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歌-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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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面也有你的怨气吧……吃下这个东西,咱们的命运可就绑在一起了……”殷慧轻声喃喃,仿佛冥冥中有什么人在倾听似的。她眼中露出凄凉的神色,忽然洒然一笑,捞起湿衣擦去缚果上的泥土,那小人儿似是预知将要面临的命运,拼命地扭动哭闹起来。明知是植物,殷慧还是有些胆寒,狠心将它手臂折断,白浆自断臂淌下,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将那段断臂放进嘴里嚼了几下,脆甜爽口,味道极佳。
殷慧将剩下的小人也放进嘴里咀嚼吞咽下去,又掘了几个小人出来吞吃,一丛缚果片刻功夫被吃得只剩下最后一个,她折断一截,以白浆涂抹伤口。那些白浆比秦柠从逐日海带来的碧瑚续玉膏更管用,伤口迅速凝固,只是失血过多,仍然有些头昏。
殷慧略作犹豫,撕下一片衣服垫在手上,摘了几朵玉灵葩的花朵裹起来放到袖子里。
吃了缚果,力气渐渐长上来,又不知走了多久,衣服渐干,鲛珠的光芒黯淡下去,这山间狭道竟然还没有走完。
山道越来越狭窄,到后来只容一人侧身通行。殷慧小心前行,鲛珠光芒越来越淡,只能照出方寸大小,估量路程大概走到山腰位置时前面被石壁封死。殷慧心有不甘,却也无奈,在石壁前呆了片刻,靠着石壁坐下休息。她心里烦闷,赌气地将剑柄朝石壁上磕了一下,回声清脆,石壁竟似是中空的。她心头一阵狂喜:难道一壁之隔就是洞外?当下用剑劈削起来。石壁十分坚固,以血冥剑这样的绝世利器劈斩良久也仅劈出个一尺方圆的孔洞来。殷慧身材纤细,屈身钻了过去。
站定身子四下一望,她不由呆住了。这里并不是山洞之外,而是另一条石道,所不同者,刚才所行的路是纯天然的山间幽径,现在所站的地方却是一条人工开凿的暗道,方石铺地,两旁石壁上每隔十步镶一个以白玉为灯座的长明灯。柔和的灯光均匀铺开,一切都无所遁形,殷慧突然感到巨大的寂寞和悲哀,这整齐的山道让她感到莫名的压抑,但仔细追究这感觉从哪里来的,又茫然无措说不出那感觉的来处。
殷慧沿石道往上走了两个多时辰,被一面玄铁浇铸的铁板从上面封住道路。铁板是由里封住的,四面和中心位置镶嵌着奇怪的机关,但都已打开。殷慧少年时好胜贪玩,好奇心重,对机关一道也有一些研究,看了良久,发现机关的设置暗合星辰分布,略一计算,那星辰分布合的竟然是四十六年前秋天的星辰的轨道。
殷慧心中思绪如潮:山间神秘的石道,依据星辰设置的机关,四十六年前……不会有错,就是这里了,通向大洛的命脉泷川水根,四十六年前大洛第一星相术师裴凤陵——她的母亲——白袍裹身、挥手作别人世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鼻中一阵酸楚,她倚着石壁滑坐到地上,突然明白了踏进这条石道时心里为什么会感到那么巨大的寂寞和悲哀,那是来自母亲的寂寞和悲哀吧!她食用了充满此地怨气的缚果,缚果里包含的一部分怨毒之气进入她的身体,将那种寂寞和悲哀的感情放大,因此她的感觉也就格外清晰。
殷慧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用力推动铁板,那铁板不知道有几千斤重,半点也推不动。她正绝望,头上突然传来细微的喀喀声,响声渐大,铁板晃动起来。殷慧心里一动,仰头看去,铁板长宽各七尺有余,铁板四面是劈削整齐的石壁。她当机立断,身子紧紧贴着墙站立。一个少年的声音透过铁板传下来:“每次来这儿我这心里都毛毛的。”另一人笑道:“嘿,怕什么,都是死人。”先前的少年道:“死人才怕呀,死了都不安生。”另一人道:“你想想那都是什么人,生前叱咤风云,死得不明不白,能安生得了吗?”
静候不久,铁板从中间分开,滑向两边,两名少年各捧了一面尺半方圆的玉钵走下来。殷慧握住一人的嘴,长剑刺入他后心,那人无声地软倒,殷慧一把抄住玉钵。另一人反应过来时殷慧已扼住他咽喉。被殷慧冷厉的眼光逼视,他心摇舌战,一声也不敢吭。
殷慧将扼在他咽上的手指放松些,轻声问:“上面是哪儿?”
