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外传-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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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觉得身上一轻,已被皇帝拉了起来。皇帝面色稍缓,道:“你不是已经跪安了么?不好好休息,又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锋利的瓷片划伤了手,鲜血淋漓地渗了出来,密贵人悄悄地把手背到身后,道:“臣妾看皇上案牍劳形,便自作主张,擅自留了下来。”
听起来深情款款,皇帝此时却只觉得讽刺,不由地冷笑,“原来人人都是这么关心朕。倒是难为你们了。”
——儿子们在自己跟前何尝不是一副孝顺模样,可背地里,又不知是藏了什么心思?
这么想着,便轻轻托起了她的脸,迫她仰起了头直视他。楚楚可怜的一张脸,因为委屈和恐惧,秋水般的双眸里如今蓄满了泪水。但是,为什么她的眼底,隐藏着深深的关切?
她在关切谁?
皇帝捉摸不透,他累了,再也不愿意费心地去猜了。
密贵人颤声道:“臣妾从来不曾存着其他的心思。”
皇帝轻笑,“是么?阿哥们也是这么说的”说着,微微俯下身子,直视着她,“那么你告诉朕,你入宫可是心甘情愿?心里可曾后悔过?”
在皇帝的逼视之下,密贵人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此刻已容不得她多想,“臣妾幼承礼教,只知道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当年入宫确实是在臣妾意料之外。皇上仁慈宽厚,臣妾能够随侍身旁,是臣妾之幸。不知道皇上还记得么?几年前臣妾陪着皇上巡幸苏州,臣妾便曾经说过,此生已然无憾。”
皇帝听得她语出挚诚,不禁心动,崩紧的弦终于松了下来,轻轻揽着她的腰,“方才是朕的火气大了些。”
密贵人脸上并没有丝毫的怨怼之色,只是默默地将手松开,道:“是臣妾做事不够小心。”
皇帝见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便道:“你快回去歇着。”
密贵人已然有些撑不住,勉强笑了笑,施礼告退。皇帝见她步履踉跄,地上赫然已有了血迹,忙抢步上前,将她抱了起来。
密贵人勉力微笑,“臣妾无用,方才被瓷片划了几下。并不碍事。”
她额上已尽是细密的汗珠,皇帝心痛,道:“你不要回去了,留下来陪着朕。”
妃嫔向来别居东西六宫,能够留宿皇帝的寝宫,这是莫大的荣宠。然而这恩宠来得太过稀奇,密贵人犹有些惊疑未定,各类的赏赐却络绎不绝地送了过来。她有些应接不暇,分发赏赐的太监每每不忘补上一句:“这是皇上特意吩咐的,贵人好福气。”望着堆积如山的赏赐,密贵人简直有些蒙了,脸上便也没有太多的喜悦。旁人皆道她秉性谦和,年纪轻轻,已能荣宠不惊,一时间声誉四起。
皇帝多半夜里过来探视,他白天也是要忙的。毗邻着正殿,朝廷里的事情便比其他人知道得更早了一些。密贵人从来都知道皇帝杀伐决断,却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离得这么近地感受过。不过就在几天之间,皇帝便废了太子,软禁了年长的皇子,雷厉风行底下挟裹着绝决之意,虽说她明白皇帝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道理,但柔弱的密贵人还是心生惧意,在皇帝面前更加地恭敬顺从。这日皇帝再一次地大发雷霆,起因旁人也不甚清楚,约摸是四阿哥言行不检,又惹了皇帝好一通的怒气。
晚上皇帝又过来探视,彼时密贵人正坐在床榻上绣荷包,明黄的绦子,灯光之下那颜色极是暖人。这画面极是恬淡宁静,皇帝瞧得微微一怔,暂时将那些乱糟糟的事情搁在了一旁。
密贵人伤在膝上,腿脚不便,皇帝特意免了她的请安之礼。密贵人见皇帝过来,忙向里让了让,她偷偷留意皇帝的神情,却又还好。皇帝搂着她的肩膀,询问她的伤情。
密贵人道:“有皇上的庇佑,臣妾已经大好了。”
皇帝心底分明是欣喜,却仍是忍不住嗔怪道:“都说了让你好好养着。你怎么不知道珍重自己,夜里做针线,多伤眼睛。”
密贵人忙将那些东西收了,轻声道:“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皇帝细细打量着她,几日下来,虽然好汤好药地喂着,竟还是消瘦了,越发透出几分清丽。皇帝想起之前的事情,不免道:“下次可不许这么自作主张。你可是吓着了?
