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枝闹-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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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呜呼!哀哉!
……
他可懂这支歌?
他再也不会懂这支歌了。
多好。
以后他还会用那么高昂的调子,把这支歌唱下去,一直唱。
雨,银丝细雨。
这针尖大小的水滴,绵密不断,恰似今日这一场暗害。
谁要害我?要怎么害我?
三套马车里响起一个女人的呻吟。
她有着天下最柔顺的声音,她用低缓的语速道:“要儿,我,我怕是要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在碧水求的插图,画图的姑娘超级有爱(这才发现不知道怎么称呼 *),熬夜看了全文来找感觉。画得用心极了,真是某金心里所想的样子。于是迫不及待把图发上来,大家一起欣赏。:)
【日上三竿,阳光遍洒,院中那片油菜花田分外夺目妖妍,那样粘稠的金黄色,似一团火,滚滚地往我烧过来,烧得如火如荼,烧得我面红耳赤。
妾在巫山之阳,高山之阻……
朝朝暮暮,阳台之下……
他束乌发,着白袍,手捧一张古琴,披着满身的璀璨金色,一步步朝我走来。那一片荡漾的花海呀,在他身后送来一浪又一浪的香风,揉碎了我的坚硬的壳。
我鼻头一酸,忽的觉得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我以为不是今生,我似乎做过一个,一模一样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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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45、【四三】 长门怨 。。。
这世上,花易谢;雾易失;梦易逝,云易散。物犹如此;人何以堪?
我虽见惯马革裹尸的血色战场,也仍旧要为生命的来去无常发出喟叹。我可以为一个不知名男孩子的死而垂泪,却又要怎样去面对,袁齐妫的临产?
她是袁齐妫,是宜都王妃;也是我的长姐。只消听到那柔顺无匹声音,我便知是她。
我的长姐;她是世上唯一称得起“宛若清扬”的女人;任是冰山样的男子,也要融化在她的低眉顺目。
然她绝不只是温顺,她不过是懂得把所有的刺都收起来,以柔克刚。袁齐妫,她绝不是一个临盆在即还出外闲逛,又恰巧撞车的笨女人。
愈是无害的东西,往往危险。愈是可怜的人物,往往可恨。
同为孕妇,我知道肚里的孩子对一个女人而言意味着什么。所以我知道,她今日是下了怎样的决心。
雨,银丝细雨。
针尖大小的水滴,绵密不断。
天潮潮,地湿湿,前路何方谁能知?
这煞费苦心的一场大戏,不过刚刚开演。
三岔路口,十数名紫衣人似从天而降,将这方寸之地围得水泄不通。
陡坡之上,一人打马而来,风驰电掣。
刘义真似全不察觉,只把怀中的男孩子轻轻靠在车厢里,又朝我伸手道:“下来罢。”
我知道走不掉了,可不知怎的,反倒觉得安稳。
不论什么事情,终归要有个结局。
有了结局,才算有个交代。
紫衣首领一言不发,挥刀上前。
刘义真拔剑,息爱亦拔剑。
“叮——”
却是后方一枝利箭御风而来,震落大刀,直奔紫衣人心口而去。
这么快的箭,这么利的箭,谁也没有见过。
它堪堪滑过我的耳畔,带动了我的鬓发,这么准的箭!
下一刻,紫衣首领已经直直倒地。他的最后一个表情是不可置信,讽刺一样地挂在他的脸上,凝固在冷雨里。
余下紫衣人亦面上一怔,杀气顿减。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深谙此道者,南朝唯刘义隆一人尔!
袁齐妫一声惊呼:“王爷!”
却也是这一声,提醒了紫衣人她的存在。她被拎起来,腆着那么大的肚子,似一只断线的木偶,嘴唇一开一合,又似缺氧而垂死的鱼。
并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
在袁齐妫被拎起的一瞬,她的婢女要儿意欲阻挠,被砍下半个头。
半个头,连着脑浆,混着雨水淤泥,滚落到我的脚下。
胃中酸水上涌,我又不可遏制地呕吐起来。
今日是雨水,鸿雁来,草木萌动,忌出行。
雨更大,天地间一时没有人声。
只有刘义隆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地,走近。
“放开她!”短促有力。
“交出徐淑妃!”那紫衣人把袁齐妫举高半臂,语气冷似十二月的坚冰。
袁齐妫的裙摆上,浸透了雨水,血水,还有大片的浑浊,迅速蔓延。是羊水破了,她已待产。
刘义隆的目光中全是愤怒,再深处,便是痛,和无能为力。今日不论做出什么决定,他都注定了要后悔。
一个人,总要面对些两难的困境。
刘义真悄悄攥住了我的手。
袁齐妫的眼神是绝望又哀绵,真是好看。
她不说话,只盯着她的夫君,用每一寸的凄恻美丽来控诉,用每一分的善解人意来祈求。她不说话,可胜过千言万语。
羊水快要流尽了,她阴白着脸,明明痛苦万分,却笑出了难得的妩媚动人。
她是女人中的女人,我知道自己敌不过她。
那又何必,叫刘义隆做出抉择。
那又何必,叫刘义隆的后半生在愧疚中度过。
我欠他的已经够多,不想再欠。
“铃,铃——”
又不是荒漠,怎的会有驼铃?
