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佞!给朕跪下-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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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重谋又缓缓道:“既然无益,谢卿认为,对帝王而言,均当舍弃?”
这一句,比上一句透着更深沉的压迫感。明重谋没有很大声地说话,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的语调甚至是十分柔和的,可是谢临却莫名觉得,她感受到了以往从未感受过的压迫感。
谢临也又点了点头。
“……无论厌恶,还是喜欢,谢卿认为,作为帝王,都应当舍弃么?”
明重谋顿了顿,他凑到谢临面前,微微贴近了她的发梢,声音更加柔和而悦耳,如春风拂晓大地,却又如烈日燃了风霜。
“你又点头了,”他轻轻喟叹了一声,又问了一句,“那亲情,爱情,友情,憎恶,仇恨都舍弃了,朕就可成为一代明君?”
也许是他的语气触动了她,也许是他字里行间的某两个字,他刻意地咬着对她说,触动了她,也许是他比她高一些,他那样低头看她,她几乎就在他的阴影之下,被围困着,她是个丞相,大楚朝的奸佞之臣,很少感受过这样的压力。也许这份压力,触动了她。
她迟疑了。
可是谢临是什么样的人,这样一句话,又怎能使她立刻便动摇了内心?
她道:“或许这些舍弃了,陛下未必成为一代明君,可是若想成为一代明君,必然会舍弃这些,否则,天下就未必是那个天下,陛下,也易乱本心。”
谢临,你总是有那个能耐激怒朕。
明重谋低低地闻着她发梢传来的清香。
就是这个味道。
那一夜旖旎,他还记得,春闱帐下,她如一场酥得入骨的梦,发如瀑,眼如星,她的味道就如醇酒一样,沁人心脾。
她与他是如此契合,那一晚,他心跳如鼓,他却不知道,她是否也心跳如鼓。
但显然不是。
翌日,他亲自问她,她就言语表露,前夜那个人,不是她。她甚至还把他推给别的女人,为他布置了平坦光辉的大路,路上他有携手的女子,路两边,是大楚朝的锦绣江山,路前方,是岁月当有的年华。
然而这一切,却没有她。
她根本对那一晚毫无所觉,在另一个男人怀里醒来,却毫无惊慌之色,甚至还能在事后处理一切,宛如见过无数世面,那么镇定自若。
可是他知道她是第一次,因为他占有她的时候,她疼得蹙了眉。
然而当他准备怜惜她的时候,她却推开他。还说——
“帝王之道,在于舍弃。”
舍弃喜恶,舍弃无益。
她显然丝毫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她的一切心思,只有江山!
明重谋昨夜入梦,看到了谢临的脸,他确实被吓到了。
他就知道会这样!
能不能成为明君先不提,明重谋想,他首先是一位非常具有先见之明的皇帝。
明重谋笑了笑,“那这么说,帝王之道,岂非就是无心无情之人?历代的明君,还真是圣人啊。”
谢临只是垂眸,“有舍有得,自古之理,陛下求做天下明君,非常人行非常事,自然要比常人付出更大的代价。”
“即使代价,就是……”就是你?
明重谋一滞,没有说下去。
谢临不知道他想说什么,然而她却道:“同理,臣为求陛下做明君,开拓大楚盛世,自然也要付出代价。”
奸佞之臣,背污骂名,青史一笔“谢临,大楚奸相也”的字迹,赢天下,却也输了天下。
这就是谢临的代价。
明重谋倏地退后一步,悚然而惊。
也许是被谢临的话所惊扰,也许是被两人皆要付出的代价所惊愕,明重谋面露诧异之色,盯着谢临沉静的脸。
谢临依然镇定如昔,额前几缕发丝,轻柔地缠绕在她脸庞的轮廓旁。
明重谋轻轻抬起手,柔顺了一下谢临额前的发丝,将她的发抚落在耳后。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谢临,我再问你。”明重谋轻声道,“那幅画,涂得几近全黑的那幅,其中可有什么涵义?朕,只想知道。”
谢临微微偏头,躲过了他的手指,回答道:“那幅画,涂得太黑了,所以陛下没看到画的名字。”
“其实画是有名字的,它的名字叫无情。”
画,无情之画。
画者,无情之人。
无情之人,有亲人,却失亲人;有情人,却无一丝情爱;生死不论,从无所死,又从无所生。
无情之人,画了一幅无情之画。画中无人无物,惟纯黑之色,乱为混沌。
一切无假无真,无情无心。
明重谋觉得,他或许并不该问。
丞相可做到无情,大楚朝的万兆皇帝,又凭什么做不到?