”
密贵人微不可察地抖了抖,却立刻摇了摇头,忍不住伸手抱住了皇帝的腰,将身子贴得更近了些,感受着他胸膛的温暖。皇帝知道她心底仍有残存的恐惧,心底生出些许愧疚,“这些年,你在宫里受了不少委屈。”
密贵人惶惑地抬起头,低声道:“皇上言重了,臣妾并没有受委屈。”
“朕知道你素来不与人多做计较,可以退让的,也尽都退让了,纵然受了什么委屈也都藏着不肯与人说。你进宫这么多年了,按理说,也该晋你的位份了。从前总是想,你们毕竟太年轻,贸然加封,总是惹人闲话。不想一拖就拖了许多年,阿哥们都长大了。”
密贵人吃惊地看着皇帝,口气虽然仍然温柔,却十分坚决:“皇上国事繁忙,勿以臣妾为念。臣妾已是贵人,在宫中衣食无忧,此刻骤然加封,大为不妥。”
皇帝早就料定了她会推辞,但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只待回宫便传旨,此时便不愿再说。
回宫的一应车马自然也是浩浩荡荡的。众人一改启程时的惬意轻松,换上了一派肃穆的神情,偌大的队伍,几乎无人私下说话。众人只管低头赶路,偶尔抬头,视线总是不经意地掠过那辆明黄的马车,仿佛要从那里窥出一丝端倪出来。可那里总是安静,只有皇帝身边新近的大红人魏珠偶尔近前,低声地请皇帝的示下。比起梁九功的张扬,年纪更轻的魏珠却更是稳重,无论皇帝和他说些什么,他脸上总是什么也不显露。皇帝身边服侍的人都已经在宫里当差多年,极擅明哲保身之道,此时嘴里像上了封条似的,对其他人或明或暗的刺探总是三缄其口,轻易不敢多说一个字。
皇帝一直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入了京城地界,熟悉的景物纷至沓来,竟微微地有些怯意。废太子虽然事出意外,却也并非出于一时意气,却不知怎地,心底总是有些不舍。然而旨意早已颁下,那点不舍无足轻重,该办的事情还是要办,包括处置其他的皇子。胤禔丧心病狂,目无君父手足,断不宽宥;胤祥,哎,狼子野心,亦不能轻饶;至于胤祉、胤禛,暧昧不清,殊为可疑。胤禩,众人皆称之贤,这次是否要给他个机会?皇帝心内苦笑,觉得自己活像刑场上的刽子手,正慢慢地斩断自己的手足,那份痛楚倒还罢了,心底竟有一种极荒谬的感觉——可悲可怜。
孤身寡人,莫不过如此。
昼夜兼程地赶路,终于在第二天日落前赶回了皇城。先行沐浴更衣,洗去了一身的风尘,倦意却更甚。寝宫外面已经密密麻麻地候着各宫的妃嫔,就连病中的惠妃、德妃、荣妃、良嫔也过来了,她们打着请安的名号,多是为了打探消息。皇帝将这些真真假假的关怀都挡在了门外,独留了佟贵妃,便让其他人都散了。
皇帝正盘算着如何开口,见佟贵妃略显拘谨,便命人先摆膳。御膳房里的东西都是早就做好了的,虽然不免失了味道,皇帝对此不是很在意。一刻钟之后,便有太监提着各色的食盒鱼贯而入。他们很快地支起桌子,各式膳食摆了一桌。皇帝对膳食并不挑剔,这一次却看得极细,用手指了几道菜,道:“这些赏给延禧宫的密贵人。”皇帝心细,赏下的松鼠桂鱼、碧螺虾仁、白汁圆菜,都是苏州的名菜。
佟贵妃就有些吃惊了,皇帝对汉女的宠爱,从来不曾这般明显过。密贵人二十六七的年纪,何以忽然宠眷更上一层?佟贵妃有些担忧,她甚至可以预料到,这事情一传开,宫里拈酸吃醋的人又该作文章了,不觉微微皱了眉。——宫里若是不太平,她又该伤脑筋了。她实在厌恶这横生的麻烦。佟贵妃默默想了片刻,忍不住微抬了眼帘,却正好对上皇帝探寻的目光,她立刻悚然一惊,不知道皇帝是否留意她方才的神情,又唯恐皇帝误会,正在不知所措间,只听见皇帝道:“先用膳吧。”皇帝仍是惯常的语气,似乎并没有探询和怪罪的意思。
佟贵妃忙低头用膳,一时无语。可是又哪里吃得下去?但皇帝的胃口似乎不错,佟贵妃只好继续默默地拨着饭粒。待得皇帝放下了筷子,佟贵妃这才松了一口气,皇帝随手指了十几样未动过的菜肴,让魏珠张罗着送到各宫去了。
用过晚膳,皇帝便到炕上坐,佟贵妃陪坐在右首。饭后用的是普洱茶,皇帝似乎嫌茶水太过滚烫,用嘴吹了吹,慢慢地喝了一口,才道:“你近来可好?”
