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出岫-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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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拓极有成就感,每每对温岫赞叹:“阿信么?明珠蒙尘!拓素来为医,为她,也真有些值得记忆的故事。想她头一回进山,活脱脱的一个小子,一张脸,竟像是吹了经年的风霜似的。眼下这一调养,竟养出个绝色美人,真真说出来,都成了自夸。当初我对雅盈说阿信比她长得好,雅盈还不高兴。这些日子她却肯在我耳旁夸阿信,说她长得这样标致,有时候叫人移不开眼。”
温岫也笑,中肯的点评了一句:“若论容貌,她也可谓钟灵毓秀。”
既如此,你又肯为她用心,何不金屋藏娇?也算美事一桩。朗拓心中盘旋的这一句话,到了嘴边,却生生被他自己压住。最后低了低头,朗拓叹道:“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将来也不知道风信子又飘扬到何处呢。”
温岫凝眉,浅浅的说:“少见先生如此记挂一个病患。”
“长卿,你不懂医者。虽然说病患无分贵贱,医者一视同仁。但是那些美丽柔软的生命遭受的磨难,格外让人同情。若阿信长得歪瓜裂枣,长卿扪心自问,是否会为她千里奔波?朗拓也是一介凡俗,医了二十年的病,头一回看见这样鲜活美丽、桀骜不驯却又孱弱的姑娘,为她挂念多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朗拓一番话下来,温岫觉得说到自己心坎上去了,阿信,真是个矛盾又磨人心肠的小东西。其实他看得很清楚,阿信昔日明珠蒙尘,而今吹去尘芥,光彩咋生。或者他早就知道她会很美丽,但她的美丽仍超出了他的预期。
“说起来雅盈这些日子这样用心,也真是歪打正着,”,朗拓说到兴头上,又继续道:“前些天还听见雅盈拉着阿信,不许她出去吹风。但这几日,她倒乖得很。依拓的看法,究竟是慢慢的就开窍了。也好,原先的脾气,加点儿妩媚,就更飒爽迷人了。”
温岫一笑,低头饮茶,没有再接话。
……
到了腊月二十六,雅盈终于把一套曲裾做好。阿信上身试了试,倒也觉得自在。雅盈左看右看,真是满意,若非风信子不愿意,她真会把草庐里的每个人都来瞧上一瞧。最后阿庄看了半天,吞吞吐吐的:“主家,阿信姑娘可做了下边的百褶裙?”
一句话让雅盈的满心欢喜变成了满心懊恼,不住的责备自己:“怎么把这个给忘了!真真该打!”
眼见过年了,以雅盈精益求精,又不大熟悉的手艺来说,再赶做一条百褶裙,就太难了一些,无奈之下,雅盈只好让阿庄操刀。
到了年三十的时候,阿信吃过丰盛的晚餐后就开始犯困,喊着要去睡觉。雅盈想拉着她守夜,都拉不住。
朗拓很是明白,因此拉住雅盈:“雅尔让她去睡,她不惯守夜,又大伤初愈,由着她吧。”
雅盈撒手叹息,嗔怪朗拓:“拓哥就懂说些道理,我还想与阿信玩一玩博弈游戏呢。”
风信子打着阿欠、耸着肩,丢下一句话:“要不是得混口饭吃,大冬天的,阿信才不熬夜,我去睡了!”
余下三人又叹息,却无可奈何。
这一夜,平天山风雪交加,但风信子睡得无比香甜。
第二天,风信子一睁开眼就看见雅盈连外袍都没有穿好的卧在她的榻边。
呃~什么事情这么着急,连衣裳都不穿好就跑来?风信子揉揉眼睛:“姐姐,这样早么?”
雅盈的眼睛简直在放光,笑得期待无比:“阿信,快些起来,咱们好梳妆打扮呢!我连我的妆奁、衣裳都搬过来了。一会我与阿庄先帮你穿好衣裳、绾了头发,我再收拾!”
风信子忍不住挠头,她实在不太明白雅盈为什么这么兴奋。
可雅盈也没打算留时间给她明白,只和阿庄不由分说的把风信子拉起来,洗漱一番后,开始折腾风信子。
绾一个流云髻,如流云般轻逸;画一道剑眉,如仗剑般飒爽;点一点点绛唇,如朱槿般妩媚;着一身曲裾,做一位佳人如雪。
初云妆成,阿信不再是昔日的阿信。
“阿信……拓哥说你比我好看,我还不服气,眼下服气了。”,雅盈与风信子凑在铜镜前,两两相望,彼此惊叹。
阿信摸了摸脸,又碰了碰嘴唇,惊艳羞涩过后,眼中渐渐流出一点点的伤感。雅盈过于欣喜,并未能看到,只转身给自己打扮。
风信子回神时,阿庄正在给雅盈盘颇为复杂的坠马髻。她看了一会,便走了出来。
曲裾下摆收成了鱼尾模样,女子走起路来一摇一摆,有摇曳生姿的美态,却苦了头一回穿这衣裳的风信子。小心翼翼的碎步,踱了半天才走到草庐门口,很让人受不了!风信子一伸手,就要把曲裾提起来!
