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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云出岫-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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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人皱着眉,像是有些嫌弃的看着脚边的惨况,问风信子:“你认认,可有漏网之鱼?”
烧成这样怎么认!风信子腹诽,却还是巡了一圈,才慢悠悠答道:“我都呆在自己的舱房内,乞伏国庆没让我出来,我不认得他们的人。”
面具人尖眉一挑,手指轻抚腰间佩剑:“既如此,留你无用,你便与他们一道上路吧。”
风信子一叹:“不过……方才在水底,似有人逃脱……”
面具人脸一沉,突兀一喝:“说!”
“看那佩剑,想是接引我的乞伏国庆。”,风信子不为所动,心里咒骂,姥姥的,阿信我是吓大的!
面具人一眯眼,杀气顿起,待转身正要吩咐,却突然又变了神色,尖眉平和,笑得宽和有礼,又翩翩然走到风信子面前:“如此,便等齐了人,你们再一起,也便宜了。”
风信子一抬眉,就想明白了面具人的算盘,此处只怕也只有他风信子认得乞伏国庆吧?这是要拘禁他?如此身上那桩买卖……
他还是满不在乎,揉揉鼻子:“小人我不过做些无本生意讨口饭吃罢了,我看公子身份不俗,何必与我为难?小人这儿有个消息,本来价值百金,如今送与公子,讨个人情,如何?”
面具人摇头击掌,颇有些世家风度,却始终带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妖邪无根之气:“风信子!逆风飙扬,果然是有些本事的。只是……”
话音挂起,面具人微抬下颌,示意风信子看向外面水闸:“你带着铜管夜探乞伏国庆的粮仓,又被我洞悉,我岂会无知无觉?五百石霉变有毒粳米,此刻化为齑粉,喂了淮水的鲟鱼了!风信子你这消息……不值钱。”
面具人竟知道他的名号!风信子心中一动,暗道不妙,面上却丝毫不露:“公子夜探乞伏国庆底舱,便也知道风信子手里的消息,风信子要赞一句,你这人,要得。只是……”风信子学着孙彦的语气,缺少了那份邪侫,多了几缕刁钻:“反之亦然,风信子未必不知公子的目的,也未必不知道公子最感兴趣的是什么。”
“哦?”
“哎呀!桃花渡后,乞伏国庆的船只吃水变浅,公子只怕想得到是什么缘故?我闻的公子话中吴音,又见得公子举止远不比我这样的粗人……大胆一句,若公子是这彭城的守将,只怕挑灯看剑的日子哪天就到了!”
面具人心中一顿,心中不免赞一句,好个风信子!确实,南门外的五条大船,底舱只有大批人马活动的痕迹,却空无一人,大异于那日他探船时满船甲士的情景……风信子知道那批人的下落?想到此处,面具人摇头,似有些羞愧又有些折服的笑道:“是呢!这消息,果真价值不俗,风信子,你叫价几何?”
装模作样!风信子撇撇嘴,双手抱肩:“哎呀!这儿那么冷!风信子赶了这许久的路,连晚饭都没吃上一口呢!”
面具人笑笑,满是意味深长的伸手解了自己的披风,手势极是温柔的披在风信子肩上,修长的手指还帮风信子抿了抿鬓发,软软说道:“是啊,衣衫单薄,别冻坏了!”
风信子一愕,这、这!他在干嘛?
面具人手指不停,拂过风信子的耳垂,一路下来,铺在风信子心口,而后又凑到风信子耳边,用力一嗅:“嘶!”,他皱眉:“风信子用的什么法子,身上一点儿男人味都不带?”
呃~风信子强忍着跩他一脚的冲动,却不肯示弱,就势扶着孙彦的双臂,也凑上去闻了一下。
一股微微带辛的陌生气息冲进鼻腔,倒让风信子有点猝不及防,下意识退了回来,又立即偏开头,戏谑道:“彼此彼此,你怎么也没有男人味?”
面具人一笑,一丝得逞的意味窜进话里:“有没有男人味,试过就知道。”,说着浑身上下打量风信子,那眼光,似恩客金买夜渡。
风信子一声笑哼,浑然不怕,只针锋相对的用眼睛浑身上下刮了面具人一回,然后转身抬脚就走,丢下一句话:“你居然好男风?看不出!”
面具人站在风信子身后,不置可否的表情,而后挑着眉略提声音:“你手里的消息够你换这一次的小命,但你别忘了,你还欠着我一条命。”
风信子回头:“你姓赖的?我几时答应欠你一条命?你说了我就要答应?”
