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旧事之山河寂廖-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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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现在我们就是尽力调转船尾，以船头的重炮还击！水手们，转舵、降帆！”
舵轮在一瞬间被转到了极致，我几乎可以听到船身龙骨轧轧的裂开声。在艰难转身之后，赤云号终于可以打出复仇的第一弹，火光拖曳着向海盗船呼啸而去，只听“蓬”的一声巨响，那黑色的骷髅旗，便火光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我们打中了！”欢呼声响彻赤云号，当弹手们又再次填弹，准备继续还击之时。船身突然被巨大的水流引力所控制，开始不由自主地原地急转。在一片惊呼声中，我看到女伯爵被远远地甩出甲板，接着，就是我的身体也飞到了半空之中。从高空中看下去，迎接我们的，是一片深黑色的巨大漩涡。
我到底会不会游泳？这是我接触到那刺骨冰凉的海水时，唯一在苦苦思索的问题。
、第九章 美人鱼
当冰蓝色的海水包裹住我的身体时，水下奇幻的世界，便以最绮丽妩媚的姿态，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仿佛是与世隔绝的天地，听不到闷雷般的炮击，也看不到惊逃的人群，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安宁与静谧。四处是飘游的异色海草，安静的鱼群在我身边如闪电般掠过，有皎白与玛瑙红的珊瑚在水中柔软的摇摆。我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能在水中呼吸，行走仿佛也毫无困难，脚底触及的，正是温软如绵的白沙。
女伯爵在哪里？我转头四顾，终于在海礁的一角，发现了她四散的金色长发。想呼喊，水底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得尽力地游过去，我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水中，竟然快得象一尾灵动的鱼。
她似乎被落入海中的冲击给弄晕了，面部朝下，毫无知觉地任小鱼在她身边游动。我游到她的身旁，轻轻推动她的肩膀，原以为，她会慢慢从晕迷中苏醒，没想到，一双只有眼仁、并无眼白的眸子竟然如电一般睁开，凝目注视着我。紧接着身躯款摆，从礁石后露出她高耸的胸脯和披着鳞片的漂亮的鱼尾。一瞬间，我如遭雷击——天哪！这金发的女子，竟然根本就不是女伯爵，而是一条人鱼，真正的人鱼！
她有绿色的鳍以及灰白色的脸，头发像浸湿了的金色羊毛，每根发丝都像玻璃杯中的纤细金线。身体有如白色象牙，尾部仿佛由上好的白银和珍珠制成，修长尾巴上缠绕着绿色的海草，与她手指间有橄榄色的蹼有着同样的质感；橙色的长发垂到胸前，边缘却呈现诡异的淡蓝色。在看到她的那一刹那，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很久之间曾经吟唱过的一首诗歌，有如雷电般划过心头：
听见一个美人鱼在海豚的背上
吐出如此悦耳动听的声息
在她的歌声里，粗鲁的大海也变得彬彬有礼
一些星星急切地从天际射来，
只是为了倾听大海公主的音乐。
但，被我惊扰的她，并没有露出想象中温柔的笑容，那有如粉红贝壳般的耳轮飞快地翕动，珊瑚色的樱唇猛然变得血红，露出雪白而尖利的牙齿，尾鳍摇动，恶狠狠地向我扑了过来。
天！我猛力后退，但倒游的速度无论如何也比不过人鱼的顺水而行，正当那带着弯钩的鳍手猛然要抓住我脚踝的时候。一股大力突然从斜刺里传来，我被带得翻转了身体，水流急变，一丛金发又是一晃，这空当正好让我有机会抽出七弦琴中的长剑，猛然向第二条美人鱼刺去，但剑到她的胸前，她却往后一让，避开凌厉的剑锋，反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罗兰，是我，你发疯了吗？！”一种奇异的声音灌入我的耳膜，点醒我慌乱中的清明。碧绿色的轻绡飞舞与于我的身侧，那碧绿的眸子边也还有一泓白玉般的色彩——是女伯爵！我慌忙收剑，与她背靠背立于海底，但原来波光明媚的水下，竟然突然之间转为淡碧与湛蓝的滟光！那是美人鱼鳍手的颜色，她们正高举双手，指间分泌着透明的丝线，在水波之中交织成网。
