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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眷蓝-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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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挑开帘子,见一人走了来,一脸严肃且恭敬地立在慕瞳马边。慕瞳也应了声。
公子!?
我惊愕中有些鄙夷,想来这朽木骗吃骗喝的技术经十年锤炼已经发挥到如此的精深地步,居然能骗进玄鹰骑,以前未曾在他身上下过大注,还真是失策。
“公子……”我已挑起车帘,跳了下去,依然如从前一般将这两字拖得老长。
慕瞳也已下了马,端端地负手而站,那形容还真有几分贵气。他整了整袍子,朝我这边笑道:“天生的,你以为我这气质是憋出来的吗?”
正如慕瞳所言,有些东西是可以骗的,但是有些是怎么也憋不出来的,比如说那些游走在全身的血液。

幼时,便觉得慕瞳虽如市井之上众多孤儿一样衣不避肘、食不裹腹,但却又与一般的小破孩儿不一样,怎么形容呢,可说颇有几分气魄,他不偷不抢不乞不讨,看起来吊儿郎当,可遇事仗义很有见地,那时我便觉得若是朽木也是截可雕的朽木。现在看来,我还是挺有眼光的。原来他的身份也真如我的眼光一样,很不一般。
见今虽是大兆天下,国势却已不如从前。幼帝当政,其实路人皆知当下手握大权的却是丞相沈熬。说到这位丞相却有段传奇,沈氏上去三代原本就食朝廷俸禄,但最大也就一个郎官之职,到了沈丞相出生之时,竟然天降瑞相,福光整夜绕在沈园不去,无人不说沈家出了个文曲星。往后十年真就应了这话,沈熬十岁便入太学,十五岁便中状元,再五年后便已官至尚书。现年已步入天命之年,但,唯一的憾事是几个儿子中竟没一个能比得上自己的。
这些其实都是我闲时听来的,是真是假我自然没法儿去深究,可是让我欣喜的是那几个不中用的儿子中竟有一个坐在我面前。是了,他便是慕瞳,那截可雕的朽木,然则他的父亲可不如我这般好哄。
说到慕瞳的身世却也无限凄惨。

他是沈熬的儿子,却是个私生子。他的母亲也算得上个大家闺秀,但正因为与他父亲的一段情却赔上了自己的一生无忧,直到仙去之时她都不知那个男人到底是谁、身在何方。痴痴地等,痴痴地盼,终究将自己化作了一棒黄土。死前她拉着自己儿子的手,含了一眶的泪嘱咐着让他千万别负情债。
十年前,不过七岁的慕瞳被遗落在金汤城,独自活着,本来觉得此生也就如此了,却不曾想到,母亲等了一辈子的人却找到了自己。
他说那一年,春风料峭,吹得落花漫天都是。他站在风中,强忍着眼中的泪向来人吼道:“我不是他的儿子,你们给我滚远点。”他早知道,自己母亲等候的人其实只是个负心汉。然而却如来人所说,他身体里终究流着那人的血,这是怎么也洗不去的。而且那块麒麟玉便是证明,虽然已经被本人我不小心摔了个残废。
如今才知道,那时他悄无声息地离开只是因为被人绑走了,真真不是弃我而去。我这颗受了十年伤的心肝,总算得到了修补。

如此多的话,想来是他喝多了。望着桌上东倒西歪的酒壶与撑着脑袋的慕瞳我颇有些得意,酒量上我可不输他。其实他的酒量已经算不错了,能逼得我头昏乎乎的这世上没几人,他算一个。也就多瞧了他一眼,那脸上的微红称着蜜色的肌肤,像古瓷一般镀了不斐色泽,而那一惯相随的笑意却没能找到,虽肃沉了些,但却让人自在舒心了不少。
我不由得一笑,本要揶揄一番,帐外却起了一阵脚步声,片刻便到了账外,接着便有人询了句可否入内。前一瞬还沉着的眉眼顿时扬了起来,眼也睁了开,那张木雕似的笑脸又重新回到了眼前,便听他道了声“进来”。

