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心期千劫在-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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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能听着,独自品尝锥心刺骨的疼痛。
沐央手足无措地看着南宫雨陌,讷讷道:“姑娘,姑娘,你别哭啊。你刚刚醒来,可别再昏过去了,保重身体要紧。”
南宫雨陌慢慢止住哭声,呆了片刻,突然掀开被子下来。
“姑娘,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家,我的马还在刚才那家客栈里……”南宫雨陌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沐央拦住她,沉声道:“不行!现在深更半夜,你怎么走?明天一早再走吧,别折磨自己了。事情已经发生,你就算现在赶回去,也与事无补。”
“不,我要回去……”南宫雨陌眼里泪痕未干,目光呆滞地看着沐央,“请你帮帮我。”
沐央见她样子不对,忍不住伸手触摸她的额头。南宫雨陌想挡,可身子晃了晃,竟没能挡下。
“你发烧了,赶紧躺下。”
第七十三章 咫尺天涯
“你是谁?”无力地躺回床上,南宫雨陌才想起问沐央的名字。
“我叫沐风,如沐春风的沐风。”沐央随口扯了个名字。
“你是大凤人么?”南宫雨陌觉得眼睛很烫,脑袋发涨,视线有些模糊,鼻子里呼出的气息变得灼热。她目注沐央,带着疑问,却没有丝毫戒备之色。不知为什么,这个长着一双灰眼睛的怪异男人,让她觉得可靠。
“我不是。我只是一个浪迹天涯的游子,像无根的浮萍,所以,不用问我身世。”沐央轻描淡写地道,黑而修长的眉微微挑起,唇角噙着无所谓的笑容。
“好……我不问。”南宫雨陌的声音已经带了些梦呓的味道,“你不问……我是谁么?”
问出这个问题,心头蓦然一震。恍惚中,想起那夜、那人、那堆林中的篝火,想起他衣袂翩跹,清冷、脱俗,而又带着与世不融的孤寂。
“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哪怕你编一个也好,至少让我知道怎么称呼你。”当时,她这样问他,可他却没有问她的名字。
夜,你现在流浪在何方?我们这一别,恍如隔世。你可知,我发生了多少事?而你,又发生了什么?
想起你的时候,我心里好痛。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猜想,你与南宫世家有关系。”
“是,我是南宫家主南宫恒的女儿,我叫南宫雨陌……我爹他……他被貔貅堂的人杀了……”她喃喃低语,那语声像从千年寒潭里泛起来的泡沫,幽幽冷冷,带着刻骨的恨意,“我要报仇,我要为我爹和哥哥报仇……”
沐央呆了半晌,道:“你先躺着,我去叫掌柜请大夫来给你看病。你吃点药,明天天亮,我就送你回家。”
南宫雨陌点头。
更漏渐深。南宫雨陌昏沉沉地睡去,只隐约听到说话的声音,感觉到有人为她把脉看诊,可她没有力气睁开眼睛。然后有人留下,有人走出房间,仿佛一直有人在看着她,她想,应该是救了她的那个沐风。
然后有人轻轻唤醒她,喂她吃药。她看清了,的确是沐风。服过药,她又倒头昏睡过去。
她不知道,有位黑衣少年一直在她床边守着她,烛光映着他清洌如寒泉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溢满温柔,更深的却是痛楚。
“爹!爹!”梦中的女子惊悸起来,身子颤抖着,手足都在痉挛。
他吃了一惊,连忙伸出手掌,握住她放在被子里的手,无声地安慰。他不敢出声,怕把她惊醒。而她被他握住的手渐渐安定下来,不再颤抖。身子无意识地往他身边靠了靠。
“夜……”再次发出的呓语宛如叹息,听在苍夜耳朵里却如同惊雷。夜?她在唤夜?怎么会?
