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苏念-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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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论这二人身手,与那日长鞭者及九环刀者较之,其实相去不远。
只是今日单打独斗,柳默并无吃力之感。
那周德一介文人,只善钻营,不懂用兵,左右亦未觅得得力武将。
虽亦来攻过两次,都是大败而回。
他便想出这么个法子,逼那些草寇就范。
此时对方见两战落败,当下又跳出来五人并刚才败走两人蜂拥而上,将柳默围在当中。
柳默手中既无兵刃,只得一管玉笛,渐渐便落于下风。
周德与他之兵将中,亦有几人稍可得力。
先前两次落败,有些怯战,初时并不近前。
此刻见柳默连胜两场,长了点胆子,便也有三人上前助战。
官贼数人战在一处,刀来剑往,枪戟交错。
清漪在树上,将预先备下的石子扔出,皆中贼人手腕。
那些人兵器脱手,自知难敌,纷纷退去。
这边数人便赶过去,后面兵士亦蜂拥而出,杀伐之声,轰然如雷。
柳默却止住众人,不使其追赶。
“我今只欲取回粮草,并不伤尔等性命。”柳默对逃走的众贼大声道。
那边亦不答话,稍时转出一人,宽额窄脸,双眉倒立,手握两把大刀。
那人向柳默抱拳道:“在下陆焕天,是这茅庐山大当家。今年天旱,生计艰难,实是无奈,方劫了这粮草以解茅庐山之困。”
柳默亦与他一揖道:“陆大当家,想这粮草纵再值多少银钱,怎能以性命交换?”
“那周德在繁州多行不义,今日这粮草即便交予他,只怕他出尔反尔。”陆焕天道。
“柳默自会让他释放村民。”柳默道。
“只是那义山村,已为荒地,又作何说法?”陆焕天道。
柳默知他所言必是那里无疑。
清漪一直在远处观看,并不曾现身。
此时见那人提及此事,只觉愤懑满胸。
“此事事关重大,柳默必回奏报朝廷,还民以公道。”柳默道。
“我如何信你?”陆焕天道。
“你若信我时,是繁州百姓之福,若不信我时,今日只能得罪了。”柳默道。
这陆某原便是盗贼出身,被缉拿之后逃出,至这远离京城的繁州,谋了当时大当家陈某性命,坐了他的位置,并非良善之辈。
这繁州百姓,其实与他无干,他并不挂心。
自劫了这粮草,官祸不断。
虽然那周德无能,自己多次取胜,但寨中人众亦多有损伤。
如今柳默单身力战,面不改色,想是难与之辈,若与他动起手来,万一落败,失了威信,以后如何服众。
又有其他各将助阵,今日只怕不能讨好。
是以便顺水推舟,对柳默道:“望你勿要失了信约。”
当即令人将几车粮草推出,十少其二,柳默这边令人接过,道声:“多谢。”
带领一行人,随即回转。
周德见柳默取得粮草回转,自是大喜,命人设宴,为柳默接风洗尘。
又问山贼情况如何。
柳默道并不曾伤其性命。
周德便有些不悦,道:“此等贼人,早就该死,以正王法,怎可这样轻易饶过!”
“如今百姓生计艰难,落草为寇者多是无奈之举,”柳默道,“若周知府多体恤百姓,此祸自可消去。”
周德闻言,只淡然道:“周某自当尽力。”
柳默亦不与他争执,道:“如今粮草虽已追回,但是尚有不足,望尽快补足,送往甘州。”
“自当如此”。周德道。
“那陈家村中百姓,周知府打算如何处置?”柳默又道。
周德闻言,却不惊异,亦不慌张,只道:“粮草既已追回,周某自当处理妥当。”
柳默便不再多言,只道:“此间事了,我需速回慕州回禀,不宜久留。”
周德略加挽留,柳默只道军情紧急,明日便启程,周德也便作罢。
柳默自待回慕州写本参奏。
然自己只是个典籍吏,确实难为,唯有与父亲柳权商议,尚不知柳权作何说。
这边清漪悄悄转入,知他为此事烦恼,对他道:“不必费事了。”
柳默道:“为何?”
清漪道:“我已在他茶中洒下九转回肠毒粉。此毒初时每月发作一次,发作时腹中剧痛难忍,神思模糊。即便平日亦是隐痛随身,日日食其精髓。次年半月发作一次,疼痛更甚,三年后便是日日发作,命长命短,只看他了。”
柳默不想清漪有此一举,大惊失色,一时说不出话来。
清漪冷声道:“此等禽兽,岂可久留。我今便要他尝尝这九转回肠的厉害,受尽苦痛、生不如死!”
