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栏已朽-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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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即使交出了玉牌也没能挽救回一切,明明都已成了定局罢了。
“臣无话可说。”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不正是他们这些为人臣子该做的事么。
“好好好……”耳畔听见那人冷笑出声,下一刻那只手却突然一把掐住他将他整个人狠狠地掼在了墙上,“你信不信朕杀了你!”
鼻息渐渐紊乱,他涨红了脸却发现自己连点头都无法做到。
其实叶凡几一开始说的是对的,太子祈福他不该跟着去,只是命运却总是阻断一切,即使他不去这结局也总是需要他来承受。
有一句怎么说?是福不是祸,是祸他也躲不过。
周立宵蓦地抬手一把拔出了出鞘的长剑横亘在他颈间,“说!是不是你干的?”
心中有些无奈,伸手想试着掰开周立宵的钳制,指尖微微松动,他得以喘息出声,声音有些嘶哑,“陛下,说是便是……”
那把天子剑一把割上他颈侧,在上面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你变了。”周立宵看着他道:“以前你从不对朕做隐瞒的。”
“……”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要这样对朕?”眼目通红,目呲欲裂,“朕做错了什么?朕对你们还不够好么?”
眼中涌起泪水,那双威震朝堂十几年的仪态也不再年轻,他似乎还记得,当年自己被这人当作如婕之子从府邸接回皇宫的时候。
夕阳西下,那身白袍下的身形还是如少年般修长,那双稚嫩的眼目依旧故作着桀骜和不羁,举手投足间一贯流露的是洒脱高贵的气度。
那眉眼间的神情从来睥睨,像是在向天下人昭示着他才是这万里江山的天下共主。
于是,那少年俯下身来,用十分轻视的眼神看着他道:“从今以后你就跟在朕身边,听见了没?”
只在那一刻,他才觉得这人是异样的幼稚,幼稚了这么多年,却还是看不清自己的心。
手上的天子剑“哐当”一声砸落在地,眼中的泪水终于滑落出眶,一瞬间好似苍老了许多。
“吾儿去了。”华鬓如霜,一身玄衣落地,好似没了约束地坐在了殿阶上,烛火映的眉目泛红,一句句地带着无限的遗憾,“吾儿去了……”
半晌,一口鲜血蓦地从口中喷洒而出,心中猛地一惊,他立马飞扑了过去,周立宵却一把推开他,眉目变得慵懒,轻蹙起眉头,却指着他字字锥心,“你给朕滚!”
“……”
鲜血顺着嘴角滑落衣襟,他一字一句道:“你给朕滚,有多远滚多远,朕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朕已经释他流放之罪,你们还想做什么?”
他懒懒地斜倚在龙椅上,神情慵疎,比起以往的正襟危坐,这次整个人却显得十分的漫不经心。
一旁的大臣道:“陛下,通敌叛国乃是死罪,理当处以斩首之刑……”
说完,跟着不少人附和点头。
眼里却充盈着笑意,看上去意外地温和,挑起眉眼看向两列之首的国相和护国将军,目光却落在了林凫身上。
“国相,你不妨说说,朕该听谁的?”
“臣觉得……”
林凫话还没说完,周立宵却再次出声,“不如这样吧,朕把他召回来,斩首未免太轻了,凌迟三日缓刑处死如何?”
他换了个姿势,继续笑道:“顺便加上滴水之刑,事成之后断手断脚,怎么样?”
殿下一片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脸色都开始不好看起来。
“说啊,朕问你们话呢?这样行不行?”
方才出列的大臣小心翼翼地举了笏板,莫名有种出头鸟的兴奋,“臣附议……”
周立宵目光落在他身上来,静了片刻,忽然起身走向他,负手俯身看他,“你觉得行?”
那大臣头垂得更低,刚要犹豫着出声,肚子上不妨被狠狠地踹了一脚,整个人瞬间朝后飞去,后面的大臣跟着惊慌失措地四散后退。
“朕觉得不行。”他站直了身子,眉眼神情睥睨,“来,继续,谁还要附议的?”
他笑着负手朝前走去,一脚踩在那大臣胸口上,目光却落在眼前的群臣身上,“朕喜欢听你们说实话,继续,怎么都不说了呢?”
