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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剑桥中 华 人 民 共 和 国史-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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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力,但任期不足8个月便下台。1967年9月,文革小组组长陈伯
达被任命负责中央宣传领域。令人避之犹恐不及的文革小组,从1966
年夏开始活动频繁,但一年后便乱成一团:1967年9月,其最激进
的少壮派王力、林杰、关锋和穆欣被捕;1968年2月,一贯利用义
和团起义宣扬对外国人的仇视,以此作为与帝国主义和现代修正主
义作斗争的武器的戚本禹受到批判,并从此从政治舞台上消失。至
此,文革小组实际上只剩下陈伯达、江青、张春桥、姚文元这几个
人,此外还有顾问康生。1970年,陈伯达因据说阴谋反对毛主席而
被清洗掉。
  由于内部的纷争和外部的压力,文革小组从来就缺乏权威,不
能对文艺创作进行有效的指导,因此,除了促进现代革命京剧的发
展外,它对文艺生活的干预根本就看不见成效。和别的行政部门一
样,文化机构也出现了严重的混乱。如果文革小组真的希望在文学
领域采用大跃进时期的政策,那么,它显然就无力指挥和监督诗歌
创作的另一场群众运动。况且,人们很快就明白,文革小组要的是
权力,而不是思想改革。在争夺权力的斗争中,文学和艺术并非是
首当其冲的。
  文化大革命头几年的文化生活几乎停滞不前,这不足为怪。那
时,作家被当作修正主义者或异端分子而遭到批判,而文学故事则
往往被认为是作家政治信仰的表露。作者与故事主人公没有区别,
甚至故事里某一人物的政治信仰都可以直接认为是作者的政治信
仰。上海座谈会之后,政治短文和文学小说之间的明显区别被取消,
结果,毛泽东在延安《讲话》中提到的“通讯文学”便成为最受欢
迎的文学类型。据林彪女儿林豆豆所言,林彪赞扬报告文学是一种
集小说和散文的功能于一体的写作风格,与政治生活更贴切,有说
服力,能在对人民群众进行的现实主义教育中发挥更大的作用。①林
豆豆本人也从事报告文学创作,其中有些作品还被译成英文,并于
1967年在《中国文学》上发表。
  然而,报告文学不大适合延安《讲话》以及座谈会《纪要》所
反复强调的要求,即文学“应该比普通的实际生活更高,更强烈,
更有集中性,更典型,更理想,因此就更带普遍性”。②这种几乎是
亚里士多德式的文学观在文化大革命的头几年里完全被忽视,作家
除了写些对当前政治目的表示积极支持的作品外,对其他任何题材
均不敢轻易动笔。1967到1971年期间,《人民日报》和《红旗》杂
志从来没有肯定地评论过一篇现代或古典小说,也没有肯定地评论
过任何一位诗人的一篇诗作。当然,毛泽东的诗是例外。但是,这
些诗尽管在政治论文中常被引用,却从来不会受到文学批评。
  1971年9月林彪死后,文学创作的局面才有所改观,变化的标
志是《人民日报》于1971年9月19日刊登了郭沫若的几首诗。我
们不妨回忆一下1966年4月文化大革命正式宣布开始前,郭沫若受
命充当的角色,就是用可怜的自我批评形式告知全国等待着知识分
子的将是什么。他此次发表的诗,主题是政治的胜利以及由此而赢
来的多姿多彩的美好生活。郭沫若通过对新疆生活和自然风景的描
写,借机激发作家们重新提起他们的笔杆:
     云笺天上待诗篇。
     一池浓墨盛砚底,
     万木长毫挺笔端①
  1971年11月,郭沫若还发表了一部研究李白与杜甫的著作,旨
在鼓励对古典文学进行更多的研究。尽管郭沫若没有回避历史唯物
主义的解释,但其作品得以出版这一事实已意味着恢复了对历史的
研究。
  1971年12月16日,《人民日报》发表毛泽东的讲话:“希望
有更多的好作品问世”,证实了文化气候的转变。毛的干预只能被
解释为试图将文学从被文化大革命拖入的死胡同里解救出来。林彪
