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旧事之山河寂廖-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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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童小小的心里,对于威武雄壮的军人,有着说不出的羡慕。
“昨天在会场上,我听大家说,船上的每位人都各有分工,可是这样的么?”我问他。
“是啊是啊,所以我就最佩服首领大人了,这项工作,是他自己独立一人来完成的呢。一共两千多元人,没有一个他不认识不熟悉的,所以,大家都对他安排的工作心悦诚服!”
两千多人?我心中暗忖,要熟记两千余人的资料,只有心思缜密的人才可办到。斯蒂文·亚谢巴哈如真是如此,那就是难得的策谋天才了,又或者他曾得到了技能导师的指点。难怪他可以稳坐首领之位,得到数千人的一致拥戴。
“听托斯卡他们说,丹青小姐您是布伦瑞克骑士团的首领,想必也是对行军征战之事颇为精通了。日后我们元人出海,势必要经历一场血战,还要请您多多指点一二啊。”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回过头,枯树一样的西多长老,正柱着长拐,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长老您说笑了,那一天,我不过是借借布伦瑞克骑士团的威势,给四翼将们来个下马威而已。”在他面前,我索性实话实说:“我不过是个小小药师,哪有什么将才?骑士团里琐碎的事,其实以前都是我的副长官罗兰·萨克森在管,只是最近这一年他离开了,我才不得不自己管理一些事务。至于打仗的事情,还是让斯蒂文来指挥吧,记得两年以前,他带着费拉拉骑兵,与威尼斯人决战罗维戈,那一场战事,才叫风云变色呢。”
长老那原本虚闭的眼中猛然发出精光:“罗兰·萨克森,就是那个有“亚平宁之狐”的外号,凯撒手下最得力战将之一么?听说他曾经单枪匹马,闯入佛罗伦萨美第奇家族重兵所卫的军阵,刺杀了当时的美第奇家主,他竟然是你的副长官??而且,丹青小姐连罗维戈之战是斯蒂文指挥的都知道?看来,教皇家的情报网,可真是发达啊!”
“您老是高估我。”我低眸一笑:“这关教皇又有什么事?我自己是威尼斯人,远亲中就有打过这场仗的,难道出生入死一番,还能连主帅是谁都搞不清不成?”
“呵……瞧我这把老骨头,真是想多了。”他打个哈哈,慢慢地沿着走廊去了。我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才收回视线。
这位长老大人,纵使昨天迫于情势,不得不做抢先作出姿态,在斯蒂文面前接受了我。但内心深处,还是对我防备至深的吧?若不是今晨这一番机锋相较,我差点就被他昨日的慈祥骗了过去。丹青啊丹青,你怎能如此轻敌?
克林特自是看不清我和西多长老之间的波涛暗涌,大人之间枯燥的对话引不起他兴趣,跑去看了半天的海迪斯,这时才重新跑回我身边:“丹青姐姐,你不跟我下去,一起跟那些婶婶阿姨们聊聊天吗?”
他指指左舷,那有一个小小的平台,大约三四十名女子聚在那里,或濯战衣,或缝针线,还有年轻的女孩在唱着欢快的民谣。她们,想必就是赤云军的妻女吧。我朝克林特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想去。那种田原牧歌式的女子生活,本来,就不属于我。
我挥手让他离开,但他执意不肯去,说是奉首领之命,一定要守在我的身边。孩子固执起来,总是令人可怕的,于是我也不在理他,只是倚在栏上,远远地凝望着那一色天朗风清。
“姐姐,你看了这么久,不闷么?”很久以后,他问我。
“不闷。”我摇摇头:“以前我在罗马的时候,等一个人,有时会等整整半年。等他的时候,看着天上的白云飘来飘去,太阳西斜,圆月慢慢地升起来,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一天,也就这么过了。”
但那时候,不管再怎么等,都总能等到凯撒回到城堡的那一天。而现在,我看着的,才是真正的虚空。
一声长鸣惊起了我的注意,原本一直站在船楼的飞檐上注视着我们的海迪斯,此时不知为何,竟突然振翅向空中高飞。
我微感奇怪,便随着它的翔踪一路看去。只见它越飞越快,疾若流星,竟然朝着左前侧的海面一去不回。极目望前,只见那碧蓝如镜的海面之上,只有几艘星星点点的渔舟,隐约看得见渔夫们劳作的样子。
我心念一动,疾声问身边的克林特:“我们现在是在哪片海域?!”
