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吃三国-第1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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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曹丕这滚烫如血的一番话,司马懿的眼角顿时有一缕泪光,缓缓沁流而下。他的心头先是轻飘飘地一荡,然后又是沉甸甸地一落——自己日思夜作、绞尽脑汁而谋求了五六年的掌兵之权,终于到手了!但他胸中那一股狂喜之潮只是一涌而过,理智之礁随即冉冉升起。据他所知,这个“持节统驭荆襄行营军马”的兵权,也不是什么轻巧之物,恰如刚刚才从熔炉中取出来的一柄灼红之剑,实在是烫手得很——荆襄之域,目前正有东吴陆逊、诸葛瑾两路大军东西夹击而至,形势十万火急,赫然已成难消难解之危局!这个曹丕,实在是把南疆战局拖得坏到不能再坏了的地步,然后才故作大方地将兵权交给了自己……
他暗暗掩饰住了自己心中的这重重波动,神色装作有些木然:“陛下……微臣素无戎马征战之绩,岂敢妄承陛下厚爱?又岂敢妄居镇南大都督之位?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仲达!你莫要推辞!”曹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沉地咳了几声,有些嘶哑地说道,“贾太尉、夏侯镇南当日都曾向朕力荐过你有韩信用兵之才。你若登居镇南大都督之位,没人不服的……其实,朕又何尝不知你确有这样的文武兼备之能?可以说,朕比他们每一个人都最先了解你的本领了!你的兵法韬略,不知比那陆逊小儿厉害了多少倍去!只是由于先前数年之间国事所需,朕不得不让你暂时屈居于萧何之位,内镇百姓、外供军资……那也是朝廷一等一的要务,朕交给别人不放心哪!”
司马懿听着他这假得不能再假的满口谎话,垂下头去,暗暗紧咬钢牙,隔了片刻,才缓缓答道:“陛下如此信重微臣,微臣实在是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了!”他的语气似哭似泣,两眼竟也掉下泪来!
曹丕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喃喃又道:“当年周宣爱卿向朕曾经谈起,你司马仲达乃是朕的‘天赐贵人’——事实也确是如此,昔日若无你在幕后鼎力相助,朕岂有今日登基称帝之荣乎?溯本究源,朕的一切基业,都是你司马仲达为朕打拼而来的呀!所以,我‘曹家与司马家世世代代结为骨肉之交,平分天下,共治四海’这句承诺,实乃朕的肺腑之言,可贯天日!朕不仅要你做朕的‘天赐贵人’,朕还要恳请你当我叡儿的‘天赐贵人’,悉心辅弼他成为一代明君!”
“陛下!陛下此言真是折杀微臣了!”司马懿听得满额汗出,一边慨然说着,一边在柏木地板上重重地磕起头来,“为报陛下的知遇之恩,微臣在此对天立誓,生为大魏之臣,死为大魏之鬼,永生永世精忠报国、决无二心!”
“仲达,你且住了吧!”曹丕摆了摆手,让他停住了磕头,忽地俯身探向前来,目光若电地正视着他,“你或许不知道,朕此番册立叡儿为东宫太子,其实有大半的因素是出于你的关系……你和甄皇后、方贵妃她们先前素有宿旧之交,朕的心底里其实一直都很清楚……”
一听此言,司马懿心头不禁猛地一跳:好个曹丕!果然倒有几分手段——居然连本座这等的机密要事也探知到了……他心念一动之下,全身筋肉都“呼”地一下绷得紧紧的!
“这一两年来,一直有人在朕的耳边不断‘吹风’,企图废长立幼、弃嫡取庶,换成徐贵嫔所生的曹礼为嗣。朕都极力顶住了。朕知道,只有册立叡儿为东宫太子,仲达你才会安心匡扶我大魏社稷。想来,有你当年和甄皇后、方贵妃二人的宿交情分作为纽带,你一定会对叡儿忠诚到底的……”
司马懿听到曹丕这段话时,胸腔中一股热流激荡而起,让他那久已冷硬如铁的心也微微发起烫来,一瞬间眼眶里泪珠滚滚:“陛下此言,真是太过抬爱微臣了……微臣怎敢不安心匡扶我大魏江山?无论我大魏储君是谁,微臣都会尽忠竭诚、悉心侍奉、死而后已……”
曹丕仿佛并没有认真在听他讲什么,幽幽的目光在他脸上掠了一下,抬起头仰视着高高的屋顶藻井,兀自喃喃地说道:“唉!四年前,朕对甄皇后的处置,委实是太武断、太草率了些……周宣曾经警告朕‘青虹贯日,此乃天象示警,天下当有贵女子蒙谗’……朕逆天而行,这个报应也来得忒快!唉!朕也后悔得很——朕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叡儿啊!他这般年纪便父母双亡,唯一的同胞亲妹妹东乡公主去年又殁了,真是孤凉可怜啊……”
说到这里,他腮边泪垂如珠,衣襟尽湿——蓦地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司马懿:“仲达啊!朕希望你对太子他视若亲子,倾诚以奉之;朕也会叮嘱太子对你视若亚父,折节而敬之……你俩君臣之际相亲相和,朕在九泉之下便可欣然瞑目了……”
曹魏黄初七年五月丁巳日凌晨卯时,曹丕驾崩于皇宫嘉福殿,享年四十岁,谥号为“高祖文皇帝”,葬于首阳陵。他在临终之际,召集了京中所有二品以上的卿僚到场,公开宣读了自己的亲笔遗诏:
……曹真、司马懿、陈群自少至长侍从御驾,与朕素有金玉之交,尽诚竭节、劳苦功高,可谓‘入为心腹,出作股肱’。今朕不幸中道而别,命也奈何!特此托以六尺之孤,寄以天下之命,授以辅政监国之任,谨封曹真为中军大将军兼征西大都督、司马懿为抚军大将军兼镇南大都督、陈群为镇军大将军兼司空,望其各尽王事,共扶社稷!