两个卒子已抬着一个颇沉重地东西走了进来,我晃了晃头,清了清神,辩出那东西是木的,有头有背有面,不是张榻是什么,我顿时一愕,灵台明朗了些,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紧随卒子而来的,正是日前在营外见到的男子,也是前日在金汤城酒楼里飞檐而下的男子。听慕瞳唤过,好似叫“香橙”,香橙,就有人叫这名字。
“王爷让卑职搬来的,是隋公子今晚要用的。”香橙答道,自第一次见面以来,他脸上都无他表情,好似被人下了咒一般,就连说话时也只有两片嘴唇在翻动,连嘴角也没有颤一下,看着七分怪异三分滑稽,真可惜生了幅好皮囊。
但如今纠结他的名字真有些不理智,虽然有些头晕,但我尚知什么是关键。呆了一瞬,已然琢磨出,依然懵懵然道:“要我跟他一个帐?”
没人回答,也就是默认了。我岔了气,头也不那么晕了,“没门。”
慕瞳挑了挑眉,极清醒地望向我,刚才那幅醉样儿已经完全没了踪迹,“那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没有同住过。”
“那是在破庙,怎么算同住,而且那时还小……”我驳道。
慕瞳斜着眼,想了片刻微点了点头,“也是,好吧,就依你。”

闻言好似应该松口气,可他的脾性我怎会不清楚,一定还有后招。固然,我是太了解他了,什么都能猜中,瞪着一脸的坏水的他,终于听他开了口,“香橙,你们帐里应该还挤得下吧,腾个地儿出来给她。”
“橙子”的眼皮总算跳动了下,“王爷,我们帐已经睡了十个人了,再挤不了。”
帐外的雨噼里啪啦地下了一晚上,一直没个消停,如今还越发地闹。我拉黑一张脸,瞪着眼前这两位,生生将手中的筷子捏成了两截。为了生计,我暂且忍着,机会总是有的……





第7章 某位将军
在营中住了五六日,我已是百无聊赖。自进营之日起,我便被慕瞳拽着在军营里东转西逛,看看骑马的,看看比剑的,老实说来,本姑娘我毫无兴趣,但再不满,却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然,这温温吞吞不成样子的样子却入了某君的眼,左右被当成了一小跟班。
“小岚子,替我拿着剑。”
“小岚子,帮我牵着马。”
“小岚子……”
“小岚子……”
每每他这般大呼小叫的时候,我总能感到有千万双眼睛锃锃地亮了起来,又晃晃地射了过来。我尚且清楚战胜不了那众多惊目,只得可怜巴巴地将头越埋越低,偶尔听到一两句低声的捣鼓:这堂堂玄鹰骑的左将军竟然……好男风。我只得将牙齿磨得吱吱响,在心头将这截木头掰弯了再拧直、拧直了再掰弯。
正当我在某人的刁难下渐渐花容凋残之时,却听到了一个为之一振的高兴事儿,好似那蔫掉的花朵儿瞬间又鲜活起来。
听席湘沉说,慕瞳当日是偷偷去的金汤城,并未得到将令,在这执法如山的玄鹰骑犯了这样的军规,那一定少不了一顿板子。席湘沉便是那颗“香橙”了。席氏祖上四代时被皇帝封的异姓王,但如今权势已经哀微了,但家里的长老们还守着这姓氏抱残守缺,好在这辈出了个像样的子孙,也便是这颗橙子了。
“那他会被罚吗?”我憋着内心小小的喜悦,开口问道。
席湘沉颇为厚道地将我打量了一番,最后嘴角竟抽动了一下,总算答了,“大将军临走前很是生气,说等他回营了便要重罚公子。”
我镇静地点头,接着又故作惊异地问,“他敢打丞相家的公子?”
“据我所知,会!公子是公子,兄弟是兄弟,部下是部下。再则大将军之尊不亚于左将军。”
听到此,一时没忍住竟笑了起来。这鲜于凕果真如传说中那样,是个六亲不认的冷面神,所以才被大家如此亲切地唤做冥王。刚进营时,对他还很有几分好奇,本来还想着一睹他的风采。后来才知这位“冥王”大人如今驻军在外,也就将此事抛到了脑后,如今席湘沉一提心里又有几分动摇了。虽然是六亲不认,我也想见见,想来等到我到了黄泉,也好比较一下这人间的冥王和地狱的阎王有区别否。于是稍稍掩了笑,淡淡地道:“那凕将军何时回营?”
“近日。”
我尚且知道湘沉是个忒实诚的人,虽然长得风流了些,不过老天爷总算公平,给了他一张面瘫的脸和一颗老成的心,以至于还未到惑众的地步。
这样一个实诚的人,我自然是信了他的话,于是偷偷在最大最高的那个营帐外蹲了一日,但未见着冥王大人,坐了两日没见着冥王大人的影儿,躺了三日连个气味都没有嗅着。
究竟是席湘沉骗了我,还是他家冥王大人行踪不定呀?
这厢正日日等不到人,那厢却将不该惊动的人惊了一下。