他左右望了一望:“今天早上听哲别说,咱们已经出了亚得里亚海,现在可能是在加里亚诺—德约卡波附近了。”
加里亚诺—德约卡波在塔兰托附近,而塔兰托又是教皇国的属国之一,难道——?
仿佛回应于我的疑问,海迪斯忽然又是一声长鸣,在空中回旋了几圈,竟然又疾速地向其中的一艘渔舟飞去,舟上有一人卓然独立,黑衣长发,一伸出手来,海迪斯便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臂上。
“凯撒!”我惊呼出声,虽然看不清他的相貌,但,那绝对是他!可这一切又怎么可能?我们出海方才两天,就算凯撒接到部下的飞鸽传书,知道我随元人东归的消息,但从罗马到塔兰托,少说也有上千里的路程。除非……只有昼夜疾驰,他才可能在此时赶到这里!
赤云号的距离与渔船越来越近,我渐渐地能够看清他的眼眉,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一片的漠然,但却仍然是那么的邪美,那么的傲气十足……泪水,不知何时,已经弥漫了我的眼睛,但一片迷蒙之中,我仍能看到他在凝望着我,正如我凝望着他一样。
但船,却不能如我所愿般慢下分毫,仍旧是风驰电掣向前急行,转眼之间,赤云号就已越过了渔舟,我向着船尾疾奔,却只能无助地看着那黑色的人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如果,世间能有一座冰雕,可以不思不动,任凭自己在烈日之中慢慢融去。那么,我希望它就是我。
在他看着我的一瞬间,世上的一切,仿佛都已离我远去,斯蒂文,宝船、元人、沉船、露克莱齐亚……全都不再重要,只有他,只有他,才是我的神灵、我的生命。
为什么要木立当场?为什么不跃下海去游回他身边?我深深地责问自己。就那么一刹那……我已经从此失去了凝视他的资格。骄傲的凯撒,无情的黑公爵,为了见我一面,竟然不休不眠地飞奔两天两夜……此景如此,我又情以何堪?
跌坐在走廊上的我,泪如泉涌。
有咕咕的声音在我面前响起,是海迪斯,不知何时,它已经飞回了我赤云号。我用颤抖的手轻轻抚摸它的长羽,希望籍此可以感受到,他适才残余于其上的体温。
那松软的羽毛中,有一只小小的革囊。我急切地取下了,打开,里面只有一只祖母绿指环和一张小小的羊皮纸,上面草草地用歌特体写只几个字:
丹青,我给你自由。
我无法再动弹,只是任泪珠不断地滴在那羊毛纸上,慢慢地将字迹晕成模糊的一团。一股麻木从背上延伸出来,到了胃中,又化为刺痛的酸楚,而后冷冷地浸入骨髓之中,把心底冻成一片冰凉。只是那一颗仍然在跳动的心,却还是灼热的,有如落入无间地狱般焚焚燃烧,终于将千般的情与恋,烧成微白的灰烬一片。
深处的暗涌之声,自平静碧波之下渐渐接近,在这寂静的空响之中,我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宿命,原来他便是我这一生真正的诅咒,除却死亡,再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解开这以爱恨交织而成的情锁。
就算此后的岁月,节令更替,流年循环,但他永生永世是我身上不可消磨的烙印。纵使漂泊一世,纵使苍海余生,他在我心头刻下的伤痕,却永远不会愈合。
、第四章 红海之尘
第四章 红海之尘
天色迷茫的时候,船上四处亮起了火把,将全船上下照得如琼楼玉宇,通透晶莹,行走在漆黑的海面上,就如一个移动的琉璃世界。
若是平时,我定会劝斯蒂文多加小心,不可如此招摇,以免引得行经诸国注意。但现在的我,有如失却了魂魄的知更鸟,不想多行一步,也不想多发一言。
那枚祖母绿指环,是凯撒常戴的,波斯的名匠用了整整一年的功夫,才精细地将博尔吉亚的魔女族纹镂刻于其上。平时,凯撒就用它做为印章令符,指挥万马千军,那些杀人的令旨、封官的圣谕,都是经它钤上印泥之后,才有了生杀予夺的效力。露克莱齐亚常常说,它就是凯撒的□,而现在,他却送它来陪伴我,还说,要给我自由。
我惨笑,凯撒,难道你不明白么?当我戴上它的那一刻起,我的身与心,就永远地被禁锢于无间地狱中了。你的笑,你的怒,你狂野的视线,你不羁的扬眉,都是那让我无法前行的镣铐。
我倚坐在船楼之上,浑然忘却了时间。一直要到一阵嘈杂之声聚积到脚下,这才惊醒我沉溺已久的思绪。
“丹青!你下来!”斯蒂文在甲板上叫我的名字,语气沉重,而一帮人聚集在他周围,似是群情激愤。在火光中,我瞥到了西多长老的身影,是他又抓住了我什么把柄么?一群愚昧无知的人呵……与我作对,难道真有这么多的乐趣?