佟贵妃忙道:“臣妾极好的,劳皇上惦记。”
皇帝又道:“朕看你方才吃得少了。总这样可不好。”
皇帝竟然在这样微末的小事上如此上心,佟贵妃有些受宠若惊,道:“是。臣妾……”
还来不及说些什么,皇帝已经又道:“难道是最近宫里有什么不妥?”
佟贵妃在纷繁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忙道:“都还安静。只是几个妃子最近身体抱恙。”
皇帝放下了茶碗,道:“安静就好。谁生病了?什么病?叫太医瞧过了么?”
佟贵妃回道:“是惠妃、德妃、荣妃、良嫔,惠妃和荣妃病得略重些。太医说了,没有大碍,唯宜静养。”
皇帝道:“只要不惦记着外面的事情,守着自己的本份,自然是什么事也没有。”语气陡然变得清冷,让佟贵妃心中又是一惊。
皇帝想起八面玲珑的胤禩,转而问道:“你觉得良嫔这人如何?”
这便是问她对良嫔的考评了。佟贵妃鲜少在皇帝面前提起其他妃子的不是,何况良嫔在宫里极有人望的,在她跟前又很是恭谨,佟贵妃便将良嫔夸了又夸。为了显示自己的看法并无偏差,佟贵妃道:“宫里的众人也都交口称赞良嫔的贤德。”
皇帝顿时不快,忆及往事,依然觉得像是被针戳了一下,微微冷笑,“这可不成了圣人了?我看她是好得稀奇了。”
佟贵妃被他话里的寒意惊得一跳,只得告罪道:“臣妾愚钝,请皇上开导。”
皇帝见佟贵妃脸色略白,便温言道:“不关你的事。你秉性忠厚,有时不免信得过了些。宫里的事情,看事情切不可停留在表面,不然让人诓了都不知道。”
佟贵妃站了起来,欠身道:“臣妾谨记皇上的教诲。”想了想,又说,“六宫之事繁杂,臣妾才疏学浅,恐怕力有未逮。是以,是以……”
一直以来,佟贵妃处理六宫之事都有些力不从心,平时倒也罢了,如此非常时期却是一点忙也帮不上,反倒要皇帝再分心于这些琐事。皇帝略有些不耐烦,却又不能形成色,唯恐又吓着了她。皇帝努力放柔了声音,“有什么话,慢慢说。”
佟贵妃心里何尝不恨自己的笨拙,然则这些事不是光凭努力就办得到的,她略停了停,才道:“和嫔知书达礼,敏慧于行,是以臣妾就想让她协理六宫之事。不知道皇上以为如何?”
帮佟贵妃找个帮手,其实也是皇帝的意思,只是不好开口罢了。既然这次佟贵妃主动提了,便没有不准的道理。
皇帝点点头,“妇德为四德之首,在宫中,论起出身高贵、品性宽厚,没有一个人比得你。多年来宫中一直相安无事,这都是你的功劳。但若为了处理宫中的一些琐事,累着了你也是不值得的。和嫔年轻,如今勉当重任,你就多费个心,提点她一下。大事还是要你拿主意。”
佟贵妃见皇帝多有褒扬,心下欢喜,但觉所有的辛苦都有了补偿,浅浅一笑,复又坐下了。
皇帝斟酌了一下,暗示道:“屈指一算,密贵人进宫也很有些年头了。这些年她也不容易,如今十八阿哥又新殇。”
佟贵妃隐约察觉到了皇帝要有所决定,因而微侧了身子,等着皇帝的明示。
皇帝只好开门见山,道:“朕是想,阿哥们也有些大了,也该晋晋她的位份了。”
佟贵妃微微一怔,有些意外,转而便笑道:“密贵人温柔守礼,升为嫔也是应该的。臣妾这就让内务府安排。”皇帝的用意何其明显,佟贵妃再一次为她的迟钝而懊恼,因而极力想补救,她想了又想,便提议道:“延禧宫嘈杂,既然密嫔晋了位份,不如让她搬出来。”
如今东西六宫都有了主位,密嫔若搬出延禧宫,必定要和其他人共居一宫殿。她是汉人,又册封在后,皇帝唯恐她受了委屈。
皇帝沉吟道:“好是好。只是搬到哪里?”
佟贵妃这次表现出难得的周全,又提议道:“翊坤宫如何?”
如今翊坤宫的主位便是和嫔,她的性子也是极随和的,由她照应密贵人自是上上之选。
“甚好。”皇帝这才由衷地有些欣慰,不由地心生感慨,真是人无完人。
宫里从来不缺少聪慧的女子,良嫔便是其中的佼佼者。然则太过聪明的女人,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