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栏已朽-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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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死心吧。”半晌,喻尝祁淡淡道。
纳音依旧看着他,神色还是没什么变化,只是眼里的情绪有了一丝明显的波动,“王爷真让人失望啊……”
喻尝祁看着她无动于衷,“本王从来不会给任何人希望。”眼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已经碎掉,“所以……死心吧。”
“……”
转身丝毫不带犹疑的走出牢房,身后原本泰然自若的人却突然变得狂躁起来,一阵风声自身后传来,喻尝祁下意识的出手,低头却见一身红衣的女子有些痴愣的跪在他身下,伸手死死的拽住他的衣角。
“王爷……如今纳音只有这一个请求,仅此一面,事成之后,便是要我的命,纳音也无所求,求你了……”
眼角似有泪光闪动,在烛光的撩拨下越发分明,神色渐变的几分挣扎,原来之前的泰然自若不过是强自坚持,而外皮一旦剥下来,就什么都藏不住了。
至于这女子最后的几分话说的是什么,喻尝祁也隐隐有些恍惚的记不太清,如今朝堂这番对峙下来,这局势明显是要倾斜向一边了。
原先有了阵营的渐渐开始站不住脚,而没了阵营的却兀自看戏看的精彩。
林凫私藏军辎一事原本就是既定的事实,可如今在季郃一言下却渐渐溃不成军,仿佛谣言般不攻自破。
如今在所有人看来,林凫是最大的受害者,而左仪虽重罪既定,可因为有了王虏义子这一身份做捆绑,在纳音的那份证词呈上之前就已经坐定了一切都是王虏所为的事实。
或许一开始让左仪出面,当堂对证就是个错误,可就算不让他出面,这场局势的结局一开始就注定的是输掉。
*
“伯父不妨尝尝这杯酒?这是前些日子小侄从西域带回来的香舌酒,贮藏多年了。”
林将酌扬袖将案上的玉壶提起,为案旁的人斟了满满一杯。
“看来我这是享了口福了?”王虏哈哈大笑了一声,看着一旁的林将酌,伸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张嘴砸吧了几下,忍不住回味道:“倒是不错,辛而不辣,回味无穷,此酒适合细品,像我这等莽汉还是喝那些大碗酒不错!”
林将酌看着他微微一笑,眉眼顿时就细腻的有些柔媚了起来,“那倒是,借此伯父不如多尝几口吧,小侄这就去找人打几坛上好的酒液来?”
“去吧去吧!”王虏夹了一筷子肉,头也不回的对着林将酌道:“多拿几坛来,今儿个不醉不归!”
“是……”林将酌慢悠悠的起身,拂了拂衣袖笑的一脸亲切,只是走至门外时,方才还笑靥明媚的容貌顿时阴郁了起来,门外侯时已久的小厮却悄声走上前来。
“郎君……”
林将酌抬了抬下巴,“去那边说。”
自从上次出过一回意外后,这新乐坊的来人便不如往日的多了,只不过如今人也不算少,至少酒钱还是有的赚,避开了一些闲杂人等,两人走向楼梯旁,那小厮靠在林将酌耳边细细低语了几句,后者原本不耐烦的神情顿时有了变化。
“你记着去带几坛酒来,他人若是问起,就说……”林将酌细细交代过几句,便甩袖离开了。
剩下那小厮带着几坛酒推开了厢房,就见王虏正喝的天翻地覆,桌上原本一壶香舌酒,很快就见了底被扔在一旁,玉白的瓷壁顷刻便碎了一地。
“大人……这是林公子命小的拿来的几坛酒……”那小厮见状凑上前去,王虏有些醉意醺醺的扫了他一眼,随后拿起酒坛灌了起来,待到快要喝完一半时,才像记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来问了一句,“贤侄人呢?”
那小厮急忙道:“林公子约莫是酒喝多了有些不适,所以便找地儿休息去了……他吩咐小的伺候大人您……”
“行了行了!”王虏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他怕是又在哪个美人的卧房里歇着呢?哈哈哈你先站一边儿去,待爷喝痛快了!”