黄昏的太阳慵懒向西边沉了下去,咸蛋黄一般地让人垂涎。即便是在营中我也随便得很,正准备让小卒子将饭菜挪到帐外去,帘子外却走进一人,那脸好像开了花儿一般的灿烂,我小小地惊了一下,立刻放下手中搬着的凳子。
进来的人自然是慕瞳,“还没吃完么?”他问道,接着挥了挥手摒退了身边卒子,站在桌子前,“饭菜可合味口。”
我半弯着腰,仰着着看着那绝色的笑,直到腰有些酸。轻声应了句,若无其事地坐在了桌旁,伸手拿起筷子伸过去夹了几叶青菜兀自吃了起来。还没入口,那只手已然掐在我的腕上。
我蓦然抬起眼,他竟然狠狠地瞪我,又是一颤,没来得及问什么毛病,却听他喝道:“死丫头,看我受鞭子,你是不是很高兴呀。”
我抽了抽手,总算明白病因,僵笑了半声,喉中哽了片刻,才道:“何必这么小气,你皮不是一向很厚么?打几鞭子权当强身健体咯。”口中虽如是说,但是心里知道这次难逃魔爪了。
慕瞳听了我的话,却沉默着,只是那眼中的怒火又盛了一分,快要燎到我了。这样的气势倒是在我意料之外,看他平日对人还算和气,见人都是七分笑容,却没想到这笑容背后还有一张黑锅脸,让我着实感到难以应付。遥想我俩还小住在山神庙时,他的表情好似还算正常丰富,不会或阴或暗,阴阳分明的,难道当了丞相公子后就着了魔障?
我琢磨着琢磨着,他终于先熬不住放开了手,修整了面容,又笑了起来,“你吃完了吧,河边有几件衣服,你去洗了。”
心口一紧,吓了一跳,这变脸的功夫真是到了登峰造极之境,还是……先遁为妙。我快速地放下手中的东西,逃离了大帐。但当我到了河边才发现,那所谓的几件其实是一堆,跟小山似的。

月亮白煞煞地照在河面上,等到那弯弯的一抹从东边升溜到了西边,总算洗完了那“几件”衣服,回到账中,便听到慕瞳的轻酣声。许是累得很,所以有些不受控制,那潜藏在脑袋中的邪恶念头一股脑儿的浮了上来,我咬着牙轻轻地飘到他床边,心里掂量着,到底应该扒了他衣服将他丢到账外去示众呢,还是应该塞他一嘴的泥拖他到马厩里去?想了片刻,决定还是先敲晕他再说。
正伸手,却听床上的人忽然开口喃了声:“小岚子……”
我大惊,迅速地退了三步,与他保持一丈距离。
“……这鸡腿,你爱吃……”人又道。
顿时错愕了,我撑着脑袋无语了半晌才摇头叹道:“朽木。”
白月光透过帘缝照了进来,在我脚下划出一道银晖,明洁而又纤长,穿破了夜的寂寥。床上睡着的那人口中梦呓依然在耳边,没有笑脸,一切都自然惬意。愣了半晌,睡意已将我紧紧包裹,转过身去,一头扎进被子里。
那年的破庙,曾经的火堆,殷殷照着他的一张笑脸。那些,原来我都还记得。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那堆衣服的功劳,一觉竟至天明。懒懒地翻了个身,日头正巧照着双眼,炫得我清醒了不少,心里琢磨着好似已经大天亮了。天亮!顿时一个冷栗,清醒了过来,忙坐起身,向四下张望了一番,帐中却连个鬼影都没有。隔着屏的床榻上被褥也叠得一丝不苟,顿时讶然。平日里,星星还没落下就被他拉扯起来干活,今日倒是改了性子。难不成那截木头知道我昨夜饶了他一命,所以感恩戴德不再虐我。
想了片刻觉得应该不可能,于是整了妆容撩开帘子走了出去,门边站着一人,正是席湘沉。橙子有很多好处,譬如止渴醒酒、解腻消食,再如引人发笑,更可以打探消息。见着那张僵硬的脸,我实在没忍住笑,“香橙,木头哪儿去了?”
席湘沉眼珠飘了过来,接着又飘了回去,“大将军昨夜来了信令,遣公子出营了。王爷说你昨夜累了,没让叫醒你。”
我挑了挑眉,口中浅应了声。
席湘沉又道:“公子临走时让我看着你,说不准你偷懒,帐内的东西要无人似有人。不准你乱窜,免得你闯了祸他难收场。不准你离开我的视线,免得你逃出了营。不准……”
话还未说完口中却大叫起来,好不容易才有点表情的面孔扭曲得实在是丑陋无比。我的手准准地掐在他的手臂上,学着他那般面无表情道:“橙子,你也知道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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