能为力。”
随后容然便听见彭楠说了声“劳烦姑娘了。”,然后转身离去。
倒是可荏,在彭楠走后仍站了许久,才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虽听不全他们在说什么,但大致应该是彭楠正向可荏询问自家兄长的消息。
不过彭樾的失踪确实奇怪。自己是看着他离开的,况且以彭樾的身手,不致于遭受什么不测。然而彭樾却足足有三天没有现身。
容然心中暗暗替这位副将担着心,却又没有什么头绪,只得像彭楠一般无能为力的回房。但沉浸在这样心思中的容然并没有察觉到,在她走后,一道身影闪过,抓住不知何时飞入院中的鸽子,往鸽脚竹筒中塞了一张纸条,又重新将它放回空中。
第二日,彭楠因为兄长迟迟不归而心有挂念,终是放心不下,亲自向顾璟言请命:“将军,如今阿兄离去三日未归,末将实在担心他的安危。请将军允许末将出府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彭楠说得斩钉截铁,神色坚毅。
顾璟言知道彭樾彭楠兄弟自小感情便十分好,心中也很是谅解:“也好,你便去寻寻吧——只是一定要小心。但是本将只给你一天时间,若是寻他不到,我自会另想他法,你不得固执己见。”
“是,将军。”彭楠说着,急不可待地起身出门,翻身上马就出门去了。
一旁可荏看着彭楠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道:“彭副将此时心绪不宁,就怕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
可荏的声音虽轻,但却清晰地传到顾璟言的耳中。
她说的不错。彭楠虽说比起彭樾鲁莽的性子要好上许多,但真正认了死理后,却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的牛脾气。担心彭楠真应了可荏的话,因为彭樾的事儿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想到此处,顾璟言也骑马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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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五章 。。。
顾璟言很快就追上了彭楠,他们一路沿着朔方向建州的方向细细寻找,并不见彭樾踪迹。
“也许阿兄并不在此处。”彭楠牵着马向四处看了看,失望地准备上马。
这已是玄泽与北罗交界的地带了,旁边有一大片树林,在冬风中光落落地立着,萧索寂寞。若是此处找不到,便只能是在北罗境内了。
顾璟言勒了勒马头,难道真在北罗境内?
而就在他抬头眺望远处北罗属地之时,却见荒沙地上躺着一个人,身形颇像彭樾。
顾璟言心下一惊,顾不得此时孤身越过边界有多危险,策马奔了过去。
待顾璟言走近,发现地上男人已死,且死状极为恐怖。背上插着一箭,正是北罗骇人的火油箭。衣着被火烧的分辨不出身份,身骨也早已干灼,有的地方甚至露出森森白骨。
这怎么可能是那个曾与他一起征战沙场的彭樾!
顾璟言蹲下来细细查看,然而却只是更加肯定了这个事实——被烧死的男子右手五指紧嵌在土地里,用力扳开来,底下划着“科尔多”三字——这必定是彭樾被大火活活烧死前所留下的最后的证据。
握着彭樾早已干焦的右手,他紧咬牙齿,心中是止不住的恨意。
随后赶来的彭楠见将军蹲在地上,脸色狠戾近乎狰狞,心里猜到了什么,然而眼前这事实让他不敢或者宁不如说是不愿相信。
“将军——”然而干涩的嗓子已发不出声音,眼眶亦是干涩流不出泪水。
若不是他坚持要送可荏姑娘回朔方,阿兄怎么会替他走这一遭?若是阿兄不替他走这一遭,又怎么会惨死在这里?
彭楠眼睛直直看向这甚至辨不出模样的他相依为命的兄长。
从他们一起投身军戎,他总是跟在阿兄后面。阿兄虽然行事鲁莽,但是大胆敢为,永远冲在最前面。他是那么的敬爱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应该就这样仰视他。却从未想过会有一天,他会这样倒在他面前,用这不是军人的死法!
