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外传-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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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他若是能够预知这样的结局,想必也不愿苦苦支撑。不如醉在温柔乡里,总还有些快活的日子。”胤礽自嘲似地笑笑,竟不知最后那一句话,究竟是为崇祯帝感叹,抑或是为了别的。
佳肴美酒,歌舞升平,这样的日子,究竟可以持续多久?太子不由握紧了酒壶,满满地斟了一杯,玫瑰色的美酒溢出杯沿,殷红得似乎鲜血。芳香的美酒,咽下去却说不出的苦涩,一丝凉意上涌,不禁打了个寒噤。
“诸阿哥擅辱大小官员,伤国家大体,此风断不可长。伊等不遵国体,横作威势,致令臣仆无以自存,是欲分朕威柄以恣其行事。岂知大权所在,何得分毫假人?即如裕亲王、恭亲王,皆朕亲兄弟也,于朕之大臣、侍卫中何敢笞责何人耶?纵臣仆有获罪者,朕亦断不轻宥,然从未有轻听人言横加挞辱之理。嗣后诸阿哥如仍不改前辙,许被挞之人面请其见挞之故,稍有冤抑等情即赴朕前叩告,朕且欣然听理,断不罪其人也。至于尔等有所闻见,亦应据实上陈。”
皇帝清冷的语声仿佛就在耳畔响起,胤礽身子微微一颤,不禁向后仰了仰,脸色渐渐发白。大阿哥和十三阿哥皇帝近来赞誉有加,十六、十七、十八阿哥年纪尚幼,这通谕旨所称的“诸阿哥”指的是谁,自然是不言而喻。擅辱大小官员,胤礽侧着头想了想,有些不明就里。是说自己将徐元梦推入河中,还是教训讷尔苏和海善,抑或是指别的事情?胤礽隐隐地察觉到自己的荒唐,想起自己近来的言行,也是颇为自责。“是欲分朕威柄以恣其行事。”这句话责备得最重,若是往深一步想,皇帝的猜忌不言而喻。这是万万没有的事情。——胤礽心中急急地为自己辩白。这些人都是自己的臣子,徐元梦迂腐不堪,父皇曾经下令杖责。讷尔苏和海善整日与胤祀狼狈为奸,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若是不给他们一些颜色瞧瞧,又如何立威?他们俱是臣子,自己小罚大戒,也不算过分。胤礽觉着自己又理直气壮起来,只是这样撑起来的胆气未免不足,转而便被懊丧所替代。
无论如何地安慰自己,他都无法将这件事情等闲视之,因而急急欲到御前辩白。然则他的胆气却消失得太快,临到帐外的一刻,他的脚下发软——拼凑的理由到底是苍白无力,在父皇犀利的目光下,必将无言以对。一想到皇帝冰冷的目光,他便束手束脚,裹足不前。帐篷里晃着明亮的火烛,里面静寂无声,帐篷外原该值守的侍卫意外地不在。上天似乎给了他一个绝佳窥探的机会,小小的帐篷似乎在昭示着一种神秘的诱惑,他便鬼使神差地进前,透过帐篷的缝隙往里瞧。皇帝正低着头看折子,内侍肃立一旁,没有自己预想的暴风骤雨,他微微松了一口气。帐篷另一侧隐约的脚步声,却让太子悚然一惊。片刻的呆怔之后,他立马醒悟到方才的所作所为实在有失太子的仪制,忙闪到一旁,匆匆地走了。胤礽哑然失笑,从何时开始,自己已成了惊弓之鸟了呢?
惊弓之鸟?胤礽只觉得满腹的悲苦与不甘,却又无从宣泄,仰头将面前的酒喝了下去,转首问一旁的凌普道:“你知道李煜么?”
凌普陪笑着道:“奴才不识几个字,哪里认得?酒多伤身,太子爷还是少喝点。”
胤礽不耐烦地挥一挥手,道:“你不是怕我伤了身子,你是怕皇阿玛知道后你会挨骂,对不对?”胤礽咯咯地笑起来,一只手在空中乱指一通,“你猜他们会怎么和皇阿玛说?太子爷大白天在喝酒?不对,他们绝对会说,太子酗酒丧志。或者,这么说,还不够?说不定还加上酒后乱性的罪名?”
胤礽似乎觉着这很有趣,放声大笑,他微微喘着气,慢慢地将笑声顿住了,只觉得心似乎伤到极处,竟有几分绝望。 “李煜曾说,‘守,无兵可据。退,无路可逃。’那么我呢?我又该如此保住太子的位置,挽回父皇的信任?周遭的人,究竟有谁可以助我?”胤礽思量了一番,对未来没有半分的把握,想到李煜最后被毒酒赐死,更是手足冰冷。“身为储君,如今还有什么退路?”
