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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红枝闹-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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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剑到底没有刺中我的要害,只“哗啦”划破一角衣袖。只觉左肩顿痛,好在其时我人已欺身他的马上。
他心道不好,忙将长剑抽回,劈剑下来欲取我首级。呵,倒也是坐怀不乱,却不知我再无兵刃,此番却是另有所谋。
——
我将双臂环上他的脖颈,仰面咬住了他的唇。

我听见滑台战场的数万将士齐声一呼。
怀中拓跋焘亦身形大滞。
“叮——”
长剑坠地……
谁都料我藏有兵刃,却不知女色本身便是更好的武器。
我见成效已彰,也顾不得眼前之人面目可怖,复又乱啃了一通。虽吻得毫无章法,在外人看来,想必是情也浓来意也蜜。
我道今日机关算尽,终也得了些便宜。然他的眼睛中有浮光掠过,却又叫我心下骤惊——就好似我千算万算,亦只被他玩弄于股掌。
不,我顾不得了,什么也顾不得了。

我即时抬起头来,于两军之间朗声大喝:
“拓跋焘,你今日带兵压境无非是想夺我!我这便跟你走,何必拿这数万兵士的性命当作儿戏!”
这一声说得透亮清脆,便如莺歌燕语。语气虽刚烈,却因我二人姿势暧昧,犹胜娇嗔。我知此话一出,北魏军心必乱。
*******************************
拓跋焘垂目看我,嘴角已被咬出一点血来,弧度似笑非笑。那一张鬼面离得太近,更显得诡异。
我不觉心里发毛。虽乱了敌方军心,我却只能听任眼前之人宰割了。招招险要均被他一一化解,环环相扣亦被他相继攻克。此人心思之缜密,行事之狠辣犹胜刘义隆,今日落入他手,我怕是再难活命。
我不觉倒抽一口凉气。
事已至此——
我便再赌一把!

我尽力笑得魅惑,贴上去对他耳语:“不知奴比之太子宫中侍妾如何?”说完又推开他一些,静看他眼中映出的影像——
我的左肩此刻鲜血汩汩,染了一旁大片的衣衫,红极成绛,倒更添了几分娇媚与楚楚。
他凝眸看我半晌,终于道:“脑子倒不笨,生得也不算难看。”语气中的不屑,眼光中的戏谑,竟像极了前些日子遇见的一个人。
我大惊失色,定定望他的一张鬼脸。
不……怎么会是!
他却俯身下来贴了我的耳垂,轻声:“我明明告诫过你不要再扮作男子……”他笑一声,复在我耳边吹一口气,“你看罢,今日便险些丧命我手!”
这一番话下来,却已是肯定无疑。
——
北魏太子拓跋焘当真是酒楼中那男子。
鬼面之下,原是倾城之貌。
难怪他方才全无半分惊艳神色,今日我在他面前卖弄美貌,倒似关公门前耍了大刀。

我冷笑:“好久不见——”
他戏言:“思卿成狂——”
仍是那般的不可一世,仍是那般的胡言耍弄……可恶之至!
我这厢还未回过神来,他却已揽我于臂下,发令道:
“收兵!”
金鸣阵阵,一骑绝尘领着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地往北退去,这场战事竟是未起而终。
拓跋焘,他也不与己方一众兵将解释,他也不挟持了我来恫吓宋军……就如当日酒楼中那般,他行事依旧全无章法,这般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竟全似兴致所至,不过尔尔。
这个可怕的男人。






18

18、【十八】 拓跋小人 。。。 
 
 
北魏军传——鬼面太子貌丑性风流,滑台一战实乃为红颜。
北魏军传——南朝淑妃沙场之上雄变雌,着装妖冶主动上演激情戏,堪称一代豪放女!
北魏军又传——太子掳得红颜归,三天三夜不见人。
……
乱了,都乱了。
我不过信口胡诌,拓跋焘却也不去澄清。这些流言愈演愈烈,对于我是坏了名声,对于他是动荡了军心,他这般优哉游哉缩在军帐中批阅兵书,是何道理?
三天了,我与他僵持了足足三天。
他没有杀了我,亦没有迁怒我,更未迫我委身于他。他甚至连多看我一眼都没有,仿佛我并不曾坏他一场战事,我与他毫无瓜葛。
这般的将我当作隐形人,最是一种折磨。我只觉自己一点也看不透他,甚至开始怀疑三日前那一场赌是赢是输。

外面约莫已到酉时。
拓跋焘大早便换了身常服坐于案前,到现在还没说过一句话。他不出声,我亦只能缄口,只得窝在榻上把他打量。
——
衣是紫衣金线,容是墨发玉颜,这般一个能入画的人,举手投足都成了一道浓墨重彩。那一只素手把一管紫毫小笔运得恣意从容,满蕴了一份坐看云卷云舒的闲适。
好好一个谪仙般的人物,偏生了这样坏的一副心肠!