他如受盅惑,慢慢俯下身,把耳朵凑到她唇边。
“夜,别走……”这一次他听得清楚,她的确是在唤夜。
他的身子蓦然僵住,那双深黑的眸,刹那间泛起层层波澜,握着南宫雨陌的手不禁用力。
“唔……” 南宫雨陌发出一声低吟,苍夜吓得赶紧把手放开,却不肯放开凝望她的目光。
雨陌,她竟然没有唤子湘,她竟然在唤夜。难道,她心目中仍然有他?可是……他已经成了她的杀父仇人了啊,大错铸成,再难挽回……
那种痛,像沉重的钝器,持久地撞击着他的心脏。已经不再如最初那么尖锐,却丝毫没有收敛。
好久,好久,他慢慢俯下身,在她额前落下一个轻柔如羽毛的吻。嘴唇触到她滚烫的肌肤,眼泪就涌进了眼眶里。可他强忍着,没有让它掉下来。
他一直守着她,没有回房去睡,她的每一次悸动都牵扯着他的心。
他小心翼翼地触她的额头,探她的鼻息,小心翼翼地拿棉絮沾了水,滋润她干裂的嘴唇。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谨慎,唯恐把她惊醒,唯恐被她看到。他不敢确定,她见到他易容的样子,会不会一眼就认出他,就像萧暮寒那样……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南宫雨陌的烧才退了一点下去,睡容也变得安静了,苍夜伏在她床沿上稍稍眯了一会儿。
天终于亮了,南宫雨陌醒来时,看到的依旧是沐央。
“南宫姑娘,我让厨房在煎药,等你吃完药,我们就走。我去雇辆马车,再把你的马找回来,你要是能起来,就先洗漱吧。”沐央温和地叮咛,见南宫雨陌点头,他才起身离去。
清晨的桐台镇呈现出典型的江南水乡风情,沿镇的小河里有 乃的船只划过,勤快的小媳妇提着满篮的衣服到河边清洗。家家户户的屋顶上炊烟袅袅,远远近近的烟树村郭,安详静谧得如同一幅水墨画。
一辆小巧的马车从镇西南驶出,一路洒下清脆的铃声,渐行渐远,终于隐没在山野的绿色中。
南宫雨陌半躺半卧在马车里,沐央就在她身边坐着,嘘寒问暖:“南宫姑娘,你觉得怎样?出汗没?头还昏么?”
南宫雨陌微阖着眼,又长又密的睫毛像被雨水打湿的蝶翼,在清晨的光线中微微颤动,那双本来乌黑明亮的眼睛,此刻却泛起浅浅的烟灰。
她安静到极点,可沐央却觉得不安。他有种感觉,这个女子绝不像外表那样柔弱。她那种无声无息的样子,是一种极度的隐忍,背后却藏着蓄势待发的力量。她已经平静下来,连哭泣都没有了,但她的眸子敛得很深,让人看不透,只是觉得特别冷静,冷静得不像她这个年龄该有的。
听到沐央的声音,她回过头来,轻轻道:“我没事的,不用担心我。另外,谢谢你……”
“举手之劳。”沐央道,“把你安全送回家,我就放心了。 ”
南宫雨陌感激地看他一眼,又陷入了沉默。
赶车的男子穿一身灰褐色的衣服,头上戴着斗笠,几乎遮住他大半张脸。他握着缰绳的手很稳,由于常年驾车赶路的缘故,他的手背显得黝黑粗糙。
一道明亮的目光从他斗笠下射出来,闪动时让人恍惚有剑光的错觉。
他的样子特别专注,好像只管驾车,周围一切都与他无关。可是他偶尔微微侧首,仿佛在捕捉马车内声音的样子,却泄露了他的心事。
那张脸不是苍夜的脸,那双手上用姜汁洗过,又抹了炭灰,穿的衣服、戴的斗笠是从镇上卖苦力的车夫处买来的。这样一番打扮,他相信南宫雨陌不会认出她。至少,在他背对着她的时候。
把她送到家,他再回黎国,至少可以放心。没有听到南宫雨陌的哭声,他觉得心里安定不少。南宫雨陌从来就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他看得出,也感受得到。
一路奔驰,南宫雨陌睡着的时间远比清醒的时间长。走得热了,沐央会趁南宫雨陌睡着的时候,掀开帘子提醒苍夜。苍夜把马车停下,停在林深幽静处,然后沐央下去溜达两圈,苍夜则留在车内守候南宫雨陌。
每次沐央回来的时候,总会从苍夜脸上看到来不及收去的温柔,以及一种令人心碎的哀伤。可是这表情总是转眼即逝,而在他面前的苍夜还是那么冷、那么平静,让他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
“堂主,可以解释的……”他没头没脑说出一句话,苍夜却听懂了,撇开头,声音不见起伏,“没什么好解释的,是敌是友,是她的选择。”
“可是,你喜……”几乎把那个欢字说出来,却被苍夜截住,第一次对他喝斥,“闭嘴!这是你该管的么?”
沐央滞住,灰色的眼睛里泛起悲悯之色,却不敢让苍夜看到,连忙低下头:“是,属下知错。”
“走吧。”终究放软了声音,却放不下那颗心,再次回头看了看,确信伊人还在熟睡,才重新驾起马车。
就当,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护送你,雨陌。是我累你被劫到黎国,累你兄长被害,下落不明。是我累你与父母分离,最终永远终去你的父亲。
我的背后是黎国,而你是大凤人。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或者已经成为襄王妃,可是这国仇家恨要怎么算,一切由你去定。
我是那个等待被宣判死刑的人,等着你用剑刺透我的胸膛。算作,我对你的补偿,算作,我祭奠自己未曾吐露的真情。
命运一直在嘲弄我,这是我该受的,是不是?
