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芊芊-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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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抚摸自己的脸颊,低头道:“我没事,不小心摔了而已,你怎样?”我正坐下来,才想到,“对了,我师傅……我师傅一定治得好你!”我甫要起身,周瑜将我按下,冷眼道:“去哪里?”
孙策侧身向着我,我接手扶他一把,不懂该如何对待,只道:“你的伤怎样?有没有事……”
周瑜给我解释:“修养两年,会有起色。”
孙策激动道:“什么两年,我现在就想出去抓了那个混蛋!这个节骨眼上——”他一亢奋,连带着脸上抽疼,我措手不及:“你……你别乱动!”
无意中撞到他的手,眼见着他伸手到我脸下,又是拉着我的手翻来覆去的看,皱眉道:“怎么手上脸上都是伤?定是曹操那老贼欺负你了是不是!”
我看他又要乱来,只得按住道:“不是不是!你好好躺着。”
他怨念的躺下来,抓着我的手道:“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着,大半年前为何只身跑去兖州,你明知曹操对你——”
我低头不语,他又道:“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我擦擦眼泪道:“没,我见到你好开心……”
孙策笑道:“公瑾还在边上呢,他对你一向心胸狭窄,你这样说,定是要咒我了。”
我侧头看周瑜,他面色平静的看着孙策道:“如今小乔已经回来了,你也该好好休养。接下来的事,我会去找仲谋商量,你不必太过挂心。”
孙策幽幽躺回床上,周瑜起身,我也要起来,但看孙策还拉着我的手,周瑜将我按下道:“陪着他,我出去忙别的。”
我点点头。
孙策在我赶到之前已经修养了六七天,这会儿大乔也从皖城赶了过来,手里还抱着没有满岁的孩子,我就此不再叨扰他们一家人的相聚,出了院子。
周瑜正和各路将领们商讨着什么,待别人走后,这才正视着我走过来,我颔首不安,像个下人一样,他走过我身边,突然停步道:“红花汤已经吩咐人送到你房里了,明天开始,我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我攥紧衣袖,看他冷漠离开,轻轻一笑。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吗?他都这样动怒了,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我转身喊住他道:“这个孩子,我是一定要留下的……对不起,你觉得……不堪的话,可以休了我。”
他停住,回头看我,眼里盛满各种匪夷的情感,我本以为他要开口骂我,或者跑过来打我一顿,可他却扬唇轻笑,笑得这么不屑,道一句:“随你。”
大乔守了孙策三天三夜,看似累坏了,下人将她扶回了房。我坐到孙策边上,他正在睡梦里,似是做了噩梦一般,我握住他乱颤的手指,闭眼道:“我该怎么办?我想不到再好的办法,能留下……”
能留下我和郭嘉的骨肉。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留下什么……小乔?”
“你醒了?”
他眼神复杂的看着我:“你也不必对我隐瞒了,公瑾他是否打你骂你了?你这回私自离开寿春,他大发雷霆,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
他伸手摩挲我脸上的疤:“我一直为以前打过你而抱歉,可是后来想想,其实打你是真的在乎你。你不要怪公瑾,他是真心对你的。过几天他消气了,我帮你去求他。”
我一直落泪,他帮我抹掉一点:“别哭了,看你哭就觉得很难受。”
他这样说,我越是想哭,他道:“你看,我就快死了也没哭,你只是被公瑾打了几下……以前我打你你都不哭的。”
我道:“我没有哭,我就是难受……”
他食指抵着我的伤疤,疑惑道:“这疤像是有点深,得要一阵日子才能消去了,日后要记得……”他没说几句,就是咳嗽起来,我惊道:“怎么了?怎么了!”
但看他一下晕了过去,外头听到动静的周瑜也是跑了进来:“伯符怎样了!”
孙策昏迷了三天,我在自己房里也是三天三夜没睡好觉,现在我都不敢吃府上送的饭菜,就怕周瑜会对我肚子里的孩子动手脚。
所以眼看到了中午的时候,又有人进来送东西,我看也没看便道:“不用了,你端走吧,我出去吃就好。”
来人没有一点动静,良久才道:“乔芊,你以为我周瑜是什么人?”
我才回头就被他一把拎起,怒目而视道:“你以为我会谋害你的孽种?你当真以为我非你不可吗!”
