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苏念-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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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来时,气势汹汹,怎肯轻易放手。”清漪不解道。
“我只是给他们看了这个。”柳默道。
说着递给清漪一张薄纸。
清漪接过看时,却是一张地契。
上写着:“兹将慕州城西门东南十里处,地一亩半分,转与本地人氏柳权,银钱收讫,立此为据……”
纸上四至、银钱数目、双方姓名、见证人及其签字画押,无不俱全,且明明白白盖了柳权的军印。
“早知你有此一着,我便早些去寻你了。”清漪不禁笑道。
“你早该告诉我。”柳默却直望着她,缓声道。
清漪将那张纸仍递还与他,笑道:“我还没签字画押,这地还是我的。”
柳默也不接那张纸,却将她纤手轻轻握住,道:“清漪,让我来照顾你,可好?”
清漪不想他此时有此一说,不禁愣在那里。
柳默见她并不拒绝,靠上前来,欲要揽她入怀,清漪惊醒过来,慌忙甩开他的手,退出几步。
柳默怔在当地,紧望着她。
清漪一时无措,只得道:“今日之事,多谢柳公子援手,他日必当图报。”
柳默只当她心中尚未能忘却那个人,今日是自己鲁莽了,只轻声道:“你为我所做一切,柳默尽知,我为你所做这一点微末小事,何能报得万一,我只望你好好的。”
清漪不想他已然对自己如此用情,心下又惊又喜,却又有忧。
一时不知如何处之,只楞在那里,直望着他。
三百年前,生死离别,她日夜盼着能再与他重逢;
即至历尽艰辛,终于在这慕州城内寻到他,他已全然忘却了自己,轮回变迁,也是无奈之事,她便希望他能再次与自己亲近;
而如今他终于再次握住自己的手,她却不得不放开,而且还要让他放开。
那日显魂丹一观,清漪已然明白,自己已经不在轮回之中,他而后种种,都将与自己再无瓜葛。
也许离开他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是自己无法割舍,贪恋他的气息、音容,只想着留在他身边,能助得他一二。
不想世事弄人。
他只是个普通人,人非草木,自己一心为他,只怕反而害了他。
想起那百年一次的雷霆之劫,清漪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只觉右臂隐隐作痛。
无论如何,绝不可让他犯下此劫!
清漪此时心下千回百转,不觉凄然泪下。
柳默只道是自己莽撞,便轻声道:“我明日再来看你。”
袖中掏出一个碧色玉佩,缀着一样的翠色丝穗,置于木桌之上,道:“若有事时,只拿着这个来寻我,他们自不会为难你。”
说罢说着转身出门,上马离去。
听得马蹄声渐行渐远,清漪颓然跌坐在地,不知该如何自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走繁州再遭劫难 过孤村重忆百年(上)
次日,柳默并没有来。
她只道自己昨日之举让他难堪了,是以不来。
若果真如此,也好。
便也不去理会,照旧侍弄院内花草。
将他昨日留下玉佩贴身收好,与那月白布片放在一处。
那株鹤红花,也仍然放在原来的位置。
花期已过,如今只得一树青翠。
只是这几日,也未进城,齐刘氏母子并不知晓如今是何情状,还不曾来过。
清漪也不急于此事。
三日后,他仍未来。
清漪仍然只是侍弄花草,心中略感不安。
但暗暗告诫自己,再不可离他太近。
这日刚下过一点雨,暑热稍退,天气凉爽。
清漪便趁着凉意修剪梅枝。
刚修了几枝,忽然怀中金环震动,不禁大惊失色。
几日不见,不知他又在何处遇险。
自己只顾想着离他远些,却忘了他正深陷险境!
