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蓝-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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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觉他手中的壶微微一抖,默了片刻终究开了口,双眼中竟流露出一丝不明的光彩,“她眼光不好,看错了我。”
又是良久的沉默,他竟闷头喝起酒来。
“木头……”生怕他醉后难料理,我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大大地给了他一记笑,安慰道:“别这么世俗,上一辈的事,怎么扯到自己身上了。”
这句确是站着说话不腰痛,人这一辈子,几时又是为自己活?若他不是沈熬之子,若她不是桓王之女……
慕瞳苦笑着抬起头来,“当初桓王遣人回桓地,是我使人去劫杀的。若非此故,琦珊父女何至于此?我慕瞳一辈子都想着自在平淡,却怎么偏偏就扯上这些倒霉事?”
我心头一扯,无端端地生了酸意。“那你后悔了?”我微怯。
他一怔,却终究未回答,只是兀自笑着昂着头大口地喝了起来。
不出所料,自称千杯不醉的慕三公子竟在本姑娘眼皮底下醉了。费了不少劲才将他移上床去,正要起身,却被他一扯险些栽了下去。忙撑着身子,举起拳头,本来想招呼过去,竟然下不去手。
“别走……最后陪我一次。”慕三公子眯着眼道。
不知他是将我当成哪位了,声音竟如此风骚。我白了他一眼,用力抽出衣袖,可那双爪子实在扣得太紧,掰了半晌,直到额头出了汗,也没见紧开。
“朽木,你给我放开。”我咋呼道。
床上的人,却没给我半点反映。一再努力下,我终于挫败地沿着床边坐在地上,将头枕在床边。不知几时,外面竟又下起了雪。已近二月天气,却不想还这般的冷。
许是酒的作用,不一会居然睡着了,梦中,好似听见慕瞳说了什么。
“岚岚,你要好好过。”
却想,应不是他,因为他从不曾如此唤我。
慕瞳离开时,我没去送他。因着昨晚在床边将就了大半宿,拖着身子回屋时骨头已经快散架了,于是倒在床上直到睁眼时,青棠说人早就已经走了。我讷讷地点了下头,说继续回房补觉。
青棠被沈嫣差去城外摘些药草,应有一两日不在城里,我没人围着转自然开心是很,急着将她打发了。
便是她走后半日,当时补觉醒来的我正琢磨着吃点什么,却见几人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屋里。一瞅,竟是沈嫣手下的几个仆妇婆子,心头不由得生厌。看这阵势,不知那位主儿又哪根筋没理顺。
“姑娘,这是哪里去?”一婆子问道。
我恹恹地答道:“厨房。”
婆子脸色一沉,却又怪异地笑道:“那姑娘跟我走吧,那边有茶喝。”
我可是饿了,要吃饭,喝什么茶呀。白了她一眼,但自知是逃不掉了,为避免被缚上手脚押着,无奈地应了声,随着一群人而去。
没想到随沈嫣一同坐在小黑屋里的还有沈夫人,两位夫人坐在椅上颇有种升堂办案的感觉,而本姑娘自然是那犯人,另一方站着的那位想必是证人了。
我盯了肥郡守一眼,转头问道:“不知嫣夫人找民女来有何要事?”
沈嫣对我向来是厌恶有余,从前还装出一幅笑脸,如今连装也懒得装了。听本姑娘一问,闷闷地哼了一声,未答。倒是一边的沈夫人先开了口:“隋姑娘,郡守大人说那日你在瞳儿房里,所以……姐姐想问你……”
“确有此事。”我明白地答道。
我话音刚落,那头未曾说话的妇人总算憋出一句话来,“不知羞耻。”
这自然是骂人的话,骂的那人自然是不才我隋岚。我将眉头一挑,且笑了出来,“嫣夫人,何出此言?”
沈嫣拳头已经握紧,忽地一拳砸在桌上,“这般年龄就和男人厮混,你要不要脸。”
“嫣夫人,这与你何干?难不成您老承认我这儿媳妇了?”
在坐的闻言无不一抖,倒是那位沈夫人,一直安静得惊人。而沈嫣手中的杯子直直地砸了过来,不巧,我闪到了一旁。但我这身手却招来了沈嫣的不满。只见她起身走了过来,指着我鼻尖道:“不要脸,我沈家到底是欠了你什么,被你这样糟蹋。本夫人今日便替沈家,将你收拾干净。”
还在我琢磨自己如何糟蹋沈家时,已经有人从身后绑住了我的双手。见势不对,我不由得挣扎起来,口中忙道:“嫣夫人,这样的事您不是做头一次了,你还想试试您的儿子吗?”