明重谋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他听到自己有些黯然地说,“朕明白了。”
可是朕会告诉你,朕是大楚朝的万兆皇帝,不舍弃那些,朕一样可以青史留名,成就万兆盛世年华。
XXX
其实如果尉迟正在场的话,他会说,谢临犯了欺君之罪。
尽管明重谋仔仔细细看过这幅画,不过卢阳阁下面的密室,本就灯火昏暗,明重谋又不能一直呆在里面,因此这幅画,明重谋并没有发现,那个全黑下面,其实是有奥秘的。
尉迟正曾把这幅画堂堂正正挂在书房里,因为这幅画是谢临明着送的,不比明重谋暗着偷。
尉迟正发现,那一团团黑色下面,也许藏着一幅画,从轮廓,还有泼墨的缝隙处露出的笔画,都能看出来。
可是尉迟正看不出来那画下面是什么。
那幅画的泼墨下,藏着一个人,是一个少年,丰神俊朗,面如冠玉,他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皎如天边的星辰,微风吹拂,衣衫翩然。他身着玄色绣蟒锦袍,头戴金龙缀朱纬冠。
正是大楚皇子的穿着。
作者有话要说:码到一半的时候,差点困得直接睡过去。
这章不算多,明天多更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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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明重谋向太后请安的时候;太后又在提让明重谋广撒雨露;为后宫增加皇子公主的事了。
明重谋想了想,道:“母后;朕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母后。”
往日;明重谋对皇帝应广撒雨露宠幸后宫一事,是非常抵触的,可是今日,明重谋却大反常态,反倒主动向太后问起话来。太后琢磨着;兴许明重谋是想通了;便笑道:“何事?”
明重谋见太后心情正好;便直接道:“母后,朕想问的是,何为情?”他微微摇首,喟叹道,“都说帝王无情,但是母后是女人,并非帝王,想必母后心中,定然有情,朕才有此一问。”
明重谋方如此说,太后却不由一怔,她忽然沉默了下来。
明重谋本等着太后向他吐露她对先帝的情感,不想太后却沉默了。
半晌,太后才笑了笑,道:“帝王无情,母后虽是女人,却也不得不无情,否则……”
否则这江山,恐怕还轮不到明重谋来坐。
太后的话虽然没有出口,意思却已表露得很清楚。
一旦成为帝王的女人,有情,只会成为别人攻击你的软肋。太后是先帝的结发妻子,先帝甚至登基还没有几年,就驾崩了,而太后却能活得如此之久。
也许,卢阳阁下的密室,又可以添加一道宫廷秘辛。
可是现在的明重谋,却没有这个心情。
明重谋直接开门见山,“母后,如果有这样一个女人,朕见了,想亲吻她,却不想和她好好说话,想拥抱她,却又想远离她,见的时候只想皱眉,不见的时候,却又思念,这……”他犹疑了半晌,方才咬了咬牙道,“这究竟,是不是有情?”
太后听了,十分惊奇,“皇帝,你可是喜欢上了哪个女孩?”
太后没有直说,但是,太后显然认为,这样的情感,就是有情。
明重谋面具下的俊脸,红了那么一红,幸而有面具遮着,太后看不出来。
太后见他不说话,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由失笑,“究竟是哪家的女孩,居然把皇帝都勾了魂去?若是个大家闺秀,又有些头脑,不骄纵又懂礼仪,你若真喜欢她,不如把她纳进宫来,哀家也好早些抱皇孙。”
明重谋听太后这样说,不禁失笑,摇首道:“如果这样,她岂非一辈子也不能进宫?”
虽然位居高位,却不是大家闺秀;是很有头脑,却一身傲骨;若说她懂礼仪,那这么久,就没见她跪过一次,这也算是懂礼仪?