正在纠结时,身后环佩叮当,朗拓款款走来,制止了风信子:“阿信么?这曲裾靠着这小碎步而显得十分美态的,你若将其拉起,岂非买椟还珠?”
风信子皱着眉毛抬头:“先生,真难走!阿信的步子还不如往日的一半!日日这么穿还不累死么?”
阿信抬头瞬间,朗拓惊艳万分,待回过神来,只竖起手指压住风信子,又凑近了一些低声说:“嘘~阿信,好歹穿过今日。雅盈为做你这件衣裳,好几日都闹到丑时,你若不穿了,她虽然不说什么,只怕也难过,何况你穿得有也好看。若真不耐烦,先生带你去书房,我哪儿有些好玩的博弈游戏,一会你与雅盈一起消遣,看看谁能赢。”
风信子听了也没好再说什么,乖乖的一步一步的跟着朗拓诺进了书房。
书房很温暖,窗前是一溜的萱草,徐徐的馨香,让风信子减退了烦躁。
朗拓取出博弈棋子,把一些规则都告诉风信子,又教她怎么跪卧才舒适,最后看见她自娱自乐的玩得也算自在,才悄悄退出来去看雅盈。
……
空气间略微飘散着脂粉味,温岫不禁有些好笑,笑雅盈到底隆重其事!
他摇摇头,径自走到书房。年年在家过年,繁文缛节,避无可避。难得今年人人无心过年,他也算偷得浮生半日闲。
书房里脂粉味依旧若隐若现,书架的空隙间,依稀一位佳人凭窗而卧。温岫凝眉,旋即心如擂鼓,是她么?
轻轻转过书架,温岫一见惊艳,自此贻误终身。
她螓首微屈,便领如蝤蛴。那堪堪一现的半面妆,有温岫记忆中山水的清韵……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试过更两章了,删减日一共有十一个章节,我还十分十天发完好了,weekend have a break。
、山间日(10)
风信子听见环佩叮当作响,抬起头来,看见温岫一身庄重的黑色冕服,头上金冠嵯峨,正款步而来。
她说不出什么道理,只是觉得今日温岫的打扮与往日宽大的袍子又有不同,但都是极其的悦目。她微微张了嘴,看着温岫一步一步的走近,眼睛被挤得满满的,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温岫行云流水的姿态在风信子对面卧下,浅笑问:“阿信看什么?连一句话也不说?”
风信子忽然觉得脸上一热,连忙低下头,沉沉的问:“你……怎么不穿那大炮子?”
温岫把风信子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心里着实苦涩,只得轻言曼语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今日是新春佳节,我虽然不在家中参与宗祠祭祀,也该隆重其事。这一身叫冕服,头上的金冠、身上的纹饰,都有讲究。”
风信子沉默的点点头,然后加了一句:“你穿这个,也好看。”
温岫轻笑:“你倒直接。不是要玩六博?我与你玩好么?”
风信子拎起一个散子,有些郁闷:“这东西很旧了?看起来还挺好玩的,可看了半天。我也不会。”
“这是博具,你有一枭五散六筹子,我也一样。枭为王,可以任意走动,散为卒子,只可走直线。每回都靠投掷筹子行棋,另有玉符十二枚,每吃敌方一散得玉符两枚,直至玉符输光为止。”,温岫把棋子一一捡起,告诉风信子,又略略示范了走法,才又说道:“今下的人不玩六博了,却喜欢对弈,棋子多,也复杂。但六博要玩的好也十分讲究,阿信,我与你试试看,可好?”
风信子来了兴致,一一细看了棋盘中的器具,然后抬起头来,笑着点头:“头两盘我输了也不算的。”
她么?就算形容美丽也总带着一股桀骜不驯!温岫笑开:“是,你不熟悉,我让你三盘。”
六博因为棋子少,棋路简单,汉代之后就渐渐式微,围棋取而代之。但对于像风信子这样的初学者,却是简单易学,又能玩出心机巧妙的游戏。
风信子原本聪慧,才学了一盘,就已经上手。到第二盘中局的时候,还能吃了温岫的一个散子,赢了两枚玉符,高兴得她眉开眼笑的举着两枚玉符朝温岫挥舞:“我也能吃你的子!看看,这两枚玉符若是金豆,我就把你在荒坞坑我的两个金豆赢回来了!”