“是……是太上皇的陵墓……”
殷慧心里一沉,揭开抄在手里的钵盖,里面盛的是半钵清水,揭开少年的钵一看,里面却是数条黑蛇,肢体交缠蠕蠕而动。黑蛇是施行最邪恶的黑巫术的法器,这清水做什么用殷慧却想不出,皱眉道:“谁让你们准备这些东西的?”
“是国师……”少年声音发颤。
殷慧扼在他喉间的手指蓦地收紧,那少年喉间呜咽一声倒了下去。殷慧抄住他手里的钵,轻轻放到地上。钵盖上加了咒符,黑蛇不敢出来,发出滋滋的细响。
殷慧跃出石道,眼前是一座穹顶极高的大殿,以她所站之处为圆心,地面刻画着一圈圈古老的咒符和纹饰。她略一转身,鼻子险些碰到一面金壁上去,往后退了一步才看清那是一座巨大的纯金棺椁。将通往泷川水根的石道出口设在这里,倒是一个好所在,泷川水根的恶灵磨牙吮血,也只有皇帝的灵魂亲自在这里才能镇守得住吧?
有脚步声响起,是杜光廷还是帝陵守兵呢?若是杜光廷,她潜伏于侧将他杀掉也就是了,若是帝陵守兵呢?如果惊动了帝陵守兵,她死也就死了,那杜光廷的阴谋可就要得逞了。殷慧心里挣扎了一下,突然返身奔进石道,从里面将石道封死,拨乱星相图,铁板四面的机关重新合拢。
她提起昏倒在地的少年沿着石道奔下去,多年的禁闭使石道的空气格外潮湿阴冷,奔跑带起的风扑在脸上仿佛一层极软极轻的湿纸巾。空气深处有什么声音在哭在笑在叫,冥冥中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召唤她,她感到全身的血
液都沸腾了,一股无法抑制的渴望在心底升腾。
石道尽头是一重重的石门,她拍醒那少年,喝道:“开门!”
少年不敢违拗,打开机关,随殷慧走进去。
最后一重石门后面是一条漆黑长案,案上摆着各种巨大的杯盏法器,案后横置七口漆黑大缸,显然是为行法做准备的。
绕过条案,面前是一座巨大洞穴,站在里面叫人觉得是站在无边的旷野里,头顶高高石壁上挂着的长明灯仿佛是一颗颗星星,发出的光朦朦胧胧,也仿佛是星光一般。灯下是方圆里许的一座湖,湖水黝暗深沉,像张开的能吞噬一切的巨嘴。湖岸围以玉石栏柱,上方又以玄英精铁横铸九条粗链,链间镶嵌上古噬魂的凶兽,勾喙利爪,怒目狰狞,铁链之上则是以千秋竹撑起的镇魂幡,幡上暗褐色的符咒当年也曾是鲜红的吧?就像母亲当年悲壮的决心,就像静嘉皇后当年向帝国奉献生命的凄艳。
殷慧立掌在少年颈上一劈,少年昏倒在地。她向湖边走去,心里突然邪念升腾。她知道是吃下缚果而承继了怨灵们情绪的原因,离得远时这种情绪还不那么明显,接近了怨气来源的泷川水根,四十六年前埋葬于泷川水根的死者的强烈怨念与她体内的情绪相互呼应,幸好她定力强,否则那情绪绝对可以操纵她的灵魂,进一步操纵她的身体去打开镇压死魂的幡布、取出沉于水底镇压死灵的血玉麒麟。
石栏旁两丈余宽的白石祭台上有两具无头枯骨,一具被铁索束缚,另一具枯骨手里握着一把修长弯刀长身而立,隐约可见当年的洒然风姿。殷慧心头狂跳,走上祭台蹲下去看,刀柄处果然有两个细字:修月。
殷慧浑身一颤,缓缓跪下去,注视着纤细的小字,眼中有泪徐徐淌下。
“母亲……”她唤了一声,闭上眼睛,将脸颊在冰凉的刀身上碰了碰,“四十六年了,你受够了吧,我来接您,我们离开这儿……”
她心里一压再压的邪念突然熊熊燃烧起来,霍地起身,仓琅一声拔出血冥剑,就在她凝聚了全部的意志与感情向玄英精铁铸造的铁链砍下去的一刹那,一个声音在身后叫道:“师妹!”殷慧刚一怔,一只手已抓住了她的手!殷慧厉声喝道:“放手!”
抓着她手的手抓得更紧,那人沉声道:“自守灵台,复归空明!别被缚果里的邪气左右你的意志!”
