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染烟华-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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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目处,一团宛如流火的华裳,那水袖一挥,堪堪露出袖子下美人的双眸。
含情脉脉,那双凤眼勾魂摄魄,映出瞳光碎碎,唇角一扬,笑得倾国倾城,美绝人寰。接着那美人莲步轻移,一袭火红色的羽裳下舞步袅娜,顾盼生姿,缓缓地一抽水袖,竟拂落堂前一片簌簌的海棠。
花中美人娇艳,细细看来,分不清究竟是花更美,还是人更俏。
俗,真是俗不可耐。江云宛一撇唇,正打算回房,却听见楼下那群人的议论。
“她就是天下第一舞姬凤萧萧。”
“她来这儿干嘛?不是听说看她舞一曲便要一掷千金,美人才肯露面?”
“还能来做什么,听说前几日她被歹人劫持,偏巧玉锵侯一人一马刚刚进城,自然仗剑相救,听说把她送回红袖招的时候,她挂在人家玉锵侯脖子上不愿意下来……”
“太没廉耻了罢!”江云宛一怒,拍得那朱色阑干颤了两下。
“你之前遇刺之后不也挂在侯爷脖子上不省人事,怎的人家就不知廉耻了?”素敛掩唇笑道:“得了,这种天下第一舞姬什么的,咱们还是敬而远之罢,我觉得今夜相爷你该穿一身……”
素敛话音未落,却听见楼下的惊呼声几欲震落九霄的云一般破空而来。
喧嚣纷扰的人群中,那袭黑袍宛如水墨画上的一点氤氲淡墨,拂落尽天下的三千繁华,穿破人群。
秦湑幽幽地从院子外进来,将一群热闹的人当成一阵风,只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毫不因此扰乱步调,静静地走来,却似乎走在众人的心尖儿上。
一群刘府的女眷也不敢做声,那凤萧萧见秦湑缓步而来,揽过袖子微微道了个不胜娇羞的万福。
再抬眼时,她脸颊竟比一身红色羽裳还红。
秦湑一愣。
这是什么情况……他微微斜睨了眸子看清眼前的人,红裳,水袖,一副戏子的装扮。
原来是刘府的家眷在看戏。
他侧身而过,袖子掠过凤萧萧的肩膀,天下第一舞姬的眼眸里,但见一簇海棠花凋零飘洒,蚀骨缠绵的气息,令她方寸大乱,如此贴着这般近,她不禁垂首去看地上他的影子。
极高,清瘦,黑袍隐约在边角处翩飞起来,淡淡的佛手香,他今日佩了剑,右手的扳指衬得他纤长的指节惨白,却动静之中蛰伏着千军万马的气魄。
然而——
他默不作声地错身而过!
凤萧萧瞪大了眼睛,却见他步伐依旧缓慢,那一袭黑袍的下摆飞扬,他竟然连头也不回一下地离开……
平生,她天下第一舞姬,第一次受到如此冷落。
“侯爷,萧萧愿为侯爷舞一曲平沙落雁!”凤萧萧沉默片刻,憋红了脸朗声喊道。
可那一袭黑衣,已经隐在回廊转角之后,只空余一簇海棠还在摇曳。
一舞,就是整整一晚上。
江云宛双手撑在窗棂上,看那天下第一舞姬几乎舞得腰都快断了,心下却也不好意思去找秦湑。
他就住在她的楼下。可是,眼前就有一个美得跟天仙儿似的女子在为他跳舞,虽然很恶俗罢,她江云宛却不想横插一脚。
素敛懒懒地伏在桌上:“相爷,怎么不下楼去?”
“怎么去啊?那凤萧萧还没走。”江云宛撇唇。
“呦,我家大人几时变得如此小心翼翼了,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区区一个凤萧萧难道有当年的宇文锋吓人不成?”素敛漫不经心地吞了一颗葡萄。
素敛还真没见过,江云宛这副忸怩之态,心一横便骂道:“相爷,你赶紧去罢,那玉锵侯比你小了六岁,如今若是眼神儿里真的有那凤萧萧的一处影子,你该怎办?如今这时候扭扭捏捏的,可真不像你!”
江云宛一颤。
没错啊……
她比他整整大了六岁,她虽然可以假装不记得,但天下人谁人不知,她若真的铁了心老牛吃嫩草,一个机会也不能错过!
她凤萧萧想跳舞就让她跳罢,权当给她做一处妖娆的背景了。
江云宛一咬牙,猛地起身,便走出门去。
素敛一惊,这位祖宗又忘记穿一身漂亮衣裳,甚至还披散着头发就出门了!
※※※
江云宛一脚踏出房门,还没走几步,却愣在原地。
秋风掠过,他一身雪色白袍,迎风凌乱,他正在廊下静静地立着!
