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夜话-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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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卡锦阿姨悄悄跟妈说的。她那天下班,看见黄文明在咱家附近溜达了。”高橘子对着黄文明的背影吐了几口吐沫。
闵顺带着一些朋友,赵学兵跟宋长安也带着足球队的小伙子一起来卸车。这群孩子忙活了一上午。高橘子给了赵学兵五十块钱,叫他完事了,带小朋友一起吃饭去。赵学军身体不好,就一直坐在一边看。
那群人卸完车后挤在一起吸烟,赵学军对着二哥,宋长安跟闵顺招招手,接着他们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了一会什么,赵学兵一脸气愤,好像要找人打架,后来宋长安拉住他,对着他耳朵嘀嘀咕咕的耳语了一番,赵学兵疑惑,倒是赵学军瞅着宋长安闷笑。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正在政府院子晨练的几个老干部发现在政府门口的玻璃读报栏贴着一张大字报。这张大字报的题目叫“我对市委领导班子的几点看法!”大字报的末尾署名是黄文明。
很快,那张大字报的前面堆满了人,整的政府门前就像个自由市场。这张大字报的内容很实际,说了很多问题。第一条就是,市委领导班子大搞不正之风,弄出许多不存在的皮包公司挖社会主义墙角。第二条,这次市委盖三个家属区,分房不均,很多有能力的干部职工被打压。第三,现任市委书记卢平上任后,万林市先后两家老厂宣布破产。实属实至名归的破产书记……等等共计一十八条。
很快的,这张大字报引起了万林市上层高度重视,到了后来,公安局也介入了。黄文明几次被叫去谈话,对于一个早就喜欢告状的专业户来说,没人相信他是冤枉的。当然,这里也不乏有人一直憋着一口气,故意整他。
对于那张大字报上的内容,现任市委书记卢平很光棍,他先是结束了几个后勤上的公司。这几个公司里的员工大多都是市委家属院的家属。市委还开了几次会仪,卢平在会上说:既然分房不均,那就重新分。有关于企业破产的事情,不要问我,问省里,这是省里的意思等等,等等……
人家刚打了新家具,刚粉刷了房子,你要重新分,那不可能!就这样,整个机关都炸毛了。好多人直接就找到黄家,在他家家门口骂了起来。
赵建国家的木头,现在对市委家属院来说,那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根本没人想的起来。有关于黄文明同志的问题,那才是大问题呢。这位仁兄的发家史再次被人挖出来。他是文化大革命在乡镇起家的,那时此人就是写大字报的一把好手,他的第一张大字报是写给自己的父亲,一位中学的老校长的,后来这位老校长死在牛棚里。
人才啊,实实在在的人才,黄文明的大字报里的内容,有很多并非是虚无缥缈,就拿市委书记卢平的问题来说,有问题有的确实也解释不清楚。
这事发生两个月后,卢平被调回省里。老赵家的家具也打好了。搬家那天,赵学军坐在家门口又看到了黄文明。这次新来的书记一上台,就重新将市委的中层干部洗牌,黄文明不是新来的领导调动的,他是被自己的现任上司,直接要去的。他现在工作的地方叫文史办。这位领导说:“老黄是个人才,喜欢写东西,那就叫他去写吧,整个万林市从远古到现代,有多少可以写的事情啊!这是一件大事,有意义的事情。我们支持黄文明同志,双手欢迎,他实在是个人才……”
“黄叔,又买菜呢?您可真不容易,关心国家大事之外,这等小事还亲力亲为。”赵学军笑眯眯的打招呼。
黄文明停下车子,用那张老了十年的脸挤出一个笑容,对赵学军笑笑。他看着那崭新的家具,一个一个的被抬上卡车,新打的组合家具,新打的梳妆台,新打的大书柜。新打的大木床。他看着赵家那崭新的电器被裹着被单小心的放上卡车。光电视就两台,还都是彩色的。黄文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些疯狂。这绝对有问题,他绝对不相信,赵建国的工资能买这么多东西。
