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染烟华-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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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敛,说说她为何打你?”江云宛冷静地问道,却无端生出一股威严。
“我听见她在一群女眷中说你坏话,说你男宠无数,风流浪荡,还有以前爱慕璟王殿下却求不得,和沈少卿被你勾引之类,污浊龌龊,不堪入耳的话,我便质问王妃,无凭无据为何这样胡言,她却立刻叫我下跪,然后出手伤人。”素敛薄唇一撇,不屑道。
“竟然如此小儿科?”江云宛闻言,忽地抱着廊下一根柱子,将前襟上的泥巴粘了上去,然后放声狂笑,笑了一阵便拍拍身上的泥土,扶起素敛道:“亏你也自诩是个聪明人,却为一只狗儿胡乱狂吠而生气,还真是不值,你既被狗挠了,还去挠那只狗儿不成!”
“相爷说的极是,素敛今日自讨没趣了。”素敛紧跟在江云宛身后离开,临走时还回头对着璟王妃吐了吐舌头。
“江大人,虽然你在朝为官,权倾朝野,但作为女子,你却毫无妇德,泼辣刁钻,我且看往后,世上哪个男子会娶你过门!”璟王妃似乎气急了,终于对着江云宛的背影露出了獠牙。
“真是只恶犬呐。”江云宛摇了摇头,牵着素敛的手回了前厅。
宴席上,一群大臣们干瞪眼。
一场满月酒,主角们却无端端消失了一个时辰,等璟王再回来时,已经换了另一身白袍,而璟王妃似乎受了委屈,在璟王身侧雨带梨花哭得肝肠寸断我见犹怜,一副怨妇模样。
而最离奇的是,当朝右相江大人回来时,竟然一身一脸的脏泥巴……
于是席上诸位,莫不是自由联想了一出戏,江大人和璟王爷在花圃里扑蝶,一派郎情妾意的场面,却被璟王妃撞见,当年旧情果真纸包不住火,三人便发生了矛盾,江大人一不小心和璟王爷一起倒在了烂泥中。
剧情真是一波三折,跌宕起伏,妙趣横生呐!
“璟王殿下,本官敬你一杯,祝小王爷伶牙俐齿,生得如王妃一般娇艳,想来定有一口好獠牙。”江云宛端着酒盏,半醉半醒地举杯敬酒。
璟王妃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竟挤出了一个十足别扭的笑容:“借江大人吉言,也望大人早日觅得良人,共赴白首,早生贵子。”
“无妨无妨,我想沈少卿对我一片痴情,或许还有几分希望呢。”江云宛绝对喝醉了,那双桃花眼里迷离开一层薄雾,却又兀自流光点点:“还有小秦湑呢,兴许他加冠那日会娶我来着……”
顿时,宴席上炸开了锅!
那群女眷们更是叽叽喳喳地议论了起来。
这脸皮比城墙还厚的江大人,居然说那个驰骋沙场,威震北疆的玉锵侯会娶她!
她整整比秦湑大了六岁不说,玉锵侯是何许人也,立在城楼上,大梁公主为她全军撤退,将荆朔城拱手相让也未让那风华绝代,冷若冰霜的侯爷多看她一眼。灏京城里,从玉锵侯十二岁开始,便有数不清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对他暗送秋波,一声声“琢玉郎”唤得全城男子都骨头酥麻,可他那眸中冷彻,睥睨世人的姿态,根本未曾为任何女子有过一丝一毫的动容。
在座的女眷中,只要自己未出阁的女儿有几分姿色,哪个大臣的夫人不想把女儿嫁给她?
江云宛这牛吹得实在太离奇了……
偏那惹出事端,引起哄闹的人,此刻竟然对冷嘲热讽无动于衷,还双手托着腮,才不让自己醉得绯红的脸贴上桌子,那一身的泥土,简直令江云宛狼狈极了!
素敛一狠心,在桌子底下,狠狠地掐了一下她家相爷。
然而江云宛却不为所动,素敛低头去看,她竟然哭了。
当着众目睽睽之下,她朝堂上杀伐果决,当年一人一信一箭便平定了夜秦之乱的大燕右相,居然哭得像个小孩子。
醉了,却无又比清醒。江云宛眨巴着眼睛,无法控制眼泪。
他秦湑可知道,江云宛此生只有一个知己,而如今少了他一人的灏京居然空荡荡得如一座坟墓,她举目望去,除了皇帝,无人懂她……
她是多么希望,此时她和他在北境策马血战,金戈铁马,她为江山谋策太平,与他并肩杀出血路,也好过如今蝇营狗苟,鸡毛蒜皮,在流言蜚语里惹一身的臭名。
“玉,玉,玉锵侯贺礼到——”
前门小厮的一声结结巴巴的通报,令哄乱的空气一滞!