柳默见她言语时,冷若冰霜,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柳默抓住她双肩,痛声道:“那周德虽然该死,只是你、你为何要这么做?”
“当年我不曾做到的事,今日必要一并讨回!”清漪沉声道。
“当年?何事?”柳默奇道。
清漪望着他,泪光闪现,道:“你竟忘得如此干净。”
顿了一回,叹道:“只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言毕直望着柳默,泪珠滚落。
柳默上前与她拭泪,她却又躲开,站开两步,仍是直看着他。
柳默不知她究竟经历过何种伤痛,以致有此一举,心中只觉可怜可惜,轻声道:“清漪,你可告与我,让我与你分担。”
清漪却不再说话,自开门踏出,道:“明日城外等你。”
想起那日清漪异状,难道她与长离的分离,与此有关?
只是,“忘得如此干净”,是何意?
柳默思忖良久,然而他一介凡人,何能想到如此深远,终究毫无头绪。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 幻翠山青焰难驯 天齐顶比翼温柔(上)
次日,柳默至城外时,清漪已等候多时。
见了柳默来,施以一礼。
柳默还礼。
两人便展开身形,同回慕州。
一路上,清漪皆不言语。
柳默只觉她忽然沉默了很多,忧思深重,只是不知究竟为何。
偶尔休息时,柳默便吹起长笛,以望解她心怀。
她也静静地听着,只是仍很少说话。
清漪有时走在他身后,望着他熟悉的身影,觉得有些恍惚,他真的是他吗?
雪爷爷的显魂丹已然看过,是他没错。
可是,他已将所有一切都全然忘却。
自再见他以来,只心心念念为他,一如当初为长离一般。
只是,如今她不禁怀疑起来,他真的是长离吗?
当他在轮回中绕过了几世,长离早已被久久地埋在了瑶夷山幽谷之中。
自己追寻的,到底是谁?
清漪忽然感到深深无力,不知自己究竟该往何处去。
清漪蓦然想到,我是不是该将一切都告诉他?
想到这里,她突然顿住身形。
柳默听得她停下脚步,回过身来,柔声道:“清漪,累了吗?”
清漪欲要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柳默又道:“哪里不舒服吗?”声音中充满关切与柔情,一如从前一般。
清漪望着他,他现在对一切都毫无所知,所以才无须痛苦,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
这个故事未免太长、太荒谬,又从何说起?
默然半晌、终究还是什么都未能说出。
只轻声道:“我很好。”
便又迈开步来,向前走去。
柳默便与她并肩走着。
几日后,已回至慕州。
柳默欲先送清漪回锦水边居所,清漪道:“此处不远,你先去军中回报吧。”
柳默便也由她,只嘱咐她好好休养精神,又道:“明日再去探望。”
清漪便只身回转。
回至院中,也不去推门,只坐于那院中石上,望着那株鹤红花,呆呆无语。
夜幕时分,方才推门进屋。
离开了这些时日,不免有些薄薄的尘灰,便略加整理。
整理完毕,仍然坐于窗前,望着那株鹤红花发呆。
柳默回至军中,向父亲回禀粮草一事。
虽然他常来听父亲吩咐,但到底无意军中事务,是以并不曾任何军职。
那边周德快马奏报已到,只道粮草已筹备齐全,发往甘州。
柳权知此事已妥,自然是柳默之功,心下宽慰。
粮草一事既毕,柳默令左右人等退下,只与父亲两人在内,将那周德屠杀村民一事告之,请柳权呈递奏报,奏请朝廷清查此事。
柳权听罢,沉吟不语。
“为官者,民之父母。如今这周德苛捐重税、视人命为草芥,若任他如此无法无天,只怕后祸更甚。”柳默道。
柳权站起身来,立于窗前,背对柳默,叹声道:“周德恶名,我亦有所耳闻。不想他竟如此逆天行事。”
回头看着柳默,又道:“只是,这周德却参不得。”
“为何?”柳默奇道。
“周德之叔父育有一女,乃当今圣上宠妃,封庄德妃。那周德又善于结交朝臣,朝中多有维护之人,奏本只怕到不得御前。”柳权道。
“以父亲之力,亦不可为吗?”柳默道。
“我虽居云麾大将军之职,亦颇赖祖德,然此事并无十足把握。若事不谐,恐后患无穷。” 柳权道。
