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未明-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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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吃药。”老人沉沉叹了口气,“一口……都没吃。”
司空镜只是愣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也许是见她太过失神;白音吃力地笑了笑:“阿镜;你过来。”
她的脸色是极为苍白的,俨然一个将死之人,说着便拉起了司空镜的手,“阿镜,娘……不能陪你了。”
司空镜木然望着她,仿佛感觉不到泪水正向外涌出,嗓音颤颤:“为什么不吃药?为什么不……”
话像卡在喉咙里似的,她再也说不下去。白音听罢,眸子里霎时闪过一丝欣喜,微微笑道:“你的嗓子好了啊……我们阿镜的声音真好听。”
她虽是在笑,但显然已经到了弥留之际,话声渐轻。司空镜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这样便可以留住她的性命:“你为什么不吃药?为什么要这么快就离开……”
“就算吃了药,我也还是会死吧。”白音费力地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娘知道,娘活不了多久。你爹当年为了救我,什么方法都试过了,但是无一起效。我二十年前就该死了,我……早就该去陪你爹了。”
司空镜闭上双眼,发不出声。
虽然看起来迷迷糊糊,但白音是什么都知道的。每次与她对视时,司空镜都觉得她仿佛能将自己看穿,就算不用开口,一切都是那般昭然。
又或许,这个决定一开始就是错的。
她不该让母亲醒来;如果不醒来,这个悲剧就不会发生。
人,果然是会动摇的。原本下了那么大的决心,不让母亲一辈子做一个活死人,可是到了现在,却又开始后悔。
“娘……”她沉默许久才叫出了声,“我给你吃下了解药,却要看着你死,是不是……很不孝?”
白音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我……能亲眼看到女儿长这么大,真是太幸福了。”她抬头看看床边的凌舒,又伸出另外一只手,握住他的手道,“凌少侠,阿镜……就交给你了。”
感到她的手越来越无力,连凌舒也不觉垂下眸子,肃然道:“一定。”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白音的气息也愈发微弱,仿佛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含着笑沉沉睡去。
司空镜紧紧攥着她的手,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任凭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却怎也不吐出一个字来。
“她走了。”妙神通低低叹道,“很安详。”
屋中久久无人出声,三人皆是守在床边,凝视着白音的脸。她虽是病弱不堪,但生得端庄美丽,轮廓与司空镜甚是相似。
如果她能再活得久一点,一定会是一个好母亲。
凌舒心里这样想着,一直守在司空镜身旁,担心她因为伤心而做出什么傻事。可司空镜只是呆了一会儿,抬手抹干了泪水,平静道:“我要把我娘带回邺城下葬。”
“好。”他点点头,“我与你同去。”
司空镜抬头看了看他,安静到有些反常。她抹干了眼角的泪水,开始不哭不闹起来,却很久都没有动。
她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也不会贸然就起了轻生的念头。只是——现在的她,有些太过无助。
她霍然不知该怎样形容现在的心境。或许等到一个月后,她的想法会有所不同?又或者到那时,她会更加无法承受母亲的离去。
因为她明白——这个结局,是早已注定的。
她渐渐冷静下来,用力揉了揉眉心,转头与凌舒道:“明日我们去豪杰山庄罢,让师公瞧一瞧你师父的病。”
凌舒皱了皱眉,“你……没事么?”
“我没事。”她摇摇头,扯着嘴角笑了,“我能有什么事?”
这样的笑容不知为何有些可怕,仿佛又回到了她当初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阿镜!”凌舒一把摁住她的肩膀,只觉她看似平静,实则早已惊魂不定,顿时感到心头一酸,按着她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低声道:“哭吧。”
司空镜动也不动,只是将脸埋在他的怀里,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始低声啜泣着。
入夜之时,四周万籁俱寂,唯有她的痛哭之声一点一点钻进他的耳朵里,仿佛一把把利刃撕裂着他的心。
***
次日辰时回到豪杰山庄,司空镜又一次与苍山派弟子打了照面。
她看的出来,除了凌舒和朱雨寒,包括施冬惠在内,所有的苍山派弟子都对她有所嫌隙。纵使是在她将神医带回之后,也全然没有好转。
毕竟……是她的哥哥,间接将朱耘琛害得废了武功。
此刻在病床前,所有的人都是眉头紧锁,等待着妙神通的诊断。片刻之后仍是不见回答,施冬惠忍不住了,问:“这位前辈,耘琛的伤势如何了?”
