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芊芊-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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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说自话道:“即便你不说,我也知道……之前的孩子是你和他的?他这么聪明,连曹操也给欺瞒过去了。可是既然他这么聪明,为何当初不选择和你一起,为什么等到你嫁给了我,才同你破镜重圆……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满心话语最后我却只能说三个字:“对不起。”
“如果他的功业和你不能两全的话,那么……我可以。”
我闭眼,他更是深情眷恋道:“我好爱你,这么多年,不曾变过。”
我正要转身说些什么,却见他抬头了看外边,有家丁赶来道:“大人,孙将军要见你。”
我看他离开,本以为又是有大事,差不多也该为他收拾收拾,谁知他回来颇早,说是孙权召他有事,但任务不大,还是交给别人了。
他道这回来没几日,他不想这么早就与我分别。
公元205年;孙权派贺齐讨上饶,分为建平县。
本以为这样就能长相厮守下去,可是等到来年春天,才发现分别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公元206年,周瑜与孙瑜等讨麻、保二屯,枭其首领,俘获万余人。等他从备宫亭归来建邺的时候,第一场冬雪也下来了。
第61章 江东建邺六
这两三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但看他一脸胡茬的回来,我服侍他沐浴的时候才发觉他都过第三十二个生辰了。
对着菱花镜梳发,梳下三千青丝,梳下无言的相聚相依。
我伏在他的怀里,听他漫长诉说,十八岁的时候,风华正茂,他遇到了我;他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是梅花簪,那个除夕夜,他一直跟在我身后,看我在书摊写字,看我和王公子满大街的追打,还有去看宫灯,去买古琴却买不起。更有两年前他带琴操回府,根本是想气气我的,他隔三差五来我院子偷偷看我,每次我都以为是半夜风大,吹得树影乱晃。
他不懂自己什么时候对我动心,也许是日久天长生成的,一点也让人察觉不出,等到发现已经陷得太深。
他说了很久,直到我睡着,次日醒来天气大好。
我突然想就这样生活下去,不去想什么别的,让一切过去的全都成为不要记起的回忆,随风飘逝就好。
除夕夜我和他带着循儿出去,循儿都八九岁了,根本管都管不住,我和周瑜也乐得清闲,四处走走逛逛,回来就相拥入睡。
这样的日子好幸福,好像又在重复我最美好年岁里的生活。可是我却隐隐觉得难过,感觉最大的灾难就要接踵而来。
新年过后,孙权宣周瑜商讨西征黄祖之事,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在策划着最佳时机,势必出击就凯旋,否则不会轻举妄动。
而北方那边也传来消息,曹操北征乌丸,势必剿灭袁家余党,那时孙权过来做客,正是与周瑜事不关己的谈着北方战事。
连周瑜也道:“曹操北征乌丸,而刘备又是投靠刘表,这当中若是有一点不慎……”
孙权道:“刘备定是会怂恿刘表趁机攻打北方,曹操走这步棋,果真太险……但想想他有那么一个天才军师郭奉孝,或许是我们这些局外人关心过度了。”
周瑜道:“出奇制胜,险中求胜,看来这世间要找到他的对手,怕是难了。”
我过去端茶,孙权也起身道:“这厢就不打扰了,公瑾你考虑一下,究竟是何时西征才最为恰当。”
我放下茶盏,道:“你又要走了吗?”
他叹气道:“难免的。”
这些天我给他整理行囊,亲自下厨给他煮东西,他道我怎么不吃,我却反问道:“这次你会什么时候回来,差不多也是冬天吗?”
他略带思考,“差不多。”
我心里默默打着算盘,我是三月怀的孩子,差不多就是冬天出生,神秘而开心的一笑:“真好,你一定要准时,不能早或晚。”
他疑惑道:“还不能早?”
我站起身道:“嗯,太早了我会来不及准备你生辰的礼物。”
他皱眉,“不懂你心里在想什么,大半年的也不够你想好吗?”