静若处子,岿然不动。却从那静谧之中透出淡淡的温柔。
他没有穿往日的墨色,连束腰的玉带也没系,雪色宽袍直直垂地,那乌墨如瀑的青丝散在肩上,少年清瘦得有几分单薄,但那清寒的眸子轻轻瞥过来时,却又无端端地冷冽如泉,将她望得有几分痛意般深刻入骨。
像是一望,便连她的骨头也看的透彻般。
秦湑微微一怔,他压根没料到她会出现在此地,这个时分,她这只睡鸟不应该早就钻在被子里与周公相会了么?
他只是觉得难以入睡,本已经睡下,复又起身来她屋前,只是……
想见她罢了。
秦湑这一愣,江云宛却回过神了。
她抿唇,淡淡一笑。
秦湑只见那和自己一样装扮的女子竟然笑了,温婉处散开一片湖水般,美得不是惊天动地,却是抽丝剥茧,将人心底那软绵绵的一根神筋剥离,让人恍惚失神,融在一片温水里似的。
“侯爷,难不成你还记得我买了你一个晚上?”江云宛咧嘴一笑,那如瀑的长发被风吹开,显出一丝玩味和俏皮。
秦湑一扭头,寒声道:“不过是喝一晚上的茶,无妨。”
“难道,喝茶之外的事便不能做了?”
她一步步靠近,那身上淡淡的白芷香愈发迷离,经风一吹散进他的骨头里一般撩人。
黑夜幽幽,暗影重重,偏她一出现,那雪白的容颜衬着身后无尽的黑夜,显得清丽凄绝。
秦湑淡淡一笑,右手中的扳指被他摩挲得有些温热,他转过身道:“你想如何,本侯便如何。”
他竟然这般承受了自己的戏弄,还把自己弄得脸红了……江云宛暗自心惊,却见眼前的少年脱离暗影,那眸子露出在月色里,静静端详着自己。
就像在迷雾散去之后,天光破云之际,他那目光直接又灼热,竟也带着几分笑意。
“原来你也会笑啊。”江云宛不由得后退了两步,撇唇道。
“身不由己,我此时并不想笑。”秦湑停下步子,凝视着她。
“楼下那凤萧萧也舞了一夜了,你怎生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也没有?”江云宛不由得语调带着酸味。
“你说谁?”秦湑一愣。
“前几日你救的姑娘,今年兴许刚刚及笄罢,长得一副祸水模样,你还不正眼瞧她。”江云宛越说越气。
“你说楼下那个戏子,便是我入城那日救的人?”秦湑微微蹙眉。
什么?
凤萧萧还一心以为自己被拒绝,谁知这拒绝她的人,其实压根儿没认出来她?
也许她知道了真相一定会被气得吐血!
江云宛忍不住笑意,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想不到,你这家伙竟然如此健忘,难不成你也忘了我大你六岁,才心甘情愿陪我喝一晚上的茶?”江云宛幽幽地望着他,轻声问道。
秦湑不笑了。
他静静投来的眼神,有些痛有些冷,但还有十二分决绝和执拗,被他这样看着,谁都会方寸大乱,呼吸不畅,江云宛这样想着——
忽地腰上一紧!
紧接着被他揽入怀里,她瞪着眼还未来及叫出声,他却已经吻了下来……
因为她身上的深衣很薄,她才觉得腰上那紧紧箍住自己的力量滚烫,他右手的扳指在她红透的脸上划出一道冰凉的痕,竟然像一滴眼泪般。
冷得彻骨。
不过只是轻轻一吻,他便侧过脸,似乎又极矛盾,那嵌着她的腰的一只手臂仍然不愿放松。
江云宛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好静静被他抱着。
多少次,他从稀薄的月光里看见她,在孤余的书桌上看她睡脸如婴。
多少次,他一无所有,空荡荡的侯府,只有被她的笑声荡漾开暖意,才显得不那样冷清。
多少次,他重伤垂危,在狼牙月下俯瞰战场,只有飘荡的旌旗和浓浓的血腥气。
这份孤独呢?
一刻也未消失……
“从小到大,我从没有如此贪心过。”他不看她,声音却似乎含着万顷汹涌的蚀骨苦涩:“可是此刻,若我能留你在我身边,其他一切我都不想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我忍不住对男主……真是太激动了~(@^_^@)~
、鸳鸯盟誓,择日良辰,幕后局中人
“傻人,我几时离开过你的身边了?”
江云宛无法笑了,便敛去笑意静静望着他的眼底。
只有十七岁啊,他还只是个少年,为何能有那样痛的眼神,寂寞的背影?
想让她留在他的身边么……
“那你必须得娶我了哦。”江云宛踮起脚尖,笑得痴傻,贴近他的眼眸,回廊上的八角灯投来影影绰绰的冷光,秦湑觉得她的腰在自己的怀里,不盈一握,清瘦到可以被风吹走般,似乎虚无缥缈,那眉眼间的嗔痴傻气皆成孟浪,在自己的眼底幻化成一片稀薄的雾水。
可他偏偏要攥得更紧。
“择良辰吉日,我娶你过门。”秦湑淡淡蹙眉。
“若皇帝不同意呢?”
