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歌-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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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子寒吸了口冷气,“你……怎么会有那种想法?”
殷慧一阵沉默。那一夜,洞悉自己对师傅的感情,连她自己都懵了,万念俱灰,恨不得把自己填到什么永远见不到人的地方去。那时毕竟年幼,以为进了寂灭塔再也见不到师傅就结束了,却不知道寂灭塔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当塔中长老唱起那神秘幽远的镇魂歌,她无法自持,如果不是师傅及时赶到,几乎万劫不复。
“师兄还是这么容易被骗哪。”殷慧忽然吐了口气,轻松地笑起来,“我小时候闯的祸还少吗?就算是去寂灭塔玩儿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吧。啊,话题怎么绕这儿来了,我们还是转回去吧。师兄刚才问我镇魂歌是怎么回事?”
“你呀——”吕子寒无奈地摇头,刚才紧绷的气氛一下子又轻松了下来,“镇魂歌是安抚亡魂的乐曲,但传说在上古时代,镇魂歌是以龙骨斫制的魔笛吹奏,引导不肯归于灵河的亡魂回归灵河的。传说中,当魔笛的笛音响起,镇魂的音符沟通灵河与大地,每一个躁动的灵魂都将被送往永远的安息之地。”
“可是,那只是传说呀……”殷慧喃喃着,忽然一震,看向吕子寒,“难道……难道……师傅难道找魔笛去了?”
吕子寒眼中的神色分明是默认。
“不是吧?”殷慧笑,“那种荒诞不经的东西……”
“这世上既然有镇魂歌,为什么不能有魔笛?师傅很久之前就在关注魔笛,终于从寂灭塔里的一本古籍中查到了魔笛的记载。原来在很久之前,魔笛曾是大荒之主的配饰。几百年前,第三百七十一代门主将魔笛作为礼物送给了黑森林中一位智者的女儿。在那之后,几经流传,魔笛的下落便湮没了。隔了几百年,其实我也说不清师傅究竟能不能找到魔笛。但师傅说魔笛曾是大荒的圣物,即使遗失,冥冥中自然有力量会引导着大荒之主找到它。”
“如果找到了呢?”殷慧平静的声音里透出细不可察的战栗。
“当灵河与大地被沟通,泷川水根所有被囚禁的灵魂就可以回归灵河,你的母亲就安息了。”吕子寒拍了拍殷慧的肩膀,感到手掌下秀丽肩膀的瘦削,心里不觉涌出怜爱之意。
“……会找不得到呢?”
“师傅自有安排,不必担忧。这件事暂时不要让萧惟惟知道。”吕子寒目光突然一扬,越过院子落在矮墙上,笑道:“谁在那儿,是阿敛吗?”
一张俏丽的小脸从那里颤巍巍地探了出来。
她个子小,不知道脚下踩的什么,稳当不稳当,吕子寒有些担心,招了招手:“阿敛,你来。”
小脑袋不太情愿地缩了回去。萧敛的身影很快出现在门口,一只脚跨进来,想了想对身后的使女说:“你做事去吧,不用等我。”年纪虽小,说话行事却颇有相府小姐的威仪。小女孩儿爱美,两耳上方各挽成两个小髫,以镶红宝嵌翡翠薄叶的金箍扎束,却将额际的头发放下来稍许挡住伤痕。偶尔头发拂动时仍有淡淡的疤痕隐现,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走到院子里,她忽然站住了,伸手一指:“我来找他的。”
吕子寒和殷慧往她手指的方向瞧去,不知什么时候桑亚从屋子里出来了,正站在廊柱投下的阴影里。
“不是说好了今天一起去玩儿的吗?”萧敛问。
“今天?”桑亚呆了呆,脸上突然升起一团潮红。
“是啊,我们快走吧。哥哥等着我们呢。”萧敛跑过去拉住桑亚的手往外拽,想起吕子寒和殷慧都在,冲他们摆摆手,“吕伯伯,殷姑姑,我带桑亚去玩儿。”
吕子寒看着他们飞奔出门,喃喃:“真是孩子,这才几天,就玩到一起了。”
“桑亚和萧磊打过架的吧。”殷慧也露出奇怪的神色。
两条小小的身影快速穿过花园,停在一方低矮假山后面。桑亚个子稍高,露出半截脑袋。半个月的调养,少年微微卷曲的褐色头发恢复了光泽,在明丽的阳光下熠熠闪光。
“可以出去了?”桑亚急切地问。
萧敛秀丽的面庞上露出得意之色,“那还用说,我说帮你想办法,就一定能帮你想到办法。”
“可我昨天趴到墙头看了,外面有人站岗,还有巡逻的,根本出不去。他们都拿着刀剑的,人很多,我打不过他们。”
“笨!谁说要跟他们打?”萧敛摇头,四处张望了几眼,拉桑亚蹲下,“你听我说,大门那儿有人把着了,可是咱们吃的菜是哪儿来的?不得有送菜的从外面往里送?我把你和宝音的事跟哥哥说了,哥哥答应帮忙。他跟送菜的五哥熟,已经跟五哥说好了,到时候咱们躲到送菜的车下面,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出去了。”
