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剑立云沙-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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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有仆役上来,麻利地将死尸拖走,清洗地面,更换酒具杯盏。
拓跋光笑:“贺兰大公子,本王污了你的地,实在是得罪了。改日本王做东给大公子赔礼。”
“孝王说哪里话,折杀彦了。一个奴隶不懂规矩不知顺遂,就该是这个下场。”
“说得是。董青溪,这事说来还要怪你,怎么调*教的女奴如此不知礼数,不懂规矩?”
“是、是、是,小子有错,小子自罚三杯给众位仁兄赔罪。”
……
玉心无力地靠在贺兰昀的怀中,身子抖若筛糠。但那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仇恨,和悲痛。
恨,刻骨铭心,撕扯着她的心,溶进了她的血。这些人都该死,早晚有一天,他们会付出代价。
大堂上血腥弥漫,但这些王孙贵胄很快恢复了常态,死一个奴隶对他们来说如同家常便饭,实在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玉心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安澜院的。那满屋的血腥冲击着她的感官,心底的剧痛使她难以自持。最后,她昏厥在贺兰昀怀中。
但睿安王府上下,有多少仆役奴婢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尊贵无比的世子抱着一个低贱的女奴回了院子。那些人揣度着,艳羡着,背地里议论纷纷,都说那个黄脸丫头要一步登天了。
而玉心已被禁足数日。回到安澜院,她便被禁闭在小耳房中,没有昀少爷的准许不得出来。玉心终日只是静静地坐在窗前,仰望苍穹。她进食极少,才几天,瘦得不成样。
阿勇被允许来看她了。他眼中布满血丝,脸色灰暗苍黄,声音中满含着痛苦:“小玉。”
玉心抬眼看他,眼中忽地冲进了泪水。她想起了在丹江上,阿勇快乐地叫着:“小玉、小武、霞儿,快来看大鱼。”
他们几个孩子争相跑到船头,看到江中一条一人多长的大鱼被渔网网住。冉大说那鱼长那么大是吸收了天地的灵气,要儿子松了网放了它。小兄妹们聚在船头看着大鱼远遁而去,心中尽是欢喜而满足。只是这样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
“小玉,这是命,是霞儿命不好。你不要心中怀着怨怼,不要恨,好好活着,知道么?”
阿勇说话时声音极不平稳,他是强压下心头的悲痛,宽慰着妹妹。那日主人也带他去了品竹院。蓝峰和妹妹在轩中服侍,他和墨梅就在廊前候着。他偷眼向轩里张望,看见霞儿越发俏丽心里满怀着欢喜。谁知转瞬,祸从天降。
蓝峰是个机灵精怪的人。霞儿一落入孝王的手,他就找个由头出轩来,拖着他离开是非之地。谁知里面的变故发生得太快,霞儿的尸身被拖出来时,他们还没有走远。
他看到自己的亲妹妹不着寸缕浑身鲜血的模样,如何把持得住?拔出腰刀就要去报仇。却没有想到墨梅冲上来,死死抱住他的腰,拼命拦住了他。蓝峰一掌将他打昏,捆了他,拖回了院子。
他醒过来,哭啊,一直哭到眼里流出了血。蓝峰看着他,说了一句话:“阿勇,你自己不想活了,别连累了兰心。”
他就愣了。霞儿已经没了,可小玉,还得活着不是?小玉吃不下饭,蓝峰让他来劝,他就来了。看着妹妹羸弱的身体,他心疼。她的那张小脸更瘦了,一双眼睛不协调的大睁着。
“小玉,都是命,那是她的命。”
“不是命。”玉心咬着牙,“她是被他们害死的,他们要付出代价,迟早。”
阿勇吃了一惊:“小玉,你可别做傻事,你可不能再有事了。”
“阿勇哥哥,你别担心,我不会做傻事的。”她会筹划好,那些人欠下的,早晚都要还。
玉心被唤到了澜清轩中。
贺兰昀端坐在几案前,玉色的容颜,黛色的眉,薄薄的唇,淡然的神色。他的双眸半眯着,她看不清他眸底的光。
玉心无心去揣度他的心思,她垂首伫立,等着他发话。
“过来。”声音也是淡淡的。
她听话地过去。
“跪下。”
她愣了一下,随即沉重地跪了下去。自始至终,低垂着头。
贺兰昀一挑黛色秀长的眉,她还在恨。
“兰心,你在恨?你恨谁?你想报仇是么?你以为你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功夫能拿得出手么?看来我让你习武是错的,也许我该废了你的功夫。”
玉心霍地抬头,死死盯着贺兰昀的眼睛。
此时贺兰昀的身躯微微前倾,阔袖中的手轻轻抬起。他不是随便说说,这个女孩子今天收敛了许多,但他仍能感觉到她骨子里的恨意。想起那天她氤氲于全身的仇恨,如怒涛奔涌其势汹汹。他当时就感到,她功夫在身,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而玉心也明白了,她开始浑身颤抖。武功被废,就好像折了她的翅膀,在这险恶的世道,她拿什么行走江湖?她又怎样为霞儿报仇?
