绻残云-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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颈窝内,于他耳边低声道:“桔梗,带我回去。”
“桔云……”桔梗喟叹,于他耳边轻声问道:“你可有想起什么来了?”他以为桔云失去记忆,对夜冥的反应应该不会这么激动才是。
桔云闻言沉默一阵,才摇摇头道:“我也没想到自己面对他会这么激动,想来那股恨意定是根深蒂固的,桔梗……三万年啊!不是一两百年这么短暂,就算失忆了又如何?我只知道夜冥是害惨我的‘凶手’如此罢了。”
想起“父亲”的褐眸,桔云扯了抹难看的笑容于心自嘲。
若不是在幻惧天牢内所见,让他明白事情的真相,他真会以为那双褐眸是他的父亲所有……不管理由是什么,他想他还是很难原谅夜冥的。
桔云缓缓闭上眼睛,于心暗忖。
第十章母心脏
天空飘过一抹白云,大地花朵缤纷绽放,争奇斗艳,令人眼花撩乱,目不暇给。
宫内深处,清泉顺崖壁而落,水花飞溅,这是一座热气氤氲的天然温泉,衬着飘渺白烟,却是空灵清新。
泉水旁建有一座雕刻精致的“登泉楼”,四面掩上紫色薄纱,当风吹拂而过,飘幔似在舞蹈,别有一番幻丽的风味。
“登”地一声,琴音起首坚脆,后声缓缓滑出,尾音滞于弦上,宛若身在深山邃谷,朗朗回荡。
“温泉清,花落行,幽漫氛氲两相情,执手伴月明。”纤指无染,拔弦轻而不浮,疾而不促,指划逗弄之间,曲音悠悠倾泻,抑扬起伏,断又复连,伴音朗脆之声,似唱也似浅吟。
“落花倾,流水蒸,此爱相和却漂萍,载浮难歇停。”后落音曲婉婉,字词怅然,渐入渊微,拈出绕梁余音。
曲终时,一阵风过楼台,现出楼中弄琴者,那股优雅俊逸的风采。蓝色眼瞳清澈如海如天,红褐长发披地,细白滑嫩的脸蛋,是说不出的清丽动人,上扬的唇角,令他浑身透出一股自信的气质。
“桔云……”半倚楼栏的桔雪,银白长发挂在栏边,随风摆荡,他双眸凝视眼前人,从唱弹自终,无有移视。“这曲子可是长相思?落花与泉水……可是在说纵使相爱,却不一定适合在一起?”
“嗯,我以长相思为词牌,随意所填。”桔云指划过弦,又是一悠扬琴音掠耳,抬眸,桔云唇角浅噙笑容。“词内意境则看听者所思,有些人纵使居无定所,甚至亡命天涯,只要爱人相伴,却也甜蜜。”
“那么你呢?”
“你这话可真是考倒我了,我不曾爱过,自是不知爱为何物。”桔云淡敛的眉眼,隐约敷上一层冷漠。
桔雪拖着下颚凝锁着他,蓦然喟叹道:“你恨我么?”
“为何这么问?”桔云拈掇飘落在石桌上的粉瓣,将之投入楼台下的温泉,随清泉下游。
“因为我拆穿了‘他’的身分,让你生气。”
一阵沉默,桔云摇头道:“错不在你。”
桔雪倏站起身箭步上前,攫住了他的腕。“你记忆早已回来了对吧?要不,怎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第五十七章
桔雪倏站起身箭步上前,攫住了他的腕。“你记忆早已回来了对吧?要不,怎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没有记忆是事实,我断是不会去承认这种事情。”桔云抽回手,淡敛着眉眼。
桔雪烦燥地抓着发,低吼了一声:“都是我的错,早知道别说了!怎么办,我对不起大师兄!”
桔云幽幽喟叹,别开视线望向远方,那山峦伴着飘缈云雾,看不清楚却隐约有形,淡淡惆怅缭绕着,就像围绕在他心中的浓雾,没有散去的沉闷。
“为什么不听我解释?”
桔云以指轻捋垂落额前的发,萦绕之间的氛围带着沉闷,好半晌,他才抬头看向桔雪道:“那么你说,你是为谁解释?”
“大师兄!”