胤礽只觉得头痛欲裂,他猛灌了几杯酒,似乎想驱走身上的寒意。席上空摆着满桌的佳肴,却是索然无味,味同嚼蜡。剁椒鱼头、清蒸石斑鱼、红烧鲤鱼,同是鱼,却是有这么多种烧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胤礽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惆怅,自言自语道:“若是鱼也有灵性,不知道它被烹调前,是什么感觉?”
胤礽正想吩咐凌普将这些鱼撤下去,却瞧见他忽然匍匐在地,不仅是他,周遭的人俱皆跪下叩头。胤礽额上便沁出了冷汗,下意识朝门口望去——果然是皇帝率着内侍驾临,想是一路禁止通报,是以声息不闻。他惶恐地起身行礼,匆忙之间,差点带翻了桌上的杯子。——白天便饮酒作乐,当真是找不出一丁点理由。胤礽脸烧得通红,不知道是酒力上涌,还是内心羞愧所至。帐篷内顿时静到了极处,仿佛有冷汗在背上蜿蜒,渐渐湿透中衣。
帝却是半晌才回过神来,声音仍是平静,道:“都起来吧。”
有预想的雷霆之怒,胤礽却更是惶惑不安。皇帝伸手扶正胤礽方才带歪的杯子,道:“是状元红么?”皇帝偶尔也喝状元红,是以认得。
胤礽嗫嚅着道:“是。儿臣……”
皇帝微笑着截住他的话头,道:“倒是好酒。平日里偶尔放松一下,倒也颇有乐趣。”
皇帝的措词极轻,话里话外透着极深的体谅,胤礽有些震惊迷惑——这与皇帝往日的教诲太不相同。皇帝并不常饮酒,就算是节庆时也只喝两三杯就住手。皇帝如此自律,对儿子们的要求更是极严,从不允许他们放纵形骸。
胤礽原该庆幸才是,不知怎地,对于父皇忽然的宽容有些不安。胤礽动了动嘴唇,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抬头望去,皇帝的目光里是不可臆测的慈爱之意。这目光恍若春天里的和风,暖人心扉,却又像大海那般深邃,神秘莫测。胤礽第一天上书房,将描好的字帖交予父皇,将师傅们教的四书背给他听,他便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父皇手把手教他张弓射箭,他第一次狩猎,便用短箭射了几只小鹿,当他将猎物进呈到他面前,他也是这么看他。不,那时的目光更明亮,更温暖,仿佛静谧的港湾,让自己这叶小舟顺风顺水,畅行无阻。“深肖朕躬。”皇帝对着众人道,那声音响彻山谷。往事倏忽扑来,胤礽微微一颤,仿佛有股暖流在周遭运行,心底的阴影渐渐地被驱散,胤礽目不转睛地望着父皇,眼底似乎有了一层朦胧的水汽。皇帝却在胤礽方才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对着胤礽道:“坐。”皇帝回首望了魏珠一眼,魏珠打了个手势,所有的人便都却行退下。
胤礽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在皇帝旁边坐了下来。又是片刻的静默,胤礽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与父皇独处,他便有些不自在。
这一切皇帝自然看在眼里,内心涟漪无限,却也极力抑住,半晌才道:“愿意陪朕喝几杯么?”
胤礽仿佛吃了一惊,摸不清皇帝是诚心邀请,还是意存讥讽,口吃道:“儿臣……儿臣下次决计不敢了。”
皇帝却微微一笑,伸手拿过酒壶,胤礽顾不得再想,连忙站了起来,赶紧将一旁烫好的杯子、碗筷拿了过来。皇帝满满地斟了一杯,又将酒壶递给了胤礽,胤礽诚惶诚恐地接了,也替自己倒了一杯。状元红,江浙一带的名酒,是女子怀孕时所酿,而后埋入地下,成年时方才打开饮用。——当时埋下此酒定是满心憧憬,待到打开畅饮之时,儿子早已成家立业,又该是如何的欣喜。
欣喜?!皇帝执杯的手忽然僵硬,望着仍在云里雾里的太子,缓缓道:“似乎很久未曾与你这样坐在一起,许久未曾和你好好地说话。——平日里总是忙。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又要上书房,又要学着理政,要学的事情太多。而我,平日里对你的要求也确实严了些。但是——做父亲的,总是希望儿子好,这你要明白。”
皇帝抛开了帝王的身份,仅以父亲的姿态与胤礽说话。胤礽在瞬间大彻大悟,所有的埋怨和执念都消失了。——爱之深,责之切,这原是最简单的道理,自己怎地就看不明白?胤礽起身离席,匍匐在地,哽咽难言。
皇帝亲自扶了他起来。皇帝瘦削的手指执着胤礽的手——那般削瘦,岂不是操劳政事所致?胤礽不禁悔恨自己平日里的不体谅。
