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霸九天-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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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色将阑,
莺声渐老,
红英落尽青梅小。
画堂人静雨蒙蒙,
屏山半掩余香袅。
密约沉沉,
离情杳杳,
菱花尘满慵将照。
倚楼无语欲销魂,
长空暗淡连芳草。
嘿嘿嘿,起句仍是“春色将阑,莺声渐老”,红英、青梅、画堂、屏山,“雨蒙蒙”啊“余香袅”啊,密约啊离情啊,沉沉啊杳杳啊,菱花镜啊慵懒啊,无语啊销魂啊,连天空都是暗淡的啊!芳草更增离情啊!
还是如此地百婉千转,还是如此地柔情万段啊!
不过宋人词,尤其宋初,基本上都是这一股婉约派,开国之君也好,沙场大将也好,都基本上是平时挥手千军,血流成河,笔下脂粉闺怨,简直比林妹妹更加多愁善感。直到苏轼李清照辛弃疾这几人开始,才有了豪放派的词风。
就连大名鼎鼎的岳飞,据考证满江红还有可能是伪作,他真正确切是由他自己所做的词是小重山:“……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还是婉约一派。
跑题了,寇准词继续,风格婉约闺怨依旧:
“点绛唇”
水陌轻寒,社公雨足东风慢。
定巢新燕。
湿雨穿花转。
象尺熏炉,拂晓停针线。
愁蛾浅。
飞红零乱。
侧卧珠帘卷。
再来一首:还是柔情啊春水啊香散啊渺渺啊——
“夜度娘”
烟波渺渺一千里,白苹香散东风起。
日暮汀洲一望时,柔情不断如春水。
继续:
“甘草子”
春早。
柳丝无力,低拂清门道。
暖日笼啼鸟。
初坼桃花小。
遥望碧天净如扫。
曳一缕、轻烟缥缈。
堪惜流年谢芳草。
任玉壶倾倒。
嗯,这一首送别,有一点找回本人的感觉了,
“阳关引”
塞草烟光阔。
渭水波声咽。
春朝雨霁轻尘歇。
征鞍发。
指青青杨柳,又是轻攀折。
动黯然、知有後会甚时节。
更尽一杯酒,歌一阕。
叹人生,最难欢聚易离别。
且莫辞沉醉,听取阳关彻。
念故人、千里自此共明月。
最后一篇,咣当,这么自夸,老子天下第一啊,完了要倒霉了要倒霉了。这首词太没意思了,他的代表作还是闺怨写得最好啊还是闺怨去吧!
“蝶恋花”
四十年来身富贵。
游处烟霞,步履如平地。
紫府丹台仙籍里,皆知独擅无双美。
将相兼荣谁敢比。
彩凤徊翔,重浴荀池水。
位极人臣功济世,芬芳天下歌桃李。
第六十九章 八王爷
酒过三巡,忽然门口来报:“八王爷到——”
众人皆静了下来,但风中门大开,寇准站起来,亲自迎着八王元俨走了进来。
元俨是太宗皇帝的幼子,从小深得太宗宠爱,别的皇子在十五岁上便出宫分府,唯有元俨年龄到时却舍不得让他出宫,直在宫中留到二十岁才出宫分府,也因他的娇宠和骄横,因此在宫中得个称号叫“二十八太保”。真宗继位前后,也均是对这个幼弟关爱有加,也因此养成元俨未免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一味自负的个性。
十年前,寇准离京之时,元俨才二十多岁,飞扬跋扈指点江山不在话下,好名马好行猎好醇酒好美人,整个人走到哪里都是带起一股旋风似的,直是意气骄满路的气焰。而今整个人却已经完全不同了,寇准初见之下,直是差点认不出来。
十年未见,八王元俨从轿子上走下来时,寇准看到的竟是一个中年人走了下来,他那沉重缓慢的步履、那种神情的端凝寡重以及嘴角眉梢那些纹路足以显示苦涩留下的痕迹,怎么看也去也与那充满得意充满骄气的年少亲王恍若两人。虽然端坐酒宴之内,美姬歌舞,丝竹乱耳,众人酒酣耳热纵情放怀大笑狂谈,元俨却是神情寡淡,从头到尾没超过五句话,一杯酒放在面前,除入座时宾主相饮一杯,再也没有动过。大有举座欢愉,一人向隅之意,这个皇室亲王,竟然表现地象一个古寺老僧似的,忽然之间失去了所有的活力。