殷慧冷笑,镇守泷川水根的是她的母亲,又不是他的母亲,他有什么资格命令她!?四十六年里,她孤剑飘零,吃了多少的苦,无处可诉,无人可诉,若是有母亲她何至于孤苦至此……她的母亲,她生下来不久就分别的母亲,她连她的容貌都不知道的母亲……那个狠心的女人抛闪了她四十六年,可是她还是想要带她走,这里这么阴冷可怖,她要把母亲从这镇守死灵的地方带走……谁能挡她!谁敢挡她!挡她者死!殷慧放声狂笑,手腕一翻将砍向铁链的剑朝吕子寒刺去。
血冥剑是大荒至宝,吕子寒不敢硬接,身子一摇避开,掐破指尖,将鲜血印在殷慧眉间,厉声喝道:“镇!”
一股凉意透进眉间,殷慧手一颤,血冥剑在吕子寒肩上划开一个口子,终于及时收住剑势。
“大师兄。”殷慧梦游似的望着吕子寒,良久唤了一声。
吕子寒松了口气,端方温和的面庞上浮起一缕微笑:“阿慧。”
殷慧勉强笑了笑,手一松,剑跌在地上,她呆滞地转身朝向湖面,好一会儿,突然用手捂住面孔,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喃喃:“我失败了,我还是没能过最后这一关。师父说的不错,我堪不破情关,永远不能有更高进境。”
“幸好没有铸成大错。”吕子寒将手放到她肩上,“杜光廷一会儿就会打开机关下来,我们暂时还要避他一避。”
“我不走,我要杀了杜光廷!”殷慧声音如淬了冰的冷,“他做别的我不管,想把泷川水根的灵气怨气收为己用,他休想!我的母亲在这儿,我不能容他放肆!”
“他不会得逞的。时间还没有到,法器他也没有备齐,师父再过几天才能来,到时候正要清理门户。”
“师父要来?”殷慧神色微震。
“这么大的事,师父当然要来。我们先走吧。”吕子寒将殷慧从地上拉起来。殷慧一次次回头,离得越远,思念越深,像要将看不见的维系活活撕裂。
吕子寒带着殷慧退出石道,往回走了百尺有余,转动长明灯座,平滑严实的墙壁徐徐落下,露出一条幽径,殷慧自己硬砸出一条道路,没想到这里还有一条秘道,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千头百绪地缠绕不清。吕子寒知她心思,转动机关合上石壁,声音在因没有灯光照耀而黑下来的空间里淡淡响起:“这条秘道一开始就存在,挖到一半才发现了,只好用石壁隔挡开。裴国师那时候要想离开,可是容易得很。”
殷慧已恢复镇静,冷淡地说:“和她比,我可真没用。”
吕子寒知道她脾气,不再说什么。沿幽径快步疾行,遥遥看见前面有光,走到跟前,吕子寒道:“跳下去。”拉着殷慧往下跃去。脚落到地上,殷慧觉得这里十分熟悉,细一看,却是她挖到缚果的地方。她仰头望去,刚才跃下之处是石缝一侧,想必那里凹进去之处通了一条幽径。
吕子寒指了指头顶的一线天说:“我是从上面下来的,出去要走另一条路。”
他们逆着殷慧上去时所走的路往下,来到殷慧落水时到达的水潭旁。吕子寒取出两只鲛丝编织的气袋,将其中一个递给殷慧。两人深吸一口气挽手跃进水中,随着湍急的水流进入地下水道,途中攀着岩石换了几次气,将气袋填饱又潜下去,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忽觉眼前一亮,水声隆隆,面前是一条即将跌下山崖的巨大瀑布。水流迅急如奔马,卷着两人跌下崖去,待水流稍微平缓一些,两人方才游上岸去。
殷慧精疲力竭,躺在岸边草地上默然无语,心里寒意凛凛:她当年曾来过莲华山,也曾问过师父泷川水根的位置,师父没有回答她,只是告诉她:“要想取得更高修为,就守在大洛体会母亲的执念,并试着抛弃心里狭隘的爱恨。她以为泷川水根的秘密无人知道,可吕子寒知道。难道是独瞒了一个她?怎么她一到这里吕子寒就到了,难道师父早知道她终有一天敌不过心魔会来找泷川水根,于是派吕子寒一直守着这里?”
休息一会儿,吕子寒说:“阿慧心里在怪我和师傅吧?”
殷慧不想多说这件事,转而言它:“师兄在哪里落脚?”
吕子寒道:“我要立刻去见萧惟谨。这次的事牵涉太大,杜光廷投靠了大皇子,光靠我们大荒门的力量已经不能钳制他。师傅说大洛朝虽然人才济济,这个局势下能慨勇定局的却只有丞相萧惟谨。萧家是世代的勋亲,萧惟谨是太子怀兰的亲舅舅,皇帝对他又一向宠信,只有他能帮我们说上去话,劝皇帝改变血祭的主意。师傅让我先见一见萧惟谨,把他争取到我们这一边。”
“这……是师傅的安排?”殷慧略感意外,终于点头道,“既然师傅这么说,我带师兄去见他。”往袖中一摸,不由微微一惊:令牌不见了。
“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