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三娘子-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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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说完了,虞传雄冷冷一笑:“为父真是没瞧出来!”
虞世莲只苦苦跪地求饶:“阿爹饶了我姨娘吧?瞧在她这么多年服侍你的份上饶了我姨娘吧?!”
紧挨着义成郡主身边站着的虞世兰至此刻才恍然大悟,她忽松开了义成郡主,几步过去,抬脚便踢了虞世莲一个窝心脚,抬手便是两巴掌甩在了她脸上:“贱人!黑了肠子的贱人!”
若是往常,虞传雄见得她如此辱骂庶妹,必定怒火冲天,可是今日他却一言不发,似乎压根没瞧见眼前一幕。
义成郡主冷冷瞧着已经晕过去的卫姨娘,以及被虞世兰揍了趴在地上的虞世莲一眼,嘲讽一笑:“老爷以为,如何处理?”
“卫氏杖毙!二姐儿杖责——”虞传雄停了一下,这一个到底是她的亲身骨血,林碧落并未丧命,只是此后命运天差地别,如何处理他还真没想好。
妾侍们听得他这句话,皆在心里打了个哆嗦。
义成郡主冷哼一声,接口道:“卫氏杖毙!二姐儿不必杖责,到底是女儿家家的,打坏了可怎么了得?待得卫姨娘受刑完毕,便将二姐儿送回院里去反省!”将她们娘俩都打死可真是便宜了这对母女,死一个留一个天人永隔才会让她也尝尝这痛苦滋味。
虞世莲惨叫一声,撕心裂肺哭了起来,她原以为自己只要说了真话就必定能救了卫姨娘,哪知道招与不招结果都是一样的。
有婆子上前来兜头朝着卫姨娘淋了一盆冰水,她被激醒,还未开口棍子又打了下来……
虞世莲亲眼看着卫姨娘被活活打死在了她面前,又惊又吓又痛,当时便晕了过去。
自有府中媳妇子上前去扶她,将她送到了自己院子里关了起来。
义成郡主府这通折腾,林碧落通通不知。
当夜回去之后,她安慰完了何氏与林楠,便回房去洗了个热水澡,早早上了床。
这是她在上京城中为数不多的时间了,剩下的时间她要好好计划一下。
第二日天刚放亮,郡主府便派人来接她。
想到昨晚义成郡主的脸色,林碧落收拾了一番便跟着马车回了郡主府。
义成郡主一夜未睡,刚刚收拾完了虞世莲母女,回房梳洗了一下,便派人去接林碧落。昨晚她本来准备苦求今上,但是被林碧落阻止,这会儿急于见她。
本来今儿初一,去岁圣上就召了各藩入携子入京,但凡嫡出尽皆带到了京中来。年三十大宴,圣上便与这些子侄一一见了面,吩咐了令他们过完了年都入东林书院读书,等他身体好些了便召子侄入宫,共叙天伦。
原本怀着惴惴不安之心的各藩王闻言皆不由往深远了想。
圣上龙体每况愈下,眼瞧着是生不出龙子来了,这才费心巴力的将宗室子侄召了来,说不定未来的太子便是这些世子们中间的哪一位了。
既存了这心,各藩王便要多多表现,不但要让世子在今上面前孝顺谦恭,还要与朝中重臣打好关系。
因此大年初一郡主府便收了好几份拜贴。
只不过昨晚府中大闹一场,虞传雄与义成郡主闹心,对外宣布双双受了风寒,身体不适,暂时停止一切新年活动。
郡主府闭门谢客,接了林碧落的马车从角门入府,一路直驱,到得主院才停了下来。自有丫环婆子迎了出来,引了林碧落入内。
林碧落在郡主府住了一年有余,何曾见过这些婆子如此郑重对待她的?
便是虞传雄与义成郡主不曾怠慢她,到底身份有别,哪怕大家都知道主子看重她,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认来的无关紧要的义女,将来落在哪里谁也不知道,平日不过瞧在主子面儿上,服侍的虽然周到,到底只是例行公事而已,与今日的态度截然不同。
她却不知这些仆人们心中所思所想。
昨晚府中大闹一场,杖毙了一个得宠的姨娘,林碧落的身世也随之真相大白。
原来郡主与尚书大人并不是随便从外面捡了个商户女来认的,而是这一位竟然是府中亲眷!内里又有义成郡主从康王府带来的陪嫁仆从,算起来林碧落可算是她们的小主子,那一份亲近之意便与平日的隔膜不同。
林碧落不知就里,进了房先问了安,便见义成郡主神情郁郁,脸色不好,便问:“姨母可是身上不舒服?”昨日宫里都审过了,她如今倒不怕再暴露身份,因此这姨母竟然叫的十分顺口。
义成郡主心中难过,只伸手来摸她的脸蛋,一遍又一遍,仿佛看到当年远走边陲的萧怡,心中刀剜一样,口里却气恨道:“你……你就这般想要去边关?”哪怕借机应了楚家婚事,能留在上京也行啊!