“我有那么好看?”他终于开了金口,也不抬头。
我在这边心急,他倒会避重就轻。我知与他全无道理可讲,上次遇上还不是被逼得心焦口燥。此人便是个克星,魔障!
我也不与他调笑,只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把这声尽力说得厚重响亮,口气里满是诘难。
他这才自成堆的文书中抬起头来,幽幽瞥我一眼,“什么也不想干。”他说着,嘴角就慢慢勾出一个戏弄的弧度,“你还有伤在身呢……”

我不觉一愣。待明白过来,脸腾地就红了。
这可恶的男人。
我在魏营的三日,他说的话加起来不过十句,却十有八九是调戏之言。
何况他还整日不出军帐,何况他还不给我衣裳穿。
——
我在被掳到魏营的路上就因为失血过多撅过去了,醒来便是躺在这张军榻上,肩上缠了绷带,身上却连半片布料子也没有了。
我只能将自己裹在被子里,问他要我的裙衫。他却说,他见那衣服又是血又是洞的早就不能穿,索性就扔了。我又问他要旁的衣裳,他却干脆说军中没有。他当时那副神色,分明就是故意。
于是我只能缩在榻上,挪一步也不成。这般不着寸缕的,心心念念的全是要遮羞要遮羞,还怎么与他斗智斗勇,怎么给刘义隆取解药。

我暗骂自己:战场上投怀送抱的事也做了,何至于吃不消这区区调戏。若是他肯将解药交出,便是叫我委身于他也划算的。
可是哪里管用,在他的注视下,我的脸还是越来越烫,最后竟一直灼到了脖子根。人道美色祸人,委实!委实!

我这边面红耳赤的,他却“吃吃”笑了,那般的如花笑颜,真叫我这个女子自惭形秽。
他用左手支着下巴闲闲看着我说:“你该换药了。”跟着便唤了一声:“恪托!”
立时有亲卫大步迈入帐中,正是那日酒楼中的虬髯汉子。拓跋焘连微服出行也带着他,可见恪托有多忠心。
恪托每日都要带我去一间浴房,由营中军妓给我换药。这人不单忠心,简直是寡言少语到木讷。他得了令后,从来都是连人带被子将我抱了就走,一句话也不多说。
想从他那下手几乎是不可能,我只得暗暗下定决心:今日不管用什么手段,定要从换药的军妓那里弄件衣裳。
得了衣裳,一切方能从长计议。否则照这般下去,我非要被弄得心神俱乱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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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浴房是个给女子用的小间,一只桶一个屏风,修得简单而精巧。
我爬进浴桶里,小心将肩上的纱布取下来。借着桶边的一豆微弱灯火,我看见创口处已经长出粉色的新肉。拓跋焘精于医道,这处应当不会留下伤疤。可是我身上已经有一块永远也褪不掉的伤疤了,就在心口处。
我换心后虽捡回了命,外伤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医治。那处伤口因为扎得极深,结成的疤很是狰狞。我的身体这样丑,也不知以后会不会——被我的那个人嫌弃?
我的脸刷的又红了。
徐红枝,你这是羞也不羞!我忙将沾了水浴巾放在脸上,好叫自己冷静。从前因为无意求生,是什么也无所谓的。如今竟要为这小小一块疤纠结许久——我当真如娘亲所说,在这红尘越陷越深。
只叹我想脱身的时候,命运已经不随自己掌控。倒不如索性破罐破摔呢?死了也就认了,也不枉在世间好好活一遭。
……
这般胡思乱想了许久,身后方传来开门的声音——给我换药的军妓今日来的真是晚。

脚步声慢慢靠近,那军妓也不说话,到了便径自跪在桶边。我有意同她拉近关系,主动与她道:“这几日真是麻烦姑娘了。”
她只“支吾”了两声,即朝我伸出一双手来。这一双小手端的是纤纤玉指、柔若无骨,却哪里是从前那个军妓的手?
——好罢,今日我本就想找件衣裳穿,你送上门来,倒也不怪我发难。

我索性捏住她的脉门,一个用力将她甩到了桶里。
“哗啦——”
那人“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洗澡水,冒出头来时已经呛得直哭,原来是个同啼玉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
她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皱着挺直的小鼻子,把腮帮子鼓得圆圆的,直道:“坏女人,你这女人好坏!”
我也不与她多言,抬手便去剥她的衣服。
她“哇哇”地叫开了,“你做什么!你放肆!我……”外衫脱到一半她方知道厉害,死揪着另一只袖子不放,哭道:“救命啊!你就饶了我罢!救命啊!”