那无形的丝网，渐渐向我们包围过来，美人鱼们也越游越近。我和女伯爵拼命地向水面游去，却正好在高处看到，在包围圈的外围，有她们的同类正欣喜地分食落水之人的躯体。看到有活物出现，便发出怪异的嘶鸣，闪电般向我们游过来，指尖之上，还带着丝丝的血痕。
三条水人鱼迅速地游向我们的头顶，让我们无法顺利游出水面，无奈的我们再度向水中潜去，却正好落入那丝网的包围。银丝剑虽利，却斩不断丝网的分毫，那些仿佛有生命的冷经蓝纬，却倏然又重新缠上我的手臂，挥之不去，解之不开。隐约之中，已经听得到人鱼们发出桀桀的怪笑。
但，在那丝网要蒙上女伯爵的那一瞬间，她的颈中，却突然发出一团柔和的绿光，那绿光迅速的扩大，弥散，丝网在它过处，立刻化为原来的虚无。我和女伯爵惊异的对视，却发现她的表情似乎是若有所思。而身边的人鱼，看到这种奇景，立刻发出小鸟般的叽喳之声。
转瞬之间，她们血红的唇又变为妩然的樱桃色，眼中那杀戮的光芒立刻泯灭，天使般的笑容浮现于绝美的脸上。用最柔和的姿态，她们如无害的少女般游过来，捧起女伯爵与她们近似的黄金长发，似乎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大胆的，竟然伸出鳍手碰触她的胸前，解开她紧身的胸衣，立刻，一枚龙凤之形的玉佩，便在海中央发出光芒万丈的温文绿光。
女伯爵的口中流出一种奇怪的音节，像是海妖的鸣叫，很早以前在罗马的时候，我也曾听她用这种语言指挥海豚们跳舞，难道，她是在和人鱼们交谈？
听到她的语音，美人鱼们惊喜地尖叫，仿佛发现了最珍贵的宝藏。她们全部拥到女伯爵的身边，如众星捧月一般，要将她带走。女伯爵却握住了我的手，坚决地摇头，表示要与我共同进退。
她们又是一阵交头接耳，瞬间，我就觉得身体仿佛在虚空中穿行，无数海流与鱼群穿过我的身侧，又有变幻的色彩如鬼魅般掠过，等我能够看清眼前的事物，却已经置身于一片黑暗的海底，美人鱼们从口中吐出莹光的夜明珠，照亮深处的海洋。我看到，在不远处，隐约有一个一百米见方的珊瑚小岛，四周散落着白骨累累，而在一团艳如火齐的珊瑚正中，一个四尺大小的铁盒，也正发出与女伯爵颈中玉佩相似的绿光。
她忽然挣脱了我的手，如迅鱼般游去，高高地捧起了那只铁盒。美人鱼顿时发出欣喜的叫声，仿佛在期待什么盛典的出现。铁盒上的绿光越来越盛，我惊异的发现，那上面镂刻的图案，竟然与女伯爵盒颈中的玉佩一模一样，也是作龙凤之形！
当我正在惊疑之间，女伯爵却突然取下了玉佩，扣合在铁盒的花纹之上，一时之间，我只觉得脚下的珊瑚礁迅速地上升，耳边仿佛传来海妖悠扬的歌声，接着，大量的气体被逼出肺外，我呼吸困难，巨大的压力几乎要把我的身体压碎——可是，眼中银亮的光芒是什么？我呼吸到的新鲜空气又是什么？低头一看，我们竟然在瞬时之间，升上了海面，明月如银盘一般高悬于天际，脚底还是那个珊瑚的小岛，但海浪，却已在岛的边缘拍击。
四周有氲氤的气雾升腾，当那些烟雾散开之后，一个裸身的金发女子，已然站在了我们的面前，她的下半身，有着金色的鱼鳞，双眼中有如湛蓝的波涛万倾，芳唇微启，声音并未在空中响起，却已经直接到到了我的脑海。
“我要感谢你们，将我们人鱼一族，从两百年的诅咒中解除。”她绝美的微笑，值得用一座城堡去交换。
“你是谁？”女伯爵疑惑地看着她。
“我是人鱼的族长。”她仍是温柔地微笑：“两百年前，有数艘远征琉球的蒙古战船被风暴吹到我们所在的海域，并且在这个海岛上触礁而沉。船上的三百名蒙古士兵，因为缺少淡水与粮食，全都投水身亡。我的族人因为贪心他们在琉球所得的珍宝，竟然私自和船上的萨满做了交换。于是，三百名无法入土为安的蒙古士兵，全都化为怨灵，附着在我们族人的身上。这个海岛，也连带着沉入海底。”
她指指脚下的白骨，在其中，还隐约散落着蒙古人的锁子甲与长刀。
“于是这两百年来，我们的族人被怨灵所驱，便游离在这十字的水域，攻击落水的旅客，用他们的血肉来作为蒙古怨灵的祭品。今天，恰好上天有缘，让你们被人鱼群所发现，能够用宝物超度蒙古人的怨灵，附在我们人鱼一族上的咀咒已除，身为一族之长，我感激至深。如果你们有什么未完成的愿望，请告诉我，或许，我能稍尽绵薄之力。“
传说之中，人鱼都有通灵的魔力，难道是真的么？