桔云执起搁在一旁的浓纯酿酒,润了润喉,才眉眼平敛地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么这事又与你何干?要解释也该他亲口解释,而非你。”
“可是……可是大师兄心里也苦。”桔雪长叹一声。“过去我们都错怪他了,他──”语未落,当下就被桔云的笑语截了去。
“桔雪你又来了,别再提他了,我们来下盘棋如何?”桔云朝他眨了眨眼。
“不了,和你玩都赢不了。”桔雪撇撇唇。
蓦然一道爽朗笑声响起,他俩闻声转头望去,便见桔梗俊逸的身影就在楼台之下,缓步走上台阶。
“桔梗!”桔云双眼绽光,倏站起身。
“难道你就不好奇,夜冥是怎么救你的么?”桔梗一来就提到夜冥,顿令桔云笑颜僵住,以手掌抚额,无奈喟叹。
“又来了……”
“你就静静地听我说便好,我不会告诉你夜冥投奔魔界的原因,这得让他亲口告诉你,我只告诉你,这段时间我们做了什么。”
桔云脸色不太好看地望向远方,这回开口的不是桔雪,是他崇敬的桔梗,所以他不好发作,只能鼓起双腮闷声不语。
“其实他在魔界的眼线也不少,外加他了解你,知道你面对什么事情会有什么样的动作。”桔梗长指拈了一颗放在桌上的葡萄,优雅地塞到口中,咽下后续道:“当初他突然通知我们你的去向,我们都有些错愕,甚至担心是残天的新计谋,要引我们上当。”
“不过我们十分担心你,就算觉得是陷阱,仍是到魔界找他了。起初我们仍对他极具防心,后来他对我们解释清楚,并且证明自己所言非假后,才问我们一些与你相关的事情,再加上他之前曾……”桔梗话一顿,微微一叹才续道:“曾与你接触过几个月,所以……”
“与我接触过几个月?”桔云神色丕变,沉吟一阵突倒抽一口气,咬牙道:“白昼!”
“……嗯,所以他知道一些你以前的事情,想起你过去常提到的柏特长男。”
“当真看不出来,是他演技太好还是本就如此?白昼根本……”桔云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在他眼中,白昼是一名既聪明又可爱的孩子,甚至有时还会有小孩子才有童言童语,一点也不假。
“我之前已说过了,和他比较起来,你的演技还略逊一筹。”桔梗拂了拂衣摆,坐至石椅上,自喃叹道:“也或许因为如此,这样的重责大任才会交由给他,毕竟只有他最适合了。”
“他假扮巴特利时,怎么知道我会选择饮酒,而非害怕地逃走?”桔云长指一攥,隐隐发颤,是为夜冥化身白昼接近自己而怒,也为他推测出的精准而生闷气。
“因为……”桔梗缓缓掀扬唇角,莫测笑起。“其实我以前就知道夜冥很聪明了,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厉害。”
“什么意思?”
“他认为你早就不再是愚钝的桔云了。”桔梗将放于石桌上的酒壶推开,一双睿眼隐绽精芒。“在我们面前不用演戏了,其实你早就不需要酒了对吧?”
话一顿,他又补道:“别担心,这间阁楼已设下结界,就算有谁隐身在四周偷看都听不到我们在说什么,而且经过这次的教训,我们结界已补强了,就算残天派人接近你,我们也会知道。”
“是啊,我们今日就抓了好几只‘老鼠’了。”桔雪在一旁附和着。
桔云长睫半垂,轻轻颤动,嚅唇一阵才道:“他怎么会这么认为?”
“这点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一开始也只是想测试罢了,他说若你选择现场饮酒与我们对上,那么这样的你,绝不会是当初怯弱的你。因为怯弱的你对酒后所做的事没有记忆甚感恐惧,不可能会这样做,可若是聪明的你,为了欺骗残天,让残天更加确定你得靠酒来变聪明,一定会这样选择。”
桔云脸上有种被人拆穿的难堪,然而那难堪不是因桔梗和桔雪而有,而是因夜冥对他的了解而难受。
“过去我与他真的很要好么?”桔云紧蹙双眉,眉眼间流泻出一股浓郁的无力感,喟叹道:“罢了,当我问了个废话。”能每日守在山门口一百年,就为等夜冥回来,这样的“思雪”怎会与夜冥不好?
桔梗闻言噙淡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桔云,我很抱歉这三万年让你受苦了,假如你真不想见夜冥,真不想明白前因后果,那么不见他也没关系。”说着,他握住桔云的掌轻拍几下,弯眉而笑。“我们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别忘了,我们是亲人。”
“桔梗,那你不怪我瞒着你,我的神识早已不须靠酒来维持?”