司马懿,终于在他四十七岁那年“化鲲成鹏”,得到了他一直梦寐以求的持节掌兵之重权!
※※※
①交州:古地名,包括今天越南北、中部和中国广东、广西的一部分。
②茅土:王、侯的封爵。古天子分封王、侯时,用代表方位的五色土筑坛,按封地所在方向取一色土,包以白茅而授之,作为受封者得以有国建社的表征。
③荆州:赤壁之战后的荆州,曹操有南阳郡、章陵郡、襄阳郡、江夏郡、南乡郡(原枝江以西的临江郡地盘已为刘备所有);孙权有江夏郡、汉昌郡;刘备除江南四郡还有南郡、宜都郡。三家所占荆州地盘,均称是自己的荆州。
第4卷隐忍二十年,司马懿野心毕露第28章退吴之战第197节墙头之草
“什么?司马懿当上了镇南大都督?他凭什么?他有这份能耐镇得住这三千里荆襄之地吗?”曹魏新城郡太守孟达放下驿使送来的魏文帝遗诏抄件,右拳重重地一擂案几,震得他面前那只茶盏都跳了起来,“先帝真是知人不明啊……”
他的儿子孟兴和太守府署主簿李辅坐在案下右侧席位之上,默然对视无语。
算起来孟达已经投靠魏国亦有六七年的光景了——去年前任镇南大都督夏侯尚退居宛城养病前还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要帮他从朝廷那里运作一顶“荆州牧”的官帽来,结果夏侯尚一死之后此事就没了下文。半个月前,魏文帝驾崩、新皇帝曹叡登基之际,孟达以为曹叡此番会“与民更始”,自己这一次又有加官晋爵主政荆襄的机会了,没料到今天收到的消息却是,司马懿出任镇南大都督,持节统驭荆襄行营兵马,荆州牧仍是裴潜留任。这一下,弄得他大大地“空巴望”了一场,气得是几乎要把满口钢牙都一颗颗咬碎了!
“李辅,你对此事有何见解?”孟达勃然暴怒之后,忍了半晌,才强抑着怒气,向自己的心腹“智囊”李辅开口问道。
“主公,请恕李某直言:司马懿此人在朝中素有‘张良之器、萧何之材’的盛誉,又曾经跟随太祖武皇帝以丞相府军司马和主簿之职务东征西战,来历确是非同寻常!”李辅一边用手指轻轻捻着自己下颌的胡须,一边眨巴着一对黑豆般闪亮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慢声答道,“主公,您可千万不可等闲视之啊!”
“放屁!放屁!司马懿的韬略计策再怎么厉害,他毕竟也没有独当一面地领兵作战过吧!哪里像本座纵横荆楚、身经百战?”孟达又是一拍案几,跳了起来吼道,“他晓得东吴三军大都督陆逊那是何等厉害的角色么?连夏侯尚将军在世时都要惧他三分!司马懿这个‘赵括之徒’斗得过他?看来,此番襄阳、江陵都是有些难保了……”
听得孟达破口大骂“放屁”二字,李辅虽是早已习惯,但他脸颊上还是禁不住顿时热辣辣地红了一下。他也不多辩,暗一转念,便换上一副笑脸附和而道:“主公一语中的,李某佩服——是啊!如今大魏荆州境内,西有诸葛瑾率领五万步骑自夏口城而直取沔阳,东有陆逊指挥三万五千水师自长沙郡而疾袭江陵,实在是岌岌可危啊……”
孟达慢慢坐了下来,双手在案几上捧托着自己的脑袋,眼珠儿滴溜溜直转:“眼下荆州局势危急之极,本座可不想给他司马懿‘陪葬’,须得早早作好‘见机而作,另谋出路’的准备啊……”
“见机而作,另谋出路?”李辅心底暗暗一跳,脸上不禁现出惊愕之色来。
孟达扫了他一眼,将目光远远投向了卧室的南面窗户之外,向孟兴努了努嘴,示意而道:“兴儿你且出去看一看——你邓贤表哥今天应该是回来了吧?”