沈嫣却得意地一笑,回到桌前端起丫头新上的茶,抿了一口,“出了这事,你还指望凕儿为你跟我翻脸?做梦!”话音一落,她已一个回身,手中的茶碗再次砸了过来。
刹时,额间一阵刺痛,继而一股腥热流了下来。
日头已经落了大半,剩着一抹嫣紫色徘徊在天际这久久不肯离去。这样的寒夜,却不知哪儿来的乌鸦,“哇哇”地跟哭嚎一般。
沈嫣说:“这样的贱人,需得沉湖。”
于是我就被人抬到了湖边。沈夫人颇为好心,劝了一路,却被嫣夫人两三句驳得开不了口。想来沈嫣今日定要置我于死地,在我手脚处都捆了石头。我挣扎了半晌,才发觉只是徒劳,力气也渐渐耗尽。
难道我隋岚真要死在这湖中?都说水鬼最丑,我虽无闭月羞花之貌,但好歹还入得了大多数人的眼,却没想到死后竟得如此下场。
“推下去吧。”
已来不及吸气,随着沈嫣的声音,只觉一阵屏刺骨的寒意渗进每一寸肌肤,刹那间恐惧亦为之淹没。身子开始向下沉,水已经填满了整个口鼻,手脚却半分力也使不上。无尽的黑暗,真真是死的难受。侵吞、占据着我的意识,最后一缕也湮没在冰寒之中。
声音在耳边如风一般拂过,好似有人在叫我,但是叫的名字却分明不是自己。良久许是清醒了,只觉身体还飘浮着,我记得,记得自己被沉了湖。
蓦然一凌,睁开眼来,眼前的黑暗忽地被明亮所代,竟是极其刺眼的白,忙伸手捂住,透过指缝看着这陌生的地方。待双目慢慢适应光亮,才发觉依旧被困在水中,那丝丝清流包裹着自己,只是再没有呼吸的困顿,没有没有丁点冰凉。
通道已经做了鬼,水鬼。我扬起手,看着仍然纤细,全然不像传说中一般。努力地开口,想喊出什么,却连自己都听不到声音。心里顿时寒意纵生,忙挥动四肢向上游去。
不知何时,头顶却多了面镜子,不似铜镜,倒似冰面磨得中顺滑,里头映出的人影生动清晰。顿时一惊,着力却未推开,于是回了身,去寻他路。然而不料,这一眨眼,四方竟全被冰镜封了去向。
心里顿时生出丝冷意来,说不清的悚然。双齿微微打颤。若是鬼,不该害怕,若是梦,却几时方醒。
我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向冰镜望去,试图找出躲脱的法门。
镜中的我穿着件缃黄色的云萝裙,肩头处绣着一朵颇为艳丽却唤不出名儿的花,宽袖褶摆配上腰间的鸾凤玉佩。虽然有着一样的容颜,但是那分明不是我。
她闭着眼,不知是睡着还是已经……死去。
周围的水似凉了些,浸得人生寒。我向后退,却碰到身后的冰镜,转眼一看,依旧是那女子的面孔。
“你怕你自己?”竟有人说话,是个女子,但镜中的人未曾启口。
只觉自己心口抽搐得厉害,从没有过的害怕,痴痴地摇头,对着镜中人道:“不是我。”
一阵狂傲的笑声,镜中如被冰冻的女子骤然睁了眼,那是一双黑得如寒潭的眸子,纯粹得不带一丝尘杂,就像……就像刚落地的婴儿一般的瞳色。
“你不是我。”我笃定。
女子终于有了表情,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再不开口。
自先的寒意不知怎地随着那一笑,渐渐褪去。
镜中人慢慢抬起手,宽袖在水中拂过,修长白皙的手指渐渐伸入衣襟中。应是要取什么,我仔细看着,一颗心随着那动作跳得快了些。
片刻,手许许伸了出来,手中果然多了一物。
那是一抹幽静如水的蓝,是天地破晓时第一抹曙光孕育而生。如此熟悉的色泽,那是跟随我十多年的寂谧。我微微一怔,惊的却不是那如我瞳色的蓝,而是那颜色竟蕴藏在一颗卵蛋大小的石头中。蓝光流转,生动悠缓,仿佛就要泄出光彩。
我已呆了双目,记忆中慕瞳送我那颗黑黝黝的破石头也如此生动过。
正此时,四下的光渐渐暗了。女子的影子随之变淡,那身云萝裙褪了色,化作一袭被水浸透的蓝衣小袄。
分明变成了我隋岚。
大惊失色,我向前浮去,大概想留住她。身子一动,转头一看,自己手中活托托捏着一物,正是那原本藏在衣襟中的石头。
顿时呛了口水,梦戛然而止,失去平衡的身体慢慢又如回到冰窟中一般。