桔梗摇摇头。“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有着什么计划,如同夜冥一样,担心太多人知道会不好,所以我可以理解的。”桔梗话中不忘提及夜冥,心里多少还是希望桔云能对夜冥去魔界的原因有所好奇。
桔云垂下卷长羽睫,微微一颤,下意识以指按压桌上琴弦,没发出声响。沉默一阵,他才抬眸看向桔梗和桔雪,神色泛苦地道:“桔梗、桔雪,其实我才是最没资格说夜冥是不信任自己人的家伙,很抱歉,瞒了你们几个月。”
是的,他已经不需要酒就是清醒的,但是那样的清醒并非大家所想,因为他仍然存有这三万年来所养成的习惯与个性,虽然许多事情他是明白前因后果的,可是他只要未饮酒,那怯弱的性格怎么掩也掩不住。
想起面对假扮白昼的残天,他心中的恐惧与回应都是真实的,还有那忍不住被可爱童颜给诱惑住的个性,以及呆蠢的反应依然存在。
虽然如此,桔云却未同他俩明说,只是执起酒轻轻啜饮。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点“缺陷”别让别人知道才好,毕竟三万年不是多短的时间,要他改掉这种个性并不容易,这该说是心结吧。
“没关系,我知道你有所顾忌,应该是怕残天知道吧?甚至……是为了钓他?”桔梗挑起双眉问道。
闻言,桔云执杯的手一顿,缓缓抬起精锐的眼瞳,缓勾唇角,参着几丝狡黠的笑意。突然,掠过的风撩动紫色薄纱,那笑如同让飘动的薄纱掩住,带着扑朔的谜团……
阳光照射下,自绿叶枝桠穿透而过,筛洒于地映成粉碎的黑影。遍地洁白玫瑰映灿日芒,徐风拂过,白色的花瓣如雪花般漫空飘荡。
一抹俊挺身姿伫立满花中央,风起,撩动他银白发丝,如缎般的长发掠过颊上红色图腾,不同以往的艳丽,那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清丽脱俗。
残天静默地望视四周,如此环境平抚了让他狂躁多日的心扉,沉殿了他紊乱的思绪。这里与残天出生的地方十分相仿,有任何烦恼时,只消到此待一段时间,很快就能理出一条头绪来。
残天指掌一弹一画,顿见一道灿芒于中央迸散而出,一片透白的花团之中突现一朵颜色不同的玫瑰。
残天弯身以纤白长指轻抚脚边色彩多变的玫瑰花瓣,上白下紫红,四周则为紫参绿色的叶瓣,渐层如晕染过一般,美得看不出界线,四周绽着点点紫芒,清美明媚。
它是一株罕见的多色玫瑰,大家都以为残天是由白玫瑰所化,殊不知这才是他未蜕变成型前的型态,这也是残天为何能易容不同发色与瞳色的原因了。残天小心翼翼地将玫瑰连同泥土轻捧起来,他干净无尘的十指沾上黄土却无丝毫在意,双眼只专注于泥地下的东西。
“母心脏。”残天唇瓣轻轻动了动,未出声,仅是以指轻触埋在泥土里,如人类心脏般跳动的红色血肉,当下,一道强烈的白灿光芒乍现,一股强大的力量顿时冲入残天体内,他银发随着无形的力量飘扬四散,脸上红色图腾如注入鲜血般较适才更加赤红。
待光芒缓淡暗下之际,内心的犹豫与不安也随之消弭殆尽,此时他如同一名被母亲抱在怀中的孩子般,唇角慢慢上扬,露出温暖安心的笑容。
母心脏是攸关不死魔族能否存在的重要生命与力量,母心脏一毁,所有不死魔灵皆会同时魂飞魄散。这也是不死魔灵闭口不谈的秘密,母心脏必须生长在大地之间,汲取大地精华,由每任灵力最强的不死魔族首领保护着。
“一百三十多万年了……”残天指间轻抚于黄土内跳动的血红心脏,淡敛的眉宇中带有浓郁的苦涩,这对他而言是罕有的神情。
、第五十八章
“一百三十多万年了……”残天指间轻抚于黄土内跳动的血红心脏,淡敛的眉宇中带有浓郁的苦涩,这对他而言是罕有的神情。
活了这么久,他还是没有忘记那一刻,杀死“她”的那一刻,愤怒将他的理智吞噬了,而他顺着本能将“她”吞入体内,夺取了“她”的力量,成为现在完全魔化的样子。
是谁说不死魔灵不会死的?“她”就被自己给杀死了,被同为不死魔灵的自己。可是这一切是“她”的错,都是“她”、是“她”背叛了自己!
残天心底恨意骤生,“唰”地一声,将身旁的白色玫瑰毁于指掌间,但见如雪花碎屑的白色花瓣缓缓飘降,却无法将他心底的痛苦全然化去。
他是谁,他是魔帝残天!他是没有丝毫弱点的魔帝,他不会爱上任何人的,不会……不会!
残天猝然起身,长指一弹化出灿烂炫芒,脚边的多色玫瑰随之掩住外露的母心脏,一切又如回到初始,白色花团无半点突兀的色彩,风过,花朵左右摇曳着。
出了禁地,残天一抬眸就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