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蓝-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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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颜说，鲜于凕对她不是情，而是义！可是本姑娘看，他对她是有情有义。奈何我一局外人，在此凑什么热闹。端起桌上的杯子饮了一口，已经凉了，但苦苦的，清火，正适合我。
我起了身，决定从后门先走，事后让丫鬟知会夕颜一声。可是刚一个转身，正门却开了。
鲜于凕的脸无时无刻不透露着杀气，我一怔，还没搞懂怎么回事便被他抓住手腕。
“她跟你说了什么？”
我愣了一刹才回神，但却不是因为明白了他的咆哮，而已因为他快把我骨头捏碎了，我咬牙，想要挣脱，“鲜于凕你放手。”
他如若未闻，只是执拗地盯着我。许久未见的恨意在那双深沉的双眼中溢了出来，像刀锋一般仿佛要剥离我的骨肉，比起他的手劲，这更让我觉得痛。
鲜于凕的手却在此时松了，我退了一步背心抵住墙，以便支撑着下落的心。不知哪儿来的风，刮得面颊冷冰冰的，有些慌乱，忙伸手擦去泪珠子。“鲜于凕，也许你一剑杀了我，我会觉得痛快些。”声音在我喉间滑过，轻得连自己也听不见。他依然一脸冷冰，眉头拧了道川。这句话，他一辈子也不会清楚。
夕颜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门边，被一个丫鬟扶着，大概已经竭尽全力。喘了半晌的气，她望了我一眼，这一刻我居然心虚得想要摔门而去。是的，我一直都觊觎着她的将军。
夕颜的眼光没在我脸上多作停留，最终定在了鲜于凕身上，“将军……是什么……让，让你失去了应有的判断力？”
他们之间的语言，我从来都不明白。但这话对于鲜于凕却意味着什么？他的身子微微地颤了下，已经冷静下来的表情只让人觉得心寒。
“你……这又是何必呢，她不是那个人。”鲜于凕道。
那个人？我深吸了口气。我的想象力向来丰富，许是被那些说本戏本传奇故事给磨炼出来的。鲜于凕的表情，夕颜的语气，心里顿时像浸在冰水里一般。深吸了口气，缓了缓那阵痛意，毅然转了身。
“两位慢慢说吧，我先走了。”冷风吹得飕飕的，推门，走出去，掩上门。这有多难？但对我来说，却用尽了力气。
鲜于凕与夕颜需要好好谈谈，自然不会留我在场。
半垂着头，漫无目的地移动着步子。有识得我的丫鬟上前来想给我引路，应是熟知我老迷路吧。我朝她摆了摆手，现在我倒希望自己迷失在这林子里。
丫鬟却不舍，随了上来，道：“隋姑娘，我不是要引你出去，是嫦月姑姑想见你，让我请你去她园子里。”
又愣了片刻才清醒过来。原来是嫦月，好似我来的时候也想好去见她的。
嫦月的园子可没夕颜的清爽，但却绝不属于华丽奢侈，从门廊到庭中花草到小厅，所有陈设可谓是极其精细雅致的，看得出是花了心思捣腾出来的，颇有一庄之主的气质。
我进去时，她正拿笔画着什么，凑进一看原来是在绘花样。是朵玉兰，在她笔下倒是活灵活现的。
她放了笔，抬着看了眼站在桌前的我，好像吃了苍蝇般的表情，“这是……怎么了？”
其实以嫦月的智慧和能力，我不相信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现在我没力气理她，于是找了张椅子坐下，“姑姑找我有什么事吗？”
嫦月抿了丝笑，却不答我，招呼着门边的丫鬟，“去打盘水来，给隋姑娘洗把脸吧，还有倒杯清茶来。”
看来嫦月是将我当成座上宾了，丫鬟领了命退了出去。
“今日叫姑娘来，是有东西给你。”她说道，转身从后面的桌上端起个盘子，走了过来，“这东西是你的。”
我蔫蔫地抬起眼望去，这一看却惊得合不拢嘴。那满盘子装的居然是金银珠宝，长这么大，我还从没见过多。“姑姑，你……你没吃错药吧。”
嫦月蹙着眉瞪了我一眼，将盘子放在了我身边的几上，自己也在我对面落了座，“桓王赏的，你走后就让人送来了。我云岫庄做事一向有规矩，这样的打赏庄里抽四成，你拿六成。这就是你拿的六成。”