面具人偏偏头,正儿八经的拱手道:“小可姓孙,单字彦,表字仲林。小可倒也不介意风信子檀口轻呼一句‘仲林’,却偏偏不姓赖。”
风信子白眼一翻,仰头大笑,却了无笑意,孙彦则上前搭住风信子的肩,一路进了彭城。
孙彦早在底舱时分就认出风信子就是那日荒坞内去而复返、墙下偷听的小子。初一见面,他就认定这小子必是有些本事在身的,而后果然如此,让他顺利猜到他的身份。
他不敢掉以轻心,手搭在风信子肩上,一路挟制。
风信子眼睛滴溜溜的转,满脑子想的就是怎么脱身,而且在脱身之余,还要让眼前的孙彦不再追踪,好让他顺利完成买卖。
两人并列而行,似有默契,实则心思各转,道不相同。
未几孙彦将风信子带至一处院落,九曲十八弯后,远远的飞檐在望,屋内红烛高照,如白昼般明亮。
风信子行走江湖这些年,头一回进了官府的高门大宅,他不愿心生怯意,却分明脚步淹留。
孙彦似有所觉,手上力道加大,迎着烛光而上。
台阶之后,一袭银灰色披风静立堂中火炉旁。
一样的火光明灭投在玉面,孙彦多了份立在彼岸的孤绝凄厉,而眼前之人,分明是洁白沙岸上的曼陀罗华,微然迎风,连背光处都纤尘不染。
那人……正是换了衣饰的斗笠人。
风信子愕然,口中说不出什么感觉,他只是隐约记得那日荒坞之内,一室的尘芥,不掩其气度高华,他词穷,只会叹一句“真好看”而已。
孙彦也是微讶笑开,放下风信子,上前拱手:“温长卿!不料在此再见!仲林之幸!”
斗笠人回身,眼光眼光扫过风信子,又对孙彦回礼:“啊!仲林,深夜奔波,辛苦了!”
孙彦摇头,再抬眸时,眼中了然,赞道:“彭城生辉!谁曾料想,南山苍壑、温岫的出仕之地,却是这淮水边的孤城,天下人为之侧目了!”
原来斗笠人是南朝高门温氏族子!还有个听不出所以然的名堂“南山苍壑”?够派头!风信子暗中咋舌。
温岫摇摇头,淡笑着却不回避孙彦的话:“长卿奉陛下之命,前来彭城督战。仲林不愧是意气儿郎,有劳仲林,长卿感佩。”
一旁的风信子不耐两人拽文,却分明明白眼前两人,通通都是南朝士族,没有哪个人他惹得起!他眼皮直跳,脚便有些软。素来江湖行走,他从不立规矩,只大大咧咧往堂中一侧几案走去,盘腿坐下。
斗笠人姓温、面具人姓孙……一个是南梁第一等高门温氏、一个是南梁雄霸几百人的本土士族孙氏?娘呀!风信子悔不当初,低着头,手指一下一下的扯着那黑色的绸披风,嘴中无声忏悔:叫你试探、叫你贪心!叫你贪心、叫你试探!
那边温岫分出一缕眼光来牵着风信子,眼中笑意微露。
孙彦被风信子突然的垂头丧气和胡人做派吸引了注意,待他回头,却发现温岫平静无波,既没有惊讶更没有探究之意。他暗叹一句好风度,却是多此一举介绍:“今夜似有氐人意欲偷渡入城,这小子就是船上翻译。”
温岫点头,轻道:“风信子。”
一句话,风信子抬头,满眼愕然,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认得我?”
温岫不置可否,先向孙彦拱手道:“长卿到时,彭城卢裕将军告之长卿,仲林疑几艘运粮船暗藏氐族勇士。”
孙彦点点头,看了风信子一眼,面上笑得了然,浑身上下整遐以待的模样。
温岫这才转身款步走到风信子身侧的几案,略掀起披风及里内的宽袍,先是略曲踝,而后不疾不徐的跪坐下来,又轻轻地整了整衣衫,才温言问道:“说吧,乞伏国庆于淮水哪处放了人下来?”
风信子微张着嘴,看着温岫行云流水般的一举一动,道是连坐下来的动作都似山水诗似的,自然间流淌着骨子里渗出来的气韵……
风信子看的眼疼,扶额j□j:“娘呀!逼供都这么装!”
温岫置若罔闻,淡淡看着风信子,嘴角噙着一缕浅笑:“否则我敢叫明月楼灰飞烟灭。”
呃~风信子一顿,偏头看去。人依旧是让人心生亲近的人,但分明又一只呲牙裂嘴的笑面虎!
风信子心思一转,指着孙彦叫道:“他!”
……
作者有话要说:温岫,字长卿,号南山苍壑,南梁温氏族子。
孙彦,字仲林,南梁孙氏族子。
此两人本人双娇,好坏我是评论不了滴。


、淮南局

风信子直指孙彦,叫道:“他!平白无故说我欠他一命,又是火又是箭的,小人吓得胆子都破了,哪还记得!”