一辆小车悠悠行来,拉车的老黄牛半眯了眼,每一步都踩在铃声上,似在享受春雨滋润。
小道,牛车,驼铃,这样一道突兀的风景。
“铃,铃——”
那车停在路边,里头传出个娇滴滴的声音:“这么高的少年人,欺负一个孕妇,可好意思?”
“滚开!若想保命的,就少管闲事!”
“咯咯……”那车里的女子笑得放肆,“如今的少年人,真是愈发有意思了。”
紫衣人抬臂挥拳,欲打在袁齐妫腹上。
那腹中,有一个亟待降临的生命。
“慢着!”我与刘义隆齐齐开口。
他呐呐望着我,眼中净是隐忍,疼惜,和急切。该成全哪一个自己?是痴心错付的初恋情人?还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
我朝刘义隆笑,“我换她。”
他欲言又止。
刘义真却不松手,“你去换她?我俩的孩子要怎么办?”
刘义隆目光大恸,“你……你俩的孩子!”
“咯咯……”车里的女子又笑了,“这可怎么好?两个男人互不相让,两个孕妇都不能死……那就只能你死了。”
话音方落,劫持袁齐妫的黑衣人动作一滞,双目圆瞪。
他已经死了,身子却还僵直立着。
刘义隆趁势抱了袁齐妫,护在胸前。
谁也不知道那紫衣人是怎么死的。方才刘义隆那一箭虽快得惊人,终究有迹可循。这女子的杀人手法却诡异至极,防无可防。
恐惧,浓稠的恐惧,浸透在雨水里。
紫衣人一个个嘴角哆嗦,噤若寒蝉。
“还不走?可也想死么?”
此句一出,那剩下的十几个紫衣人顷刻作鸟兽散。
“逃命的功夫倒学得不坏。”那女子又“咯咯”笑了一阵,自车中走出。
她声音听来不过十五六,此时看却是个中年女子,生得平淡,眼角亦有细纹。难怪方才要一口一句“少年人”。
她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扶那待产的孕妇进来。”又朝我招手,“你也进来,今日学一学,以后也用得着。”
雨,瓢泼大雨。
才到孟春,老天便发了狂,似要把这一季的雨都在今天下完。
雨水中,刘义隆笔直站立,似一棵松木。
牛车里,产妇的呻吟一声高过一声,撕扯得云也裂了,雨水便更加肆虐地浇下来。
所有人都在等,所有人的心都浮在半空。
直到一声婴孩啼哭划破雨帘。
袁齐妫产下一女,取名英娥。
刘英娥,她是刘义隆的第一个孩子。
刘义隆自我手中接过这小小女婴的时候,脸上绽笑,是只属于父亲的那种笑。
那一刻,我更加不确定,我与他,是否真要走到对立。
一行回城。
那女子说是顺路,把其他人都赶出去,只允我坐在她的牛车里。
“你却不问我叫什么?”她道,一副怨怪模样。
“方才刘义隆已经问过,前辈不肯答,我又何必再问。”
她咂嘴,“我不肯告诉他,却肯告诉你呀。”
“不知前辈怎么称呼?”
“妖姑,妖精的妖。”
我默。
“我知自己生得不够好。生得不好的女子,便更要取个妖媚的名字。”她的声音依旧如少女,漾着眼角的细纹,却也笑出了天真。
我道:“多谢妖姑搭救。”
她又“咯咯”笑,“今日本来不想救,我在暗处看了好一阵,正看得兴起。若不是见到你,我才不舍得打断!”
“我?”
“你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我此次入关,是寻棋痴那和尚来的。我见过你娘亲,所以一眼就能认出你。”
“你同我娘亲交好?”