我慢步走向楼梯,用平静的视线的扫过楼下议论纷纷的人们,或许是慑于我昨日的威势,我目光所及之处,骚动,全都渐渐平息下来。众人惶惑不安的表情,给了我极度的快感。
我在离地面三步之遥处停住,这个高度,恰好能让我俯视他们的头顶,却又不致于离他们太远。
“这次,又是什么事?”我的身与心,还完全沉浸于适才的酸楚之中,对于他们,自然也不会有太好的口气。
“有人说,你背着我们偷偷与凯撒联络,传递军情,可有这么一回事情?!”他厉声质问。
“是谁告诉你的?克林特么?”我倦然回答。
“不是我,丹青姐姐,我没看见!”那孩子慌忙在下面否认。
“到底是谁?斯蒂文,你如果想知道我的答案,那么,就要让他站出来。”我转眼看向西多长老:“长老,你也是来为大家主持正义来的么?”
他的脸上,露出老狐狸一般的笑容:“丹青小姐,此次证据确凿,民心所向,我不得不从众啊!”
“够了!“我轻声喝止:“我不耐烦听你这些官面文章,到底是谁向斯蒂文告密的?”
他粗树皮似的老脸顿时变得血红,一族之中,怕是还未曾有过谁,像我这样无礼地喝斥于他。
“你凭什么喝斥西多长老?!”有尖利的声音在下面响起:“是我亲眼看到的!这次你不要再想抵赖!!”
“是谁在说话?”我不理他的指责,只是转头向斯蒂文问道,他并不言语,只是向身边的靳光微一示意,一个形容委琐的男子,就被推到我面前,他一脸奸滑之相,正是昨天会场之中,向我两次出言不敬的男人。
“又是你吗?”我在脸上泛起一个微笑。
“正是我费尔南德!”这次他似乎底气十足:“我亲眼看到那白鹰飞到渔船上那个黑衣人身上去,又亲耳听到你叫他‘凯撒’,那白鹰后来飞回来,还带了什么东西……你不是奸细,是什么?!”
众人听了他的揭发,又一次噪动起来。
任四周人声鼎沸,我却不为所动,只是看着斯蒂文,高声问他:“斯蒂文,你相信我吗?”
他迟疑了许久,半天,点了点头。
世间的男人啊,都是如此,多疑,猜忌,滥情,而且易信谗言。我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就是因为你们今天看到了我和一个男人用海迪斯传递消息,你们就认为我是奸细,对么?!”
楼下的人一片哗然,那个叫做费尔南德的男人,更是兴奋地叫嚷起来:“她承认了,她承认了!“
西多长老在频频地摇头,一副识人不慧的样子。
斯蒂文一脸沉痛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一个千古罪人。
“住口!”我终于忍不住出声:“斯蒂文,我真没想到,你是一个如此愚笨之人!你说我是奸细,我到底能传递何物?元人就这么区区三条破船,范伦提诺公爵又从未阻你东归,我若是奸细,要图谋你何事?!”
“就算他来此地与送别,又犯了哪款天条?别忘了,我与他有兄妹之谊,你和他也份属连襟!他曾害过你哪一丝,哪一毫?让你数日前才与他把酒共欢,今天就把他以公主之礼嫁给你的义妹视为奸细!”
这喝斥,如醍醐灌顶,让甲板上聚集的人在瞬间之中清醒过来。一片难堪的静默弥散在他们之间。
我看着难堪的他们,心中并没有丝毫的好恶,他们原本就是被迫接受我的。一旦有人指认我是奸细,自也就会纷纷地随声附和。我只是对斯蒂文·冯·亚谢巴哈极端失望,身为一族之长,不仅不能明断是非,反而一受鼓动,便对我又生疑心。
“别听她巧言狡辩,她根本就不是元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费尔南德在下面大叫。“凯撒本来就是想利用她和那个女大公侵占我们费拉拉,她还想杀费拉拉大公,我在亲眼看到她把毒药交给那个女大公!为了元人,为了费拉拉,都必需要除掉她!”
他的挑拨,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