彭楠狠狠捶地一拳,牙关止不住的颤抖。
恨,他恨!他恨科尔多,恨北罗,更恨自己!
该死的应该是他!
最该死的应该是他才对!
“别看那个死人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在顾璟言和彭楠身后响起,两人一诧,转身回望——
身着黑色劲装,手中握着一根麻绳的可荏早已不复当初柔弱的模样,眼神中尽是狠辣和凌厉。
“可荏?!”彭楠望着可荏这样的出现,凉意如同吐着红信的毒蛇,“咝咝”漫上血液、神经直至心脏,麻痹使他浑身犯冷,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你在这里是——”
其实,他多么希望她最终会露出原先那娇弱的笑意,轻声答一句“你看错了。”
可是,现实是残酷的。当可荏无视他的问话,而朝向顾璟言拉下一抹嘲讽的笑意时,他就知道一切都完了。他的信任和忠诚,全在这一刻被背叛粉碎地干干净净!
是自己害死了阿兄,用对一个陌生女人的蠢笨的怜爱毁了阿兄的生命!
是自己亲手害死了阿兄!
这样的认知让彭楠彻底崩溃,他眼神空洞,全身失力般跌坐在地上。
可荏的出现倒并没有让顾璟言有多么的惊讶,他只是冷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接下来的条件。
没想到可荏却缓缓地讲起了故事。
“我原是朔方人,虽自小失怙,但好在家中还有个兄长,在边疆军中当了一名小卒。有每月那几两银钱支撑着,日子倒也算幸福。然而这一切,全都被你,顾璟言亲手给毁了!”说到这儿,可荏脸上泛起狰狞,“不过就是在战场上当了一回逃兵,便要做你扬军法的牺牲品吗?逃兵难道不是人?逃兵难道不能因为家中还有一个毫无依靠的妹妹而比别人更珍惜自己的生命吗?!”可荏眼中泛起了泪光,双手攥得死紧,深深嵌入肉中。
顾璟言闻言,心中惊诧,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严厉治军的对错。
可荏将即将掉下的泪水逼回,继续开口道:“失去阿兄的那几日,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你能想象吗?一个不过十二岁的小姑娘,穿着褴褛在街边上受着别人异样的目光,只为了讨一口热饭!还都要感谢五王爷李澹,若不是他,我现在恐怕早已饿死街头,也不可能站在你面前说出这些话。”可荏顿住,有些嘲讽地笑了一下,“早在彭楠在建州寻找北罗密道时,我就已经盯上了你们。为了顺利让北罗军队进城,我故意在茶馆处吸引彭楠的视线,也成功地阻止了他继续追查下去。之后我一路跟着彭楠找到你们大军的位置,再在适当的时候砍了自己一刀,装作一个孤苦无依的受伤女子出现在你们面前。计划原本并没有那么顺利,不过好在彭楠是个傻瓜,轻易就相信了我——”
“这么说,彭樾也是你杀的?”
可荏又笑了一声,神色微微扭曲,有一种因为大仇终于得报的痛快:“当然不是。我那个时候正忙着对付容然,怎么顾得上杀他——彭樾是被早就埋伏好的科尔多所射杀——哈哈,想必他当时被烧得很痛快吧!”
彭楠原本就愣着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崩断。可荏的话如同一把尖刀,深深插在他的心口。
这样的彭楠没有了以往的精神与挺拔,软绵的如同一个布偶。
可荏忍住没有向彭楠的方向看去。
事实上她说出这样的狠毒的话,不过是为了不让自己心软,不让自己因为眼前这个善良傻气的有些可爱的男子心软。
然而即使不去看他,彭楠的伤心和绝望她还是能够感受得到。哀莫大于心死,自己当初不也是这样?尽管如此明白,仇恨却使得她不得不伤害另一个自己看到他的第一眼便深深爱上的人,不得不亲手扼杀了自己还未来得及发生的爱情。
“住口!你与我有仇,却为什么要害死彭樾!”