孟兴应了一声,刚刚起身走到卧室门口处,便听到门外边传来了孟达的外甥、新城郡郡尉邓贤低低的呼声:“舅父大人——”
李辅在一旁瞧着孟达父子神神秘秘的模样,兀自惊诧之际,但见木门处大步流星地进来了一个青年小将,身高七尺,长得敦敦实实的,蜂腰燕颔,颇有彪悍之气,正是邓贤。他身后却跟着一个中年文士,头顶一束青布纶巾,身穿一袭灰袍,满面恭敬之色,俯首控背趋步而入。
“贤儿!”孟达喜出望外地迎了上去,“你可从李大人那里回来了……李大人他怎么说?”
“舅父大人——这位是李严大人的幕府记室高冲高先生……”邓贤深深欠身行过一礼之后,将跟着自己一道进来的那个灰袍文士介绍给了孟达。
李严?莫非是现任蜀汉顾命托孤次辅大臣兼尚书令的那个李严?李辅心头一震:真看不出来——孟达竟然与敌国要员还有这么隐秘的联系?!难道这就是他方才所言的“见机而作,另谋出路”?
这时,高冲已向孟达弯腰鞠了一躬,拱手而道:“孟将军——李令君特意委托在下专程前来贵处向您见礼致意了!”
“呵呵呵……李兄如今在蜀汉位居尚书令兼任江州大都督,又是顾命次辅大臣,那是何等的风光气派?!岂如孟某今日屈居他人篱下而郁郁乎为奴为婢也?孟某甚为李兄而庆贺之!”
“这个……其实李令君对孟将军您也思念得紧啊!邓小将军他亲眼看到的——李令君在下走此行辞别之前曾经执手抚心告诉下走:当年孟将军高翔东去,实乃昭烈皇帝之养子、宜都太守刘封自恃亲故之恩而欺人太甚,居然肆行强夺孟将军应享之鼓吹仪仗,然后又恶言谗毁您于昭烈皇帝之前,所以孟将军您不堪其辱,方才翩然而去。”高冲一脸诚恳地望着孟达,娓娓而道,“此事之曲,全然在于刘封小儿,而不在孟将军也!此乃李令君与诸葛丞相所共知也!如今昭烈皇帝已殁,加之当今陛下继位登基与民更始,时时虚心侧席,务求以德怀远,若孟将军您此刻能够幡然内向、归义成都,则实为大汉之幸、社稷之福也!”
原来,孟达早年与西蜀顾命次辅大臣、尚书令兼江州大都督李严素有深交厚谊。尽管孟达后来叛蜀投魏,他俩仍然在暗底下潜通鸿雁而时有书函往来。当然,依孟达这边的想法,他与李严暗中交通,所行的就是“见机而作,另谋出路”之计;而李严与孟达鸿雁往来连缀不绝,却是另有一番盘算。身为李严幕府记室的高冲自然亦是相当清楚的。溯本究源,当今蜀汉王朝内有三大政治支柱——荆州派、东州派和益州派。荆州派势力以诸葛亮为首,其辅翼之党有马谡、蒋琬、杨仪、邓芝等;东州派势力以李严为首,内部成员以前任益州牧刘璋旧部居多,如董和、向朗、向宠、李邈等人;益州派势力则十分松散无首无脑,就是由益州本土士族费诗、孟光、谯周等组成。
在这三大势力派系之中,荆州派其势最广、其众最多,几乎掌控了朝廷所有的中枢要职;东州派则依托蜀东一翼为势力根基,李严坐镇永安宫,统领江州郡三十六县,屯峡守江,向外而为蜀汉护卫东疆,向内而与成都中枢遥相制衡;益州派势力最弱,费诗、孟光、谯周等唯有拱手而居闲散之职,聊事谏议讽咏之浮行而已。刘备在世之时,一直是勉力维持着这三大势力派系平衡互制的政治格局。刘备去世之后,荆州派势力迅猛膨胀,形成“一枝独大”之势——诸葛亮身为顾命首辅大臣兼任开国丞相而总理万机,杨仪为度支尚书兼领绵竹太守,蒋琬为吏部尚书兼广汉太守,马谡为征北参军而兼成都尹,可谓“遍布要津、各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