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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剑桥中 华 人 民 共 和 国史-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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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作为“首长”的作用,因为,尽管他们被认为负有责任,但他们
却无权作出决定。在国家一级,领导和群众之间的联盟采取的只是
松散的公民投票的民主形式,这使人伤心地回想起早先的民主模式。
在基层,它产生的是特别委员会的专断统治、军事管制、冷酷无情
和骚乱的混合物。
  这些思想的根源要追溯到60年代,尤其在1963年初,毛曾反
复强调,要坚持“一分为二”的原理。因为只有当党实际上是由一
个人代表和由一个人身上体现时,“一元化”和“一分为二”(以
及它们的组成部分之间相互斗争的倾向)这两条原理才能共存。换
言之,只有当中国共产党的一致性和完整性是在毛的领导下时,党
才能够虽会分裂但又能保持统一,才能够实现它的一元化使命。因
为毛主席本身是不会分离的(尽管我们在前面引用过他的话。①),
而且永久地掌握权力,即使他的思想充满了矛盾。
  对毛的思想的另一个主要的二元解释,正如我通篇所强调的,
是马克思主义和中国遗产相互结合的产物。在毛的晚年,领袖终于
成了崇拜的偶像和真理的源泉,这一事实与马克思主义理论是不一
致的,实际上与毛本人在1971年的说法也是不相符的。他曾指出,
《国际歌》否认“救世主”的存在。②这样说,实际上并不是把毛的
统治完全当作东方专制主义的一种形式,甚至也不是指以他名字命
名的思想主要是中国的而不是西方的。对领袖的崇拜毕竟有充分的
西方或西方化根源——包括斯大林的红色法西斯主义,还有希特勒、
墨索里尼的最初理论。此外,在文化移入的复杂过程中,如果西方
的新思想能够被用来服务于中国的旧目标和旧价值观,那么,中国
的传统思想同样可以转向外来的思想所阐述的目标。③因此,很难断
定最终何者占上风,但对这一问题有待于进一步探讨。
  在50年代中期和60年代中期之间,毛泽东改变了拒绝接受张
之洞“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原则的态度。他在1956年8月“同音
乐工作者的谈话”中,采用了他从1938年以来一直坚持的观点,即
中国在保持自身特色的同时,还必须向西方学习很多东西。他宣称,
马克思主义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遍真理”。虽然它必须与各国
革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但这种“产生于西方的基本理论”构成了
中国新制度的基础或者“体”。①另一方面,1965年12月他在杭州
时说,实际上,张之洞是对的,“西方的‘体’不能用,……只能
用西方的技术”。②
  正如上面已提到的,即使毛在同一次讲话中说他是一个“土生
土长的哲学家”,这句话的意思不能理解为毛不再打算从马克思那
里或从西方吸取任何东西。人们着重强调的说法是,如果想使从西
方借用的东西能够得到很好的利用,那么中国的革命学说今天就必
须扎根于她的文化和传统之中。然而,这并不是一个通过分析毛的
理论体系,用纯理性的措词就能够得到有效解决的问题。根深蒂固
的感情因素也渗入其中,甚至使他的政治理论或思想观点受到了渲
染。
  1958年3月,毛在成都宣称:“首先是阶级消亡,然后是国家
消灭,最后是民族消亡,全世界都是如此。”③1970年12月18日,
毛在和埃德加斯诺的谈话中,对此作了如下论述:
     什么叫民族啊?包括两部分人。一部分是上层、剥削阶级、少数,这一部分人可以讲
话,组织政府,但是不能打仗、耕田、在工厂做工。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工人、农民、小资
产阶级,没有这些人就不能组成民族。④
  在晚年,毛把阶级斗争看作一部分“大人物”与全体人民之间
的斗争,他在1970年的讲话再次表明了他的这一倾向。但人们也强
调,正如他在1958年的讲话中所说的那样,他认为民族作为一种主
要的社会组织形式,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虽然毛总是不容置疑地把中国当作“中心地区”,把中国文化
当作“中心之花”(“中华”),但我们不应从毛的这一性格中得
出像苏联人和他们的支持者、以及托洛茨基和持各种观点的其他左
派分子通常所提出的结论,即毛毕竟是一个没有多少马克思主义思
想的、旧式的中国民族主义者。
  事实表明,特别是在文化大革命10年间,毛在数十年里潜心建
立的一整套理论体系基本上崩溃了,至少他自己看来是如此。1976
年,当毛去“见上帝”或“见马克思”的时候(或许两者都是)—
—以前他曾对埃德加斯诺这样说过,——当一个新时代在其继承
者领导下来临时,出自《左传》和类似典籍的道德和政治标准就隐
隐约约地出现了。
  然而,如果我们不去考察毛最后的这些可悲的和反常的岁月,
而只分析他在1935至1965年间形成的较为严肃的思想理论,那么,
归根结底,它构成的是一种源于西方的,相当革命的思想和西方化
的传播媒介。
  毫无疑问,西方化的影响和毛泽东的不容置辩的中国中心主义
之间的重要联系,已在毛所谓的“落后的辩证法”的观点中得到了
阐释。他在1960年的《读书笔记》中,最典型地阐释了“主流的毛
主义”。毛在其中一节里提出了“落后国家的革命是否更困难”的
论题。不必说,他的结论是否定的。他说,资本主义出现两三个世
纪以后,在西方先进的国家,资产阶级的毒害极深,影响了包括工
人阶级在内的社会的各个阶层。因此,列宁的“国家愈落后,它由
资本主义过渡到社会主义就愈困难”这一论断是不正确的:
     其实经济越落后,从资本主义过渡到社会主义愈容易,而不是愈困难。人越穷,越要
革命。……在东方,像俄国和中国这样的国家,原来都是落后的,贫穷的,现在不仅社会
制度比西方先进得多,而且生产力的发展速度也比他们快得多。就资本主义各国发展的历
史来看,也是落后的赶过先进的,例如在19世纪末叶,美国超过英国,后来20世纪初德
国又超过英国。①
  今天的中国当然放弃了这种过分乐观的幻想,而强调发展生产
力是改造社会制度的前提。毛在刚才所引的这段话里表达了这样一
种观点,即在西方(其含义是,在中国,一旦经济发展了)最重要
的问题是人民的改造问题。不管怎样,这一观点至今尚未被一同抛
弃。
  也许,对中国在世界上的地位的洞察和对人与道德在政治生活
中重要性的强调,最终仍将是毛泽东对革命理论和实践的主要贡献,
因为这种洞察力是根植于对悠久历史的观察之中的。