林碧落歪头一乐,极为娇憨可爱:“姨母可舍得阿姐远行,与你在千里之外,母女相隔?”以这样一种方式离开上京城,她心中忽然轻松无比。
义成郡主重重在她肩上拍了一记,直气的骂她:“你个不长脑子的!骨气能当饭吃?你阿爹阿娘就是非要拿骨气当饭吃,如今还不是在边陲苦熬?!”这是她最恨萧怡的地方。
萧怡明明能够在她的帮助下过安逸的生活,可是却偏偏要跟着容绍远走他乡!
萧锦是个务实的人,从来不信奉什么情情爱爱,这个世上不过是利益的等价交换,无论是婚姻还是政治,她从来冷静若斯。因此,当虞世兰恋上楚君钺的时候,她不是不惊讶的!
她生的女儿,怎么还会有这么蠢笨痴傻的念头?
这不就跟萧怡那个傻瓜一样吗?心心念念为了一个男人而活,仿佛这个男人便是她的一切,为此毫不考虑姐妹之情,毅然决然的抛弃一切追随着那个男人……
接了林碧落前来,她才发现,反倒是这个外甥女儿在对待感情上倒少见的冷静理智,极为成熟,懂得选择权衡。
——就在昨晚以前!
经过了昨晚的事情,她才发现,以往全被这小丫头蒙蔽了,她哪里是什么冷静理智?她分明是高傲到了极点,容不下半点施舍半点怜悯的感情!她想要的更为纯粹!
什么狗屁风骨?!
义成郡主伸出双臂来,紧紧将这个倔强高傲的小丫头搂在怀里,右手却在她后背上狠狠拍了下去,像她曾经咬牙切齿的想象过要狠狠揍萧怡的样子,拍她,骂她:“缺心眼的蠢丫头!你的聪明劲儿哪里去了?难道你就这么不相信姨母能保下你来?这么急着想要撇清关系?姨母就那么不顶用救不了你?敢将你接了来便想过要护你周全,你这个蠢丫头!”
说到后来,义成郡主语声已然哽咽。
林碧落由得她抱着自己,闻着她身上的馨香,默默的抚摸着她的背,用了同样的力气紧紧的回报着她,“我都知道!这不怪你,我们母女俩都不怪你,这只是我们自己的选择!阿娘也必定是知道你疼她的心!”
她不是感觉不到义成郡主急于补偿的心情,略想一想也明白,她必定是那种嘴上不说可是心底里十分疼爱幼妹的阿姐。可惜二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心底的信仰不同,最终只能分道扬镳。可是谁又能责怪,她不是个好姐姐呢?
义成郡主听了这话,一滴泪从眼角沁出,她悄悄抬手拭了,似乎提起萧怡又让她生起气来,气恨道:“她知道什么?她眼里只有她的阿绍,她知道什么?坏丫头!你们娘俩一个臭德性!”
她推开了怀里的林碧落,只觉心中气苦,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狠狠瞪着林碧落,模样倒与昨晚瞧着虞世莲的模样差不多。
林碧落心里酸酸的,却强颜欢笑,故意扑进了她怀里,伸出双臂搂着她的脖子,打定了主意不松手,轻声在她耳边低语:“姨母就像我阿娘一样疼我,我都知道的!”
义成郡主:“……”
这小无赖!这厚脸皮的丫头!真是让人又气又恨又难过!
