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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花未明-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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帷帽被他单手点住,她怔怔凝眸,冷眉反问:“你有意见?”
凌舒不解她此刻怒意,只好赔笑道:“不敢不敢。我不过是在想,你总戴着这帽子作甚?”
狠狠棱他一眼,司空镜闻而不答,又行片刻,方才轻声道:“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凌舒闻言一顿。

先前,他不止一次提过这个问题,却从未得到过回答。而今他才注意到,面前的女子已不再如当初那般尖锐,隐隐有什么改变。
司空镜握着帷帽,停顿少顷,抿着薄唇:“我曾遇见一个乞讨的孩子,给了他一些银两。他唤我‘姐姐’,却在听到我声音时吓坏,像看到妖怪似的跑了。”
与往常一样,她仍旧十分平静,察觉不出那话语中所带的情绪。除却那如老妇般苍老的嗓音,此刻看来,她不过是一寻常女子。凌舒挠首笑道:“所以你后来,就一直戴着这个帽子?”

“嗯。”她轻轻点头,将目光收回,落定在他脸上,复而厉声问:“怎么了?”
“哈,要不以后就别戴了。”凌舒眉间带笑,洒脱道,“你一个姑娘家,还是别总把自己遮起来好。”
司空镜悟了一悟,却未答他话,显然并不愿意。凌舒耸了耸肩,忽然想起什么,将方才的药膏递了回去,道:“这个还给你。”
“不必。”她扬扬手,瞥了一眼他左臂上深及见骨的伤口,“我不像你那样不要命,还是你留着用吧。”
凌舒听出她讽刺之意,满不在乎笑笑,而后将药膏收回怀里,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句:“你人还真好啊。”

司空镜倏而一怔。
身边之人,已是第二次如此夸她,殊不知她先前从未听过这样的话。行侠仗义这等事,于他而言再正常不过,然对她来说,却并非如此。
思至此,她不觉出神,又瞧他一副傻笑模样,遂冷冷“哼”一声,疾步离去。
凌舒惑然不解,无奈一笑,却不经意地察觉到她耳根微红,白皙的面颊上露出淡淡笑意,胜似星华,好似一汪深潭,泛着点点波澜。

***

次日破晓时分,朝阳初升,微风乍起,竹林之中泛着淡淡的青草芬芳。司空镜正是在此时转醒,出屋见得宋母已收拾好行装,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一问才知,企图出逃的刘老爷被连夜抓捕,刘府名下数家店铺也已被查封,宋玉亦得以平安救出,今日便会回至宋家。
事情终于了结,她心上松了一口气,却见凌舒略略讶然地瞧她,不由冷声问:“看我作甚?”
凌舒面露微讶,细细打量她片刻,乐呵呵地赞道:“我还以为你又会把帽子戴起来呢,看来还是听我的了,不错不错。”

司空镜一听,霎时想起因昨日太过疲倦,仅是换了衣服便沉沉睡去。晨光之下,她因长时间未经日照而略显苍白的肌肤如凝脂般玲珑剔透,目光中带着些许愕然,一时竟有几分局促之意。
“你若看着不习惯,我再戴起来便是。”

说完,她转身便要去屋中取出帷帽,却被凌舒拉住了手臂,闻他笑道:“别别别,这样挺好。”
她顿下步伐,方才意识到右臂被他拉住,忙不迭甩开。耳边听得一声低微的喘息,是凌舒的伤口被她扯动,不由吃痛一阵。望着她因错愕而僵住的面庞,他满面笑意道:“哈,不要紧。”
司空镜徐徐恢复镇定,忽然问:“怎样了?”
凌舒先是一愣,而后明白过来她所指是他臂上伤口,全不在意道:“睡了一觉,好多了。哈哈,你若是觉得过意不去,请我吃顿饭就好了。”

那道伤口究竟如何,她再清楚不过,若不是他在挨刀之时及时以真气护身,只怕难保左臂周全。心神不宁间,只听前方传来脚步之声,是宋母携着一个包袱走出,笑盈盈道:“凌小哥,我们快回去找阿玉吧。”
“好。”凌舒粲然应声,上前接过她手中包袱,回首与司空镜道:“我们即刻回宋家吧,江小哥和宋玉已经在那里等我们了。”
她轻轻点头,又闻对方续道:“你的灵蛇也总算有个着落了。”

她木然一应,而后一言不发地跟在其后,只觉心上一块大石落地。许是因心中大喜,宋母神采奕奕,步伐轻急,未走几步竟踉跄而倒。凌舒惊然出手,而司空镜却在他之前赶忙将其扶住,低声道:“我扶着你吧。”
她语调平缓,神色亦不见起伏,却叫凌舒一愣,继而开怀笑笑。心有几分不解,她眉头微凝,抬眸道:“你笑什么?”
凌舒神色爽朗,乐呵呵的前行,“你比先前好说话多了。”
不知他是否在开玩笑,她面色怔然,手指微微一滞,继而扬唇道:“我以前不好说话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尘埃落定」