漫长的路,从日出到日落,然后又是投宿客栈。苍夜却一直用斗笠遮着自己的脸,一直避开南宫雨陌的眼睛。
到夜里,他又整夜整夜守在南宫雨陌床边,看她入睡,看她在梦中惊悸时悄悄安慰她,然后在她床边小憩一会儿,积攒一天的体力。
下半夜,南宫雨陌的烧退下去不少,她脸上的潮红也慢慢散了。睡梦中,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身边有人。似乎是一个熟悉的人,他身上的气息让她觉得安心。
她突然睁开眼睛,屋里一灯如豆,一个身影骤然落入他视线,那人就坐在她床前。
陌生的面孔,但觉得异常熟悉,她腾地坐起来:“你是谁?”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尖利。
苍夜像触电般跳起来,倒退两步,迅速垂下眼帘,恭恭敬敬地道:“我是沐公子的仆人,刚刚追上公子。我家公子守了姑娘上半夜,下半夜换我……姑娘不必害怕,我绝不会冒犯姑娘的。”
陌生的声音,连口音都是陌生的。这个人肯定从来没有见过,可为什么会有那种熟悉感?
南宫雨陌心头一阵绞痛,难道,又想起了那个人么?
第七十四章 黯然销魂
“不必守着我,我已经好多了。”南宫雨陌勉强露出一丝微笑,却显得那么苦涩,“你回你房间休息去吧。反正就在隔壁,有什么事,我会敲你们的墙壁。”
依然是那双熟悉的眼睛,却少了春水般的明净温柔,只剩下古井般的沉寂,所有伤痛与沧桑,凝结成水底的泥沙,深深潜伏着。
苍夜不敢呼吸,因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他依然垂眸,低声道:“既然如此,我回去了,姑娘,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
南宫雨陌点头,看着他悄悄退出,掩上房门。她爬起来,脚下还有些虚浮,背上汗津津的,脑子却清醒了不少。插上房门,转身熄了灯,重新躺下。却再也睡不着,脑子里迷迷糊糊地飘过很多片段,心疼得厉害,眼泪又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
回到自己房间的苍夜,和衣而卧,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看着黑默默的床顶,心跳得异常缓慢、沉重。
雨陌的状态好多了,天亮的时候,他的一举一动便会暴露在她眼皮子底下,她会看出破绽。
不能再送她了,到此为止吧。苍夜,你也该回黎国,向大王请罪去了。
第二天早上,重新启程的时候,南宫雨陌没有看到马车夫,也没有看到昨晚那个沐央的仆人,于是诧异道:“沐公子,替我们赶车的车夫去哪儿了?”
“他在这里有点事要办,我赶车送你,回头再来找他。”
“哦,那你的仆人呢?”
“他是来给我送信的,我让他先回去了。我还有一些麻烦要解决,带着他反而不方便。”
“原来,沐公子你也是有家的。”
沐央苦笑:“我一个浪迹天涯的人,哪有什么家?那地方只能算一个窝罢了,漂泊得累了,就回去歇歇脚。没有别人,只有我和仆人两个。不过,我这仆人很机灵,无论我到哪儿,只要给他留下记号,他就能找到我。”
一边说,一边暗暗抹了把冷汗。心道堂主啊堂主,都怪你随便撒了个谎,还得我去帮你圆。
南宫雨陌沉默了。沐央从她眼里看到思念,很深的思念。他心中隐隐有些触动,这位女子看起来是个有故事的人,她故事里的那个人,是不是堂主?
马车渐渐驶远了,一个黑衣人从一棵大树后走出来,眺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直到它变成一个小小的影子。
他留了下来,在这家客栈等待沐央返回。
客栈的掌柜发现,店里有一位奇怪的客人,他哪儿也不去,除了一日三餐会下来叫伙计送饭,其余时间,他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有时候,他会听到他房里传出萧声,那萧声吹得人百转回肠,听得人想掉泪。可是看到这人的时候,他的眼神总是那么淡漠,仿佛全无感情,很难相信,那样动人的箭声是他吹出来的。
有时候他会忍不住关心他,问他在房里干什么,他简单地答一句:“睡觉。”掌柜便哑了声,感觉这个身上散发出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全不把自己当作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