我吻一下他的额头,欢快离开。
这几日他们已经整装完毕,正是打算出发,我原本要去送他几里路,但是早间的时候,北方传来书信一封,要我亲自拆解。
信封的压条是师傅的笔迹,打开上面只写着八个字:
“奉孝病危,速回阳翟。”
但看八个血红的字,我就知道师傅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前面的家丁还在催着我道:“夫人,将军要出行了,再不去就跟不上了。”
我回房迅速整理包袱,大致拿了点东西,转眼要走的时候,循儿正巧在院子里玩,我本想过去抱一下他,但依然狠下心,闭眼吸几口气,从后门牵了一匹骏马离开。
我策马狂奔,一路往北,可是眼看着奔到城门之际,不知为何,城门竟有落下的趋势,我回头一看,才发现周瑜的军队根本没有离开,而是齐头从我身后出现。
我调转马头,与人群之前的他隔着百米相望。
我本以为他不会知道,可是现在他要拦我,却让我觉得这么痛心。他指手一挥,便是同样的书信散落开,像雪花一般。
他拦截了师傅的信,这么多封。若非今日他离开,信也不可能够顺利交到我手里。
他眼光直视我,我眼里带着各种光芒,或者难受,或者不舍。
我忍住眼里的泪水,抬头转身一瞬,他道:“站住!”
我侧头一点,他感知我的脚步厉声传令道:“给我弓箭!”
我勒马转身,面向着他,已经是忍道极点的他下了最后通牒:“我并不想违背自己的誓言……有生之年,唯你小乔,独一无二……”
他忽然吼道:“是你逼我!”
胯下的马原地转悠,我抓紧缰绳,他冷道极点:“回来。”
杀了我,他就算是履行了我们的誓言,守了我这一生一世。倘若放我离开,便是违背了承诺。
我按住自己的小腹,狠心的抽下马背,大喊一声:“驾!”马匹顷刻转头狂奔,而后只听身后周瑜一声令下:“关、城、门!”
我闭眼俯身,看不到身后的他拉弓扣弦面对我的表情,究竟是爱到彻底,还是恨到疯狂。
眼见着城门就要落下,我竭力驾驭,身子压到最低。我要赌一把,出不了这建邺,我真的什么都挽不回了。
我闭上眼睛,任凭身下的马狂奔远去,只是一瞬只觉得背后一阵刺痛,兀得吐血。
眼泪顷刻落了下来,一支箭的距离,射杀了我们十多年的感情。
力气逐渐散开,但是我不能放弃。想到郭嘉还在阳翟等着我,我就不能在这里为这些所困,便尽力伏倒,抱着马脖子奔出建邺,城门落下只是一瞬,我再回头,便是一道阻隔,将我和周瑜永远分开了。
出了城,反倒一点也不痛了,我策马往北,将斜入的箭拔出。好在身上的包袱挡着,否则伤了脊髓,只怕会立马失血身亡。
我拿过包袱,就看里面一支梅花簪已经折成两断,痛心疾首。
但是我已经没有时间缅怀了,因为我现在连郭嘉是死是活都不懂。我像疯了一样奔赴北方,什么也阻挡不了。
已经是夏天,身上的伤口还未好透就发炎起来,因为一路避着周瑜的人,所以根本没时间处理。再说也来不及处理,只怕我这里养好伤,回去阳翟的时候,郭嘉已经成了一座墓碑。
当夏花纷纷凋零的时候,我终于一身疲惫的来到了久别的阳翟。
曹操北征乌丸,郭嘉一手策划之下,告捷。
第62章 颍川阳翟七
推开那扇熟悉的大门的时候,我几乎要稳不住自己的脚步,跌跌撞撞的冲了进去。等回过神来,就看一个熟悉的身影,转过身来,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时间像瞬间停步,我一路打量过去,郭嘉坐在椅子上,回头一瞬,眸色荡漾。
我睁大眼睛,脑海里像是回忆起年幼那时,他也是站在院子里,我从学堂回来,推开门就能看到他。
可是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多年。
我正是发愣,忽而从一边窜出来一个四五岁的男孩,一见我就奔过来抱住我的腿,欢心道:“娘!真的是娘回来了!太师傅没有骗我!”
郭嘉走不过来,只苦涩的笑道:“奕儿 ,把你娘拉过来。”
我被动的走到他跟前,稍稍蹲身,伸手也不懂碰他哪里:“奉孝……”
他拉着男孩的手放入我掌心:“来,看看我们的孩子,郭奕。”
我喜极而泣:“真的吗?他就是我们的孩子?你是怎么把他从曹操那里带出来的?”
郭嘉甫要说话,却是连咳了好几下,郭奕道:“太师傅都说了,爹不能每天在风头等娘,奕儿扶你进屋吧。”
我也搭手一把,却觉得力气一松,顿时倒了下来。
半是昏睡的时候,就听师傅和郭嘉唠叨:“好好,是我不好,不该频繁的写信催她回来……可是你也不看看你,一见她这么开心……”
耳边还有郭奕的吵闹,“太师傅,爹爹,娘要什么时候才醒啊?”