我努力地保持着清醒,微睁开双眼。还在湖中,头顿一片浑浊,就像天塌下来一般。不能就这样死掉,如此想着,索性还能运出口气来。手脚的束缚不再那么强烈,用力挥臂拨开水流,身体慢慢向上浮去。
春夜冷得扎骨,逢着几日前下了场雪,身上的浸衣大概已经结了冰。大力地喘着气,这辈子还有幸能吸到这口清醒,老天爷已经待我不薄了。
脚还侵在水中,却再也使不上劲往岸上爬。我伏低头,由着寒气肆意地啃食着我的骨髓。冷得快失去知觉时,愕然发觉自己手中真握着那方黑石。是黑,不是蓝。每一次吐吸运气,却亦能让她的色泽变幻流转。
终于恹恹地闭了眼,无暇却寻刚才的梦,渐渐昏沉过去。
第55章 嫁娶
青棠等人找到我时,我已经快断气了。
陋宅中,她支了火盆,将我的衣裳里外都换了。一个劲地在我耳边唤我,她其实不知我是极清醒的,只是累得没法着声。
“隋岚,你不能有事,郎中就快来了。你如果出事了,那大将军定饶不了我。”
我想,没有什么饶得了饶不了的,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咒我死呢。
有人来掏我手中的石头,我一惊,手指却出奇地有力,死死地捏紧了。最终那人作罢,却带着哭腔地道:“都快没命了,还捏着我蓝石头做什么。”
蓝!
心口猛然一颤,一口水吐了出来。
“你……你醒了,该死的女人。”抱住我的自然是青棠姑娘。我被她箍得死紧,但却觉得舒服得很,只觉身上的寒意慢慢流去。
错过她肩头,看着的却是自己手中的物什,幽蓝流转中好似酝酿着无限的广博。想必如今是不能称她为破石头了,我痴痴地笑,觉得慕瞳真是料事如神。
青棠姑娘巾帼不认须眉,却不料竟在我肩头嘤嘤地哭了起来。
不禁一笑,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青棠姑娘,你这样勒死我,不知道大将军饶不饶得过你。”
青棠闻声止了泪,拉开我的肩膀。我慌忙地收了运在体内的真气,继而将石头收入袖中。
“竟还有力气说笑。”青棠破涕为笑。
喘了口气,四下望了一眼,如今已不在行馆之中。
关于沉湖之事,我没有多说半句。青棠想来是已经知道事情始末,因而自始至终也没有问过,只说当日被嫣夫人使去摘药,却不料城外下了雪,封了山路,她只得折返,这才救了本姑娘。真真感叹,那场雪下得好呀,否则如今她看见的就是一具美丽冻人的尸体。
如今所居之地是城西的一处小宅,也不知她哪儿弄来的,反正是安心的住下了。关于我还活着的事,不知她告诉沈嫣没有。我倒希望没有,这样,日后相见,我还望看看嫣夫人瞪大眼的模样呢。
二月打头,天气暖和得极快,最后一场雪一化,便迎着几日的好日头,未过多久竟发觉迎春花翘首吐芯。虽然只是柔弱的一簇黄,却徒然让人起了暖意。
听闻京中的形势也如此般,一派春意盎然。
玄鹰骑主力已在半月前赶赴云朔,而桓王的援军迟迟不到。孤立无援之境,桓王依旧不肯投降,死命攻下了宫城,竟挟了幼帝,并逼着幼帝退位让贤,立作新帝。
却不知桓王是勇还是痴?更不知这皇帝能做几日。
“也许一月吧。”我如此答青棠,那至高的宝座无数人想夺,却又有谁真正坐得稳。
“我看未必,至多十日。”青棠自信满满。
我稍稍出神,又问道:“小皇帝现在怎么样了?还有晋太傅。”
青棠摇头,“小皇帝被囚在宫中,不知如何了。晋大人虽有心相救,却无兵无将。”
悠悠叹了口气,如今能救幼新帝的只一人,便是丞相沈熬,见今形势他只守不攻,想来是下了决心放弃幼帝了。
项酉身为皇族,却只傀儡般地活着,他一去下一个又是谁?兀然想起那张清白羞怯的面孔,心里顿时翻滚起来。只望有人,能救他一命,如此而已。
青棠确比我看得明白,也便是七日后,丞相下令举兵攻进皇宫,桓王自刎于朝殿之上。
据说带兵先到的正是慕三公子,当时殿中光阴晦暗,桓王端坐在宝座上,双目灼灼地看着冲进殿的人群。兵士们早听闻桓王威名,吓得不敢靠近。慕三公子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