说什么傻话呢?玉锵侯此时身在北境,半年后才会回京啊……
众人皆是一惊,顿时满堂鸦雀无声,每个人却能在静得落针可闻的宴席上,听清自己的心跳。
难道说,那个一去三年,十四岁离京的玉锵侯秦湑,回来了?
所有人都呆呆地望向前门,那朱色大门一直都是开着的,门外因为落雨,有几许朦胧烟气笼着,夜色静谧映成黑蓝一片,幽幽暗影中似乎一点碧色冷光徐徐而来,每移近一寸,那光便冷寂透彻地照亮一寸暗色,宛如碧落黄泉中映来一点幽冥之火。
那碧色光亮一转,引路的绯衫小童提着碧色琉璃莲瓣的灯在前,而小童身后露出的一角黑袍,染着凄绝而又霸道的意味。
小童躬身,迎进那身形极高的男子。
最先入目的便是那玄色如深渊般漆黑的衣袍下摆,曳着一阵冷风,金边肆意张狂卷着蟠龙,明明无风,却兀自飞扬。
然后是广袖,露出那截腕子,清瘦却狠辣,像是一只铁腕,动静皆掌握着万钧雷霆。
往上是前襟,遮在一把四十八骨伞下,那伞虽是青色,但不染清傲,却是极尽冷艳。
那伞一斜,洒下一片水滴,露出那人的模样……
眉是刀斧千凿万刻才描摹出来的英武,眸是沉了无数船帆才有的沉寂幽深,唇含无情,冰魂雪魄,冷如孤高冰川上的雪,静静睥睨全场。
作者有话要说:
、孤星黯淡,烈酒烫喉,林中鬼影重
江云宛一愣。
莫非自己真的醉得入了好梦?眼前那黑袍的少年,静静望着自己,那双如深潭般的眼眸,似乎敛进了星辰的寒芒,远在天边,飘渺地笼了一层云雾。
秦湑鬓角垂下的两缕青丝,随风扬起,他未佩戴发冠,但那马尾却是武将在沙场上搏命厮杀时的束法,无端端显露出一丝英气逼人,那薄情含雪的眼眸瞧不出任何波澜。
他徐徐走近的步调很缓慢,但席间众人却分明感受到了那份镇压江山,坐拥天下的霸道,狠而蛮横,风华清朗中那淡淡的杀意,仿佛只要剑一出鞘,便四溢而出般,锋芒可屠戮天下人。
江云宛细细看过确认是他,忽地瞳光一闪。
他三年未回京,如今忽然回来,可真会挑日子!
早一天晚一天都罢了,偏偏挑此时此刻,她最狼狈的时候回来,她一身鲜亮新衣染着泥土,素敛给化的精致的桃花妆也被哭花了,还因为贪饮了几杯此时站起来都无风飘摇,脚步不稳,真是寒酸透顶。
而眼前的少年,黑衣金边,高束马尾,俊朗得如星辰,冷艳无双,惊艳出场,真是羞煞世间所有男子。
江云宛越想越气,想起当初秦湑如何抛下自己孤身赴险,前往北疆,如何留下她一人独步朝堂,潇洒自在……
她忽地站起身,袭来的酒意令她摇晃了两下,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开了口——
“秦湑,你就是个任性妄为的小孩儿罢了。”江云宛骂道,身子又颤了两颤。
这是怎么个情况……
一场好端端的满月酒,忽然就被江丞相和如从天降的玉锵侯喧宾夺主了,而江丞相三年未见朝中同僚,第一句竟然破口大骂。
众人皆是坐看好戏的姿态!
闻言,秦湑静静地端详着眼前的女子,微微蹙眉,那眉心一点颦蹙如冰封,他却并不回答。
只是又缓缓地走近了几步,周身的冰雪气令人脊背发寒。
江云宛晃晃悠悠,却瞪着步步逼近的秦湑,忽然发现他长高了。
她站得笔直也只是刚刚到他的胸膛罢了,连他的肩头都碰不到。他清瘦而不羸弱,那宽大的黑袍衬得他脊背英挺如松竹,绝不可摧断般的长身玉立。
“侯爷,当初说好了并肩作战,一同赶赴北疆,本官一觉醒来,却发现被打晕了脑袋,而你已经出城了。你出尔反尔,算什么英雄好汉!”江云宛怒道,因为赌气竟连酒意也醒了几分:“十四岁的小孩子,却还倔得像头驴,你根本不考虑我的感受罢?我在京城如何好过?天天守着战报,胆战心惊,长吁短叹,你便如意了?三年了,一封家书也没写过,潇姨又多了几缕白头发,都是因为你的任性妄为!”