她叽里咕噜说着,等发觉桑亚兴奋的脸色沉黯下来已经迟了。
“我不用他帮忙!”桑亚撇过头,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元明城这么大,你就算出去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找的,是不是?有哥哥帮忙,咱们找起宝音来要容易得多。哥哥知道去哪里找宝音,他昨天晚上跟我讲了好多地方,说宝音也许会在那里……咱们今天就去那里找找看……”萧敛绞尽脑汁地解释,希望桑亚改变主意。其实萧磊根本不愿意帮这个忙,实在是他自己想出去玩儿,又经不住萧敛的恳求,才犹犹豫豫地答应了下来。
萧敛故意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还在生我哥的气,可是要是赌这个气呢,可就连累住宝音了呀。”
桑亚的神色动摇了。
萧敛趁机说:“好啦,走吧。错过了五哥出府的时候,可就得等到明儿了。”
两人赶到西南角门上,萧磊已等在那儿了。桑亚和萧磊彼此见面都有些尴尬,少年心性高傲,绷紧了面皮谁也不理谁。等了不多时,送菜的五哥推着车从厨房那边过来。萧磊已和他打过招呼,他颇无奈地看看面前的三个小孩儿钻到车下面去。车下系了几排软皮制的箍带,将皮带从身子下绕过去,另一边扣到车上,身子就轻轻松松地和车底板贴到一处。
车子经过后角门,顺利地通过盘查,又走了很远,车子转进一条偏僻的小巷。桑亚三人解开皮带钻了出来,萧磊笑嘻嘻地拍了拍五哥肩膀,“好小子,这次多亏了你。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来找本公子,不管什么事都准保替你摆平。”
出了府第,萧磊分外显得神清气爽,刚才的“同车一行”似乎将看不见的隔膜消除了,虽然仍是谁也不理谁,面皮却不再那么紧绷了。
皇城西南的贫民区遍布着娼寮赌馆,还有专门用来交易奴隶的大广场。商人们冒险从北边弄来的奴隶,大部分都在那里出手。禁宫位于皇城北端,丞相府则位于禁宫东面的丹枫巷,要从这里去皇城西南的大卖场几乎要穿过整个皇城。
经过宽达百余丈的御道时,桑亚不由被那恢宏壮丽的气势所吸引。中心御道宽五十丈有余,静悄悄的没有一人一马,两侧栽植着高大的白兰、乌桕,洒金珊瑚与棣棠错落其下。入了冬,乌桕和棣棠都已凋落,白兰与洒金珊瑚经了雪却更见精神,颜色鲜绿逼人眼目,衬着肃净的宽阔御街,透出帝都独有的庄严峻丽。中心御道两侧供行人车马通过,只见行人如织,车马如流。人行道外侧的御沟里尽植藕荷,再往两侧,便是高于平地半尺的御廊,各样人等在里面买卖交易,热闹非凡。
桑亚看得目眩神迷,脚步不由慢了许多。
“哥哥等一等。桑亚,你快点走,别跟丢了。”萧敛既要跟上行走如风的萧磊,又顾及后面的桑亚,不得不拉住萧磊的袖子催促桑亚。
萧磊漫不经心道:“有什么可看的,不就是路吗?”
桑亚一眼瞥见萧磊不耐烦的眼神,脸孔立时涨得通红,急步赶上,再不向两旁富丽堂皇的建筑
看上一眼。
萧府没有犬戎,萧磊却跟着别家的公子哥儿去大卖场挑过家奴。他熟门熟路,带着萧敛和桑亚顺利找到了大卖场。所谓大卖场,其实像个面积更大,也更脏更嘈乱的菜市场。各种各样的奴隶被推到高出地面三尺的圆形展台上展示,供人挑选,还有些展台上是装在笼子里的稀奇野兽。
那些蚂蚱一样拴在绳子上待卖的奴隶中有不少蛮族人,犬戎人却不多见,桑亚挨个看去,转过大半个卖场也没有看到宝音。
“这里是最后的地方了。”萧磊指指前面。
一名留着短须的中年男人正推搡着一名女奴在圆形展台上走动。那女奴是北蛮人,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胸脯已经鼓起来,腰身却只一掐那么细,显出玲珑有致的曲线。女奴被推得直打踉跄,绊了一下突然往台下跌去。男人大笑着揽住她的腰拉回来,抓住她脑后头发粗暴地往后扯去,将女奴清秀的五官暴露在严冬凛冽的寒气里。
“看中了哪家的小伙子?小美人儿,急着干什么去?”中年男人笑意轻佻地问手里的女奴,眼风四下飞飘,讨好地掠过台下的观众。
观众台下爆发出一阵大笑。男人受到鼓舞,更来劲儿了,笑着扫视全场,揽在女奴腰间的手忽然抬上去,扯住女奴襟口猛地一撕。
台下“噢”了一声,男人们的眼睛都盯住了女奴羊脂般的胸脯。
十二三岁的小女子,正是花朵一样娇嫩的年龄。她哀叫了一声,拼命要护住胸口。男人呵呵大笑,轻易制住了她的挣扎,捏住她尖瘦的下巴推向台下的观众,大声吆喝:“瞧瞧,多漂亮的小女奴,天生的美人胚子!看看,这身子多白,跟羊奶似的。这么一个小美人儿,只要十两银子!”