贺兰昀的手已经落在了她的肩上,似乎有千钧巨石压了下来。而玉心体内的那股气竟然汇聚在丹田,缓缓生起……似乎自发地想要对抗肩上的千钧之力。
玉心忽然向前一扑,额头磕在青砖石面上:“主人,奴婢知罪了,请主人饶恕奴婢吧。”
“知罪?”贺兰昀托起了少女,勾起她的下巴审视着,“你倒说说看,你罪在何处?”
玉心定定地看着他,平稳了狂躁的心,缓缓地说:“兰心身为奴婢深得主人照拂,不思报答还心生怨怼,罪莫大焉。”
“怨怼?因为那个霞儿?”
“……是。”
“兰心,你知道自己的身份么?”
“知道。”
“既然知道,何来怨怼?在这瑶川大地,上千年来,贵贱有别尊卑有秩。你们既然卖身为奴,命就再不是自己的了。主人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必须死。我说得对么?
“……对。”
“你不会忘记当初是你求着蓝禾买下你的吧?”
“奴婢没有忘,奴婢感激主人收留,才使我没有饿死。”
“没有忘就好。”贺兰昀点点头:“那夜你手持匕首想做什么?”
“兰心当时心中难过,忘乎所以。”
“忘乎所以?”
“是,兰心知罪了。兰心真心感激主人阻止奴婢冲动之下铸成大错。若那样,兰心死无葬身之地,还会使主人颜面无光。”
呵呵,贺兰昀忽地笑了:“巧舌如簧。”
她在跟他耍心机,她怕他废了她的功夫,所以收起了恨,低声下气地虚与委蛇。那他拿她怎么办呢?
玉心眼里全是悲伤,层层雾气漾起,遮掩了重重心事。她不再说什么,多说无益。那天她根本藏不住自己的恨,全都入了这个人的眼。所以他想废了她的功夫,以除后患。
她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做决定。现在,她远不是他的对手,她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反抗徒劳无益,还会牵累阿勇。
哪知这人又问:“兰心,当初你为什么偷学武功?你武功学成后想怎样?”
玉心飞快地转着心思,小心应答:“我学武,只是不想被人欺负。兰心没想过以后会怎样。”
“不想被人欺负?只是这样?你跟在我身边,谁会欺负你?”贺兰昀显然不信。
少女眨了眨眼,层层迷雾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更加弥散。她的声音似乎有些幽怨:“不说在王府,就是我们这院子,也是大丫鬟欺负小丫鬟,得宠的欺负没有靠山的。”
“哦?”贺兰昀忽地贴近了她,“有人欺负过你么?”
