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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暮染烟华-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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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电地杀出一条血路。
孟忽看着赤锋军前,单骑独马可抵千万精锐的秦湑,锋芒毕露的神色微微收敛,那俊逸飘然的笑意淡淡地僵在唇边。
秦湑,秋菀,他今日必得其一!
唯今之计,必须拖住赤锋。

秋菀忙于指挥作战,可心底依旧是暗暗生疑……
为何孟忽会出现于此?为何他要连夜奔袭,与赤锋在此交战,是他预测过的,还是巧合,他深夜暴雨出兵三万向东,究竟意欲何为?
五万赤锋,三万梁兵。都是铁骑兵团,而赤锋显然更胜一筹才对。
忽地,号角声猛然高涨,短而急促,尖锐如剑!

赤锋军阵法大变,夜舞、长孙奕、奚敬子、柳落衣,四人顿时率军联合,赤锋化作一把利刃,直直刺向梁兵的右翼!
紧接着,号角声遽然一转,低沉深厚,后劲绵延,赤锋军顿时四散在梁兵的缝隙之间,左右奔突,势如闪电,随着号角爆出长音,墨黑色的骑兵顿时在银盔铁甲的梁兵中,绽开一朵黑莲花般,四散开去。
继而,收阖!
打败孟忽的军马,在于直攻右翼,包抄左翼,攻防并行。秋菀指尖轻触着号角,眼睛敏锐地在激烈动荡的交战中,找寻纰漏。

孟忽淡淡一笑,在梁军后方,缓缓站起身。
雨,下得更大了。

“放箭。”他一声令下,射手弯弓搭箭,箭雨遽爆!
战地当中,箭矢如云屯席卷,摇山振岳,虽在骤雨雷电中看不清敌情,飓风也使射手的瞄准更加困难,但还是令赤锋的阵型有些骚动。
“阵法规整,冒着箭雨也要摆阵,秋菀在爷们儿中还真是有些威望,真乃奇女子!长得也漂亮!”孟忽大笑赞叹道,顿时令身侧的北梁参军们冷汗如瀑。
这孟忽到底是不是来打仗的?
看起来吊儿郎当,还色迷迷地议论人家玉锵侯夫人……
这厢正在憋着满肚子对孟忽的咒骂,耳畔忽听到,孟军师又传达下的第二道军令……

令——拖住敌军!
一时间,孟忽的心腹下属们,也搞不懂了!

大半夜,先是被孟忽叫起来,二话不说,带着三万骑兵来到狼虎岭,接着就遇到赤锋,也根本没有排兵布阵,而赤锋显然是有备而来,大燕女军师凭借五万兵马,这片刻间就差不多把北梁的兵马杀得差不多了,他孟忽还不好好认真作战,传达下去这么模糊的军令!
什么叫拖住敌军?!
一干子将领大眼瞪小眼,又不敢冲上去跟秦湑较量,只好在阵地里如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打转……

秋菀见孟忽下令后,北梁阵脚大乱,本来就毫无章法的军队,此时像是散了线的木偶,不由得心下大惊……
“轰隆——”一声炸雷,就好似在她耳畔响起,暴雨中,她忽地拂去兜帽,面无血色地遥观战局……
不不不!
不能这样看,只顾眼前的话……
秋菀从战车上跳下来,一旁的吕夷吾惊诧地侧脸望她,却见她浑然不顾骤雨飓风,跳进一滩水洼之处,素雅的白袍立刻被染成了黑墨色,与天幕一样的漆黑。
“秋军师,怎么了?”吕夷吾大惊,他从没见过秋菀这么魂不守舍地匍匐在地啊……
更遑论如今激战正酣,赤锋依靠她几乎完美的指挥大破北梁,她为何忽地跳下战车,毫不顾忌战局?
秋菀屏息凝神,将耳朵紧紧地,紧紧地贴着地面!
果然……
心头一凉,竟像是一把利刃直直扎进心窝,顿时没了一切心跳般的震惊……

怪不得,孟忽只带了三万兵马,不是势均力敌的五万,也不是略胜一筹的八万,更不是大燕难以攻克的十万……
三万兵马,意在让秋菀轻敌,觉得完全可以轻易胜之,赤锋自然使出全力,冒死拼杀。
而他孟忽不用奇谋,不用布阵,越乱越好的打法,一直在让秋菀相信,她可以占到便宜,却对身后的一切阴谋毫不知情……
孟忽做的这一切,只是在拖时间罢了!
“吕夷吾,我们,被包围了……”秋菀喃喃地说出这句话,此时,一道闪电,将她清丽的容颜映得毫无血色。

吕夷吾震惊地无法言语。
“被人算计了,我军中定有奸细,很有可能就是今夜派出去的探子,他们快马赶赴梁军营中,报告我们的踪迹,他们应该是向冯焰报告的……然后,孟忽只带了三万兵马,在此处拦截我们,一面死缠烂打拖时间,一面在等援兵!”她朗声说道,神色有些黯淡:“我错估了他孟忽,现在,我们腹背受敌……”
吕夷吾急道:“秋先生,那我们速速撤军!”
“两侧皆是荒山,怎么逃?”秋菀静静地,望了一眼阵地之中。

五万人,都是因为相信她,才跟她来的。
五万人,都在期盼回大燕,和家人重逢。
五万人……没了这五万人,赤锋损失过半,天策、镇戎又群龙无首……

国将不国矣!