女奴的挣扎反而将衣裳扯得开裂,左边的臂膀整个露出来,脂玉般的肌肤引出台下新一轮的欢呼和口哨声。她终于认清自己的命运,放弃了挣扎,破布一样挂在男人手臂上。洁白的皮肤冻得透出淡淡青色,娇柔的女孩儿如待宰的羔羊在寒冬里瑟瑟发抖。
桑亚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他不敢看那女奴,却不由得瞪视那女奴。在夔州的驿站里,阿喀丽也是被这样撕开了衣襟,那畜牲肮脏的手在她身上乱摸,她尖叫、挣扎,男人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她终于放弃了挣扎,就这么瞪着他,眼中也是这样深入骨髓的绝望和空茫……他冲过去,把刀插进了她的胸膛……阿喀丽,十四岁的阿喀丽,浑身散发着奶香味儿的阿喀丽死了……是他亲手杀的!
“喂喂,你干什么!你看上那小女奴了?”萧磊轻笑出声,抓住蠢蠢欲动的桑亚的手臂,却发现少年两眼充血,红得吓人。
萧磊也说不清为什么,平白无故的被桑亚眼中的神色刺得瑟缩了一下。他吓了一跳,仍保持抓着桑亚手臂的动作,压低声音警告他:“这儿有没你要找的人?没有就走,你别连累我和阿敛,我们可是偷偷出来的!”
桑亚无声地看了萧磊一眼。萧磊心里一阵冰凉,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惧意。
一只柔软温暖的小手在这时握住了桑亚的手。桑亚一动不动,倔强地站着。
“桑亚。”萧敛低低叫了一声。静了片刻,桑亚轻轻挣开她的手,豹子一样敏轻灵地挤过人群冲向展台。萧敛抓了一下没能抓住桑亚的手。
萧敛和萧磊几乎没有看清桑亚是怎么冲上展台的。一片混乱尖叫声中,展台上刚才精神焕发讨好观众的男人捂着肚子滚倒在地上,桑亚抓着女奴的手跳下来,冲开人群跑了出去。那女奴也懵了,几乎是被桑亚拖在地上踉跄。离开展台很远她才回过神,一手抓着胸前的衣服,跟着桑亚的脚步狂奔起来。
“抓住他!妈的,混蛋!”男人痛苦地蜷曲着身体,破口大骂。
几名大汉从展台两侧冲出来追赶桑亚。萧磊和萧敛完全没招儿了,只好跟着桑亚一起跑,把随手够得着的东西扔到身后阻挡追上来的人。可这个情形怎么跑得脱?萧敛忽然回头,灵动的眼睛扫过展台——展台右后方聚集着近百名待卖的奴隶,其中不少是年轻力壮的男人和女人。
“逃啊,你们逃啊!”萧敛冲他们大声叫嚷。
那些奴隶被关得久了,都有些呆滞。被萧敛尖利的声音震得眼睛一亮,忽然省悟这样混乱的局面正是逃跑的良机。爆乱在顷刻间发生,人挤人,人挨人,到处是奔逃的身影。萧磊护着萧敛沿大卖场边沿的廊子走,好不容易离开那片混乱的地方,却发现桑亚和那个女奴都找不到了。
“都怪你,缠着我帮他!这下好了,惹这么大乱子!”萧磊冲萧敛发火。
萧敛低着头,良久扯了扯萧磊的袖子,小声说:“哥哥,得快点找到桑亚呀……他一个人也不认识,也找不着回去的路,那些人抓到他们,他俩都得被卖掉。”
萧磊哼了一声,愤愤走开。
“哥——”萧敛叫他。
“找不到会被抓走卖掉的是吧?那还不走!”萧磊大吼。他不能不恼火,桑亚是被那个神秘女人带到家里来的,弄丢了回去没法子交代。更糟糕的是,万一桑亚被抓,供出他和萧敛私自出府的事,就是违抗皇命的大罪了。
萧磊和萧敛沿着刚才桑亚消失的地方往前走,半个时辰后,终于在一条窄小的巷子里看到了桑亚和那个女奴。
他们并肩坐在一截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