嗬!人人都以为他吓大的!南梁温氏、孙氏有能耐,荒坞明月楼无凭无据、毫毛似的腰,算什么?
但三月前荆阳城被北方豪强尹强的座下猛将慕容垂围困,至今无解。南梁大好河山没准哪天就沦丧,南梁的小皇帝半边屁股轮着打抖,不屁滚尿流就不错了,还能分出什么心思来对付明月楼?一招鲜吃遍天,拿着最要紧的东西,谈拢最好的价钱,这是他风信子活到今日的法宝。
那乞伏国庆会装模作样,但手下的人都是氐族死士。何况五船的人马凭空消失在彭城附近密集水道中,鬼知道会发生什么。要他风信子低头?光靠吓的?还是那句话,他风信子可不是吓大的!
一句话似玩笑,又似控诉,让孙彦汗颜,又哭笑不得。那温岫略垂眸,似看着自己放在膝上的双手,半响后轻轻说道:“既如此,我便只好让乞伏国庆自己找上门来了。风信子你可想清楚了?”
煦如春风的询问,仿佛方才那句威胁不过是风吹散的云朵儿。风信子眉头直跳,话说,这两人都是精神分裂?一个变脸堪比翻书,一个转话锋好似玩杂耍,看得他一愣一愣的!
那边孙彦一听得温岫这句话,心思九转回肠,眸光一闪,不再理风信子如何,只走到火炉边,伸手烤火:“说起来久无机会与长卿你围炉煮酒熏夜话,今日只怕又有机会听长卿你洛声吟诗。可惜有人死鸭子、嘴硬……煞了风景。”
咒他死鸭子嘴硬?没有他提供消息,你们这些高门的二世祖就自己爬上平天山找人吧!风信子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吸了吸鼻子,撑着几案站起来。临行前他眸光流转,宛如宝石,却突然凑到温岫跟前,不大不小,刚好三个人听得到的声音:“一个吴地楚音,一个故都洛声,你们还能凑在一处?嘿嘿,我要是伯牙,我也要碎了琴!”
说罢风信子一面摇头一面大喊:“人都死哪去了!还不赶紧给爷找吃的穿的!伺候不周到,叫你全家死绝!”
温岫与孙彦听得风信子前面一句,皆是眸光一闪,各自心思,再难和谐。温岫眼前一双刁钻的眸子挥之不去,心内不得不感叹,小子聪慧,一句话挑起两人心病。
孙彦虽然知道是风信子挑拨离间,但手上还是一动,却是两声轻笑掩饰:“长卿方才说让乞伏国庆自己找上门来,想来是有了法子应对?”
他并不主动提及,可见不曾坦荡相对,到底那小子耳聪目明!温岫微喟,心思九转。
南梁南渡已逾百年,故都洛阳南渡而来的高门士族与东吴一地的土著士族始终界限分明,互有白目。尽管先贤王导等人努力弥合,却收效甚微,以致今日天下人皆知,故都洛声乃是身份象征,除此以外,其他士族始终挤不进一流,自然嫌隙频生。这也就难怪风信子用这等刁钻心思挑拨他们两人。
但眼下他温岫管不到这等事了,他似忽略孙彦似地径自低语:“乞伏国庆……若风信子所说不假,这人就是北朝镇南王尹融手下大将乞伏国彰的心腹。北朝都益侯慕容垂围困荆阳后,镇南王尹融已多次试图进军彭城,此次,乞伏国庆冒险入彭城,只怕是尹融的另一轮攻击。”
孙彦没有说话。
“荆阳已然困顿,朝不保夕。若尹融再取彭城,我朝根基危矣。真有那日,不仅朝堂倾颓,南面千里锦绣,也尽成焦土。长卿此行,定要尹融、慕容垂等人不能再越雷池一步。”
话语轻淡,却是温岫不容震撼的决心。
孙彦立于火炉边,长目微阖,良久后一声虚笑,附和道:“长卿说的是,仲林敢于越俎代庖,正为捍卫彭城。”
南朝若落于北方豪强尹强之手,不管是温氏,还是孙氏,将再无立锥之地。这是他与孙彦再多嫌隙也会认同的底线,有了这一点,就算他们各怀心思,也能携手御敌。
温岫点明利害,便抬起头来,温言询问:“慕容垂困荆阳三月有余,仲林如何看法?”
孙彦眼中晦暗,话语间不觉带了意味不明:“长卿既有腹稿,何妨告与仲林一起参详?”
温岫笑笑,对孙彦的避而不答不以为意:“北方历来列土分疆,数族交错驰骋,互有得失。慕容垂五年前出奔燕国、投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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