目前还不知道身后的梁兵有多少人,但可以肯定,其中有冯焰为将领,他真的是个卖国的贼人,竟在镇戎中也埋下心腹的奸细北通梁贼,她失策了,而且一败涂地。
秦湑,如果是你,你该怎么办?
她怔怔地,望着血腥中,那一骑黑马,一袭黑袍,他依旧双目覆绫,越战越勇,以一敌百,所向披靡!
时不利兮奈若何?!
她忽地难受地阖上眼,连眼泪,也干涸了一般地心痛……

“吕夷吾,姜湄和凌湖是否做好了准备?”她抬起眼,问她的谋士。
“不!秋先生!现在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断断不可如此……”他向来唇枪舌剑,而今却讷讷不敢言。
因为她的眼眸里,满是笑意。
“够了,今日我已经很开心了……女子领兵作战,阵前驱策,我难道不是第一人么。放心,我不会死。”她笑着说道,神色愈发从容:“你一定不相信,可我敢断定,此时孟忽倾国之力,在此拦截我和秦湑,他的目的很简单,将我和他都杀了,哪怕最不济,也得是二选一。”
倾国之力。
她刚刚匍匐于地,听到的马蹄声,最少也得有五十万!
来不及搬救兵,天策镇戎距离太远,即使来了,看见冯焰为梁贼将领,也定会大乱。
五万对五十万……
如何得胜?饶是天下最聪明的军师,恐怕也无力回天!
现下,只有放手一搏,为秦湑保全后路。

一声号角!
断断又续续,连绵不止,竟像鬼哭……
战局为之一顿,飓风为之止歇,山河在此,也默然肃穆,唯有大雨,兀自从九霄泼洒而下。
号角又响,这一次依旧是一样的韵律节奏,静谧中透着安详,在摧枯拉朽,倒峡泻河般的战争中,如救命的天神之乐。
秦湑微怔!
这是什么意思?她在军营中演练时,从未吹过这样的号角声啊,秋菀,她此刻在何处?又在传达些什么意思?
号角绵绵凄凄,但山崩地裂,乱石穿空一样的马蹄声,已经越迫越近!
赤锋军身后,竟是滔滔不绝,万马奔腾的呼啸声,隐隐从背后的山口处,涌出如潮的梁兵,铺天盖地奔袭席卷而来!
战鼓雷鸣,北梁兵马源源不断,竟像是开闸之后,洪水滔天般,令山川震眩。
秦湑大惊,闻声而动,他毫不迟疑地,雷厉风行地向赤锋军阵后奔去。
快些,快些!
他缨枪横扫千军,杀开一条血路,单人独骑犹如野狼狂飙,往来冲刺,直奔秋菀所在的方向。

但此时,号角声息,五十万梁兵如霹雳般,惊雷般,闪电般,从身后喊杀奔出,赤锋军中,也微起异动。
所有秋菀的人,从揠龙城开始便跟随秋菀的五十骑铁甲兵,此时在听到十声连续的号角声后,便停止战斗,向大军北侧开始飞速地异动。
那号角声,像一面旌旗,传达着使命,不可撼动。
秋菀换成战马,在前引路,五十骑铁甲兵紧随其后,脱离战场——
竟是向着北侧的一座荒山移动!

最后一眼……
她回首,便望见他在混乱的烽烟中,寻找她……
一切变得缓慢,她的马像是病了一般,她的心像是死了一样,此间千万种声音,风声,雨声,马嘶声,喊杀声,号角声,战鼓声,呼救声,求饶声,全数弥散在她的耳畔。
只剩昨夜,他的那句话。
“我定与你,并肩而生,携手同死。”
秋菀淡淡一笑,纵马上山坡,这座山乃是荒山,寸草不生,乱石穿空,她的马扬蹄飞奔,身后五十名死士追随,她脱离开战场,生处求死,独面悬崖!
“欠你的,我秋菀永远都记得。”她在心底,这样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孤山深渊,万丈断崖,白首看春花

“秋菀!”