“是!”那小厮心思了然的退了出去,待到夜色渐深,即将落下帷幕时,王虏才终于有些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看着外面即将灯火阑珊的大街忍不住打了个饱嗝,神智却明显有些不清的朝门外走去。
“人呢?死哪儿去了?”扶着门扉走出了厢室,有些口渴的大喊道,此时二楼整个围廊都空落落的,方才还伺候在身前儿的小厮转眼也不见了人影。
王虏迷迷糊糊的走了出来,扒着栏杆朝楼下一望,触目一片花花绿绿的,看得心头火起,这边刚打算扶着栏杆下楼时。
身后一个新乐坊的姑娘却轻飘飘的走了过来,往他身上一靠,“大人这是要去哪儿啊,不妨来我这儿玩玩,屋里备的有茶水呢?”
“嗯?”王虏闻言,有些迟钝的转过身,手还没来得及攀上眼前人,肩膀却被搭了一下,接着整个人便不受控制朝后仰倒了下去。
那姑娘站在楼梯口尖叫出声,看着王虏那宽大的身子一节节的滚下地去,直到最后脸朝地,噗的吐出一口血来。
“来人啊,有人出事了!”
“……”
*
隔日一场雪下的纷外大,大到不少官员为此告假休病到连朝门都清寂了几分。
“陛下,今日李大人说是身体抱恙……”
一旁地侍监李荣举战战兢兢的上前,话还没说完,一本奏折就直接飞了出来,现下他们的皇帝陛下正在气头上,一言一行都不可有半分错漏,否则他小心翼翼护了十几年的脑袋瓜儿若是在将近年关的时候给丢了,那可就不值得了。
没躲没闪的被那本奏折砸上眉心,帽檐下的皮肤立刻就红了起来,李荣举小心翼翼的躬身捡起折子。
“哼!一个两个的身体抱恙,诸多理由全是借口!”帐帘内传出周立宵带着怒意的话语,“既如此,都不愿意来,那朕不如遂了他们的心愿,不想干了就让余下的人上来递补!”
“是……”李荣举颤巍巍的应声。
“李荣举!”帐帘内再次传来吼声。
“奴才,在!”
“进来!”
闻言,后者立马直起了腰板,捧着奏折走了进去,缭绕雾气,氤氲檀香的内殿中已然跪着一个身影,那一身赭红色异常显眼,只是跪着的人腰板一如既往的笔直,看着就像是一只青松,挺直不屈。
“这……”李荣举看着眼前的景象顿时就有些不知所措,周立宵一生气容易迁怒人的性子这么多年还是未能有所改变,只是苦了这位王爷,跟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还是一副完好如初的模样。
“奴才见过王……”
“……”
这句话还未来得及说完,李荣举立马就被周立宵的眼神吓得止了话头,触及那仿佛杀人嗜血一样的目光,顿时只觉后背一阵凉飕飕的。
周立宵看了他片刻复又收回了目光,一手撑在玉案上,修长的手指却不停的摆弄着手心中的青铜蹲螭镇纸。
“脱了他的衣服!”
一句似有若无的轻吟流露了出来,李荣举下意识一怔,忍不住看向周立宵,后者却勾着唇角,眼中蓦然充满了笑意。
“看什么?没看见应汝王出了一身汗么?今日这宫中地龙烧的热,去替他散散凉。”
“这……”李荣举还是一脸不明所以加惊恐,忍不住稍稍偏头看了一眼身旁跪着的喻尝祁,后者虽然脸色泛白,但看上去却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仿佛周立宵方才所言,只不过是一阵耳旁风,缱绻着呼啸而过,便什么都没有了。
只是现下细看来,这才发现喻尝祁的额头和鼻尖都析出了不少汗珠。
在内殿明晃晃的烛光映射下,苍白的肤色竟意外的显得有些单薄透明。
周立宵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若是不愿,不若朕给你个机会。”说着,他伸手指了指凝着冰花的窗格,“你脱了衣服去外面跪着,三个时辰,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於:yū(姓)
wū(文言文叹词)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手指颤巍巍的搭上喻尝祁腰间的腰封,李荣举大气不敢出的解开了腰扣。
“王爷,得,得罪了……”
低着头小声说着,仿佛感觉到背后的那道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般炙烤着自己,李荣举只觉得心里一阵发慌。
喻尝祁仍旧一动不动的挺着腰板跪在地上,丝毫没有因为旁人的动作而受到几分干扰,低垂着眼眸的样子就像是流淌在河面上的月色般温绵。
他其实很清楚周立宵这般做是为何,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喜怒哀乐虽不能过于知悉,可他明白帝王的情绪从来都是无影风,不可扑捉亦不可轻易猜测,所以当周立宵要迁怒于人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寡言。
所谓的克制也不过是泄完愤之后的借口,林凫是周立宵多年的心病,不单单是因为臣子过于位高权重,采了居高位者的风头,更重要的一点是,当年先帝立储前,林凫可是万中无一支持前先逝太子周怀绮的人。
而当年先帝重用林凫,不过是基于他的才识,更何况此人一张嘴最是会说,所以讨的先帝的宠信也就比任何人都轻而易举的多。
至此当年的林凫于大周国是否有益时,这一点还是值得肯定的,只不过照如今来看,此人怕是定要除之而后快,否则未来会造成什么后果,总是不可预测的。
剩下腰封松松垮垮的挂在腰上,顷刻间没了束缚的衣襟便松松散散的敞开了去,露出内里雪白的单衣,就在李荣举准备伸手搭上那衣缘两边时,背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李荣举的身子一顿,出于身体的本能朝一侧躲去,身后的周立宵却突然止住了脚,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好你个狗奴才,朕可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话这么管用?”周立宵瞪着他,“朕的东西你也敢碰,你当真是活腻了?”