疯狂过后,他又露出一丝胆怯。这段时间,他被整的实在惨。被公安局叫去多次,无论怎么解释,他也解释不清楚这事。公安局那边拿出不少他写的不署名告状信,那语句习惯跟那张大字报上的是一模一样的。有些事情,除非他工作的地方,别人也是不知道不清楚的。
后勤公司消失后,一些家属来他家吵架,说他毁人饭碗,天打雷劈。家里这段时间,没少被人扔东西。他妻子被人从妇产科,调到乡下卫生院搞计生宣传。儿子毕业了,现在还没分配到工作。不能告了,再告……这家就彻底完了,他今天想进家门,还得等到深夜,围在家门口的人走了,他才能悄悄的进去。
赵学军看着老黄推着破烂的自行车走了,他的背影有些索瑟,就像那个被遗忘的不堪的时代一般。赵学军也有些生气,他没想到,宋长安会就着自己家这只手,将跟自己父亲宋辽阔不对盘的那位市委书记这样挤走了。好吧,这世界上的事儿,就是圈套圈。反正大家都说,自己爸爸是宋辽阔那个派系的人,这也是解释不清楚的事情吧。
知道搬家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在边边角角总能抠出以前不在意的东西,那是最最令人怀念的记忆。搬家这天,我们可以称为橘子妈妈寻找记忆的旅程,她感性到嚎啕大哭的一天。
她看到孩子们穿的开档棉裤会哭。看到孩子们上幼稚园的时候画在柜子后的小鸭子会哭。她发现自己的嫁妆,一面缺了镜片的红色塑料架子会哭……旧家就像一个大宝库,它无意中收集了你所有的记忆,每个角落,每件物品都是这样。
自从政府三号院十二号楼建成后,它的主人就一直未曾搬过来。赵建国对新生活一直有所畏惧。现在不会了,赵建国豁出去了。他不再在意自己是不是能够事业有成,除了自己身能力的问题,赵建国也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不敢再奢求什么了,你就是烦那也是一天,不烦还是一天。他不敢说自己不幸福,妻子虽然有时候容易失控,但是现在她养家,对整个家庭那是一心一意的大功臣。三个儿子,前途都不用他操心,他只要伺候好自己的老娘就好。身为一个八十年代史上最幸福的男人,他再求什么,八成会被雷劈。
赵家做家具前一天,一家人和在一起,开过一次民主生活会。会议当中,赵建国要个有专用书柜,专用读书沙发,台灯,写字台的要求全票通过。
赵学文来信要求自己在卧室有个招待朋友的小角落,比如单人沙发两个,茶几一个。他要一台学习的录音机,全票通过。
赵学兵说地下室空着,那里除了放一些陈年的粮食,不舍的扔的旧家具之外,他要求占领地下室剩下的两间屋子,全票否决。否决的原因是高橘子担心别人以为赵学兵是捡来的。
赵学军没有其他要求,他说随便。
对于新家的设计,高橘子有自己的看法,这几年来回进货,她去过不少地方,对大地方卖的那种洋气的组合家具十分合意。象什么高低柜了,酒柜了,电视柜了,洋气的地板革了。对了,还有地毯,也能叫人在新疆那边的国营市场买个几卷铺家里。以后家里都不许点灯泡了,都换灯管!要大管灯!她高橘子不怕耗电。窗帘要两层,一层白纱,一层花布的……好像,顶到天也就是这个了。
新买的地毯,地板革,小城买不到的白纱,花布也被捎带了回来。过去家里合家大小珍贵的舍不得丢的大箱子,梳妆柜什么的全都去了地下室。搬家的时候,老赵家人坐在前院唏嘘,以前他们一直觉得拥有的实在少,现在看来,生活的每一部分都是满满当当的。
“学兵啊,妈妈找到你的老虎帽了,这还是你姥姥给做的,生学军那会我说怎么找不到了呢……原来放这里了。”高橘子拿着一个橘色镶嵌白兔毛边的老虎帽,兴奋的满地转圈。转完,她把帽子带到了赵学兵的脑袋上,她看了一会,又哭了一次。
赵学兵手里捧着一堆垃圾:“这是我小时候的弹弓吧?恩……我藏的彩色粉笔……都是宝啊,都是宝。”
奶奶笑眯眯的坐在前院,手里牵着一只羊羔,看着赵建国带着人正在挖前院的山楂树跟核桃树。他害怕工人不小心,伤了树根,最后他自己动手干了起来。
家人都走了,赵学军拿着家里新买的照相机,在老屋子咔嚓,咔嚓的照相。上辈子搬家那会子,大家没这个意识。然后在多年后,他们总是能梦到这个老屋子,老房顶。
现在他要把家里每个角落都拍了。搬家前的样子,搬家后的样子都要留下来。爸爸的藤椅,妈妈的老式梳妆台。前院的鸡窝煤池……赵学军正拍的高兴,屋外有人高声问话。由于家里空荡荡的,这句问话显得响动有些大。
“请问,这是赵建国家里吗?!”