明重谋频频摇头,“母后肯定觉得,她不是个能在后宫的,而且,还不是个能当皇后的……”
“什么?”太后吃了一惊,“你打算立这个女孩为后?听你的话,她似乎还无此资格。”
明重谋笑道:“这倒不是,若她无此资格,那全天下的女子,都没有资格了。”
太后疑惑,“谁这么有资格,却还不能当皇后?皇帝,你可把哀家弄糊涂了。”
明重谋拍了拍她的手,“母后也不必明白,总之朕知道了朕的心意,以后自不会做出什么误人误己的事。”
太后听着纳罕,明重谋却已转移了话题,太后只得把这疑问留在心里,待以后的时日再行弄明白。
XXX
那一日科举会宴,谢临喝醉了,尉迟正把此事告诉了丞相府,说丞相酒醉,或可派人接她回来,或可在门口探看。可是丞相府的左等右等,谢临也依然没回家,派人出去接,沿路也未见丞相,问守皇宫的侍卫,侍卫却说,你见到丞相出来之后,又进去了。
这下可好,丞相府的人守在大门口,结果半夜了丞相还没回来,丞相府的人便猜测,或许是这个晚上,谢临就住在宫里,不会回去了。因此这些人也只好回去复命,结果丞相三更半夜了,也还是没有回去,丞相府登时鸡犬不宁。
尉迟正当夜虽然回府了,但是却依然担心谢临是不是已经回去了,因为分手前,谢临吐得很厉害。
翌日早朝时,尉迟正便早早地到大殿里等着,眼见谢临神清气爽地走进大殿,尉迟正方才松了一口气,却不经意地,目光一直在谢临身上绞着。
谢临察觉到他的目光,不由回过头来,“尉迟大人有事?”
尉迟正一惊,赶紧收回目光,“无事。”
谢临眉毛微微一动,微微看了他一会,这才收回目光,等着上朝。而尉迟正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目光禁不住瞟了过去。
尉迟正夜里辗转反侧,总觉得不踏实,此刻难免想确认一下谢临是否安好。目光瞄到谢临脖颈上的时候,不禁心中一动,“谢大人昨夜醉了酒,却有滋有味,大人家中几个妾侍,服侍得好吧?”
谢临回过头,见他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脖颈上,便知道,定是前夜里,明重谋在她脖颈上用力吸吮出来的吻痕,谢临将领子微立,将吻痕遮掩住,她倒是很感激尉迟正的提醒,万般隐藏掩饰,才能瞒住明重谋。谢临失笑道:“喝醉了酒,难免荒唐,倒让尉迟大人见笑了。”
言外之意,这确实是妾侍留下来的。
尉迟正目光一凝,还要再问,这时候,圣上却已到了,尉迟正的话,便没有问出口。
以后尉迟正想问的时候,也再没有机会了。
之后,尉迟正常在尚书府里,神思不属,常常对着什么东西发怔,客卿卓青见到了,不由疑惑,问下人,下人道:“大人这些日子,常常如此,小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卓大人也许会知道。”
看到下人期待得发亮的小眼睛,卓青眉毛一蹙,心说知道什么,我也不知道啊。
因此卓青这些日子,总是偷偷常常观察尉迟正,见他究竟是会对什么东西才会发怔,他是尚书府的客卿谋士,向来为尉迟正出点子,而向来果敢英明的尚书大人忽然常常走神,卓青自然有义务要弄明白。
一日,尉迟正在书房,正徒笔一挥,欲写上几个字,刚写了两下,一抬头,却对着对面的墙壁发起呆来。
卓青一看,差点掀桌。
墙壁上空空如也,一片洁白,什么东西也没有。卓青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尉迟正会对着空无一物的墙壁发呆。
大人您也太难为我了,难道大人这几天都是对着墙壁发呆吗?
又过了一会,尉迟正回过神来,又写了两行字,结果仆从研磨的时候,他又对着砚台发起呆来。
卓青松了口气,相比墙壁,砚台好歹是件东西,看得见,摸得着,有象征意义的东西。也许他因此就能猜出来,尉迟大人究竟因何事而发呆了。
尉迟正看着看着,忽然开口,“卓青,你看这砚台,前些日子,是我从琉球属国弄来的,空谷幽兰的图案,芳香的气息,与陛下赐给谢临的那个砚台相比,哪个更好。”
卓青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尉迟正想啊想啊,居然脑筋就想到这边去了。臣子和圣上的砚台,那是能比较的吗?
就算臣子的砚台真比圣上的好,那也不能说臣子的东西好啊。
就算那砚台已经不是圣上的东西,而是谢临的东西,但那也是御赐之物,是与旁的东西不能比较的。
卓青只得垂头道:“卓某听闻,陛下的那个砚台,雕的是竹,卓某虽未见过,但是竹向来颇有风骨,想必与大人的砚台上这空谷幽兰,有些相似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