柳默虽不理世事,亦知父亲所言非虚,一时也无良策。
“周德多行不义,必无善终,只是,不知应在谁的身上。”柳权叹道。
柳默不再多言,想那周德自此恶毒缠身,应可无大患,心下略宽。
只是对朝中之事,更是淡漠。
至于遭那两人袭击之事,并不曾对柳权提及。
柳默欲告辞回转,柳权却道:“且慢。”
“父亲还有何事吩咐?”柳默道。
“你如今年岁已长,又常在军中,事务皆熟悉,不如到军中任职。”柳权道。
“柳默只愿与父亲分忧,以慰兄长,并无意军中之职。”柳默道。
“虽你不甚在意军中之事,但如今柳家以你为长,将来一应事务总要交付与你,何不常在我身边,多历练历练。那些典籍之属,不过是微末之事,何必花费诸多心力。”柳权道。
“常闻圣人教诲,知世间之道,典籍之事,并非微末。况我着实无意戎马,只怕辜负父亲厚望。”柳默道。
“如今你兄长既已不在,你若不帮衬些,柳家将来可待如何?”柳权叹道。
“三弟颇能周旋,于军中事务也甚尽心,堪能谋柳家之将来。”柳默道。
柳权望向窗外,稍时方缓缓道:“若果真如此,我亦不难为于你。只是占儿急功近利,好大喜功,如今虽亦颇能助我,但若将来大权在握,只怕会生出祸端。”
“父亲多虑了。三弟只是年轻气盛些,如今常在父亲左右,父亲多加教诲,他日必成大器。” 柳默道。
“你唐伯父已修下折子,举荐你为右御卫。”柳权回头望向他道。
柳默大惊,长跪于地,道:“柳默实难胜任。”
“世人皆求之而不得,为何你……只怪你母亲,与你读些什么书!”柳权已有些微怒。
“母亲何错?柳默不过一介庸人,只愿与诗书常伴,恳请父亲成全。”柳默仍跪道。
柳权还待训示,左骁卫朱重来报,柳权便令柳默先回。
柳默自出,回转柳府。
柳默走后,屋后却转出一人,正是柳家三公子柳占。
旁边跟着随身侍从奉先。
奉先道:“老爷也太糊涂了。这二公子不愿就不愿呗,干嘛盯着他。三公子你比他可强多了……”
柳占喝道:“住口!”
奉先便噤声不语。
“今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柳占道。
“是!”奉先应道。
柳占自去。
柳默回至柳府,自在房中歇息。
随手拿起桌上卷轴展开,墨梅如新。
是夜无事,骑马出得城来,径直往清漪居所行去。
远远便闻得琴音淙淙如水。
到得院门外,也不下马,只在那里静听。
只听屋内琴音缠绵,清歌渺渺。
其词曰:
淇水汤汤
草木凝霜
北燕南翔
嗟鸠何往
淇水涟涟
荒草绵绵
天有涯兮
此恨难歇
一曲终了,又复重来。
如此反复,只得此曲。
良久,琴音消歇,柳默亦不去叩门,默然回转。
次日清晨,晨光初现。
清漪打开屋门,却见柳默一身青色长衫,立于鹤红花前。
听得门开吱呀之声,转身微笑着望着清漪,星目如水。
清漪亦对他还以微微一笑。
清晨阳光温和,且在花影树荫之中,并无暑气。
两人对面而坐。
君思茶浅绿轻浮,幽香绵长,柳默默然饮下。
“昨夜睡得可好?”柳默道。
“还好。你可好?”清漪点点头道。
柳默亦点头道:“很好。”又道,“这次千里奔波,你且好好歇着。”
又自怀中取出一个靛蓝布袋,道:“这些许银钱无多,你可暂以应急,不要再每日如此辛苦。”
清漪并不去接,只道:“我自有出处,你不必费心。”
“你便有出处,这只是我的心意,你放心收下即可。”柳默道。
“你我萍水相逢,我岂能受你银钱。”清漪道。
“你我虽是萍水相逢,然我的心意,你应明了。”柳默道。
清漪望着他,见他目光悠悠,眼含万种柔情,心中不禁亦柔情涌动。
然而,已然忘却一切的他,似乎与自己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河流,河流中是无法穿越的他的前世今生。
“多谢厚意。只是我断不能受,若执意如此,你我只怕不便再见。”清漪缓声道。
柳默见她如此,知难再说,便仍收了,道:“若有难处,尽可告我。我自当尽心。”
“多谢。”清漪只轻声道。
柳默已然察觉,她的目光又一次穿过他,望向遥远的不知何处的那个人,不禁怀念起与她朝夕相处的那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