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枝闹-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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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义符道:“皇弟见外,只管开口便是。”
“本王听闻徐淑妃乃徐司空嫡女,大家之风弹得一手好琴,纵圣上亦赞叹有加。本王即将率领一众将士出征,便代众将士向徐淑妃求得一曲,以壮军威。不知圣上能否应允?”
他一边说着,一边斜目觑我,眼神钉子样似要将我穿透。
爹爹忙上前一步道:“今日盛事,岂能儿戏?小女才疏,万万不敢在此献丑。”
“哦?司空大人这样说,难道是嫌我数万将士人微言轻,不好辱没了淑妃高艺么?”刘义隆反诘一句。他声音清朗,字字明晰,在整个礼台荡开去,竟有十二分的威慑。爹爹讪讪不好再言。
我见刘义隆神色,竟似知晓了我的隐秘一般,亟待戳穿什么。
徐催影以琴艺引誉建康,人人均知其嫁到太子府便是靠得一手好琴。爹爹如此推拒,想必以为我是顶替,自不通琴艺。他们却不知那个以琴音吸引了刘义符的人,真正是我。
我朝刘义符道:“如此看来,臣妾今日似乎只得献拙。”
刘义符见我应允,忙道:“朕的淑妃,想必也担得起这犒军的重任!”随即又道:“不知皇弟想听什么曲子?”
“但求一曲《广陵散》!昔日嵇康广陵一曲,从容引首就戮。我宋朝大好男儿,亦求一曲广陵散,以告父母天地——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他言语铿锵,一直传到礼台之下。数万将士意气受鼓,均响应高呼:“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一时阵仗威严,人人慑服。
刘义符微蹙了眉头,“此曲鲜有人能奏好,又有嵇康珠玉在前,皇弟真会为难淑妃!这样罢,庐陵王,你便以洞箫和一曲淑妃的广陵散,如何?”
刘义真信步上前,行礼道:“庐陵王遵旨。”
话毕他抬头朝我望一眼,脸上蕴着笑,微微颔首。午后的阳光照到他温润无匹的脸庞,极具安抚人心的魔力。
我亦想回他一笑,却在看见刘义隆愠怒的神色时,冰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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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零五】 古琴。良人? 。。。
瑶琴呈上,其色古朴透里,乌黑中隐泛幽绿。信手撩拨,音韵沈厚清越。当真是张独天得厚的好琴。
刘义符道:“此乃建康宫中珍藏之绿绮,昔日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觅得美眷,今日朕便要淑妃代奏一曲《广陵散》以壮军威,夫妻同心同德,祈福苍天庇佑,庇佑我宋朝男儿旗开得胜,力挫敌军!”
刘义符一语即毕,四下哗然。我不过是妃,圣上这般言语,却置皇后于何处?
司马茂英果真面若金纸,几欲垂下泪来。
此时洞箫之音却已响起,我顾不上多想,忙挥腕相和。琴音一出,满座皆噤。
抚琴者,最贵琴人合一。鲜少人知,我自小琴艺不俗,换了一颗梨木心后,更能与琴木心有灵犀,已至神乎其技。
刘义真手执的紫竹箫亦为珍品,他循循善诱,我大气写意。司马相如一故,绿绮沉寂百年,今日于我指下第一回纵意高鸣,琴声洪亮,竟如钟声激荡,号角长鸣。
广陵一曲,其势磅礴,其意悠远,其神遒劲,其韵延绵。今日我与刘义真登高合奏,箫音呜咽,琴音涤荡,水/乳交融而相辅相成,自成一体且各领风骚。铿锵挥洒,响彻九霄。
一曲之后,人人叹服。
适时天际一阵劲风,于琴箫之尾音缭绕中,竟飞来一双赤红色大鸟。司礼官高呼:“天降洪泽,有凤来仪!天降洪泽,有凤来仪!”
众人本就听得瞠目结舌,又见得此景,直惊得目眦皲裂。
我同刘义真对视一眼,他显也有些震惊,随即又颔首笑了,眸中盛满激赏。
刘义符大喜,“如此祥瑞之兆,淑妃与庐陵王真为我宋朝福星!今日这把绿绮便赐予淑妃,尔当恪尽其责,早为我大宋添得龙子!”