李荣举简直哭笑不得,心中一万句委屈现如今却半句都不敢流露出来,忍着被周立宵又踹了一脚的疼痛,才在帝王的一句“滚”后,如获大赦般逃命的滚了出去。
风声渐渐止息,摇曳的烛火也在方才的一番波动后平息了下来,脆弱的火苗倒映在幽深的眼底却显得异常灼亮。
半晌,周立宵转过身来,一甩袖居高临下的看着仍旧跪在地上衣衫略有不整的喻尝祁道:“怎么,还打算赖在朕的书房不走了?”
话音未落,喻尝祁悄然站起身,整理好了身上的衣服,在确定没有什么不妥后才默默无闻的退了出去。
将方才因为腰封被扯落掉的结绳穗子收入袖中后,一掀帘便看见了大殿门外不知何时走进来一个披着雪白色兜帽披风的人,肩上落了不少雪花,一身雪白却遮得严实,即使进了殿内似乎也没有要取下披风的意思。
而守在殿门口的侍监和宫婢仿佛也对此人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喻尝祁没有多加放在心上,待到那人和他迎上面时,后者微微倾了倾身子向他行了一礼,之后便端正恭谨的向着内殿走了进去。
晚些时候回了府中,一旁的侍女连忙走上前来替他扫落了一身的落雪,捧了一杯热茶在手中半晌竟没有知觉,低头一看,指尖冻的通红,原来是麻木了。
细想起今日所听闻的消息,如今想来只觉心惊,王虏身死一事后,之前季郃所有的证言竟也顺理成章的成了死证,而原先费尽心机做的一切掩饰也不过是为了今日王虏身死堆了个借口。
什么瓷器什么铸铁,只要林凫不承认便无人能动他分毫,而他林凫也不过是早就算到了这一点,纵使平日里周立宵再如何看他不顺眼,只要先帝的余威在,只要那群老臣还在这朝堂上还有着举足轻重的份量,便无人能动了他。
说到底也不过树大根深,这一时半会儿若想动得林凫怕也是不简单,只是如今吃了这么一次教训,这老狐狸以后只会更加狡诈谨慎。
只不过,从头到尾让他始终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季郃会愿意去帮林凫说话,倒是无从担忧季郃会与林凫站在一条线上,怕只怕又是无心之失让人给利用了去。
肩上突然穿来一阵刺痛,不禁拉回了喻尝祁的神思,想起原是上次骑射礼时落下的旧伤,再加上今日天寒地冻衣着单薄,难免引发了牵制,放下手中已经完全凉透的茶杯,待要离开时,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的扫了四周一眼,向着身旁的小侍女道:“阿颜人呢?”
那小侍女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大概是没料到喻尝祁会同她问话,怔了片刻才有些紧张兮兮的道:“阿颜姐姐今日出去了,听说是家里人生病了,所以……”
“我知道了。”截断了剩下的话语,喻尝祁径自走向了后院,隐在袖中的手指下意识的捏紧了手心里的结绳穗子。
*
“郎君不妨多尝几口?”
宽大的金丝绒罗汉榻上,衣着散乱的人半倚在靠垫上,长发披肩,醉眼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