当下取出金环,掷向空中。
金环散出万道光芒,清漪纵身跃入。
及穿出出口,却并不见柳默人影。
清漪心下大急。
想是距离过远,千里音力有不逮。
放眼四周,只见群山连绵,不辨是何处。
当下坐于地上,驱动百里香阵。
清漪当初与关鹂的是百花香,可传百里。
那日与柳默的却是绛石苏花香,幽微至远,可传三百里。
香阵张开,不一时,终于找到。
清漪展开身形,循着香味,向南奔走,只恨自己太慢。
好在千里音所偏不远,大约奔走了二十里,便听见刀剑之声。
清漪一边向前疾行,一边取出素白面巾蒙上,随手捡起路边石子握在手中,又摘下一根树枝,权当作剑。
到得近前,只见两个黑衣人,一个执一把九环刀,一个使一根长鞭,一前一后,将柳默困在当中。
此次却不似上次那么多人,然而这两人招招精准,是上等高手。
想是那人上次吃了败,这次只挑了武艺精湛的人出马。
柳默玉笛本就较短,已然吃亏,一把九环刀还罢了,那长鞭甚是难缠,柳默只能勉强躲闪。
这边九环刀处处抢他短处,他躲避不及,手臂上,肩背上,腿上,已然多处受伤,血流不止,渐渐不支。
清漪见了他身上鲜血,忽然手脚发颤,身子僵硬。
此时九环刀忽跃起砍向柳默后背。
清漪大惊、狠狠咬了一下自己下唇,鲜血渗出,然这痛楚让她清醒,稳住心神,将手中石子掷出,一颗掷向长鞭、一颗掷向九环刀。
那两人闻声闪开,并未击中。
清漪身体恢复过来,凝住心神,抢到柳默身旁,驱动绛苏剑意,并施以荒灵阵法,在三尺内形成强大剑气,将树枝挥舞开来,虽然不是铜铁铸剑,却也坚硬无比,剑气凌人。
剑意散开,发出幽微暗香。
柳默依稀记得这个香味,又见她一身紫衣,正是那日解围之人。
此时他受伤已重,视线渐渐模糊,先前只凭一股毅力强撑,现在终于支撑不住,晕倒在地。
清漪见柳默伤重,无心恋战。
用拈花灵壁罩住柳默,以免他再受伤。
回身再战时,招招逼人,凌厉无比。
那两人眼看今日得手,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见她不过是个女子,想来无甚能耐,只想速战速决,也是招招狠辣。
不想攻至她近旁时,全不能近得她身。
离她越近,越觉剑气逼人,无法靠近。
见长鞭来袭,清漪挥动树枝,将那鞭绳缠住,施以火咒,那人只觉灼热无比,撒手放开。
清漪卷起长鞭,甩出一丈开外。
再飞身欺近那九环刀,将树枝刺向那人手腕,其速快极,九环刀亦脱手。
二人失了兵器,知今日之事难妥,便双双退去。
清漪见二人已退,忙收了阵法,看那柳默仍然昏迷不醒。
从怀中取出一粒万花养神丹与他服下,又在血流之处撒上芳秀散。
见了这鲜血,不免有些手颤,然此时他无人可依,便强定心神,与他疗伤。
雨后地上皆是水滴,不能在这里养伤。
清漪抱起他,边走边寻,所幸不远处有一个小小山洞,洞内干燥温暖。
清漪进得洞内,将柳默轻轻放下,扶他躺好。
与他细细把脉,虽然内伤不轻,但这万花养神丹奇效无比,桀风那样伤重亦能很快痊愈,他这内伤虽重,服了这颗当无大碍了。
只是他左肩上、右腿上伤口较深,需将养一段时间。
此时清漪方想起,千里音阵未消,自己还是一身紫衣。
忙将阵法撤去,回复原来的衣衫样子。
清漪怕他醒时要水喝,用拈花灵璧罩住他身体,只身出洞,在三里外寻到一处溪水。
所幸随身带着水袋,当下盛满了,仍回洞中。
夜半,清漪朦胧睡去。
柳默悠悠醒转,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忙翻身坐起,却觉身上伤处疼痛难忍,又复躺下。
清漪听见动静,猛然惊醒,叫道:“柳公子。”
柳默听得这熟悉的声音,道:“清漪,是你吗?”
清漪在他身边蹲下身来,轻声道:“是我。你觉得怎么样?”
柳默困于长鞭与九环刀下时,只怕今生不能再与她相见,不想此时醒转,她却就在身旁,心下大慰。虽觉左肩处及右腿上疼痛甚剧,但只对清漪道:“无妨。”
此时柳默记起昏迷之前,明明看见是上次那位紫衣女子前来相助,还记得那时也是一阵幽微暗香。思及此,向清漪道:“你怎么在这儿?那位紫衣姑娘呢?”
“……是她、带我来此,”清漪轻声顿道,“让我与你疗伤……”
“她怎知你我相识?”柳默奇道。
“是啊……”清漪顿道,又道:“你不在慕州城中,为何到此?”