温岫嘴角噙笑,直等到风信子洋洋得意的劲头过去了,才款款说道:“是么?阿信,你切莫因小失大!”
说罢,温岫一投筹子,便有两个散子可以吃掉阿信的枭子。温岫很自觉的伸手拿了阿信手中余下的玉符,晃了晃:“阿信,不多不少,你还倒欠我两枚玉符。”
风信子咬着嘴唇,眼睁睁的看着温岫拿走自己的筹子,真是沮丧,一时又想起那日在荒坞,他明明有钱的要命,还与她计较两个金豆。微微吁了一口气,风信子埋怨道:“早就知道了,以前不过想赚你一个金豆,结果还倒贴两个,害我连饭钱都没了。你么!哼!算我本事不到,呆会总有一盘我赢回来!”
温岫心中一喟,阿信或者有千百样不好,但有一样,顶顶难得:她自己本事不到,并不埋怨旁人。轻轻一笑,温岫把玉符又放回风信子手边,然后摆好棋子:“阿信,玩这个,就如同行军打仗的排兵布阵,也要讲点兵不厌诈之类的计谋。”
风信子听闻了,又轻轻蹙了眉头,凝神想了一回,才笑开:“我知道了!”
说着两人又开战。
渐渐的,风信子开始上道了。直杀至第九局,风信子一开局就下得汪洋恣意,直以枭子进取,然后再用散子设伏,困住了温岫的枭子。温岫虽然不是保守的人,但头一回看见有人一开局就以枭子孤军犯险的,倒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仓促过后,接连以散子救主,拼掉了风信子四个散子后,终于不敌、败下阵来。
而后两人看着盘中所剩无几的棋子,相视一笑。温岫摇头:“阿信,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战法……”
话音未落,朗拓笑呵呵的接话:“我倒觉得阿信这局大开大合,气象非凡。”
风信子转头过去,看见朗拓挽着雅盈站在一侧。雅盈坠马髻,俊俏不已,倚在朗拓怀里,自有一段风流婉转。此情此境,让风信子忽然觉得有些东西涌上心来,令她说不出话。
温岫站起来,对朗拓雅盈略致意,然后伸手给风信子:“阿信,雅盈也喜欢这六博游戏,咱们也让她与先生玩一玩。”
风信子点点头,借着温岫的手站起来,却不料自己游戏的太投入,腿跪麻了也丝毫不觉,才一站起来,腿就软了下去。
温岫似早有所料,身子微倾,一把把风信子打横抱了起来。曲裾的燕尾、百褶裙的裙裾翻成一片,扫过棋盘,那结局便乱了。
温岫不为所动,抱着满脸嫣红的风信子走出门去,留下张口结舌的朗拓夫妇。
风信子双手环着温岫的脖子,咬着嘴唇,很是迷茫的看着温岫。温岫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只是很想这么做,于是就尽着自己的心意这么做了。
等出了门,北风横吹,雪花回舞,漫天的素白,叫温岫喟叹。他低头,看着风信子。
她很美丽,而且可以预见的会越来越美丽。她穿上曼妙的曲裾,不亚于他见过的任一名高贵的闺秀。可是为何她的身世这样局促?局促到他想不到任何办法处置她!最后他叹气,低低说道:“阿信,你不该这么美丽的!”
风信子看到温岫的脸,听到他的话,只是低声回答:“你看到的,都是假的。”
温岫把风信子放下来,轻轻推开些距离:“可能吧。”
那种浓烈到几乎难以克制的情绪最终还是被克制了,风信子说不出道理,却敏锐的感觉到了,她扯开温岫的手,转身在雪地里漫步,一言不发。她很明白,许许多多的事情,无处争辩,于是她选择什么也不说。
她或许真得不懂,又或许自己只是短暂迷恋;或许她懂了,但她从未要求,甚至不会争取!温岫站在风信子身后,看着她腰如束素,瞬间做了决定,话里带上了凛冽北风中的寒意:“阿信,我该杀了你!”
风信子身子一僵,随后释然。她回眸一笑:“阿信总是那句,你做你该做的,我也一样。你能杀我,我不抱怨;你不能,是我的本事,你也不该抱怨!”
温岫低笑开来,那些关于感情的哀怨瞬间被冲淡。无论什么理由,她把自己放在这乱世,逆风飚扬;他心中也总有一个家国,要奔波眷顾。如此,没有什么需要顾忌、后悔……
轻轻走去,拉起她的手,温岫笑笑:“阿信,你我的棋局方才开始。”
风信子轻轻一哼:“看我怎么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