少女垂下头,不再言语。
贺兰昀蹙起了细而好看的眉:“你放心,从今后再不会有人欺负你。”
玉心再次磕下头去:“谢少爷。”
贺兰昀盯了她半晌,才道:“兰心,记住了,下不为例。”
“是。”
这次侥幸逃过一劫,玉心知道,她没有太多时间了。可如今她根本不被允许跨出院门,和祁风的联系断了,心中无比焦灼。不过她也学乖了,什么都藏着心中,表面上不动声色。
玉心不是一个爱回忆的人。过去的岁月有美好、有温馨、有悲伤、有无助,那都是属于过去的。她从不让自己沉浸在对往昔岁月的缅怀中。那样,会使人消沉颓废,忘记当下的责任和对未来的期冀憧憬。
但这些天,玉心时常忆起丹江边的日子。
……他们是渔人,靠江生、靠江长,可并不是天天能吃到鱼的,打上来的大鱼是要拿去卖的,换回的钱去买柴米油盐。这么一大家子,生活很清苦。可她有健康的身体,有养父母的疼爱,有哥哥姐姐的关照,她从来都是笑口常开的。有钱人吃鱼讲究吃头尾,而她只喜欢吃鱼肚子。那肉多呀、嫩呀、鲜呀。李氏偶然留下条大鱼,蒸熟了端上桌,他们这些小孩子是不敢动筷子的。冉大开口:“吃吧。”四个小人儿四双筷子都奔着鱼肚子去了。玉心夹起一块鱼肉都要先送到养父碗里,然后是养母。而每次,齐刷刷地,三双筷子都落进了她的碗。阿勇自不必说,霞儿姐姐、小武哥哥都是如此。三块大大的鱼肉,躺在玉心的碗里,他们看着她笑,她也笑。心里又甜、又酸……
霞儿姐姐,你不会白白死去的。
玉心在心里发誓,这些人必须付出代价,必须。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觉得,有点悲。
、薄雾浓云愁永昼 三
玉心的行动受到了限制。
她只被允许在安澜院中走动,但不准跨出大门一步。这对于玉心而言,和失去自由没什么不同。祁风,她也有一月未见了。
最初她的确焦灼,但渐渐的,她不急了。
她越来越想明白了一件事。祁风、贺兰昀、以及贺兰家正室的另一脉贺兰彦兄弟、皇室的拓跋光兄弟、还有许许多多的贵族子弟,他们都是一类人,没有根本的区别。
如果有的话,那天就会有人挺身而出,霞儿姐姐就不会惨死。
可是,没有如果。他们都是一样的人,都视生命如草芥。
祁风,也是他们中的一个。
她曾经把祁风看做自己的朋友。但出了这件事后,她不确定了。她和他,能是朋友吗?能吗?
有了这点认知,玉心不急了。她每日规律的起居,当值时恭顺地伺候着贺兰昀,得暇时练武,静坐。她要好好想想,往后的路,怎么走?她想了多日,却不得要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她必须借助祁风的力量。她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够磊落?可是,祁风是惟一可以向她伸出援手的人,是她惟一可以倚仗的人,他有能力帮她。在瑶川大地,她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
阿勇已经无事了,他比她强,贺兰昀没有限制他的自由。所以玉心让他悄悄去给祁风传了话。阿勇有些古怪地看她,但,他什么事都愿为她做,真就去了。
祁风也捎了话来,只说他会准备好一切。
“准备什么?”阿勇问她。
她只摇摇头,阿勇就不问了。不是她不信阿勇,但如今,说话行事她都无比小心。她会告诉阿勇的,不是现在。
廊前一盏孤灯,昏黄地照着。玉心靠着廊柱坐在坐凳楣子上,仰望苍穹。夜空如铁,冷硬漆黑。那弯弦月无力地挥洒的那点光明,照不进这漆黑的院落,也照不进,她孤寂的心。
缓缓地,少女立起身来,往小耳房去。墨梅端着铜盆迎面走来,两人对视。墨梅想说什么,却又不知怎样开口。
玉心轻浅地一笑:“墨梅,谢谢你。”
墨梅一愣:“谢什么?”
玉心认真地看她:“谢谢你那天抱住了阿勇。”
阿勇若是持刀冲了进去,他们冉家就全完了。奴隶杀贵族,不论杀得成杀不成,都是族诛的罪。
墨梅叹了口气:“兰心,想开点,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是。”玉心坚定地点点头,“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她绕过墨梅回屋去了,没有看到墨梅惊诧的眼。
墨梅端着铜盆进了主人的寝室,贺兰昀斜睨了她一眼:“刚刚和谁在外面?”
“回主人,是兰心。”
“哦?说了些什么?”
墨梅跪在榻前,边为主人宽衣洗漱,便恭顺地答话。
贺兰昀慵懒地阖上双目,只是,黛色细长的眉微微蹙起。
次日午后,玉心被唤进了轩堂。迈进大门,她一愣。蓝峰、墨梅恭立在一旁,另一侧站着两个面生的中年妇女,并不是这个院子里的人。而阿勇,也立在一边。
玉心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她小心上前,恭敬的施礼:“昀少爷有何吩咐?”
贺兰昀闲适地靠在软榻上,没有理睬她。倒是左侧的妇人开口了:“你就是兰心姑娘?”
“是。”玉心轻声答。
“哎呀,恭喜兰心姑娘了。”那两个妇人立刻给她道喜。
玉心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们:“什么?”
“兰心姑娘还不知道?”其中一个妇人有些诧异,随即又笑,“世子抬举你,要收你进房。我们是后院管教坊的人,特意来为你梳头开脸。”
玉心惊得差点坐在地上,她下意识地后退,想要夺门而逃。
“兰心姑娘还不谢主人抬举。”
谢?玉心此时恨不得这人去死。她强忍下愤怒,扑通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