“经脉受损,真气逆行,暂时不可再习武。”妙神通沉着道,“不过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这个诊断与当初洪大夫所言一致,令不少苍山派弟子都有了意见。那脾气最火爆的就属八弟子弛敏,一听这话,恶狠狠道:“什么破神医,我看你根本就是个骗子!”
“弛敏,闭嘴。”施冬惠冷冷出声,转向妙神通道,“毒圣前辈,不知你能否治好耘琛的伤?”
妙神通点点头,却仍叹口气道:“朱掌门的伤势不容小觑,必须完全休养好才能继续练武。至少……需要一年时间。”
“什么,一年?”大弟子徐炎飞脱口而出,蹙眉道,“师父是苍山派的掌门人,不可能一年都不练武。”
“你们的家事与我无关。”妙神通摊开双手,漠然道,“既然掌门不能不懂武功,换个人来当不就好了?”
话一出口,在场之人皆愣了一愣。
苍山派虽是武林元老之一,但朱耘琛身边的弟子大多年纪较轻,最年长的也只有三十岁的徐炎飞;门派之中又没个长老坐镇,出现这样的情况,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一时无人说话,最终还是施冬惠开了口:“凌舒,掌门之位……就交给你了。”
“……!”
这样的发展令所有人俱是一震,而其中最惊讶的,便是司空镜与凌舒。
“师母,掌门之位……不是应该交给大师兄的么?”凌舒颇为震惊地望着那神色不变的师母,“就算是给二师兄,也不该轮到我啊。”
“这是你师父的意思。”施冬惠不假思索道,“炎飞身体不好。这个掌门之位……只能交给你。”
话毕她还不动声色地瞄了对面的司空镜一眼,又道:“你要带那个丫头回去,我不拦着你。但苍山派的情况你不会不了解,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凌舒不答,只是一直沉默着,而对面的司空镜亦是同样。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的身上,似乎在期待什么答案;然而在此刻,这个一贯潇洒的人,也有了几分迟疑。
他是知道的:倘若他真的当上了苍山派的掌门,司空镜绝对不会与他一同离去。她并非孤身一人,她有病重的哥哥和侄子需要照顾,也有天玄阁需要去打理;就算没有这些,以她的傲气也决不会回到苍山派面对所有人的冷眼。
他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最终还是施冬惠打破了沉默:“你们都出去罢,不要打扰毒圣前辈。”
众人闻言一同出了屋去,待关上门后,凌舒迫切地想要找到司空镜,却发觉她早已不在附近。
不知她是何时离开的,也不知她究竟去了哪里,他的心中莫名有了不祥的预感,连忙问朱雨寒道:“师妹,阿镜她去哪里了?”
朱雨寒指了指对面的一间院子,“刚才大师兄和她说了两句话,就把她带到那边去了。”
“……大师兄?”凌舒有些惊讶。
作为苍山派的大弟子,徐炎飞在这件事上一直没有表态。他个性温吞,虽然因身体不好而武功平平,但在苍山派是很得人尊重的。
凌舒想不通徐炎飞为何会找司空镜交谈,但心中却像是堵了一块,不好的预感团在心头,令他茫然而又不知所措。
***
盛夏将去,又逢初秋,豪杰山庄却还是如初见时那般一尘不染,庄严整肃。
司空镜站在池塘边上,有些不解地望着面前的青年,等了许久也不见对方出声,便问:“不知徐公子找我来有何事?”
徐炎飞并不看她,面对池塘而立,似乎在眺望远方,又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我想给你讲一个故事。”
“……故事?”她愣了愣,“关于凌舒的?”