“我要我的左眼能够看见！“没有多想，我便大叫出声。
她微笑地看我一眼，从指间滑出一颗黑色的珍珠，玉手轻探，有一阵冰凉就落入我的眼中。刹时间，左眼一片清明，她端丽的影子，在我左边的视野中逼真浮现。
“我要找回我们的船队，而且，我的身上同样也有萨满的诅咒，请告诉我解咒的方法。”女伯爵的凝视着人鱼族长，脸上，竟然是从未见过的渴望。
美丽的人鱼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招向无尽的远方，立刻，海平面上就出现了十几艘帆船的影子。
“至于萨满的诅咒，我无法帮助你。或许你这枚玉佩的灵力，让你在踏上中国的土地之后，便可以解除它的力量。不过，要解萨满的咒语，一定需要用你最珍贵的东西去换，你愿意吗？”
“我愿意！”女伯爵站起身来，碎金似的长发，在微微的风中轻扬。
人鱼无奈地摇着头，不再与我交谈，转过身，慢慢地滑入深深的海底，我突然记起，在遥远的传说中，人鱼也是为了达成一个愿望，这才宁愿用细白的双腿交换鱼尾，永世沉于海底。
“我还有一个愿望！”女伯爵向着海底深处呼唤。“我那些攻击我们的海盗全都死掉！”
“不行……”深深的叹息回荡在海底：“回复本性的人鱼绝不会攻击人类，不过，我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帮助你……”
一阵隆隆的巨响从海底升起，又有巨大的水花出现，高耸的黑色桅杆出现在海面，接着，是墨黑的船身。雪白的细浪中，一群人鱼用柔小的鳍手，扶起一艘巨大的炮舰，那锃亮的炮膛，没有任何的锈迹，仿佛就和两百年前新出港的战舰一样。
“那不会就是当年蒙古远征军触礁沉没的炮舰吧？“女伯爵不禁问我。
“我想……是的。“我费力地点头确认。
于是，我们就这样愕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几乎忘了关心元人船队已经驶到近前。最先跑上沙滩的，当然是我们英俊倜傥的男主角候爵大人，他焦急地呼唤着女伯爵的名字，跑到近前，紧紧地拥住了她娇小的躯体。
“你没有事吧！？”他反复地问她，仔细地察看她的全身，似乎害怕少了什么重要的器官：“你们失踪了整整三天，我差点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三天！”我和女伯爵都惊异不已，明明沉到海中还不过一刻钟的事，怎么会就经过了三天？
“是啊，现在都已是快到马六甲海峡了！“他指向左侧那一一片隐约的灯火，如果我记忆中的海图是正确的话，那便是马来王朝的繁华都市。
“发生了很多的事……我们回到船上再说。“女伯爵略略有些失神：“人鱼们送我们两条战舰，我们可以用它们来对付那些海盗们……”
“人鱼？战舰？”所有的人都已是懵了，但在那碧蓝的海面上，巨大的炮舰却是无可置疑的。月光之下，人鱼身上的鳞光还在闪烁发亮。有眼尖的人看到了，立刻便是一阵惊呼。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珊瑚岛上累累的白骨之下，隐约有宝光闪亮。拿过一柄长剑，我挑开那些骸骨，立刻，便有黄金与钻石的光芒耀花了我的眼。
“罗兰，你不要动它们。“女伯爵阻止了我：“这是蒙古人的祖先留下的宝物，我们应当让它安安静静地留在他原来的地方，而不要去惊扰它。”
财宝有什么惊扰不惊扰的？怨灵不都已被你超度了吗？你有大君送你的成船宝物，我可没有啊！气愤地想反驳些什么，抬眼，却看到候爵黯然的眼神。
“你说得对，丹青。”他的语声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伤痛：“再多的财宝也买不回人命……赤云号沉了，西多长老因为伤势过重，也走了……”
我蓦然站起身来，怎么会？昨天早上，还在为一步棋与我争个输赢的，我几乎以为他会活成一个怪物的老头子西多，居然已经……
“罗兰，元人们信长生天，可是我们西多长老也是日耳曼人，也姓天主教，你曾经是神父，那么，我们只能请你，为西多长老举行葬礼。“
诚挚的眼光恳求着我，我无奈地点头应承，放眼向海面望去，人鱼隐约的歌声已渐渐淡去，天际却仿佛仍有几点萤光明灭，见证着刚才发生的奇幻事实。
于是，哀歌声起，帆降至半，在元人的一片哀哀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