他一松手,我顿时倒在地上,自觉之余赶紧摸摸肚子,他眼里越发不屑,握拳道:“若不是现在伯符需要你来支撑……我真想把你扔回铜雀台!”
我抬头看他,他道:“曹操待你是不是那么好?给你铜雀台,让你心甘情愿没了我们的孩子,去对他投怀送抱!”
我不想承认,可是我又没有说辞辩解,只能任他说着。
他道:“你心里有没有想过循儿?他究竟是不是你亲生的!”
我捂住肚子,他继续道:“同样是你的孩子,你是被什么迷了心窍,居然这般死心塌地的保护一个孽种!”
我甫要起身,他一耳光甩来,我扶着衣架扑倒在地上,哐啷一声重响,我捂住脸道:“对不起!对不起……”
我赶忙爬起来,就要朝外边走去,打开门却是大乔扶着孙策慌张的样子,我后退一点,周瑜上前道:“伯符,你怎么出来了?”
孙策不管这些道:“你方才打她了?”
他看我,我摇头,他吼道:“还骗我!你从来都不是逆来顺受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低头噙泪不说话,周瑜道:“你应当好好休息,大乔,送将军回房。”
“我不走!”他也是急道,“什么事要让你打她?你没看到她一直在哭吗!”
周瑜冷道:“这是我的家事。”
孙策道:“我知道……你定是恼怒她去曹操那里吧,那又怎样!以前……以前,大乔也是……”
大乔低头不语,我更是无地自容,孙策道:“好了!从今天开始,没有我的准许,你不准和小乔见面,就这样。或者干脆你给小乔一纸休书,她这么好,你不要有很多人都追求她。”
周瑜抿唇笑道:“是吗……我倒忘了,伯符你曾经也倾心于她。”
孙策起先有点底气不足,继而昂头道:“对……你现在打她,就让我觉得当初把她让给你是大错特错了,公瑾,你让我太失望了。”
我吸一口气道:“我肚子饿了,出去吃饭了,你们聊。”
夜里孙策终于入睡,大乔出门的时候遇到了我,我弯腰道:“白天的事……实在抱歉。”
她淡淡道:“没什么……都这样了,我还能说什么,你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
我看她就要走,可她却转身停步道:“妹妹……你和曹操的孩子,为什么要留下来?”
我不说话,她道:“当初……我也曾有孕,但是孙策依旧接纳了我,我拿了第一个孩子后,他对我极好……兴许你不要肚子里的孩子,周瑜也会对你回心转意的。”
我摇摇头道:“不,我要这个孩子,比任何人都想要,我不能没有他。”
他是我和郭嘉唯一在一起的证据,韶华二十一年,我不想以后就这么和他断了。
大乔不懂我心底的想法,只能叹气,我道:“姐姐……”
她停步一瞬,我又道一声“姐姐”,她回道:“嗯,好好睡。”
我潸然泪下,她曾经因为我受到这么多伤害,到现在依旧愿意叫我一声妹妹,对比下来,我是多么自私,多么狭隘。
第56章 江东建邺
我赶回自己的房间的时候,院子里还亮着一盏灯笼,周瑜坐在一棵枯萎的梅树下喝酒,我走过的时候,他大喊一声:“站住!”
我站在原地,他道:“过来,到我身边来。”
我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他一把将我拉到怀里,拿着酒对我灌下,我呛得难受,他一下扔了酒瓶,碎了一地,继而疯狂的吻过来,我推脱不能,但想他是我夫君,便伸手抱住他,任凭他索取。
夜色冰凉,他却热情如火,一双手摸索过我的全身,低头埋在我胸口反复舔舐,我抱坐在他身上,等到感觉他想脱衣的时候赶紧推开他,自己也一个不稳坐到了地上,抱住肚子道:“现在……不行……”
两三个月的孩子,还没有稳住,我不能乱来。
他坐在地上看着我,继而看着我的肚子,大致有些凸起,慢慢爬过来,我害怕的往后退,他像是醉了一样,呢喃道:“当初我们的孩子……你有这般保护吗?”
我无言以对,只能逃窜道:“我以后……以后一定注意的!”