寇准忽然想起了有关元俨的一些传闻,那是三年前大中祥符八年之时,忽然有一夜宫中起火,直将皇宫内的左藏库、朝元门、崇文院、秘阁都烧成白地,火灾损失之重难以计数,更何况左藏库内金帛无数,秘阁更是内广聚天下珍异及历代图书典籍经藏,当年太宗皇帝主修《太平御览》、本朝王钦若钱惟演等修《册府元龟》均是据秘阁中典藏而修史,一旦焚毁,这其中的损失又何止是金钱可以计算。
真宗闻讯极度惊骇痛心:“两朝所积,一朝殆尽,诚可惜也!”并下旨严厉追究,此案牵涉范围极广,有数百名官员要被涉案问罪,幸得宰相王旦上书自己请罪,将此火灾定为天灾,并请求不宜牵连过广,这才保全了这数百名官员。
谁能想到,这一场火灾,竟是起源于当时身为荣王的元俨身上。大火是从元俨的荣王府先烧起的,然后漫延至镇王赵元偓府中,再漫延至大内,直烧得整座汴京城为之色变。事发后,放火的元凶被找出来,却原来是元俨的宠姬韩姬所为。韩姬是元俨的侍妾,元俨受审,只供认是韩姬偷盗府中金银,为了掩盖证据而放火烧府中库房,不料天干风急,漫延成滔天大祸。
这一场大火,不但烧毁了两座王府,烧毁了大内无数宫殿,烧毁了左藏库和秘阁,还引发更严重的事端,镇王元偓本就是久病之身,府中遭遇大火,一惊之下竟然就此而亡。虽然这涉案的数百名官员被宰相王旦保下,真宗这一腔怒气更是无法消除,下旨:“将韩姬依律断其手足,示众三日,凌迟处死。荣王元俨降爵罚俸去职。”
元俨府第被焚,真宗亦未赐新府,只得寄居延庆长公主之驸马石保吉的府第。待罪之身的日子不好过,寄人篱下的日子更不好过,三年里更是见尽了世态炎凉,官场冷热。尤其对于这位曾经倍受骄宠而气焰逼人三丈远,不知道得罪多少人而不自知的二十八太保,更是加倍地品尝到了这种滋味。
这种煎熬的三年,的确能令一个曾经骄横飞扬的人,变得沉默寡言,变得内敛谨慎,变得深思多疑,变得极度压抑。
寇准心中暗暗一叹,得势与失势,竟然会让一个人精气神全变,变成另外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八王元俨的变化之大,更令他对面临的朝廷局势,更加地不敢轻忽。
酒宴仍在继续,歌舞仍在继续。
第七十章
酒宴仍在继续,歌舞仍在继续。
酒尽歌残,宴罢人散之时,天色已经大亮。寇府前的马车一辆辆地散去,各处收起灯火,地上尽是流下来的烛油堆了一地,大厅里数丈被酒污了鲛绡红绫乱扔在地。
下午时分,阳光斜照进种满海棠花的院落,寇准的侍妾倩桃捧案走过长廊,走进房中。寇准已经醒来,一边在倩桃服侍下漱洗,一边问道:“人都散了吗?”
倩桃捧过酽茶来给他解酒,一边答道:“各位大人们都已经散去了。”
寇准嗯了一声,起身走动一下,坐到窗边,道:“你拿本诗集给我。”
倩桃知道他平时这个时候,习惯看几页诗集,她走到书架边,正要抽取诗集,忽然犹豫了一下,转过身来向寇准施了一礼道:“老爷,昨夜妾身忽有所感,也学着写了两首诗,诗虽粗陋,不知可否请老爷指点一二。”
倩桃是寇准离京后所纳的,未曾经过京城繁华,寇准素日虽也教她些文字,写向几首诗,却是向来羞怯不太肯示人,如今听她主动提出,倒有些诧异,笑道:“好啊,不想你如今也真的能诗了,拿来我看看。”
倩桃犹豫片刻,呈上了两页纸笺来,寇准漫不经心地接过诗稿,嘴角还含着一丝轻松的微笑,才看了两行,笑容忽然凝住。
房间里静了下来,静得窗外的树叶飘落下来,那轻微的声音都足以惊动房内的人。寇准看着手中的诗,这两首诗为:
“一曲清歌一束绫,美人犹自意嫌轻。不知织女萤窗下,几度抛梭织得成。”
“风动衣单手屡呵,幽窗轧轧度寒梭,腊天日短不盈尺,何似吴姬一曲歌。”
过了好一会儿,寇准才轻轻地道:“倩桃,你怎么会想到写这两首诗?”