赵学军收起相机,来到后院门口,一出门竟然呆了。这人二十岁上下,穿着一件白灰色的夹克衫,身下是一条军绿色裤子。当然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人长得竟然跟自己的父亲很像……那眼睛,那鼻梁,那尖下巴……
赵学军不由得一身白毛汗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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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三十 九章 。。。
“你是?”赵学军一脸疑惑的看着来人。
“这是赵建国家?”来人未曾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提着行李走进屋子,当他看到空荡荡的家的时候,不由一脸惊讶。
“赵建国是我爸爸。”赵学军跟在这人身后,觉得他实在没有礼貌。
年轻人笑了,他先是小心的把行李放在一边,那样子竟然带着一股子对行李的恭敬。接着他特别热情的回身给了他一个大拥抱:“你看看,你看看,都是一家人,都互相不认识呢。我是周瑞,你三伯赵建业的大儿子。”
周瑞!赵学军惊讶万分,上辈子,他只是听过这位年轻人的名字。父亲兄弟四个,先后参军。大伯赵建宗现在在省城上班,跟这边这几年一直有矛盾,所以不来往。赵建国结婚的钱是大伯家全部出的。那些年谁家都不容易,大娘因为这事跟大伯大吵一架,差点离婚了事。这几年家里有钱了,父亲也是一直补偿,可是大伯反倒有了一种你有钱,我粘你会破坏情感,会被人说事的思想。他反到跟弟弟家主动走远了。
家中的二伯死在战场上。这位三伯,是个传奇人物,他在部队喜欢上一位女护士,也许他爱对方太深,最后因为对方家只有一个女儿,他竟然做了上门女婿。
时代在进步,招赘这等事情其实根本没什么,可是赵学军的爷爷受不了了。他辛苦一辈子,为了家中孩子,最后几乎就是累死的。养儿养成了,却成了别人家的上门女婿,生了娃却姓了周家的姓氏。老头受不了了,一狠心决定跟这个儿子断绝关系,他生前一直唠叨,赵建宗跟赵建国,如果谁敢跟赵建业来往,他绝对不闭眼。老爷子是在一个冬天走的,死前据说是想吃白馍。
周瑞这个名字,是赵家今后故事中常出现的一个名字。他五次北上来家乡祭祖被奶奶拒之门外,最后一次这位年轻人为了父亲最大的遗愿,跪在奶奶家门口淋了一夜雨,伤心失望之下,没有照顾好自己,猝死在火车上。很多年后,赵家人才知道一件事,周瑞的父亲赵建业得了肝癌,在最后的日子里,他期盼可以魂归故乡。周瑞几次归乡,都是带着父亲的骨灰回来的,当他得知老赵家坟根本没有给父亲留地儿,赵学军能够想象这位哥哥,受到了多大打击。周瑞死后,赵建业这一支便绝了。
老赵家人都在故乡的高坡上有一块埋骨之地,祖坟是一个家族最最重要的地点,从孩子出生起,父亲就会给儿子们在祖坟附近圈一块地方,赵建业的坟地被愤怒的老爷子送给了同族家,根本没给赵建业留退路。
而在很多年后,赵家坟也拒绝了另外一个人。赵建国死前吩咐家人,不许赵学军入祖坟。
人的一生有很长时间是用来犯错,后悔与检讨的。以前赵学军觉得这个故事是大悲剧,在今后的很多年里,赵学军一直不理解爷爷的那份情感。这个姓氏真的这么重要吗?在周瑞死后很多年里,父亲一直活在悔恨当中,赵学军搞不懂父亲为什么会去恨自己的三哥?为什么爷爷奶奶一直无法原谅三伯。他不理解自己的爷爷,觉得实在狠心。奶奶怎么可以把亲孙孙拦到门外?
后来,年龄渐长,他越来越老。他开始想要个孩子,即使他永远都不可能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他还是想要,孩子是人生存在这个世界的证明信。人可以死去,死去后他可以复活在孩子身上。后代是带着父辈的基因繁衍的,那是人曾活过的证明。赵建业成了别家人的延续后代的工具,也许爷爷就是那样想的。对于旧思想的爷爷,赵学军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批判。
“哥。”赵学军伸出手,回应并搂了一下周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