徐炎飞摇头,“关于我的。”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要找自己来说这件事,但司空镜想此人成熟稳重,定有他的道理,便道:“我洗耳恭听。”
徐炎飞暗暗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却不夹杂着一丝感情,叙说道:“我是苍山派最早入门的弟子,虽然不及四师弟有天赋,但也勤学苦练,师父一直有意将掌门之位传予我。结果有一年下山,我结识了万华谷的一位坛主,从此陷了进去,再也无法自拔。”
万华谷乃是武林中为数不多的邪派之一,弟子皆为女子,有着极为严格的门规,就算是死也不能触犯。
因为不常参与江湖中的事,司空镜对此也只是有所耳闻,而今从徐炎飞的口中听到之后,不由一讶。
“当年师母竭力阻拦,而我……最终还是在私奔的前一天选择留在了苍山派。也就是那个晚上,她……前来刺了我一剑,正好在肺上。”他说着笑了起来,可悲地抬起手指了指胸口,“就是这一剑,毁了我一生的武功。”
“……”司空镜登时明白了他的用意,因为——这情境实在太过相似了。
不错,如今的她已是武林正派眼中的妖女,跟着天玄阁的人助纣为虐,任凭她再怎么解释也无法洗清这罪名。
当然,她从没有去解释。
而徐炎飞似乎也看出了她的动摇,续道:“故事的结局就不用我说了吧?我现在……大概连弛敏都打不过。而她也……不知所踪。”
司空镜微合双目,问:“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
“我与四师弟拜入苍山派只差了两年,他的心性我太过了解。”徐炎飞摊开手来,苍白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他虽然看起来不学无术,但实则武功早在十八岁那年就胜过了我。二师弟个性要强,每次输了之后都会死缠烂打,可是每一次切磋,四师弟都会主动败给他,最后一笑而过,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司空镜听后笑了笑。
这的确是凌舒的个性,从不看重输赢,总是笑过便罢。
而她想着想着,也明白了徐炎飞接下来要说的话。
“四师弟不会丢下苍山派不管,我想你也不会同他一起去秣陵。你们若是想走……趁现在吧。”
司空镜慢慢低下了头。
其实在施冬惠说出要凌舒担任掌门之时,她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不管怎样他不会抛弃苍山派,不管怎样她也不会前往苍山派,这便是永远也无法战胜的矛盾。
“你觉得……我会让他成为一个背信弃义之人么?”她苦笑着摇头,“在朱掌门康复之前,整个苍山派只有他能担得起重任,你觉得……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么?”
也许是看出了她的决然,徐炎飞只是摇头:“罢了……罢了。”
他一边叹气一边离开,而司空镜也在他走了之后缓缓蹲了下来,抱着脑袋不说话。
她……太想走了。
的确,她一直在遏制着这样的冲动,恨不得现在就拉着凌舒离开这里,从此浪迹天涯。
可是她不能。
他有他的苍山派,她有她的天玄阁;她不会随他走,他也不会留下。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昨晚那个被她掰成两半的酥饼,也终于在这时明白了他当时未说完的话。
……也许掰开了之后,就会面临别离。
她捂着眼睛,几乎蜷缩成了一团,朦胧中感到有什么人移开了她的手,继而是一个熟悉的脸孔出现在眼前。
她不说话,他也不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即使是不去交流,他们也能够明白对方的意思。
“你回秣陵去吧。”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苍山派少不得你。”
尽管知道她在强颜欢笑,凌舒也只能轻轻地抱住她:“那你呢?”
“我会先去将我娘下葬,再回天玄阁,找到治疗哥哥的办法。”她咬着唇道,“在你的师父康复之前,你必须担下这个责任。”
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隔在两人之间,纵使是在相拥之时,她还是感觉离他很远。凌舒沉默了许久许久,终于点了两下头,一字一顿道:“一年。”
尽管只有寥寥几字,这句话却好似千斤般沉重,仿佛要说很久才能道尽:“等我一年,我来娶你。”
“不要保证。”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将头埋进他的怀里,“我……最害怕失望。”
的确,眼看师父的伤势渐重,他道不出半句承诺。就像她先前说的一样,凡事一旦言得绝对,难免要出什么纰漏。
不等他回答,司空镜便一把将他推开,决绝到有些残忍:“我今天就走,后会有期。”
望着她毅然决然的眼神,凌舒反而不知该说什么,许久才露出了一个笑容:“既然要送别,就开心一点吧。”
司空镜点头,抿出一个笑来:“走吧,不要回头。”
“一年……一定要等我。”
她应了应,却未出声,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