坠机后,他和江青组织的上海座谈会的观点不再被采纳,因此极需
要重新阐明文艺政策。1971年12月16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
试图填补这一空白。社论强调中国文学的连续性,认为文学必须为
工农兵服务,而文学中的英雄人物都应有无产阶级背景,从这一方
面来说,“革命样板戏”如现代京剧,就值得学习。社论说,必须
继续批判刘少奇一类政治骗子所鼓吹的反马克思主义观点,肃清“修
正主义文艺黑线的余毒”。然而,仅仅批判是不够的,还应当有新
的、富有创造力的作品问世。因此,凡具有革命内容、形式健康的
文学作品,不管是业余作者或是专业作家创作的,都应予以鼓励;
而只要作者以马克思主义世界观为指导,任何文艺流派都可以发展。
  虽然“以马克思主义世界观为指导”这一条是潜在的严格约束,
但社论对新的文学创作仍是一种鼓舞。自从文化大革命开始以来,
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合著或无名氏的诗集出版,诸如《颂歌献给毛
主席》、《千歌万曲献给党》等,这些诗集都保持了大跃进期间所
形成的业余写作的传统。如今,诗人单独出版自己的诗集再次成为
可能。1972年,张永枚、李学鳌、李瑛和贺敬之(《白毛女》原著
作者之一)都出版了诗集。这些诗集在文化大革命前曾出版过,所
以包括了早期版本的一些诗作。毫无疑问,他们的作品对生活充满
了马克思主义的乐观态度,但斗争的主题相对不明显,而更多体现
的是社会主义美好生活的神话。李瑛的作品尤为如此,他极力要把
乡村的生活写成“世外桃源”。①
  小说创作的恢复,只有在把虚构的文学故事与政治文件材料区
分开后才有可能。1954年因猛烈抨击俞平伯对《红楼梦》的解析而
开始其评论家生涯的李希凡,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一直保持沉默,但
1972年却发表了一篇论述鲁迅的重要文章。李希凡认为,故事的主
人公没有必要就是故事的作者。他说,鲁迅的故事都是虚构的,并
不是发生在鲁迅身上的事。②李希凡的观点不但使对所谓修正主义作
家的批判失去根据,而且对新小说的创作也起了鼓励作用。小说不
同于报告文学,也不同于历史纪实。高玉宝在谈他的小说《高玉宝》
是如何写成的时,也提出了这个观点。《高玉宝》首版于1955年,
英文版译为《我的童年》。1972年小说的修订版发行时,高玉宝声
明:《高玉宝》不是自传,我是把它当作小说来写的。高玉宝引用
延安《讲话》解释道,小说所反映的生活应具更高层次,比现实生
活更具典型性。③
  1972年出版的小说绝大部分是再版本。李云德、黎汝清、高玉
宝以及浩然的小说均属此列。尽管浩然同时还开始写一部新的小说
——《金光大道》,但他对文化大革命的政治斗争却避而不谈。事
实上,绝大多数在1966至1976年发表作品的作家都小心翼翼地绕
开1960年以来的政治发展。1967年,有消息传胡万春正着手写一部
关于红卫兵的小说和一篇关于上海“一月风暴”的短篇小说。①但由
于官方对红卫兵和上海“一月风暴”的评价不断改变,所以,这两
篇小说最终没有问世,其原因也就不难理解了。
  金敬迈提供了另一个相反的例子。1965年,他的小说《欧阳海
之歌》在《收获》杂志上发表,同年又出版成书,1966年4月,出
了修改后的第二版,后来又作了进一步的修改,并于1967年5月再
版。②欧阳海1963年死于一次事故,这位军队英雄的事迹是金敬迈
这部小说的主要素材。在小说第一版里,金描写了刘少奇《论共产
党员的修养》对欧阳海的积极影响,后来他修改了这一段,加进了
涉及毛主席著作的内容,还赞扬了林彪。1971年林彪失宠,这种改
法又过时了。最后,到1979年出了新版,但又出早了,它没来得及
增加对已故的刘少奇的赞颂。
  《欧阳海之歌》的命运代表了中国小说家进退两难的处境。一
方面,他们有责任表现社会主义革命中英雄人物的形成,但是一旦
进入细节,提及最新的政治指示和文件,他们就冒着这样的风险:
在其小说准备付印时,党的路线可能已经变化。如果党的路线不因