一声呼唤,明明周围山崩地陷,风雷震动,她还是听到了那两个字。
秋菀……
深秋之时,怎会草木菀茂?
因为那人的姓名,才是她在忘记一切之前,想要心心念念记得的。

一切事物缓缓地,轻轻地滑进了无声……
秋菀疑惑,眼前战场刀影回旋,铁甲如潮,五十万从后方赶来支援的梁兵,呼喝喊杀,马尽嘶鸣,这一场恶战,明明声析江河,势崩雷电。
却像一场无声的梦靥,寂静如死地上演在她的面前。
“秋菀……”
那声音,又在喊她!

胯下骏马良驹,飞奔如闪电,雨水瓢泼,被飓风吹来如割面的冷刃,她骑马上坡,面前是荒芜的山头,玄黄色山石嶙峋,她像疾风一般,冲刺狂飙。
头上的兜帽早被风吹去,青丝狂舞,鬓角落发黏在脸颊,雨水浸透了风氅,她像是被海浪包裹,如那日一般,醒来在一片汪洋。
周围的士兵,在喊她。
她听不到,只能看到身侧与她一同赴死的死士,唇吻翕辟,一张一阖,表情凝重而担忧……
“回来!”
唯一的声音,又在喊她!

她回过头,山脚下,数十万兵马之中,她透过无数山石罅隙,看见了他……
他缨枪横扫,凌空挥舞,周围的梁兵莫不敢近身,他往来冲杀,在一片混乱中,在寻找她。
为什么?她此时忽然失聪,什么都听不到,却分明能听见他的声音。
近在咫尺一般,响彻骨骼脉络,四肢百骸,揪扯着心,撕裂着肺腑一般,在喊她。

秦湑,她必须快些引开部分梁兵,才能救秦湑……
她狠心,怒喝一声,她听不到自己催马的声音,但用尽全力,将马鞭挥下,那匹秦湑选给她的千里马顿时吃痛,发疯了一般,狂驰在一路盘旋而上的山路。
她赌对了!
孟忽此计在于杀她和秦湑,她分出五十骑铁甲兵,从北侧上山,意图用自杀式的方法来分散五十万梁军,让秦湑好有退路逃脱。
孟军师为了杀她,竟然派了二十万梁国兵马紧随其后!
二十万……
此时她身后乌压压的,全是梁兵,宛如雪崩漫溢,从半山腰至山脚如蝼蚁般攀上高山,梁兵紧追她的分队之后,势在逼她落崖……
一路疾驰,山上能有尽头么?一定是悬崖!

梁兵气势滔天,战鼓雷鸣,而她像疯了似的在前,策马狂奔。
“轰——”又是个巨雷,电闪雷鸣,劈开了阴霾天幕,撕裂出染红的电光,火花四溅地在无边苍穹寰宇中,划开一道嫣红的痕。
“秋菀,不要跳!”
秦湑的声音,还在她的耳畔,她不知道为何,她不会犹疑停下来思考,她此时只有躯体僵立在马背上,生硬地支配着她准备行动,她耳中只有他的声音,眼前混乱繁复,像是混沌之初,等谁来开天辟地……

衣袂边角被风吹得鼓胀,风雨交加之中,她循着姜湄和凌湖留下的痕迹,一路上山,马不停蹄。
果然,断崖近在眼前。
绝壁断崖,像是从这座高山中被神力鬼斧神工地劈开,边缘险峻,仿佛从亘古便立在那儿,巍峨,参天,陡峭至极。
狂风骤雨此时肆虐于此,冷灰色的断崖,扑簌簌滑落的小石子,滚落之后,便是——
万丈深渊!
这无可攀越,不可超越的悬崖,就在眼前了!

“江云宛……”
忽地,三个字,仅仅三个字,似从荒茫中传来,四海八荒,六道之内,响彻天地间。

遽然,她的耳朵恢复听觉的一瞬,她泪水夺眶而出,竟然不自觉地,紧紧地,紧紧地勒住了马缰!
江云宛!
江云宛!
她是江云宛……
她悬崖勒马,因为事出紧急,她身后五十骑死士顿时也纷纷呼喝停马,可有的人来不及反应,连人带马,直直坠落!
潮鸣电掣般的嘈杂喧嚣,顿时充斥了她的两耳。

她立在马背,缓缓回头,此时二十万梁兵逶迤上山,孤山在她的脚下嗡嗡震鸣,颤动着令她胸口发闷。脸颊边呼啸而过的箭矢,擦过她的脸颊边时,还能感到气流倏忽破开,寒芒毕露的凉意。
身后,密密麻麻,无穷无止的刀山剑林。
眼前,巍峨陡峭,退一步便是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
前,后,无论如何,都是死路……
“杀!杀!杀!”梁兵三呼杀字,那气势拔地参天,掀雷决电,云涌飙发,气冲斗牛!
回音激荡,山壁怪石间来回碰撞出无数个“杀”,一声声,一遍遍,都朝她席卷而来,令她的耳膜鼓动,心肺颤抖……
高不可越的绝壁之上,她身后数十名慷慨相随的死士,此时静静地立在崖边,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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