莫名觉察出几分厉色,凌舒抓抓脑袋,赔笑道:“哈,我不过那么一说。你当然好说话,当然好说话。”
他连续重复两遍,听得宋母忍俊不禁,而后似想起什么,赶忙摸了摸发髻,笑问:“姑娘,我这一身打扮还行吧?”
司空镜一听,方才发觉宋母今日换了件新缝好的外衣,一身装扮精神抖擞,容光焕发,便点头道:“很好看。”
“哈,我都一把年纪了,哪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宋母笑着摇了摇手,“阿玉他刚刚回来,我可不想让他看见我穿得破破烂烂的样子。”
说至这时,她眸子一垂,半闭的双目中似有些哀然之意,“我们一家本是来自乡下,因阿玉他爹考取了功名,才会搬到洛阳城来。”

思及宋家日子清苦,司空镜不由心生疑惑:“既然如此,你们又怎会流落至此?”
宋母微声叹了口气,“自从阿玉他爹去世,家里就不景气了。阿玉屡次科考失败,唯一一次过了乡试,却又因我害了眼疾,而不得不放弃。后来他寻了块地儿开了间私塾,好歹能赚些生活费。要不是因为我,以阿玉的性格,怎可能在这种小屋子里呆得住?”
言毕她摇了摇头,隐有几分自责模样。司空镜正不知如何接话,只听一旁的凌舒侧首笑道:“大娘,我虽未见过宋玉,但他既然如此孝顺,肯定会有好报的。这次他能平安回来,想必是老天保佑吧。”

说话之时,他眸子中闪着明亮的光芒,在暖阳之下灿烂如风。司空镜微微一滞,却未出一言,闻宋母乐道:“这次能得到你们的帮助,也许是阿玉的福气吧。若不是和刘府扯上关系,也不至于此。”
听罢,司空镜忍不住问:“他与刘小姐……是怎么认识的?”
“也不是多特别的事。”宋母摊开手来,笑,“阿玉在闲暇时会去河边钓几条鱼回来,有天正巧遇上那刘家小姐,偏要他将小鱼给放生,只留大鱼下来。两人就这么吵了一架,不欢而散。谁知后来刘小姐成天去他的私塾帮忙,教教音律之类,就逐渐有了感情,但那刘老爷死活看不上阿玉,总是从中作梗,哎……”
她悟了一悟,“刘老爷既已被捕,那以后你们准备如何?”
“以后?”宋母顿了顿,“刘姑娘心不坏,这次多亏了她,阿玉才能平安无事。如今她爹出了事,想必不好受。若阿玉当真要娶她,我自然没什么意见。”
凌舒闻言一笑:“大娘人倒是真好。”

谈笑间,三人已出竹林。此刻不过卯时,近郊尚无人烟,大路两旁传来稀疏的人声。宋家靠近洛阳北郊,徒步而去需两三时辰。因宋母患有眼疾,凌舒便进城雇了马车,未几行至一座简陋木屋,后侧有一架水车,旁边是一片花圃,似是因长期无人照料,大半的植株已有枯萎之势。
凌舒扶着宋母进屋,恰见江明澄正立于门边,如旧的黑衣墨发,神色淡漠,平静道:“你们来了。”
话毕之时,屋内霎时传来二人脚步之声,是一书生打扮的青年揭开帘子疾步走来。他面庞清瘦,双眼中血丝弥漫,似是许久未得好好休憩。宋母像是预感到什么,忙不迭走去,轻轻唤道:“……阿玉?”
听得这一唤,宋玉再也忍受不住,“扑通”一声跪下,紧握着她的双手喊道:“娘……我回来了……”

他声音嘶哑,只吐出寥寥几字,随后开始沉声哽咽。这时又一人从帘后跟出,是一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媚眼含羞,莞尔道:“大娘,阿玉总算能回来了。”
瞧她衣着打扮,想必是刘家小姐无误。宋母闻言一怔,连忙拉过她手,浑浊的双目中留下两行眼泪,轻轻念着什么,却听不分明。
江明澄微一垂首,低声道:“既然宋玉已平安归来,在下告辞了。”
宋玉一听,赶忙上前拦他,感激道:“恩公的大恩大德,小生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言毕他便要磕下一头,却见江明澄眉头一蹙,出声制止道:“不必,你们好好生活便是。”

话音刚落,他已然轻步出屋,面上波澜不惊。凌舒见他们母子团聚,不由笑意满满,出屋后问:“刘府怎么样了?”
江明澄停下步伐,淡声答道:“刘家已有一半铺子被查封,刘老爷也被带去了官府。余下之事张捕头仍在调查,不过此案已算了结。”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续问:“那捕风贼呢?”
“捕风贼暂时收押洛阳,但是他们余毒未解,下个月还会毒发。我会先把那两个弟子带回豪杰山庄,再定夺长陵派之事。”
“好歹水落石出了,我们也该走了。”他突然想起什么,“那天山灵蛇……可有着落?”