政治、经济形势的变动而变化,或至少不像60年代末和70年代那
样变得眼花缭乱,那么,服从党的路线(党的精神)和艺术概括(典
型化)之间的进退两难的处境就会有所好转。
  小说除了要优先反映人民共和国的早期历史外,还有其他许多
禁锢。小说是没有什么心理活动余地的,因为小说的主人公都要有
几分马克思主义知识,而马克思主义有使主人公在困难的情况下化
险为夷的威力。小说的作者及小说中的主要人物都是性格外露的人,
所进入的是一个假想的客观世界,没有时间也没有理由去反省和怀
疑,因为据说马克思主义能为实现正确的目标提供正确的指导。如
果主人公的动机没有心理条件为基础,作者就必须从社会和经济的
决定因素中寻找动机——总而言之,从阶级冲突中寻找。实际上,
1966—1976年间的所有小说都是冲突的小说,所有的冲突,根据毛
泽东的说法,归根结底都是阶级的斗争(阶级斗争是不可能和人性
发生冲突的,因为毛泽东不承认超越阶级差别之上的人性的存在。
此外,与自然灾害的斗争也被当作阶级斗争来解释,因为不同的阶
级对灾难会有不同的反应)。
  不过阶级斗争可用不同的手法来处理:(1)公开的阶级斗争,
它的弊端是从开头就能预知到结局;(2)隐蔽的阶级斗争,它却可
能引诱作家以赞赏的笔调描写阶级敌人,以怀疑的手法写无产阶级
英雄;(3)类似阶级斗争,把斗争变为一种误会,一次考验,一场
玩笑。中国作家一直很喜爱这后一种办法,如浩然,他在作品中用
类似阶级冲突的手法描绘出相当于一首文学的田园诗,一个没有麻
烦问题的社会。①
  虽然人物刻画的规则在文化大革命过程中时有变化,但下面的
概括是有根据的:70年代初,小说中(以及小说外)的阶级敌人以
前是一个地主或富农,一个国民党员,一个书呆子,一个官僚,或
一个自私自利的人,通常他是一个老头,如果是年轻人,他受了在
资本主义旧社会腐化了的老者的欺骗。阶级亲人是穷人,出身无产
阶级,是党委委员,他们与其他进步人士保持良好关系,并关心别
人。
  还有下列变化:文化大革命头两年中,一种倾向是把共产党员
的党票授予有缺点的英雄,如1967年版《欧阳海之歌》中的一些章
节。但很快就不允许了,党员的身分留给了完美的英雄,如同文化
大革命前一样。学习材料也从文化大革命头几年赞扬有缺点的英雄
变为后来几年赞扬完美的英雄。自传体小说《高玉宝》的作者骄傲
地把其中的一章定名为“我要读书”。中国作家需为某种政治目的
而改变敌人和英雄的性格,这使作家的创作任务更加艰难了。事实
上,作家在写小说时便是当时政治形势的俘虏,他必须不时修改写
作计划,以适应要他遵守的政治指示。一旦政治形势变化,作者必
须修改作品,如同前面所提到的几位作家一样。
  长篇小说适应不了这种变化的要求,而短篇小说和诗歌这样较
短的形式则游刃有余。这种要求也有利于舞台演出:京剧、歌舞及
现代话剧,它们都靠口头表演,因此容易随莫测的政治气氛的变化
而作出调整。

   

 
 
① 林豆豆:“林副主席论写作”,《火炬通讯》(1968年7月)。  
② “座谈会纪要”,第231页。  
① 引自《中国文学》英译文,1972年1月第1期,第52页。  
① 见他的诗“笑”,载李瑛的《枣林村集》第71—73页;英译本《中国文学》1972年8
月第8期,第33—35页。  
② 李希凡:“旧式的知识分子”,《中国文学》1972年12月第12期,第24—32页。  
③ 高玉宝:“我是怎样成为一名作家的”,《中国文学》1972年6月第6期,第111—118
页。  
① 红卫兵报纸:《井冈山》,1976年4月7日;《北京工人》,1967年5月27日。  
② 详细情况见D。W。福克玛:“文化大革命中的中国文学”,《东西方文学》1969年第13期,
第335—358页。  
① 如“艳阳天”,译文出自《中国文学》1972年4月第4期,第13—28页。 
 
     
     
 

现代革命题材的京剧样板戏
 
  1949年以来一直在进行京剧现代化的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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