他一把将我按住,伏到我身上,却不再动手动脚,只抚摸我的脸颊道:“这一年多……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想你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可是——”他忽转话锋,“只要我想着你是在曹操的怀里……我就忍不住想要杀人。”
我颤抖着看他,他却含情脉脉道:“小乔……再为我生几个孩子,你答应过我的……”
我看着周围,拍拍他的脸,似是真的醉了,便道一声:“……哦,那、那我们去房间里生,我扶你进去。”
他踉跄起身,我赶紧扶住,将他架回房间,他倒床就睡,我点了蜡烛,给他脱靴宽衣,看他干干净净的躺好了才蹲在床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一年多不见,他一张脸的轮廓更加刚毅了,我轻轻碰过,他睡梦里含糊一句,我附耳过去,才听他一直喊着不是“小乔”,就是“循儿”。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不觉叹一口气。
我坐到桌案边提笔写字,写到“一无子,二淫”的时候,忍不住揪紧了纸张。
写到休书的末尾,我打开柜子,看到他的印章,按上去,自己也在一边签好“乔芊”两字,然后画押。
我就要走的时候,突然见孙策的院子亮起火光,正是疑惑之际,响声也把床上的周瑜吵醒,他莫名其妙看了我一眼,顾不得便往前院奔去。
我赶到的时候已经乱成一团,但听大乔凄厉的哭声,我就知道情况不妙。我依稀记得,以前郭嘉同曹操在铜雀台聊孙策的时候,他就说过孙策这人平定江东时杀了诸多英雄好汉,日后定会惹来杀身之祸。莫想他金口玉言,还真被说中了。就在闲暇之际周瑜赶来找我的时候,孙策于会稽山狩猎,遭遇刺客,一剑中脸,险些当场死亡。
等我匆匆赶到的时候,他正是回光返照,露出的左眼散发一点光彩,伸手向着门口,大乔手忙脚乱的去找大夫,周瑜眉心紧蹙,起身拉了我来到跟前。
周瑜握着孙策的手,听他最终嘱咐:“……江东大业,你要辅佐仲谋……”
周瑜握紧,丝毫不肯懈怠,眼里光芒坚毅隐忍:“一定……”
见我过来,他眼里流露一点别样的姿彩:“小……小乔。”
我无言落泪,他拉我的手放进周瑜掌中:“别再为难她了,别让我……真的后悔放弃了她……明明有很多机会,我们还是没能在一起。”
周瑜点头,我心想着上一回他因为一支铃兰花簪救下我的时候,还问我要不要嫁给周瑜,他这样问着,却又说周瑜对我真心一片,我不该拒绝他。
他是这么矛盾的人,临死之前终于明白自己的抉择:“帮我照顾好……大乔……”
我拼命点头,却不明白自己该如何回答,只能道一句:“一定……”
但见他力气一松,我和周瑜立马起身大喊,一声“伯符”一声“孙策”,周围的器物全都打翻,一时间天昏地暗,乱成一团……
公元200年,孙策亡。
周瑜忙着打点一切,大乔晕了过去,孩子还在哇哇哭个不停,我照料好她母子俩入睡之后,舒一口气。
天已经大亮,我差不多也该离开了。
来到马槽的时候,周瑜的白马还在,它似乎记得我,见我来就高兴的扬蹄打招呼,我把它牵出来,驾上,打马离开会稽。
我以为这样解开彼此的牵绊,离开就会释怀一点,可是我一路往北,一路想念。
我曾经在周府待了六年,整整六年,我的韶华岁月,都是和那一个人共同度过的,有喜有悲,苦乐交加。现在回想起来,记忆里全是快乐与美满,而现实感受,唯有冰冷和凄清。
过去太耀眼,对比现在分外灰暗。
我不知道自己是错在哪里,但我知道无论如何,我都没法重来一遍了。曾经说着有生之年独一无二,全都成为不可触摸的永远。
正是在一方平地四处瞭望,该往哪里走的时候,忽闻身后有人呼唤我的名字,我转身过去,就看天地交接之际飞驰过来一人一马,周瑜大喊我的名字,声声令下,不准走。
我无暇停留,只能驾马狂奔,眼看着距离又是拉开,他随即吹一声口哨,我胯下的小白如梦初醒般扬蹄勒住,我吓得大叫起来,抱紧了它不敢松手。它调转回头,兴奋的朝周瑜奔去,我控制不住,惊吓不已。周瑜飞身而来,稳妥的坐到我身后抢过缰绳,我抵抗挣扎,他死命抱着我吼道:“谁让你走的!为什么要走!”
“你以为你把自己休了我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