郭嘉道:“奕儿别吵,你娘有身孕了,不能吵她。”
我这才想起自己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便伸手摸了下,师傅惊道:“醒了,醒了!”
郭嘉甫要问候,师傅却拦着道:“奕儿,带你爹回房里休息,这都两晚没合眼了,真是不要命了。”
郭奕别扭道:“不要不要,我要看着娘,我都从来没好好的看她。”
我听他们三个吵来吵去,不觉欣慰,就要起来,郭嘉却按着我道:“你身上有伤又有孕,躺着为好。”
师傅也道:“要不奉孝你也上床躺着睡觉,反正都有奕儿了,以后就睡一个房间吧。奕儿,来跟太师傅出去煎药,让你爹娘聚聚。”
可是郭奕死活不肯,扒着床铺道:“我看看娘而已,不吵也不行吗?”师傅动不了他,只道:“那你好好看着,有什么事再来告诉太师傅。”
我往里翻了个身,让出大半张床,看外头似是黄昏斜阳,道:“你也上来吧,我们一起睡,你身体不好。”
郭嘉扶着床铺上来,他腿脚不便,根本不能动一点,我起身抱着他,郭奕也帮了一把,这才弄好。我又给他盖被子,他一直看着我道:“芊芊。”
我伏在他身边,笑道:“怎么了?”
他脸色忽然暗了下,“你以后——”
我知道他要问我以后该怎么回到周瑜身边,便解释道:“小乔已经死了,现在活在阳翟的是芊芊,奉孝。”
他的神色复杂,看起来不懂是该高兴还是难过。郭奕伏在床边,郭嘉侧身摸了下他的头,道:“奕儿,叫娘。”
郭奕甜甜的叫了好几声,我抱着郭嘉道:“这样真好,我们永远都待在这里,以后都不出去了吧。”
这十五年,我们分分合合,待在一起的日子加起来一年都不到。如果能够重来,我当初一定哭着求着也不肯让他走。
辗转十五年,我们终于又回到了原点,我埋在他胸口,他也伸手抱我,心痛道:“芊芊、芊芊。”
半个时辰后,郭奕已经睡着了,师傅煎了安胎药,说是我长途奔波,胎位有些滑,以后一定要好好调养,不然生养的时候会有危险。
见郭嘉闭着眼,师傅以为他睡着了,坐在一旁道:“早知你怀着身孕,我也不该一直催的。”
我摇摇头:“没什么。”
“师傅听说周瑜待你不好?四年前奉孝带奕儿回到兖州的时候,一直盘算着有朝一日能挥兵南下……不过现在回来了也好,到底是家里好。”
我看着天顶道:“是我对不起他,也难怪他会生气会发火。这次我回阳翟,已经跟他一刀两断了。其实想想,都是我的错。”
师傅叹一口气:“哪是你的错。”
我道:“都过去了,只要现在我们还是在一起,我都无所谓了,师傅。”
见天色已晚,师傅道:“我抱奕儿回房了,你们俩都好好休息。”
夜里我觉得冷,便抱着郭嘉,可没想到他身上更冷,像是一块寒冰,吓了我一跳。我看他睡着没反应,便脱掉里衣,半搂着他,伸腿去温暖他。可他突然颤了下,我道:“原来你醒着。”
他侧头过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一直都这样,你不用白费力气的。”
我好奇道:“你不冷吗?”
“习惯了就感觉不到了。”
他说完这话,我抱他更紧:“不行,这样你会冻坏的,师傅都说你不能受冻了。”
我把被子掖掖好,也脱掉他的里衣,他推脱道:“别——”
我拉着他的衣服低头道:“你不是害羞吧?我们都有奕儿了。”
他吞吞吐吐道:“我怕冻着你了。”
可是脱下他衣服,并非他的体温吓着了我,而是我伸手过去,都能摸到他的骨骼,悲伤道:“你怎么瘦成这样了……你都不好好吃饭吗?”
他不言,突然将我抱紧道:“我不懂自己还能活多久,但现在还能抱着你,就算是最幸福的事了。”
次日我问了师傅才知道,原来郭嘉一直在吃药维持着,饭菜对他而言已经食之无味。末了他叹一口气,看看窗外,
“奉孝啊,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