“这都要怪你得罪的人太多!五王爷的吩咐,我这个做属下的怎能不听?”可荏努力迫使自己硬起心肠,然而仔细看却能发现那眼底无法掩饰的悲伤,“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一件大礼要送给你。”
话音刚落,可荏使劲拉了一下手中的麻绳,她身边一棵大树上,被绑在网袋里的容然赫然出现在顾璟言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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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六章 。。。
“少澜!”顾璟言一看到容然,心急着就要冲上去。
然而可荏的话却让他硬生生停下了脚步:“你再上前一步,我可不敢保证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可荏象征性的拽了拽手中的麻绳,顿时容然就被拉得上上下下,脸颊因为网袋的摩擦而磨出一道道细伤,而嘴巴里塞着布,无法发声的她只能闷哼几声。
顾璟言看到容然这副模样,心中已是按捺不住的急切。语气虽然依旧平静,可眼神却出卖了他的内心:“你有什么条件?”
可荏冷哼了一声:“小女子能有什么条件呢?”嘴角扬起一抹看似无害的微笑,紧接着却吐出这世上最恶毒的语言,“不过让你也尝尝失去最珍惜的人的滋味罢了。”
“你——”
“这只不过是对你最轻的惩罚。事实上,我恨不得饮你的血,食你的肉!但是这样太便宜你了——肉体上的疼痛算什么?这几年我很清楚,那不过都是暂时的,只有精神的折磨才足够持久,久到让你一辈子都忘不掉。”
顾璟言看着眼前这个几近疯狂的女子,努力压抑着自己不去激怒她:“只要你能说出来,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真的吗?”可荏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绝无虚言。”
“哦,我知道,大将军是舍不得了!”可荏一副了然的样子,“我倒有个好主意,不知将军意下可否?”
“什么主意?”
“我们现在呢,就来玩一个小游戏。”
“说。”现在不要说是游戏,就是舍了自己的性命,顾璟言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听过《七步诗》吧——‘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个游戏,就取自诗的名字,七步。若是在七步之内,你能不借助任何外力帮助来到我身边,我便放过容然;否则,你就只能在阴曹地府见到她了!”可荏停了下来,看向顾璟言,“你可答应?”
顾璟言与可荏的距离又何止七步!就算是迈再大的步子,他都无法在七步之内走到可荏身边;然而在此刻放弃,无疑更为愚蠢。
“好,我答应!”
“真是爽快。”可荏望着顾璟言,带着残忍,就仿佛他是她脚下随意可踩死的蚂蚁,“将你手中的剑抛过来!我可不想等你走到时反被刺上一下。”
顾璟言攥紧剑柄,终是将剑自腰间解下,扬手扔了过去。
“好了,开始吧。”
这也许是世上最残酷也最漫长的游戏。
顾璟言额前渗出冰凉的汗滴,背脊亦被打湿,粘在身上,如同一张柔软而褶皱的死人的皮肤,紧紧贴着他。
怎样才能最大限度的接近可荏?跨步显然不行,这样走下去,七步之内绝不可能到达。既然用脚不行,那唯一的办法就只有这样了——
顾璟言将衣袍撩起塞在腰间,身子一俯便趴在了地上。“砰”地一声,扬起漫天尘土,跌在顾璟言脸上、身上,早已失却了他平日儒雅的王爷风范。可他哪有功夫管这些,两手向地里一抓,翻身不着地的就到了原本手所在的地方。虽说身形如此狼狈,但是却跨了足足有两步的距离。
“继续!”可荏拍了拍手,“看来你倒是能放下王爷的身段。”
顾璟言口腔内一股土沫的腥味,抿了抿嘴唇,接着行动了起来。
一步。
两步。
三步。
四步。
五步。
六步。
只剩下最后一步。
每跨一步,顾璟言都觉得时间是那样的漫长。汗水淌下,他也顾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