众人立马露出如丧考妣的神情,自然没人敢再做第二个出头鸟。
眼底划过一丝阴鸷,周立宵俯身一手拽起了那大臣的身子,“方善缘方大人是吧?”
方大人看着他惊恐地点了点头。
“知道朕为什么踹你么?”
“臣,臣……”方大人几乎要哭出声。
周立宵却拍了拍他脸,“别害怕,朕不会是个暴君,自然也不会做那等乱杀无辜之事。”
周身寂静下来,这次倒是没一个人肯附和出声了。
周立宵忍不住轻笑出声,“朕听闻你当年凭着科举进了前三甲对吧?同进士出身第几名来着?”
那大臣没想到周立宵对自己记得如此清楚,有些心虚地道:“第,第二十三名……”
“二十三名?”他倏然挑起眉头,露出一副思索的样子,“朕记得那个二十三名的同进士不是叫陈大年么?”
“……”
说完,他低笑着看向那位方大人,“你是陈大年么?”
方大人欲哭无泪,“臣,臣……”
“那位陈大年现在在西街的货铺做挑夫,生活清贫尚能解决温饱,可是当年为什么没能入朝做官?朕记得他才学斐然,是治世当立之才,只是没能进前二甲,事后做了个庶吉士……”他垂头笑道:“是你么?方大人?什么时候改名换姓了?问过你家祖宗了么?”
“陛下。”林凫突然走了出来,对着他道:“这是朝堂,请注意分寸,以免日后史官谏言……”
“你让他谏!”周立宵突然大吼出声,“朕倒要看看他们能谏出个什么花样来!”
他又突然笑出声,神情喜怒无常,“国相,这位方大人是你门下的学生吧?”
林凫沉着脸色没出声。
“你不说朕也知道,你觉得比起朕说的这些小事以来,你干的那些事情算什么?”
矛头突然对转,一时人人自危。
“这些年在朝堂上翻云覆雨可曾满足?私下结党营私朋党比周可曾满足?卖官鬻爵可曾满足?陷害忠良假传旨意你又可曾满足?”
“陛下,空口无凭可意味着诽谤诋毁啊,更何况国相他是先帝亲……”
“怎么?”周立宵转眼看向一旁出来帮衬的大臣,“你怎么就知道朕是空口白话了?还是你们做贼心虚,只会拿先帝来压朕?”
他忽然弯眉眼,鼓了鼓掌,“爱卿,出来吧,让他们看看你!”
正当所有人一头雾水时,从众臣中走出一个身影,那身影修长挺直仿佛当年那个年少成名的武将军。
抬手摘下朝冠,露出一张为人所震惊的脸来。
“武将军?“
“慈卿房不是死了么……”
“这是人是鬼?”
“……”
满意的勾唇看着林凫不自在的脸色,周立宵伸手搭上身旁人的肩膀,指着林凫道:“来,爱卿不妨说说,你当年怎么活下来的?”
“……”
一个时辰过去,所言之事俱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剩下的成片呆若木鸡,恨不得立刻以头抢地高呼饶命。
周立宵忍不住笑出声,眸中却泪水盈烨,指着眼前伏地的大臣道:“都别求饶,都别求饶,朕今天好话说在前面,人人有份,朕今天一个都不会放过!”
说着上前拍了拍林凫的肩膀,轻笑出声,“国相,你服不服?”
自知死到临头,林凫也不跪地求饶,径自道:“老臣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笑声倏然停止,周立宵突然抬手拔剑刺入他腹中,当堂血溅三尺,眉眼冷意凌然,“上不忠于君,以环主图私为务,是篡臣者也。”①
剑锋再入三寸,他又道:“为臣之道,当以忠君明信、守礼,非是巧敏佞说,欺上瞒下,妄图以一言蒙蔽之。”
剑再深入三寸,划开皮肉穿肠破肚,口中鲜血不止,周立宵看着他冷笑,突然一把抽出剑锋,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大袖一挥,鲜血淋漓。
“服美不称,必以恶终!”②
这句话说完,林凫早已咽气倒地,他一把扔出溅血的天子剑,抬声高喝,“来人,抬出去剁碎喂狗,查封府邸门库,剥夺一切权利,剩下的门第相关之人,勿论男女,悉数充军流放!”
他转身走向高位,抬眼俯视群臣,目光惮赫千里。
“今此一行,以醒诸君,日后尔等再犯者,当比此时过之不及,可听明白了?”