倩桃沉默片刻,道:“倩桃出身贫寒,幼年时曾纺纱织布为生,因此知道织出一匹绫罗来,需要一个纺织女多少天的辛苦和煎熬,寒冬腊月,每日冻得手僵硬破裂,织不出一尺来。可是昨晚一曲清歌便抵得成丈的绫罗,宴席之中酒溅汤污毫不足惜……”她停了一下又道:“老爷,一尺绫罗难织,一寸烛蜡难制,不知道要费却百姓多少辛苦汗水。可是咱们相府之中,却是绫罗酒污烛泪堆厕,如此奢侈……恕妾身斗胆,老爷当年在永兴军时,不与官府中人来往,反而下到田间与百姓同耕同乐,怜贫惜物,为人处事,更是疾恶如仇,从来不涉官场陋习!”说到这里,她已经是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忽然跪了下去,哽咽着道:“老爷请恕倩桃大胆冒犯了,倩桃实在是看不明白了。自从老爷献了祥瑞,进了京以来,每日里却只是豪宴高官,不但挥霍无度,甚至是结交权贵,援引内宦……”
寇准的脸骤然沉了下去:“倩桃,你看到了什么?”
倩桃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道:“倩桃看到老爷数次密会皇城司周怀政周公公。老爷,您是一国宰相,内宦是刑余之人,倩桃也读得几本书,古往今来,哪有忠肝义胆的大臣去结交阉奴之辈呢?相爷是天下人望,相爷一世英名,不可轻毁啊!”言到此句,已经是泣不成声,重重地叩下头去。
寇准沉默片刻,仰天长笑:“哈哈哈,想不到寇准周旋于玉堂金马之间,来往谈笑所见所闻的天下栋梁满朝公卿学富五车引经据典,竟然都比不得一个小女子的胆量和见识,竟然只有倩桃来劝我谏我讽我哭我!哈哈哈哈……”
倩桃惊愕地抬起头来,她原本是准备着接受触怒寇准而引来的责罚,不料却看到了寇准的感慨、寇准的激愤与寇准的伤感,她忽然觉得很伤心,看到这样的寇准,令她悲伤得不能自己,她膝行两步,颤声道:“老爷,倩桃什么都不懂,只是胡说八道罢了!可是……”她泪流满面:“如果回到京里是老爷所希望的,如果这种豪门夜宴是老爷所喜的,如果结交权贵是老爷所好的,那倩桃无话可说。可是倩桃自跟随了老爷这么多年,老爷当年虽然远离京城,却过得自得其乐。然而在老爷决定献天书之后,越来越不开心,当着人前声音越来越响,背着人后越来越落寞自伤,酒喝得越来越多,酒醒之后越来越难受……老爷,倩桃只是不明白,既然京城生涯非老爷所愿,为什么还要去争取,争得这么苦,争得这么折堕?”
寇准喃喃地道:“为什么还要去争取,争得这么苦,争得这么折堕?”他看了倩桃一眼,叹道:“倩桃,你起来吧!”伸手将倩桃拉起。
倩桃整衣站起,惴惴不安地看着寇准,她方才热血涌上心头,鬼使神差地竟然许多话冲口而出,也不知道自己何来的胆子何来的这么多想法,却见寇准神情黯然,更是不知所措。
寇准轻叹一声,却已经从激动中平静下来,拍了拍倩桃的肩头道:“老爷我也曾经年轻过,那时候以为一股热血,率性而行天下去得。可是经历了这十年之后才明白,人生竟是诸多的不得已,有些事不是由着自己喜不喜欢可以率性而为的。为什么争,可是哪怕争得再苦再折堕,我也不能就这么放弃。有时候弃势就表示全盘认输啊!过去,我便是不知变通,消息闭塞而误了十年,不结交内宦,我行这素,不谋权势?十年前我是这样,十年后我再不能犯同样的错误。我已经为此误了十年,我的人生中不可能再有十年让我可以误了!”
倩桃哽咽道:“老爷——”却再也说不出任何言语来了,寇准的世界是她所不知道的,是这样的复杂,她又何以置词呢?
寇准沉吟片刻,道:“你写了两首诗给我,我便和你一首诗吧!”说着走到案几边,挥笔而就。
寇准将诗笺递才倩桃,才要说什么,却听得管家寇安在外面道:“老爷,王参政大人来了!”
寇准搁笔匆匆而去,倩桃手执诗笺呆立,又是一个大人来了,又是一场不得已的政治密会,眼看他渐行渐远,自己却唯有呆立在原地,越来越不懂,越来越不明白。
她将诗笺平放在案几上,无声地叹息一声。诗笺上写着:“将相功名终若何;不堪急景似奔梭。人间万事何须问;且向樽前听艳歌。”
“人间万事何须问,且向樽前听艳歌……人间万事何须问,且向樽前听艳歌。”倩桃喃喃地念了两遍,眼泪夺眶而出。
第七十一章
半年后,中书省。
寇准坐在堂上,看着手边一份份案卷,脸色越来越沉,看到一半,将案卷重重地放下来,道:“请王参政。”
在等副相王曾到来的这段时间里,寇准站起来,慢慢地踱步,让自己的思维沉静下来。
进京已经半年多了,他执掌中书已经半年了。可这半年的时光,却令得他与丁谓之间,有了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