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染烟华-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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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极深了,他原本便黑漆的眼前,此刻什么也没有,但他紧紧地拥住她,感到那原本寒凉至极的身躯,此时被他捂得有些暖意。
一夜无眠,他听着她的呼吸声,觉得这便是世间,最奢侈的事了。
总好过阴阳相隔,死别无期。
※※※
秋菀病了三日,昏睡了三日。
三日里她有几次醒转,饮了些茶水,便又睡去,她累极了,也不知门外天翻地覆,日月更迭。
三日中,璟初帝改元大同,掌握了实权,肃清江婳余党。
秦湑重又拿回了赤锋军的虎符,招募新兵,一时间大燕和北梁一触即发的僵持冷战状态,达到了巅峰。
赤锋军高举“还我山河”的旗帜,整饬军政,勤练兵马。
秋菀醒来时,雪已经下了半日,纷纷扬扬遮了日光,她揽被起身,大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
床榻上,被褥间温暖得令她想再睡片刻……
“掌柜的!玉锵侯都走了半个时辰了,你赶紧起床罢!你都睡了三日了,一会儿他回来,还以为你是长在床上的……”长岁嘟囔着,一面推门进来。
“什么?玉锵侯?”秋菀用手摸了摸后脑勺,再次选择钻进被窝。
果然,被褥间淡淡佛手香,温暖地扑面而来!
他他他……居然跟她睡了?
秋菀一个鲤鱼打挺,疾迅地翻身下床,借着日光,去看右手腕处的雪莲……
十瓣莲正绽开清丽无瑕的姿态,还好还好,她悠悠地长吁了一口气。
雪莲还在,这说明她没和那个冰块脸发生什么。
优哉游哉,确认了这个之后,她好整以暇地挪回铺着白狐皮毛的大椅里,翘着二郎腿开始喝茶,拿着一双滴溜溜的眸子去打量长岁张罗着丫鬟们铺床叠被。
“别别别,这被子是侯爷的,别换了。”长岁忽地念叨这么一句。
“噗——”秋菀一口茶水喷出来,她拿衣袖拭了拭嘴角道:“长岁,我的床上怎么会有秦湑的被子,拿去,烧掉!”
长岁斜睨了一眼呲牙咧嘴,活蹦乱跳的秋菀,心道她还真是健忘,也不知道这几日里抱着人家玉锵侯睡得昏天黑地的人是谁。
不过还好,见她大病痊愈,仅用了三日便恢复元气,此时还能跟他斗嘴,长岁也放心了……
“今日有雪,侯爷说明日启程,你赶紧去巴结人家啊,不然咱们怎么去北疆……”长岁冷不丁地说道:“赤锋军都走得差不多了,也就剩秦将军和商将军留在灏京,还不是因为你昏睡了三日,抱着人家侯爷的腿不愿意松开呀……”
秋菀听罢,捧着紫铜手炉,为自己盖了层裘衣,漫不经心地撇了撇唇道:“放心罢,他不带我走,我也会向皇帝请缨的,他双目失明,武功尽废,还能重上战场不成……”
话音未落,秋菀却见一角黑衣的下摆,飘进屋内。
完了,说他的坏话被听到了!
长岁正打算骂她没良心,一转头,却看见秦湑进屋,顿时吓得半死。
自己掌柜的因为修习大圆镜智,一向狼心狗肺,无情无义,他跟了她三年,何尝不知道这些,可他总觉得秦湑听到这番话,会很不舒服。
长岁也不想让秦湑难过……
三日里,侯爷是怎么对秋菀,他看在眼里,觉得秦湑真的是个好人。不管秋菀是不是江云宛,他总觉得有个人这样陪着她,她也会安心些。
说到底,她只是利用他么?
她既然觉得秦湑无法重上战场,难不成她一介女流自己打算指挥赤锋军,挥师北上?
秦湑冷笑。
黑绫覆着双目,他眼前一片漆黑,却能感受到秋菀的冷漠。
子时一过,她果真不再记得他……
风雪,在他身后肆虐,飓风裹挟着碎雪,卷在他衣袍的褶皱里,他轻裘垂地,雪白狐裘上的银毫随风而舞,峨冠博带,那封腰的丝绦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
分明又多了几分悲凉。
十指惨白修长,骨节分明,握着……一根金玉簪……
那簪子末端一朵淡粉的莲花,玉质剔透,如水如空,偏偏渗出淡淡嫣红色,逆光一照变作淡粉,丝丝缕缕,氤氲开点染出一朵粉莲。
缀以珍珠,缨络流苏,金玉相映,雅致脱俗。
秋菀一时间,哑然无言。
她怔怔望着他手中的簪子,目光缓缓上移,去打量他的脸。
却见他薄唇一挑,哂笑得冷如冰霜,寂若寒潭。
“秋菀,大话说得太早,谋策我不如你,领兵打仗,你还太嫩。”
他大抵是生气了?