一听此言,司空镜神色一凝,猛地抬头望向江明澄。四目相视,他顿了片刻,目光中闪过一丝异样,而后撇开眸子道:“今早我已让阿皓去衙门取灵蛇,但他迟迟未归,也不见小黑回来。”
她抿了抿唇,隐隐感到不好,却闻凌舒粲然道:“哈,没准是在半途迷路了,我去接他好了。”
言罢他大步向外走去,后又折了回来,大笑:“司空姑娘,你要不要同去?现在天玄阁和刘府的人都不在外面了,好歹是不用躲躲藏藏,一起出去逛逛?”
她闻而不应,踌躇之时,听得屋内传来欢笑之声,又瞥了一眼那面无表情的江明澄,终是点头道:“好吧,我去。”

***

除却那份烟雨朦胧,洛阳城胜似苏州的繁华,虽是清晨之时,市集之中已然热闹红火。晨起的人们早已摆好了摊子,沿街时有孩童之声,又闻小楼附近有人唱曲儿,一时竟有几分熟悉之感。
初遇之时正是在这样一幅景象之中,繁荣的长街外有一清幽茶铺,帘中的姑娘唱着动听的小曲儿,人声杂而不喧,与此景相衬。
司空镜不觉停步,细细聆听茶铺中女子的琴音。凌舒好奇地凑去,笑道:“没想到你武功高强,还懂音律啊。”
她淡淡道:“儿时曾有人教过我,不过后来就没怎么练了。”
“从你离家出走以后?”

闻言,她冷不防棱他一眼,显然扫了兴致,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凌舒心知说错了话,只好抓头笑笑,却忽见一黑猫迎面而来,正是小黑。
司空镜尚未反应过来,便见小黑腾地一跃,扑入她怀里。她下意识抬手一接,将其稳稳抱住。怀中的黑猫仰起头来,如宝石般闪烁的双眼直直地注视着她,而后伸出爪子在她胸前挠了一挠。

她正有不解,又见其后腿一蹬,悄然落地,尾巴向前勾了一勾,轻快地向城外方向跑去。凌舒琢磨道:“它好像是让我们跟它过去。”
小黑好似听懂他话,停步转过头来,又勾了下尾巴,继而飞快离去。二人轻步跟上,片刻行至城外树林。司空镜隐隐感到奇怪,不由问:“它不是跟着方皓小子么,想带我们去哪儿?”
“不知道。”凌舒笑着摇头,“不过这小猫可真有意思啊。”

落声之际,他忽闻前方传来打斗声响,当下神色一凛,转瞬加快了步子。早知他轻功不凡,司空镜眼见他夺身而去,待重又追上,却因眼前之景而满目愕然。
只见十丈开外正停着一辆马车,车身斜向一侧倾倒,马儿早已挣脱了缰绳,不知去往何处。车边倒着一个中年匹夫,胸口赫然有一道极深的刀伤,鲜血淋漓,仅存着半口气。再看那匹夫对面,有一对商人装束的父子,战战兢兢地立在原地,面色苍白不堪,显然吓得魂飞魄散。
她心叫不好,快步追至马车后方,恰见方皓跌坐在地,遍体鳞伤,浑身血污,一件黛色布衫早已破烂,露出外衣之下伤痕累累的肌肤。尽管如此,他手中却紧紧握着一把约莫五寸长的弯月匕首,咬牙直视着前方,目光中透出浓浓杀意。
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前方一人正半跪在地,亦有几处刀伤。其人乃是独眼,梳着冲天辫,衣不蔽体,双手被凌舒缚在身后,全然动弹不得。

“——我杀了你!”

司空镜尚未回神,便见方皓迅速起身,夺步向前,扬起一刀便要向那独眼人刺去。凌舒目光一震,顷刻划开步伐推出一掌,将这情绪失控的少年手中的匕首打落,疑惑道:“方皓,你怎么了?”
方皓闻声怔住,继而大喘几口气,竟颓然摔倒下来,蹙着眉头不语。司空镜连忙上前将他扶稳,望了望那独眼人,又看向后方的一对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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