我忙去捂她的嘴,“不许喊,再喊我也叫你试试被剥光的滋味!”
她眯着眼睛哭得可怜兮兮的,“你这么凶做什么,我就是想看看你长什么样而已,脸还没看清呢你就……”
“姜年!”她似乎看清了我的样貌,忽就大叫了一声。
“什么?”我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太子哥哥……”她却又没头没尾呢喃一句。
原来是同我耍花招!

我再不管其他,抬手继续夺她的衣裳——只要一件外袍,一件外袍就够了。
她却再次朝后面嚷起来:“太子哥哥,你快救我呀!”
然后就有两只臂膀把我腾空架起来了。
“你就那么想行云雨之事?”男子的声音从耳后响起。
我只觉心中升腾起一股想要自尽的冲动。
拓、跋、焘!






19

19、【十九】 有花双生 。。。 
 
 
他一手扯过挂在屏风上的被子,三两下将我裹起来,夹在肩下就走。
我的身上还在滴水,我的大半条腿还露在外面。这样的寒冬腊月,这样的夕阳垂暮,他抱着湿淋淋的我穿过了大半个军营。
我将脸掩在被子里,不敢抬头看周围一眼。明日军中定又要传——鬼面太子欲/火焚身龙戏水,南朝淑妃玉体横陈练兵场。
我拍自己的脸,徐红枝,你却在想些什么!
这可恶的人,总叫我狼狈到极点。

我看不见他的神情,可是他的脚步很快,手臂也夹得我很痛。即便再是未经人事,我也看出一些端倪。
我忙道:“你休想用强!”
他哼一声,走得愈发大步流星。
“你若用强,我便死在你面前。”
他毫不理会。
我咬了牙,“那不如来个公平交易——我从了你也无所谓,你需给我解药!”
他一声冷笑。
我只得愈发退让:“好罢。只要你给我解药,条件尚可商榷!”
……

他“啪——”的将我甩到榻上。
我发现自己浑身都抖得厉害,一开口竟是话不成音:“你以为我怕么?徐红枝自那日既上了战场,性命也好名节也罢,什么都已抛下……”
他却并未如意料中欺身过来,而是从案桌后取出件东西,挥手就扔过来。
“穿上。”他道。
我惊得连气也忘了喘——他扔过来的竟是一件衣裳。

“也就穿这件还不算难看。”他将脸上罩的鬼面取下来,口气闲闲的,仿佛一切理所当然。
我这才注意——这衣裳正是我三日前战场上穿的那件。
左肩那一块破损已经补好,被血浸透的地方,沿着血渍细细用墨线勾出了一对双生花。拓跋焘他不仅没丢掉,还居然……缝好了。
可是又为什么,是双生花呢……
双生双生,互爱互争,一枯一荣,同赴往生。
这样的一生纠缠又两相决绝,有什么好?

回想来,从酒楼相识到战场交锋再到现在,我从未看透过跟前这个人。次次争斗,次次为敌……我就如一只穿线木偶被他稳稳操控,可笑之至。
更可笑的是,我至今无法恨他,甚至隐隐有一些——沉迷。
我向来最尚身处局外,为救刘义隆,这番已是情非得已。如今遇了个拓跋焘,何至于又阵营不稳了?我岂能不知,心旌不定势必要落个满盘皆输的!
徐红枝呀徐红枝,你看看你走过的路,哪一步不是思忖再三,哪一步不是小心翼翼?你本就是个不完整的人,本就没有资格肆意妄为……如今你这个样子,岂不是犯了浑?
我的心中渐渐就爬上一抹悲凉。

那血色的花开在本就艳极的底子上,幽暗隐秘,悄蕴了一丝潮湿的魅惑。我才知道,原来浓重底色上亦能绘出花来,且会美得这样勾魂摄魄。
可是这样的勾魂摄魄呀……一夕沉溺,便若饮鸩,至死方休!
我抬头望着拓跋焘。
他亦望着我,脸上似乎闪过刹那的失神。

然后他一挑眉,邪邪道:“你方才说什么?”
我一愣——
脖子以上蹭的就烧起来了。
拓、跋、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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