语调如冰,渗着睥睨桀骜,蛮狠不妥协,冷傲孤寒,令人发毛……
秋菀微怔,这样的秦湑,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若他此时背后不是庭院梅花落雪,而是荒原战场千军万马,他独面血洗的九州大陆,也可以所向披靡。
不知为何,她眼前,居然真的有他少年的模样。
十四岁,北疆战火连天,他摘了帅旗,独行万里,一人一马,望着尸堆如山,血流成河的战场,狼牙月下,他负手而立,眼眸死寂。
秦湑……
她忽地起身,大步上前,停在离他一寸的地方。
他毫不动容,反而冷笑以对。
“秋先生既然怀疑,不妨一试。”他冷漠至极,周身的薄光勾勒出比她还无情的轮廓。
她伤了他,她刚刚刺耳的怀疑,令他杀意顿起。
他可以冷对天下,千夫所指,却无法容忍她言辞嘲弄,语带冷峭!
“唰——”长剑出鞘,他微微泛着蓝光的剑,准确无误地直指她的颈间……
“侯爷,你干嘛呀,我家掌柜的病才刚好!”长岁急得跳脚。
这两个人也真是的,二话不说就开始打架算怎么回事?
“秦湑,我不会武功,但是轻功一流,你要是能抓到我,我就相信你!”秋菀飞身,足尖轻点廊柱,碧袍飘舞。
他长剑随之而来,闻声而动,任何细微到风吹梅枝,雪落屋瓦的声音,他全都捕捉得到。
剑光寒芒毕现,他毫不留情地,刺穿她的衣袖。
“嗤——”秋菀抿唇一笑,不在意广袖,连连后撤翻身,旋转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舞姿。
他剑花一闪,长剑飞至她的足下!
轻点,翩跹而起,她跃起一寸,碧裳缭绕翻飞出青莲香,如风吹池塘。
声音,味道,一切都在指引他。
此时无目,胜却双目视物,舞剑多余,一招一式旨在杀敌!
“唰——”长剑破空而来,寒芒陡涨,爆出炫目的杀气,呼啸而至。
他身姿轻盈,她舞乱柔风。
风吹青丝,雪满长剑,雪幕重重,日光灰霾晦暝,唯他凛冽清寒的剑光,映出她翩若惊鸿的身影。
秋菀心下暗暗惊诧,秦湑难道从几年前便开始练剑了?
上次劫法场之时,他便一连杀了无数重甲军士,如今几日不见,他竟然剑法如此高超,想来再有三招,她就要被他抓住了。
她本就不会武功,三脚猫的花拳绣腿她可以,一招一式地跟他打,她上哪儿赢他?
不过她轻功真的是一流,当时在太虚岛,她懒得去学武功,觉得轻功用来逃命便可,所以飞檐走壁,蜻蜓点水,自然不在话下。
她旋身而起,又躲过一剑,青丝缭乱之间,她从身后,被一只手臂紧紧抓住。
他一把揽过她的腰,发力将她拉进怀里……
乌墨的发翩飞,丝带乱舞,风雪满目,她暗惊,却还来不及挣扎,便被他拥进怀里。
这个拥抱一点也不温柔!
反而狠得要把她捏碎一般……
骨骼间痛意弥漫,他紧紧钳制住她,竟然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将她反剪双手。
剑,早不知道被他丢到哪里去了,秋菀痛得低声道:“喂,松手啊,你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
“闭嘴。”他怒道,声音极低,却又寒意四溢出压迫力,令她无法动弹。
“本侯只说一遍,你给我听清楚。”他俯身,在她耳畔说道,语调如冰封千川,万里雪飘:“不要再修习大圆镜智,给我好好地记起来。”
他语调蛮横之间带着痛意,低声告诉她。
“还有,乱我军心者,杀无赦。”
他冷声道,眉间威严令她胆怯了几分:“想必,你既愿为我的谋士,便做好了时刻为国捐躯的准备,不服我的话我给你机会扳倒我,你且看我一个废人,会不会死在乱军交战中,还是我单枪独马,取对方将军首级如入无人之境!”