“那日与你别后,父亲突然让我连夜赶往繁州,道军中粮草被劫,让我前去探查究竟。”柳默道,“军情紧急,我不及向你告别。不想还未至繁州,却在这里遭遇袭击。若不是那位紫衣姑娘相救,只怕我……”
“别胡说!”清漪忙道,顿了一下,轻声道:“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让你辛苦了。”柳默道。
“别说了,喝点水,好好睡一觉,把伤养好才是要紧的。”清漪道。
清漪侧坐,扶起柳默,喂他喝了些水,再扶他躺下。
柳默只觉疲累至极,又有清漪在身旁,便安心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走繁州再遭劫难 过孤村重忆百年(下)
再醒转时,天已大亮,耀眼的阳光在洞口徘徊,洞内亦不觉得黑暗。
清漪已去采了山果,洗净放好。
见他醒了,用刚取来的水及一块衣襟上扯下的布块与他擦了脸、手。
又取出一粒万花养神丹,让他服下,给他喝了些水。
其实一颗已然足够,只是这丹药养身补气也是极好。
这荒山野岭,连吃的东西尚且没有,且用它来与他将养精神。
然后再用另一小块布与他将伤口细细擦拭干净,取出芳秀散撒在伤口处。
对他道:“这个治外伤极好,你放心吧。”
柳默只静静地看着她做这些,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并没有那个人的影子,只全心地做着这些事。
只是她的双手有时会微微发颤,柳默道:“清漪,你冷吗?”
清漪摇摇头,顿道:“不、不冷。”
“那你的手、为何……”柳默道。
“一会儿就好了,没什么。”清漪只轻声道。
上好药,清漪问道:“饿不饿?”
柳默点点头。
清漪拿过山果,道:“只有这个,你可吃得吗?”
柳默伸手拿过,吃了一口,道:“不错。”
清漪便笑了,也拿了一个来吃。
“山中应有些野兔山猪,我去打些来。”清漪道。
“不必了,只这些就够了。”柳默道。
清漪便也作罢。
他伤重还不能起身,清漪便取了他的长笛,与他吹了一曲。
却是一曲《江梅引》。
锦水边听此曲时,随风迭起,清越高远。
如今这洞中回声叠叠不穷,另有一番趣味。
清漪吹罢,道:“吹得还好吗?”
“极好。”柳默道。
“过奖。”清漪笑道。
阳光斜照进来,正暖暖地洒在身上,两人便静静地享受这份温暖。
晚间,清漪重又给他上了一次芳秀散,扶他睡下。
自己则靠墙睡去。
次日,清漪仍去采了山果,取了清水。
待柳默醒来,与他擦净脸、手。
再与他擦净伤口,重新上药。
闲时吹奏曲子给他听,陪他说些闲话。
柳默只觉她异常温柔亲近,似乎片刻也未曾想起那个人。
两人正说话间,一只灰色的兔子突然出现在洞口,鼻子嗅着地上青草,耳朵不停跳动,清漪便要上前去捉它。
“让它去吧。”柳默却道。
清漪听了,又重坐下,只是眼睛还一直盯着那灰兔。
那兔子大约嗅到人的味道,突然回身,一蹦一跳地跑走了。
“只吃些山果,怕你恢复得不好。”清漪道。
“不要紧,很快就会好的。”柳默轻声道。
晚间,清漪仍然再给他上一次药,待他睡了,自己方才靠墙睡去。
如此过了几日,柳默的伤已好了大半,已经能起来行走。
清漪便陪他至洞外林中随意走走。
虽说正值盛夏,只是这山中林木葱茏,不但不觉得炎热,反而凉爽宜人。
两人默默地走在山野之间,只听得山风轻轻吹过,鸟鸣声时起,更觉幽深无边。
清漪一时迷在这满山翠绿之中,便忘了脚下,一脚踩空,险些滑倒。
柳默忙伸手抓住她手臂,不想情急之下,伸的却是重伤初愈的左手。
那伤口方才长上,突然受力,立即撕裂。
看他连疼得额头上亦起了汗珠,清漪懊悔不已。
柳默见她此时,一心只在自己的伤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反而不觉得疼痛。
两人回至洞中,清漪再扶他躺下。
掀开肩上衣衫,重新检视伤口,看那旧伤已然撕裂,鲜血迸出,不觉身子有些僵硬。
别过头去,狠咬了一下嘴唇,取出伤药,与他撒上。
之前旧伤之上再添新伤,想他更是疼痛万分。
清漪心中自责,只怪自己莽撞。
柳默见她眼中含泪,面带忧思,此时却只是为了自己,心中不觉柔情涌起。
这几日与她朝夕相处,柳默已觉是此生最平静快乐的日子。
况柳默心中最难言之处,正是清漪心中仍不忘那个人。
如今这些日子,清漪处处关怀,事事小心,护病疗伤自是尽心,闲时弄笛闲话,从未有一次再流露出对于那个人的忧思。整个心思、所有的眼神,都只在自己身上。
柳默有时只望自己好得再慢些,可以让这样的日子再长一些。
此时见清漪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