“不,才不是。”她说得浑不在意,“我只给她投过毒,险些害死她,闹得棋痴那秃驴要与我断交。”
我又默。
她却自说自话起来,“你与那袁齐妫,究竟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为了害你,她竟不惜牺牲身边丫鬟,又赌上腹中的孩子。啧啧……瞧她一副柔顺乖巧,可怕,真是可怕。”
我道:“哦?”
她忙同我解释:“你不信?紫衣人那一拳,即便挥出去,也伤不了人。他把袁齐妫拎起来,也是施了巧力,砍丫鬟那一刀,倒是又快又狠的真功夫!”想了想,她又补充,“不单如此,那袁齐妫乘车前服了药,否则,那一番动荡,孩子早就保不住的。”
我把头朝向车外,看大雨磅礴。
今年的雨水真是名副其实,这遭下完了,底下的日子要怎么好呢。
我叹一口气,“你说,一个女子要怎样,才能引起另一个女子这么多、这么深的恨?”
无人应。
本以为妖姑再不会答。
“她一定要足够幸运,”半晌,她却一字一句道:“她定是有很多人爱,才值得旁人去恨。你知道,爱与恨都是费力气的东西。”
建康的城楼在雨幕中影影绰绰。
忽然觉得,这座城就像一个大的墓冢。它荒芜过太多青春,埋葬过太多深情,唯有死亡,能于当中获得永生。
逃不出去,终究逃不出去。
风雨凄凄,韶光贱。
我自怀中掏出新柳一枝,半日前,它还夹在一个少年的耳畔,沐浴着春光大好。少年死了,它亦蔫了,上头沾了斑斑的血点子。
挥袖一掷。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终付与断井颓垣。
作者有话要说:人需要压迫,于是我爆发了。
姑娘们,尽情地冒泡鞭挞我吧~
于是,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罢!
46
46、【四四】 人各有痴 。。。
妖姑的牛车里存着当季能找到的所有花,黄的迎春、紫的辛夷、红的杏、白的李……都是水嫩的;似大团明丽的烟霞。
我不喜戴花;可我喜欢看它们。
我的心口也有一朵花,朱砂色的双生花。
妖姑说:“我赶着牛车一路走;车里的花换过一季又一季,春过了是冬,冬过了又到春,日子像是没有头。我一直在走,车里的花总那么新鲜;可走着走着,我的人就老了。”
“老了;这么容易就老了……”
她叹一会儿;又笑。我随着她笑。
我想,一个人走多少路,嗅多少花,大约也是有定数的。把当走的路走了,当嗅的花摘了,人这一生也就完了。
所以,慢慢走,何必着急。
“铃,铃——”
雨停。老黄牛摇着驼铃,铃声是瓦蓝色。它们把一个潮湿的夜揉成碎小的步子,抛在泥水里。
建康城的街两旁纷纷亮起了灯,随处可见昏黄的灯晕。
老黄牛“哞哞”叫了两声。
灯影儿晃了晃,爆一个花,又定住了。
刘义隆和刘义真等在前面。印象中,他们似乎是头一回站在一起。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拉长。那般相似的五官,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
妖姑道:“这样漂亮的少年人,挑一个就好,何必再走?”
“一定要走的。”我轻抚小腹。
他们是很好,可都不是他。
妖姑迸一个了然的笑,“倘若,你再没有机会见到孩子的父亲?”
“我会找他。”
“找不到呢?”
“继续找。”
“找到何时?”
“找到——我死了。”
妖姑叹,“何必痴迷!”
我摇头,“人各有痴。”
妖姑大笑,“人各有痴,好一个人各有痴……我痴棋痴,棋痴痴棋……”
她话峰一转,“你可知,棋痴在做和尚之前,是做什么的?”
不等我答。
她拣了一枝迎春插在头上,“是做道士的。”
我默。
“你可知,在做道士之前,他是做什么的?”
又不等我答。
她拣了一枝辛夷插在头上,“是我的未婚夫。”
我再默。
“你可知,为何他做了道士又做和尚?”
仍是不等我答。
她拣了一枝杏花插在头上,“因为和尚和道士都不用娶亲。”
我一默到底。
她索性把所有的花都挑出一枝来,黄的紫的红的白的,插满了头。
“好看吗?”她问。
“好看。”
她又“咯咯”笑,“他也夸过好看。后来我便时常备着四季的花,备着备着,就成了习惯。”
我不敢望她的眼睛。
可我知道,里头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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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回到建康宫。
刘义符的病已经好了,是被棋痴和尚治好的。
宋武帝刘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