秋菀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她又哭了,真是懦弱。
哭,却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委屈,为的是心里不明不白的东西……
一次一次又一次,难道真的是因为大圆镜智,她总是背离本意,做出错事。
说出最无情的话。
他依旧紧紧抱着她。
良久的沉默,毫无止歇之意的风雪,积满了他和她的肩头,碎雪化成稀薄的冷冰,再化作冷水……
他才轻轻地松开了她。
她见他掌心还握着那根簪子,便缓缓转身。
雪幕之后,她隐约见他勾唇一笑。
然后温柔地揽她入怀,她发间一凉,他为她簪发。
于风雪肃杀,天地萧瑟中……
“大圆镜智,我不再修习了,从今日起可好?”她这般问他。
作者有话要说:嘛,不要捉急,老规矩男女主误会不超过一章的说:D
(其实这也不算误会不,不过是无情冷艳了点儿)
、阵前驱策,北疆重遇,揠龙群雄聚
犹记离京那日,秦湑率赤锋余兵北上,秋菀与他兵分两路。
毕竟他们赤锋骑兵脚程快,她带着车马辎重,很难跟进,于是她优哉游哉带着长岁坐着双辕车,一路北上。
转眼,此身混迹于战乱烽火已半年矣。
她到了北疆,虽身为赤锋军麾下军师,却连秦湑一面也没见过。
他一入战地,竟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如狼似虎。
日日血战,仿佛杀红了眼的野狼。
起初她每日居于赤锋军营寨,绸缪策略,直到她建了一座城池。
揠龙城。
放眼而望——
寰宇在此崩裂,峦峰穿空,群山纠纷。
洪流于此恣肆,萦带缭绕,残阳如血。
如镜江面染为鲜红,三川上游白浪奔腾如山,如龙腾虎跃,聚涌磅礴,下游滩涂之地,则浩浩无垠,寸草不生,飞鸟不下,举目萧条悲壮,天幕低垂。
而在滩涂荒地极北,平莽荒原中,岿然屹立一座孤城,雄伟城门紧阖,阴影寥廓,姿态雄奇,于荒茫中显几分恢诡怪谲,神力遒劲。
揠龙城,半年内拔地而起的北疆军事重地,向北直扼大梁咽喉,连结边境线上白虎寨,柔远塞等大大小小数十个城寨,万里连绵成大燕最后一道屏障。
半年来北疆烽火纷乱,血洗边疆,璟初帝派赤锋军,镇戎军,天策军,兵分三路,驻守北境,深入敌军占地,大小战事频频爆发,大燕军队也逐渐扭转了颓势,愈战愈勇,无数新晋将领锋芒毕露,群雄并起,北疆防御长城固若磐石。
而说到揠龙城,不得不提一人。
一个女子,秋菀。
战初,北疆军民物资极度匮乏,数座城池被切断外联,朝廷拨款捐物,却一时间无法供给。
于是璟初帝将辎重派发至北疆,还送来了一个人。
一人,可敌百。
彼时薄暮晦暝,猿鸟啼哀,来人单人独骑,越过百万敌军盘踞纵横的敌营,直入城池。
梁人鄙而笑之曰:一人一马,可供多少辎重耶?
可数日之后,北梁大军拭目而望,却发现拔地而起的数座城寨,这些年久经战事,民风彪悍的边民们居然操刀而起,勇猛不可挡。
下套,使绊,暗杀,群殴,放冷箭,打闷棍,胡搅蛮缠,这群泼妇刁民,三教九流的边民居然无所不用其极地开始把梁军士兵的脑袋当成菜瓜砍!
形同土匪山贼!
一时间,几乎没日没夜,枕着军刀睡觉的梁兵们还没看见日出就脑袋搬家,有的边民腰上竟然系着十几个梁兵的头颅……
拿来干嘛,换钱,换大官!
这刚刚入城,走马上任的,不是别人,竟然是赤锋军师。
这赤锋军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他们,想发家致富尽管去砍梁兵的脑袋罢。
几颗脑袋,就换几两银子,搞不好给你封个万户侯,你一家子都荣华富贵。
想要钱么?我有的是钱。
她可是天下首富,洛阳秋君。
就地招兵买马,组织军队,她秋菀竟然招募了近千人,却不把这群彪悍的虎狼留在山里防御敌人的明刀暗箭,而是放出去大刀阔斧,磨刀霍霍地砍向敌人的老巢。
先是让这群土匪们护送物资进城出城,从此物资丰源,滚滚不断地涌向北疆,然后她第二天居然做了更名垂千古的事——
她拔了金雕堡!
这金雕堡乃是北梁军资重地,其间工坊林立,烧炭冶铁,锻造兵器,光是火炮就有三十多架,并且深入大燕腹地,形如毒刺深深扎进大燕的血脉中。
此城一夜之间,竟然毁于秋菀一帮土匪所纵大火之中。
恨得梁兵牙痒痒,全都想把这个女军师杀之而后快。
一战成名。
她刚刚上任便招纳贤士英才,群雄趋之若鹜,天下英雄唯她马首是瞻,她更是上疏奏折舌战群儒,大有纵横捭阖的纵横家气魄,泪流满面地高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令皇帝一封敕书,将所有随她血战的边民全封了军职,打通了平民靠军功得封赏直通朝堂的道路……
从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