皇帝许久才将手放开,接着道:“三十多年来,你我之间乏善可陈,连一次把酒言欢的机会都没有。难得今日有空,何不破例一次?”平日与太子一起,不是考较功课,就是征询政务,似乎从来也未有闲暇好好地坐在一起。
胤礽心里百感交集,低声道:“是。”
皇帝微笑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怜悯和惆怅,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当先一饮而尽。胤礽将杯中的酒喝了,犹在回想着皇帝话里的意思。——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这是豁达,还是颓废?胤礽不敢贸然接话,只是又各自斟了一杯。
皇帝望着胤礽,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良久才道:“你额娘临终前,一直嘱咐我要好好地待你。——三十多年了,我不知道我这样子待你,是否称得上好。”
母亲的模样,胤礽自然是一片空白,他只能从周遭的人的叙述中,臆测出大致的性情——她定是一个婉约灵秀的女子,倘若她在世,定是一个慈祥的母亲。即便是现在,胤礽仍能感受到她的慈爱呵护之意。胤礽心底一阵温暖,道:“儿臣荷恩深重,罔极天恩,实在无以回报。额娘若是泉下有知,必定也会欣慰。
“如此——就好。胤礽,我记得你酒量不错,今日便多喝几杯罢。”
皇帝便不再说话。他喝得极快,瞬间便是五六杯下肚,胤礽忙道:“皇阿玛海量,儿臣却是不能喝了。”
皇帝却道:“我们满州的巴图鲁,喝酒从来不噜苏。”
胤礽微一犹豫,酒壶已经被皇帝拎了过去。皇帝先为胤礽斟了一杯,胤礽整个人都弹了起来,却被皇帝硬生生地按回了位置上。——皇帝的手坚定而有力,这便是父亲的臂膀,给了胤礽无限的信赖。胤礽蓦地扬起脸来,皇帝额角的细纹,鬓边些许的白发清晰可见,胤礽一阵心酸,情不自禁握住了皇帝的手。
皇帝执壶的手停在半空中,他似乎愣了一下,慢慢地将另外一只手覆在他的手上,手上微微用力,用无比坚定的语气道:“胤礽,你要记住,要做满州的巴图鲁。”
胤礽用力地点点头。皇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地将手松开,将那杯酒一饮而尽,道:“朕要回去了。”眼见明黄的袍子即将消失在自己的眼帘,胤礽再也忍不住,低声道:“皇阿玛,儿臣知道错了。”
那声音几乎微不可闻。皇帝的步伐没有丝毫的停顿,他快步走出帐外,眼睛不知何时已有些潮湿,他微仰着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只觉得坚硬如铁的心蓦地柔软许多。
第16章 花团锦簇
胤禛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开门唤来傅鼐,吩咐他请福晋、侧福晋、格格们来书房一趟。此时亥时已过,子时将近,府中福晋们早已歇下了,忽然听到传唤,大家都不敢怠慢,略为梳洗一下,先后来到书房。最先来的是格格钮祜禄•;芷兰,她是四品典仪官凌柱的女儿,康熙四十四年进府,入府时间最短,资历最浅,所以来得也最早。紧接着,格格耿纯如、格格宋玉芬前后脚来到书房,几乎与此同时,侧福晋李丽华、福晋那拉•;毓秀也到了。侧福晋李丽华,是诸妾中最早服侍胤禛的一个,已经为胤禛生下三儿一女,除弘盼、弘昀早殇外,膝下尚有一子一女,在贝勒府中她的地位仅次于福晋那拉氏。 福晋那拉•;毓秀,是步军统领费扬古之女,康熙三十年由皇帝作主许配给胤禛,曾在康熙三十三年生下长子弘晖,只是弘晖到八岁时就殇逝了。此后,福晋便不曾再为胤禛添下任何子嗣。
胤禛轻轻咳了一声,环视了她们一眼。众人心中一凛,她们入府的时间虽然各不相同,但对胤禛的脾气已经都已有所了解,她们知道胤禛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胤禛徐徐说道:“有一位小姐,需在府中养病数日,这段时间你们若是没有什么事,就不要在后花园中频频走动。这件事本来只是小事,只是我不希望府里有人乱嚼舌头,更不想让此事张扬出去,让外人知道。倘若我发现有人不知轻重,胡言乱语,定然家法处置。”胤禛说话的语气一如往常,但众人都听出了话中严厉的警告。
胤禛带了一个不明身份的女子回府,府中的女眷已经略有所闻,只是彼此都心照不宣罢了。现在胤禛虽然对整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