   

 
 
① S。施拉姆:《毛泽东:初步再评价》,第71页。  
② 《毛泽东思想万岁》(1969年),第477页;另见《杂录》,第343页。  
① 廖盖隆:“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的道路”,第2页。  
② 《毛泽东思想万岁》(1969年),第342—343页。  
③ 毛泽东:《对苏联经济学的批判》,见《杂录》,第266页。  
④ 《毛泽东思想万岁》(1969年),第630页。  
① 《红旗》1964年第13期,第31—32页;另见《北京周报》1964年第29期,第26页。
(源出于毛对1963年5月9日关于浙江干部参加生产劳动的一份文件所作的评语。)  
① 《红旗》1973年第9期,第22、27页;另见《北京周报》1973年第35期,第36、25、
28页。  
② 《红旗》1975年第2期,第17页。另见《北京周报》1975年第4期,第19页。  
① 指毛泽东“我这个人也是一分为二的”。——译者  
② S。施拉姆:《毛泽东同人民的谈话》,第297页。  
③ 关于这一问题,见施拉姆:“党的领袖还是真正的统治者?”  
① S。施拉姆:《毛泽东同人民的谈话》,第85—86页。  
② 同上,第234—235页。  
③ 《毛主席关于国内民族问题的论述选编》,第8页。  
④ 同上,第6—7页。(这段引文出自中国官方关于这次谈话的记录。据我所知,斯诺从未
在自己的著作中用过这段话。)  
① 《毛泽东思想万岁》(1969年),第333—334页;另见《杂录》,第258—259页。 
 
     
     
 

第一篇  文化大革命:混乱中的中国  (1966—1969年)
 