国之股肱和镇北将军成亲,皇帝不会觉得自危么?
“那我想他要痛失江山了。”秦语调如冰,眼神清寒。
“若天下人不同意呢?”
天下人要是知道万千深闺梦中人的玉锵侯居然要娶嫁不出去的右相大人,她江云宛还不知道怎么被唾弃死呢。
“似乎天下人没蠢到全部找死。”秦湑的锁骨硌得她生疼。
“可我毕竟大了你六岁……”江云宛抬起头,抱紧他的腰。
“六岁如何?”秦湑的眸中微起波澜:“若你肯等我,我定会八抬大轿,旗锣伞扇,金灯执事,娶你过门。”
一句话,足可以了断后路,斩断前尘,心无旁骛,唯他是真。
他轻轻垂下的眼睫,遮住了清寒凄绝的眼神,又似乎是他自己闭上了眼。
隔着两层轻而薄的丝绸雪袍,她知道他的骨骼生硬,紧紧箍住了自己,也闻到他袖口衣袂卷着的淡淡冷香。
佛手柑的味道悠远,又贴近,似乎隔开尘世喧嚣,十丈软红,带她走进一条曲折蜿蜒的回廊,隔着一重重的门和窗,看见月光下那个眉眼清俊,冷艳无双的少年。
枯坐在月光里。
一直,在等她。
※※※
他二人也未一夜长谈,素敛才迷迷糊糊地睡了片刻,却见那一身月白深衣,披头散发的当朝右相痴呆傻愣地进了屋。
“回来得也太早了些罢?”素敛困得打了个哈欠,翻过身,继续刚刚的好梦。
夜残更漏,天方破晓,朝霞映红了满庭院的海棠,和舞了一夜的凤萧萧。
素敛再一睁眼,昨晚那坐在铜镜前傻笑的江云宛,居然还坐在那儿!
“这是怎么了?”素敛一个激灵坐起身,惊道:“你这是刚起身,还是一夜都没睡?”
“自然是一夜未睡。”江云宛笑嘻嘻地说道,然后目光呆滞地轻啜了口凉透的龙井。
素敛心下一惊,该不会是被玉锵侯拒绝了罢?
“相爷,不要紧的,你今年也才二十三罢了,若不是老想着老牛吃嫩草,一定会有人娶你的!”素敛含泪安慰。
一言未毕,素敛但觉额角一痛,她被江云宛敲了一下。
“傻丫头,你家大人我已经把那嫩草嚼碎了,吃干抹净咽下肚子了。”江云宛笑得很羞涩。
“?”素敛眼睛一亮,倒吸了口气:“相爷,莫非昨夜你已经洞房花烛了?这也太……”
江云宛对她翻了个白眼,这死丫头果然和那个不正常的沈青影十分般配。
“行了,你也胡说够了,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回灏京。”江云宛敛了笑意,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衣服。
“什么?今天就回灏京?这旱灾还没闹起来呢,相爷你就回去,怎么向皇上交代啊?咱们怎么说也得再呆上十天半个月的罢?”素敛瞠目结舌。
江云宛微微蹙眉,停下动作正色道:“那也得是有灾可救,才呆在此处的。”
“此话怎讲?”
“云阳,根本就没有旱灾……”
※※※
云阳府衙此时乱成一片。
昨晚夜残更漏之时,刘汝臣还在府衙后堂和曹通判喝茶,却听见门外,窸窣的脚步声。
这个时分,难道有贼人敢来偷衙门的东西?刘汝臣觉得心惊胆战,缓缓地拉开了一条门缝。
云阳府外,夜色如墨,月明星稀,秋风里飒飒萧索的寒意,却比不上眼前的一个身影更凛然彻骨。
墨袍黑靴,紫金蟠螭凌云怒视,映得那惨白却清俊的侧脸不怒自威,隐隐蛰伏着铁腕雷霆的霸道与风骨,他身后连天的火光将那双墨黑又死寂的眸子映出一点朱砂血红。
秦湑高骑于一匹鬃毛漆黑的骏马之上,身后赤锋精骑仅十八人,却比百万羽林军更有杀意。
刀是染血的刀,剑是斩人的芒,那箭尖一点似是淬了毒的利刃,兀自散出百万雄师,踏破城池的杀伐果决。
他一个小小知府何时见过这般阵仗,却听见府门外马蹄来回,火光映天,无端端地杀气腾腾,几欲吞噬了整座府衙,大有箭在弦上,一触即发的狠意。
他缓缓地,用颤抖的手,推开厚重的府门。
刘汝臣身后的通判,师爷和数位衙役们早已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