我看着那数不清的打赏，佩服嫦月的实诚，更佩服桓王的豪气，但是……我将盘子向她一方推了推，“这东西是给夕颜的，她如今这病也需要银子吧。”
“她有凕将军，用不着这些。”她道。
我心里咯噔一跳，觉得自己好像多虑了。丫鬟打了水进来，顺便贴心地捎了面镜子，放在花架上。我走过去，看了看镜中那张脸，好像经历了变故一般，平添了几分憔悴，连自己也吓了一跳。忙捧起水来清洗了一番，再重新绾了头发，再抬头，已经清爽多了。冲镜中的人笑了一笑，暗道，我隋岚没有谁不一样活得稳稳当当。
转过身来时，嫦月正看着我发笑，接着抿了口茶，转过头去。
续上了刚才的思绪，我开口道：“桓王知道那日的人不是夕颜吗？”
我记得嫦月提醒过我，说要警惕一些，不过再过几日我就要离开了，其实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位爷的心思谁摸得透，反正小心些。”她道，愣了片刻，又说，“我觉得……他一定知道弹琴的不是那个夕颜，不过你放心，这京城少说也有几万女子，他绝不可能查到的，只要你自个不往上撞。”
她说的话颇有理，我赞同地点了点头，又看了眼桌上的盘子。良久，脑袋里一个念头跃跃地涌了上来。我道：“这些珠宝我便不拿了，只是求你件事儿。”
“何事？”她挑眉。
“让我在云岫庄暂居。”
2
第二日，天气晴好，睁睛时看着淡蓝绫纱的帐顶愣了好一阵，终于记起自己已经不在慕府了。没了佟婶的唠叨，世界好似都静止了。不过随之消失的还有她做的早点，也许远不至这些。
我止了思绪，翻身而起。闻声，有丫鬟推门而进。其实我暂居此处，嫦月不用让人伺候我的。
昨夜是我留在云岫庄的第一夜，向来好眠的我，居然也失眠了。
嫦月初闻我要留在庄里时，惊得半晌没说出话来，怔了一会儿才道：“慕三公子会宰了我的。”
慕瞳……我叹了口气，被鲜于凕带离慕府时，他那般冷漠的表情，也许与他便缘尽于此了。嫦月下午真着人去了慕府，告知慕瞳我的意思，我等到晚膳也没听到任何动静。心里说不清的滋味，塞得满满的，憋得慌。正如席湘沉所说，既然不能在一起，那就绝了对方的念想。
匆匆地用了晚饭，打算去四处转转消消食。刚出了园子，却没想竟碰着一人。
鲜于凕。
他从花径走来，虽然八月桂花香飘满园，但却难掩他的淡漠。经过夕颜的事，我真不知如何面对他，便选了旁边的廊道，正到廊口，却又遇见了他。他站在阶下，双眼已定在我身上。
“听说你要留在云岫庄。”他道。
侧廊上的灯笼散发出桔黄的光，有些暧昧地斜洒在他的脸上，投下明暗不齐的光阴，那原本硬朗的线条不知不觉中变得柔和，竟让人无端端地生出了依恋。
定是饭后的好心情让我想戏弄他一番。我抬了眼，浅淡一笑，开口道：“是啊，我卖身。”
昏黄中，看不清他的表情，秋瑟中辩不清他的气息。我没多做停留，绕过他继续去赏花赏月。也许我与他不过是擦身而过的缘分，如此浅薄。我走过，原本就此错过，却在那一瞬，他在身后拉住了我。指尖的冰凉隔着秋衣依旧能觉察得出。
他没开口，我已不耐烦，却依然笑道：“凕将军莫不是也想买我的标吧。”
手紧了紧，明显觉察到他的轻颤，但只一瞬，又掩得极好。终于还是放开了我，我下了阶。夜风吹着，在混沌不清的虫鸣声中仿佛听到他说了句什么。
爱惜自己？
云岫庄的清粥绝对不如佟婶做的好吃，我将就着用了些，竟然发现自己居然开始怀念起慕府来了，忙摇了摇头挥走自己的念头。离慕瞳的生辰也就四日，虽然与他生了隙，但早答应过他要送礼，如今也不好意思不送，于是决定去市集走一逛。
正准备出门时，却见远远一人急步赶来，一看竟是千金堂的小老头，凑上去一问才知道是夕颜那边出了状况。
昨日之事，虽有些恼夕颜，可我还算是分得出轻重之人，于是跟着小老头到了葵园。
夕颜的病，我多少清楚些，却只当她是身子虚了些气弱了些，但今日一见却全不是我想的那样。榻上的人瘦削的脸庞上眼睛睁得混圆，好似再一用力就要掉落出来。大大张着的口用力地呼吸着，仿佛什么也进不了鼻，还伴着不住的抽搐。那模样像极了上吊垂死之人。
我捂着口退至墙边，屋内伺候的两个丫鬟也已吓得泣不成声。
“她……她会怎样？”我问。
小老头没有回答，顾着从药箱里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身后的丫鬟摸着泪珠子嘤嘤哭了两声，止住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郎中说，也许就这么救不活了。姑娘一辈子心好，为何……为何要受这种苦？”