第二章  危机时期中国的状况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按照中国人的算法,从1966年起直到大
约10年后毛泽东去世时为止,是本世纪最突出的事件之一。文化大
革命的情形,想起来仍栩栩如生:身着军装的年轻的红卫兵们挤满
了北京的天安门广场,当他们看到伟大舵手站在天安门城楼上时,
个个热泪盈眶;老干部们头戴高帽,脖子上挂着“牛鬼蛇神”的牌
子,被抓上卡车,那些年龄只相当于他们1/3的年轻人强迫他们沿
着大城市的主要街道游街;报纸见方的大字报上充斥着对高级领导
人的修正主义与反革命行为的辛辣谴责。红卫兵带着的红宝书——
用塑料包装的毛主席语录的小册子,是年轻的造反派反抗权威的象
征。
  纯粹从叙述的角度看,无论对发动者个人还是对整个承受了它
的社会来说,文化大革命只能被看成是一场悲剧。这场运动在很大
程度上是毛泽东个人决策的结果。毛在革命胜利后时代仍孜孜不倦
追求革命纯洁性,这是他发动文化大革命的动机;他在中国共产主
义运动中具有独一无二的超凡的地位,这使他有资本发动文化大革
命;他对群众运动充满信心,这就决定了运动的形式。毛的开阔的
视野和改造八亿中国人命运的能力成了神话,从而产生了一位比真
实的毛泽东更伟大的人。
  可是,就像在古典悲剧中一样,这些英雄品质最后打上了致命
的污点。毛对革命纯洁性的追求导致他夸大和错误估计了中国在本
世纪60年代所面临的问题。他个人的权威使他有能力发动各种社会
力量,却没有足够的能力来控制它们。随着群众运动逐渐演变成暴
力,派系斗争和骚乱,毛认为群众一旦发动起来就能拯救国家的观
念被证明完全错了。毛本希望文化大革命能成为他对中国和马列主
义最重要和最持久的贡献,结果倒成了他晚年的重大错误。
  由于毛具有操纵中国的能力,所以,他个人的悲剧同时也就是
整个国家和民族的悲剧。当今的中国领导人都把文化大革命描绘成
国家的大灾难。虽然文化大革命对经济的破坏不如大跃进严重,生
灵涂炭的情形也不如太平天国起义时期、日本侵华时期和共产党革
命时期,但由文化大革命带来的事业的中断、精神的崩溃以及所付
出的生命的代价都具有毁灭性。运动对中国政治和社会的影响恐怕
要几十年方能消除。而且,文化大革命所付出的这些代价基本上是
毛对中国形势的估计和提出的对策的结果。毛认为中国正处在复辟
资本主义的边缘,提出阻止复辟的最好方法是发动城市青年。
  从另一种观点,即从政治分析的角度看,文化大革命又是非常
有趣的。政治学家们常常提及政治发展过程中的“危机”:现行的
政治机构由于经济处于过渡阶段、知识界发生骚动,以及政治的动
员、社会的变革等原因①,遇到了挑战甚至被动摇,发生了危机。如
不进行有效的改革,政治危机就可能发展成暴力、混乱、反叛甚至
革命。从这个意义上讲,文化大革命初看起来,就像20世纪许多其
他发展中国家所经历的,似乎是政治现代化过程中的一场危机。中
国共产党在城市中面临着高层次的抗议,因为城市里对许多社会、
经济和组织政策存在着广泛的不满。中共既无法压制这些持不同政
见者又无法有效地迎合他们。这种情形的结果,无论是在中国还是
在其他地方,都是混乱和无政府状态,直到军队干预,恢复秩序,
开始重建政治体制为止。
  不过,文化大革命的独特之处是,这场危机是由政权的领导人
自己引发的。使共产党的合法性产生疑问的正是毛自己,是他发动
各种社会力量削弱他自己的政权,也是他为人们的抗议和不满提供
了政治、意识形态的词汇。这个曾经发动革命反抗旧政权的人现在
又发动革命来对抗自己亲手缔造的新政权。
  但是,毛的第二次革命却远不如第一次革命成功。根据毛的观
点,成功的革命,既是建设又是破坏:建设一个新秩序,同时破坏
一个旧秩序。毛第一次革命的指导思想中,不仅有对现存体制的批
判,而且有对未来新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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