似乎一腔愤懑宣泄出来,积郁三年的愁绪也得以抒发,江云宛喘了几口粗气,便仰面灌了几口烈酒。
壮壮胆也好,秦湑虽然什么都不说,但他静静立在那儿,便压得她有几分胆怯。
这便是三年血战,磨砺出来的霸气罢。京城中的纨绔子弟,富家公子如何勤练骑射也修炼不出的一分杀意。
“就连今日回京,你也瞒着我,如此,想来你定是觉得往日你我十年交情只是我自作多情罢了,那本官就此告辞。”江云宛揽过纱袍的袖子,便大踏步地离开,素敛一看她醉得糊涂,赶紧跟在其后。
然而——
她与秦湑错身而过的一瞬。
他从广袖之中伸出一只手,静静地,笃定地扯住了她的袖子。
江云宛脚步一顿,被那股力量生生绊住。
“若说任性妄为,世人千万,谁敌得过你?”秦湑幽幽地说道。
身后一众女眷们早已被他那语调惊艳得魂飞魄散……
这算什么?那语调里的霸道,冷傲,却带着淡淡嗔怪和无奈,莫非说玉锵侯一向如此说话?也难怪大梁公主丢盔弃甲,袖手荆朔,这种绝世男子,哪怕大梁翻个底儿朝天,她也找不到第二个了罢。
灏京万千少女春闺梦中人,果然不负众望,那声音低沉还带着薄冰般的清冷。
江云宛轻轻一挑眉……
怎的,难道被他发现了?
其实要她坐守皇城,每日等着战报,她那急躁性子如何等得?其实她消失于江湖山野的三年,并不全在中原。
他被困在山谷十日,断草断粮,是她去救的。
他受重伤垂死之际,突破围剿,也是她去帮的。
果然,若他二人真的是绝世双骄,少了哪个都无法仅仅三年内赢得如此漂亮罢。
江云宛想张口回答,奈何刚刚那杯壮胆的烈酒挥发出一阵滚烫的酒意冲上额头,她只依稀记得她似乎是靠着他的肩,才一步步走出璟王府的。
※※※
秋夜,还未至子时,却是浓墨般的黑,因雨雾蒙蒙,此时风雨虽稍稍止歇,但夜空中笼着的一层淡烟薄水令星子的光芒只散布下数点冷光,凄迷萧索。
江云宛虽是乘轿来的璟王府,但因料到她晚归时必会烂醉如泥,素敛怕她坐得不舒坦,早就吩咐了管家子夜时派马车来接。
那辆翠盖朱缨的宝车飞快行驶在官道上,或许因为风雨天,今夜街道上并无多少人,那马车一时间也飞驰得快又稳当。
江云宛翻了个身,只觉得喉咙里酸酸的水儿要溢出来,口舌之间的酒气冲得她头晕至极,她真是后悔猛灌那最后那一口烈酒,为的一个十七岁的小屁孩,她不至于大动肝火呀……
思及此处,她堪堪地拿纤手遮住了唇,忍住一阵胃里翻腾的呕吐感:“素敛……今日你这丫头怎么枕起来如此清瘦……难不成前些日子跟你拌嘴……你便绝食了不成?”
她朦朦胧胧记得刚上马车,素敛便让自己枕在她的大腿上,她翻身后应面对着素敛的腰腹处,此时伸出手捏捏,却怎地也掐不动。
“老实些。”冷冰冰地三个字,砸得江云宛清醒了几分。
男子的声音?她忽地睁开眼睛。
因躺在他的膝盖上,这般望去,他的鼻梁如峰似是刀刻,剑眉如山簇着淡墨,唇角微敛含着孤高,双眸清寂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幽幽地侧脸望向车窗外。
“秦湑!”江云宛大叫,怎么回事,她明明记得素敛扶她上车时,那冰山脸明明赌气地骑着快马,一骑绝尘地消失在夜色里了呀!
“解酒的丸药也该起作用了,自己坐着罢。”秦湑一双无情的眸子并不看她,只漫着窗外的夜景。
江云宛一怒,立刻坐起身,却因失去重心,她的脑袋“咚”的一声,沉闷响亮地撞上了马车壁。
“痛……”她眼眶里漫出一层泪花:“谁要躺在你腿上了,我记得我明明躺在素敛身上来着!”
莫约是那解酒的清露丸起了作用,她眼前的迷雾也尽数散了去,反而映得那少年愈发明晰清澈。
他端坐在自己身侧,似乎枯坐于红尘紫陌之外,隔着一层世俗喧嚣的繁杂,孑然清冷,因为身子高,平日她和素敛两个女子坐起来也很宽裕的马车,因为他显得狭小了几分。靠得极近,她在浓浓的酒味中又依稀闻到他袖口的药香。
她忽地扯过他的手臂,卷起袖子。
秦湑刚要挣脱,却见她眸中那份认真和薄怒,便不动声色地由她去了。
果然,她偷偷地来了北疆,暗中救了他数次,否则她又怎会知道他伤得最重的地方……
一层层绷带之下,他右臂上的伤口依旧渗出了鲜血,因那一袭黑袍,即使染了血也无人得知,她薄唇一敛:“秦湑,你这没轻重的孩子,伤成这样还不好好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