我讷讷地望着夕颜那张发青的脸，好生心酸。曾经她是云朔第一美人，但如今却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老天爷着实比鲜于凕还狠。
“凕将军为何不在？”
丫鬟答道：“将军大人今晨才走，昨晚守了一夜，是丞相府的人来寻他才走的。”
我眉头微敛，许是再受不了这屋子里的气氛，退了步想逃开，“我去找他来。”
“岚……”
如游丝般的声音好似从来没存在过一般，但便是这若无的一个字，让我止了步。夕颜双眼紧盯着我，向我伸手，竭力地动了动嘴。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她不愿我去找鲜于凕。也许宁愿一个人死去，也不愿让他看见她如今的模样。
夕颜，这又是何必？
银针穿过发白的喉咙，终于让这一切止住了。
“好了，去倒杯水来。”小老儿如释重负，擦了擦额上的汗，回头才发觉我的存在，愣了一瞬，定是奇怪我为何在此吧。待了片刻才再次开口，“这病，气一个不顺，也许就救不回来了，多顺着她点。”
这话好像是跟丫鬟们说的，不过全落进了我心里。
我本就无事，便留在了园子里。夕颜睡到两个时辰才起，这一次惊吓后，好像又憔悴了几分，那双眼也再看不到神采。神医走时说，即便没有下一次，她也只能活至多一月。
一月，对于她来说算长还是算短。
夕颜已不怎么进食，就连粥也喝不下去了。
“岚岚，昨日……”夕颜拉着我道。
我勉强抿了抹笑，默了一瞬，道：“你们昨日说的那人是谁？”
夕颜手猛地一颤，只因脸已经煞白得没了色，所以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她咬了咬微微发抖唇，启了口，“根本没什么人。”呼吸的急促代替了那几个字，不那么清楚，却让我听得清晰。
没什么人？像是谎言，却真让人无迹可寻。昨日我问过嫦月，在夕颜之前，鲜于凕可有其他人？嫦月的话如此肯定，没有。
“也许有你不知道的，他年年在外也许有别人？也许死了什么的？”
嫦月掩口一笑，“姑娘，你戏本看多了吧。这云朔城的情事，哪一样能逃过我嫦月的眼睛。”她将声音压了压，“就连丞相和某位夫人……呀，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我一心记着鲜于凕的事，当时却也没追问。
而今夕颜也如此说，那双眼虽有惊愕，却也不像是撒了谎。
我暗叹了口气，终于笑道：“我答应你便是。”
我说的这句，却是慌言！永远骗不了自己。慕瞳说过，我说谎时总会先说“嗯……”，所以他总会揭穿我的谎言。不过这次我的表现应该不错吧。
夕颜也没看出破绽，闻言足足沉默了半炷香时间，终于落下泪来。
她对他如此情深，让我如何向前。
第38章 鸿门宴1
出了葵园已过午，我觉得有些闷，终于还是去集市走了一趟，买了件东西。途经了将军府和慕府，但都没勇气进去。回到云岫庄时，日头已落了。蔫蔫地回了自个的园子，却在进门那一刻被人拦住。吓了一跳，定眼一看，发现是嫦月身边的巧娘。
巧娘话向来不多，一看便知是个行事沉稳之人，听闻这庄子里的事，多半都是她代为打理的，是嫦月的左右手。
巧娘将一封红色壳子的信柬交到我手上，“这是慕府送来的，姑娘下午不在，所以慕公子便没等，放下便走了。”
慕瞳亲自送来，我的心忽地一窜，皱了眉拆了开来。借着廊灯扫了一眼，原来是封请柬，大概说：中秋将近，丞相府于八月十五设宴，请隋岚姑娘前往。
是的，绝对没错，上面是写的“隋岚”、“丞相府”。
慕瞳前次也告诉过我，每年八月十五晚上丞相府都会设宴宴请王孙贵族，当时为了给他庆生还特意选了中午，但今日看来是不用了。据闻每次晚宴的名单都是嫣夫人亲自拟定的，与她只在千金堂见过一面，而那次相遇可说是不那么愉快。为何会请我隋岚，我琢磨了一宿都没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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