安抚了义成郡主,又专程去书房谢了虞传雄,由虞世兰亲自送了林碧落出府。
她们姐俩坐在马车里,马车在上京城中大街小巷随意的行走。姐妹两个沉默无语,最后还是林碧落提议,请了邓九娘与王益梅出来相聚,就在虞家开的半闲堂。
虞世兰心中愁绪难解,先让车夫将她们送到了自家开的半闲堂,又令车夫载了绿竹去王邓二府送信,只道有急事请王益梅与邓九娘。
这二人得了信儿,向家中长辈告了罪,便匆匆而来。
四人聚在一处,王邓二人问起来,林碧落便道:“大过年的想让两位出来透透气,怎的两位也不谢谢徒儿?”这两位乃是她画琴课认的先生,与她助益良多。
王益梅与邓九梅并不知情,一处坐了嘻嘻哈哈哈笑闹了起来,林碧落催了丫环拿酒来,四人索性好生乐了半日。
林碧落喝的半醉,目送着王邓二人离去的身影,心中忽涌起无限感伤。
有些决定一旦做了便没有后悔的余地,只是若论起闺中蜜友来,她小时候还有个孙玉娇,此后家计艰难,一度忙于生意,便渐行渐远。去年孙玉娇已经与陆盛成了亲,她还送了一份礼过去,只是没有亲至,渐至生疏。反倒是东林书院里生活一年,虽然最后她也没升到甲班去,却与邓九娘王益梅颇为投契,如今远别,想来此生都再无相见之机……
她站在半闲堂门口发呆,虞世兰比她还醉的厉害,半个身子都依在她身上,脑袋搁在她肩头,只低低轻语:“阿妹……阿妹……”倒令得林碧落无端想起义成郡主。
“傻姐姐!”她摸了把虞世兰的脸蛋,吩咐丫环将她扶上马车,回头看到半闲堂三个字,还是她亲自去求了包先生,由李富贵刻起来的。四家半闲堂的牌匾,全是包先生手笔。
天空渐渐落起了小雪,虞世兰在马车上唤她:“阿妹……上来……”她尚有两分残余的清醒。
林碧落正要转身上马车,却见得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立着的马车上,有人掀起了车帘,正怔怔瞧着她,目光专注而热烈,却似带着绝望之色,她心中一软,吩咐车夫与丫环小心将虞世兰送回府去,眼见得马车去了,这才一步步向着停在对面的马车走过去。
才到了近前,还未开口,车里的男子便伸出双臂来,掐住了她的腰,一把便将她抱进了马车,放下了帘子。
“你——”
林碧落只吐出一个字,其余的字便被堵了回去。
车里的男子今日似乎打定了主意,长手长脚才将她搂进了怀里,便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林碧落脑中“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懵了。
似乎马车已经开动了,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她鼻端全是男子清爽好闻的气息,紧合的唇齿被挤开,他的吻劈头盖脸而下,像八月的雷震雨,又急又猛,只吻的她喘不过气来……
林碧落想:她一定是喝醉了!
这一定不是她!
不然,何以到了最后,她竟然伸出了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用力的回吻他!
她一定醉的不省人事,这定然是春梦一场,梦里的男子强势霸道,将她整个人都紧紧的圈抱在怀里,似乎怕松开了她,她便能飞走似的。她以同样的热情回抱着男子,将自己整个人都贴到了他怀里,感觉得到他硬硬的胡茬扎在她的脸上,扎的她脸上的皮肤都有了痛意,可是人却是昏昏沉沉的,酒意上了头,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她听到耳边低低缠绵的叹息:“阿落……”
“阿钺……”她以同样低低缠绵的声音叫他,然后闭着眼睛紧贴了上去,寻到了他的唇,狠狠的亲了上去……
——此生此世,他也许终有一日能够忘记她,可是……她大概是不能够忘记他了!
后来她再想起来这段旧事,唯记得临别之际,他在她耳边低语:“阿落,你这个算是对我在陛下面前求婚拒绝的补偿吗?”
那时候,他将她抱下了马车,一个在马车之上,一个立在马车旁。
似乎只是短短一段路,又或者时间过去了很久,她不记得经过多长时间,只记得那逼仄的马车里,男子宽厚霸道的怀抱,以及滚烫的亲吻……
再然后他就毫无预兆的将她从自己怀里扒拉下来,从马车里塞了出来,就像之前将她抱进马车里一样。林碧落毫无准备。
是不是补偿她没想过。
她只是……她只是……
林碧落忽然之间发现自己词穷了。
车里的男子眸深似海,晦暗不明,却似这晦暗之下还翻滚着灼热的岩浆,她再多瞧几眼,那翻滚的岩浆便能将她灼伤。
“我……不知道……”
林碧落捂住了双眼,不敢再瞧!
车里的男子放下了帘子,车夫扬鞭,马车转眼间便从她眼前驶过,雪片纷纷扬扬落下,这会子功夫,已是天地一色。林碧落低下头,不敢再看那马车离去的方向,有泪沿着指缝缓缓流下……
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良久,她拭干了泪,再抬头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原来他将自己丢到了林家门口。
大年初二,照例是外嫁女回娘家的日子。
林碧云与林碧月携婿归来,这才知道初三林碧落便要远赴边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