满朝臣子均跪拜不已,高呼“圣上英明”,直至大鸟北飞,祷声方绝。
刘义隆上前道:“臣方才听得淑妃与庐陵王一曲,如聆仙乐。便在此代一众将士谢过圣上,谢过淑妃。恭祝淑妃玉体康健,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说到最后,他已是咬牙切齿,面色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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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大典完毕,几近亥时。太子府举家迁入建康宫,我亦得赐“闻绣宫”。
进到闻绣宫内,举目皆是喜庆的大红色。内室一对龙凤烛高燃,当中贴了个囍字。
左右侍婢朝我道:“圣上今早吩咐下来,要将这里布置成新房模样,补淑妃娘娘一个大婚。这番在短时间内办妥,委实不易,偏还半分都马虎不得。圣上待娘娘真是再好不过。”
话音未落,又有女官带领一众宫女鱼贯而入,带来绫罗绸缎、金石玉器若干。女官朗声:“圣上正于前殿议事,亥时三刻移驾闻绣宫。恭请娘娘沐浴焚香,以侯圣驾。”
我领了旨,遣众人下去,将怀中绿绮置于案上。
绿绮,其色似藤蔓缠于古木之上,是以得名。人道女子皆是藤蔓,终须依附良人,却不知刘义符可是我的古木?
我同刘义符的相遇,亦缘于一把古琴。
年初的上元佳节,我身子刚刚大好,啼玉见我终日抑郁不乐,便怂恿我出府走走。
我长到十六岁,除却每年夏季同娘亲往山中寒寺住一段时间消暑,并没有出过徐府。初见建康繁华,我又惊又喜,竟回复了些旧时的活泼。
啼玉见我神色欢喜,也雀跃不止。
我们沿着护城河一路走去,来到一座画舫,却见人头攒动,当中传出琴音,颇为悦耳。
我道:“听这音色,真是一张好琴。”我虽自小从娘亲练琴,却因为不得爹爹宠爱,向来用的下等货色。
啼玉道:“小姐想要这张琴么?我虽不懂音律,却觉得你平日弹的比这要好听多了。”
我道:“想要归想要……嗳,时候不早,我们还是回府去罢。”
啼玉却不依,非要帮我打探了,回来告诉我说——原是当朝太子痴于琴艺,正于画舫中以琴会友。今日琴艺最高者,便能将这张琴抱走作为彩头。
她央我:“小姐便凑凑热闹,去试一试怎么样?”
我摇头道:“娘亲一直教我行事低调。这样的抛头露面,实在不大好。”
啼玉却说:“你看,那奏琴的台子前垂的可是竹帘?小姐去弹一曲,引得人人叹服,然后将那张琴抱了就走,谁会知道奏琴的是你?”
我又回绝,她便再三央求。
终于经不起她软磨硬泡,我一时心动,却引出这一段纠葛。
信手奏了一曲蔡氏五弄中的《幽居》,太子刘义符连声叫好。
他道:“本宫瞧今日无需再比,魁首非先生莫属。本宫仰慕先生高艺,欲邀先生一见,临江品茗切磋琴艺,岂不妙哉?”
他听我琴声放旷,料定是位男子。啼玉气急,一时嘴快道:“你一口一个先生,怎知奏琴的不是一位小姐?你这样一说,倒很不将女子放在眼里!”
他面色一喜,也顾不得啼玉犯上,忙道:“奏琴的竟是位小姐?在下斗胆,敢问小姐芳名?”方才还是本宫自居,如今却称起在下来。
啼玉又要开口。我忙制止了,浅声道:“小女子并非出身世家,贱名恐污了尊耳,还是不提的好。”
“出身本算不得准。小姐不单琴艺举世无匹,难得区中意境波澜壮阔,想必人若芝兰高洁。若是我,就算小姐乃山村野妇,也一定要……定要……”
“定要什么?”啼玉逗他。
“定要备下聘礼,上门求娶!”
他太子之尊,竟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个毛躁脾气。啼玉扑哧笑了,“你就不怕我家小姐满脸的麻子?”
他支吾:“麻子怎样?不过一副皮囊!夫妻之道,最可贵是心意相通。”
我见这位太子性子虽莽撞,却实在是个正人君子,倒不忍叫啼玉作弄他,便起身道:“小女子虽非大贵之家,家风甚严,实在不好在大庭广众下报上名讳。这琴不要也罢,小女子这便告辞。”
啼玉却急了,“小姐,你怎么好不要这琴?”
“你不肯于人前报上芳名,留张字条也可!”刘义符忙呼:“今日小姐琴艺最佳,自然是这张琴的主人!”
啼玉闻言,即刻将那张琴抱了,又替我做主留了一纸素笺道:“司空府徐催影。”写毕朝我眨了眨眼,一副得意洋洋。
我瞧这样也好。家姐徐催影以琴艺享誉全城,于理便十分合宜。她有才有貌,若嫁了太子,倒能成就一对佳偶。
孰料冥冥自有天意,这一来一去,还是我嫁与了刘义符。眼见今夜便要与他洞房花烛,我不禁有些惘然。
娘亲生前同我道:“我家的女子,世代是遇情则殇。若是嫁一个能疼惜自己的,已是再好不过!”