众臣俯首帖耳,低头应是。
待到所有人散去,大殿下静默如一的人才跪地俯身,“臣谢过陛下沉冤昭雪之恩。”
周立宵勉强睁眼看他,冷汗一滴滴地划过鼻梁,脸色一时苍白至极,他瘫倒在龙椅上,一声轻笑,“这算不算是朕这么多年终于听到,你所说的一句真心话了?”
慈卿房头垂的更低,嘴角微微上扬,“是。”
“呵……”他轻笑出声,胸口间如遭火炙,如积山石,他抬手扶额,嘴角干涩,“你这么忤逆犯上的性子这么多年还是不愿意改……”
半晌,大殿里幽幽响起一声叹息,嘴角突然无知无觉地滑下了一道鲜血,他屈指擦了擦,没什么反应地继续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朕说的么?”
指尖一片冰凉,强忍下心里的不适,慈卿房低声道:“没有。”
“好……”忍不住咳嗽出声,他握拳掩唇坐直了身子,眉眼沧桑所历之事几十年光景只余匆匆一眼。
“你走吧!”他看着那道身影怔怔道:“君臣一别,天高海阔,你走吧……”
慈卿房闷声笑了笑,这几十年的自由未免迟了啊,陛下……
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起身拂袖出了大殿。
“等等……”眉眼虚浮,他出声看着那个身影在眼前定住驻足,手指微蜷,扶住了一旁的扶手,“你觉得……朕在你心里当得什么样的评价?”
慈卿房转身看他,长身玉立,眉眼风流一如当年,不禁讶言而笑,“陛下天子之仪,我行我素威武决断,又何时还会在意别人的评价呢?”
他眉眼错愕,倏然间又似见了绝世珍宝般再次获得出乎意料的惊喜,连称三句绝妙,最终只是抚掌含笑,“这些年来,你依然未曾让朕失望过……”
*
“将军日后可有想要归去的地方?”
他一路出了殿门,意料之中的看见守候在门外已久的田如完,轻笑道:“田大人莫要再称我将军了,如今名不副实,说来也着实可笑。”
田如完笑了笑,“将军这么谦虚的样子还真是让人不习惯。”
慈卿房依旧目视前方,“其实田大人方才是想问我府延他现在何处对吧?”
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田如完道:“其实这些年多得先生提拔,否则我也不会有如今的成就,只是……”
“他大概不会回来了。”眸中的光芒渐逝,喉中开始漫上腥甜的味道,只是皱了皱眉强压下不适,“他与我一般,原本就不爱这些纷争纠缠,如今也只想闲云野鹤一生,忠君爱国四字,对于我们来说未免太过沉重。”
当年他或许该继续做个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不该听从他爹的规劝,否则也不会如此不知收敛为日后招致祸患。
只是如今想来事事皆错,又怎么能抵上一个悔不当初?唯独可惜的是牵累了许多人,欠下的也太多,即便让他用命来偿,或许也只是永生永世都难以还清。
也许话题太过沉重,田如完也不好再多过问,只是心中想起一人,终是忍不住道:“将军此番就这么走了,那孩子该如何?”
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年少时的过错如今也悉数化为了那一点点喜不自胜的得意,只是弯了弯眉眼不留遗憾地道:“他如今也算是有了归属,恐怕也轮不到我来管教了……”
在宫门外做了拜别,两人便分道扬镳地一南一北地远走去。
他负了手袍袖轻扬地行走于天地间,目光所掠之处一如当年的繁华旧貌。
心头的感慨万千在触及不远处那垂青杨柳下的身影后悉数化为喜悦,他弯了弯唇角朝那人走去。
不知怎么的,待到真的看见那双温和的眉眼时有些忍不住的红了眼眶,一时之间竟如个半大的孩子般闷声啜泣。
归府延有些无奈的看着他,伸手拭去他眼角的泪水,“如今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喜欢哭鼻子了?”
他伸手握住他手,指尖冰凉,跟年少时闯了祸被他的二弟一路赔罪带回家时一样愧疚难当,“欠了你这么多,我该如何去还?”
眉梢眼角尽是笑意,归府延轻笑出声,“大错已酿成,那孩子也长大成人,你若是想还,从今往后就好好地听我的话,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