我的娘亲,她不知她说这话时神色枯槁,想必也心若死灰。
作者有话要说:大鸟绝非凤凰,下章会有解释。
某金的文不天雷。
特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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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零六】 唱晚亭 。。。
正自出神,窗外黑影一闪,有物什破窗而入。我捡起来,见是一块石子包了张字条,展开一瞧,却写了“长命锁”三字。
忙唤来管事宫女,叫她取来娘亲留下的金丝楠木匣子,打开一看,那块银质的长命锁果真不翼而飞。
娘亲遗物被盗,我又急又恼,忽见匣子里又是一张字条,上书:亥时一刻,唱晚亭相见。逾时不候。
忙将字条藏进袖中,问那宫女现在是什么时辰。管事宫女道:“已经亥时了。圣驾将临,一切准备就绪,娘娘还请沐浴更衣。”
我支了支额头,做一副疲软模样,“还有三刻钟,倒也不急。白天晒多了日头,本宫似乎有些中暑,想到后花园走走,稍事休息片刻。”
那宫女急道:“若耽误了面圣可不好,娘娘还是忍耐一些,先去沐浴更衣罢。”
我见不好蒙混过去,索性喝她:“本宫难道没有分寸么?这闻绣宫还容不得你来做主!”
她再不敢言,唯唯诺诺,又欲遣几个小宫女为我掌灯。
我不禁有些好气。这般不得自由,倒不如我在小西厢省心。眼见亥时一刻将到,我干脆做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冲她大发了场脾气,这才得以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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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作出一副贤良淑德模样已经够难为人,谁晓得扮作泼妇更加不易。我真是厌极了这些人前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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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路急赶,从未有过的慌乱,也不知是急欲取回长命锁,还是急欲逃离闻绣宫。待至唱晚亭,不单发髻凌乱,绣鞋也丢了一只。
暗里立着一个人,身材挺拔。
我道:“果真是你。”
他走近几步,月光中现出张棱角分明的脸来,“离离,你还不肯承认么?”
我道:“我乃刘宋徐淑妃,宜都王何必执迷。本宫恳请宜都王将长命锁归还,本宫有事在身,闲暇无多。”
他哼一声:“有事在身?你就那么期待与他巫山云雨?”
我又恨又气,挥手就打。耳边“啪”的一声——他竟丝毫没有躲闪。
我一怔,他却伸手将我的发髻扶正,温言道:“离离,你来得那样急,你也不想同他欢好的对不对?他今日将闻绣宫布置一新,就像新房一般,我见了很难过。”
他说这话时神色委顿,哪里还有白日的意气。
我更加肯定长命锁在他手里,别过脸冷声道:“似乎宜都王每次见本宫,手段都不那么光彩。”
“你偏要叫我宜都王?”
“不然呢?”
他一把将长命锁从怀里掏出来,扔给我道:“你拿去便是!本王欲见一个身份见不得光的人,自然有更多不光彩的手段!”话毕定定望着我,“本王想请徐淑妃猜猜,今日大典后,徐司空徐大人给本王送了怎样一件礼物?”
我道:“与本宫何干?”
“若那礼物是一个叫徐催影的女子呢?”
我一阵哑然。爹爹叫我扮作长姐嫁给太子,原只有几个人知晓内情。当中利害,我也并不是一无所知——
太子刘义符有勇无谋,难成大器。爹爹与傅亮、谢晖三位辅政大臣立他为帝,也只是权宜,我更是缓兵之计中的一枚棋子。他舍不得毁了长姐一生,便选我做了替代。如今他这般举动,显然是有意倒戈眼前的宜都王刘义隆。
我道:“所以宜都王今日叫我奏琴,欲在天下人面前出我的丑,好叫天下人都知道我不过是个替身?”
“不,绝不是,”他却慌了,倒像个急欲辩诉的孩子:“那时我哪里知道你不是徐催影?我只想要你承认,徐催影便是离离,离离便是徐催影而已。从前我问你本名,你一直耍赖不肯告诉我,随便指了株梨树,要我叫你离离。如今我找到了你,你又不肯相认。我只得于大典上迫你奏广陵曲,因为当世只有你能用广陵曲召来小红与大红。这样一来,你便怎么也不好抵赖了。”
“小红与大红?”
“便是众人口中来朝拜的凤凰。”他竟嘻嘻笑起来,显是想到了极快乐的事,“它们本是两只雪雕,是你我旧时在山中所救。你用凤仙花的花汁染了它们的羽翼,给它们分别取名叫小红与大红。那时候你待我,是极亲近的。”
我也不管他言笑晏晏,只叹道:“已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