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佳木-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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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空桑山庄内,寄情塞漠悠哉无比的苏琅也彻底放手,收回了搜寻单儿的手下,单儿与他本没有什么威胁,无味的鸡肋罢了,他倒是觉得殷无寒近日来在偷偷忙碌着什么,与他玩乐消闲的时日比前日减少了一些。
只说那晚,他就不知半夜三更去了哪里,独来独往,颇为蹊跷。甚至有一日他在天际将明时才悄然回来,似乎在装作没有离去过一般在苏琅旁边躺好直至天色大亮。
有时殷无寒不动声色而去,苏琅便立刻能够警觉而醒,待他翻身坐起,殷无寒却已不见了踪影,枯坐在空空的床榻上苏琅感觉自己简直就像一个满腹怨气、心盼君归的小媳妇,让他气不打一处来,生者闷气也无处可泄。
这一日他终忍不住了,在殷无寒披着一身寒气自窗口跳入房内,朝床边走来时,便猛然一下跳起来,扑上一步按住殷无寒的一条胳膊恨恨问道:“你去哪里了?”
殷无寒滑开他的手淡淡道:“我早知你知晓我行动之事,假装至此,你也不累?”
苏琅愣住。
殷无寒看着他发红的玉面不知怎地竟然笑了,可是那笑有些怪异,虽然绝美,苏琅心里却在发毛。
“你既然知道,也不告诉我到底发生何事?”
“你猜呢?”殷无寒何时还有了这种玩笑的兴趣,当真难得。
苏琅心里嘀咕,道:“其实你心里还是想插手枭阳宫的事情,是不是?”
“枭阳宫与山庄从未断了联络,二者可谓唇齿相依,一个若是被正派所灭,另一个也就离覆灭不远了。”殷无寒正色,目透阴冷。
“尽然如此,你也不必瞒着我偷偷去做啊。”苏琅埋怨。
“不是瞒着你,我是想瞒着所有人而已。”他对苏琅哂笑道:“世上之人皆以为我放手不管,将所有事情假手别人……可是,我怎能不管?又为什么要独信他人?既然现在有一个替死鬼帮我抵挡刀光剑影,又何乐而不为?”
“如今我只需要暗中部署,声东击西,用雒棠去攻克众目睽睽的目标,那些正派趋之若鹜,自然不会放过雒棠,而落入我们的陷阱。”
苏琅看着殷无寒似笑非笑自信满满的样子,方才释然道:“就算如此,你也用不着瞒着我,你还担心我会闻风逃走报信不成?”
谁知殷无寒冷冷地:“自然也没有必要让你知道。”
苏琅呆了呆,有些尴尬:“你我之间,需要如此堤防么?”他的目光追逐着殷无寒略显疲惫的神色,似乎想要看透他内心。
殷无寒被他质问般的眼神逼得无处可逃,干脆背过身去,道:“我不想与你相欠,从来不想,所以山庄的事情,你今后也不要再插手了。”
苏琅又惊又恼,一下子从床榻上跳起来:“此话何意?!你如今想把我踢开了?!”
“随你所想,”殷无寒倒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波动,“要知道,你也曾想暗算我,我放过你一次,已是念在往日旧情上了。”
苏琅咬牙切齿,这男人变脸也变得太快了,昨天还笑靥生花与他红香软帐同起同卧,今日一回来,就急着要抛下他,翻脸不认人。
气极了苏琅一句话也说不完整:“殷无寒……你!……”
“……你果然……是个心狠手辣忘恩负义之人……”咬着牙好不容易才说完,苏琅劈手就欲擒住他肩膀,出手虽快,也还在气得发抖。
殷无寒轻轻一闪,反手稳稳扣住他的手腕,利刃般的目光投在苏琅涨红的脸上:“忘恩负义?什么是恩?什么又是义?于你于我,这世上可曾有过恩义二字?你我相识之日,你就应该知道恩义对你我而言,简直可笑之极!”
似乎说得有些道理,苏琅低头想想,他从背叛师门那日起,早就将恩义抛诸脑后了。
“好,”苏琅道,“就算如此,你无缘无故要和我翻脸,也须得说出一个缘由!”
殷无寒将他一睨,幽黑的眸中闪过不屑,眉头微皱:“你非要我说出来么?”
“说什么?”苏琅手肘一撤挣开他的手“这么日多日我一直在你这里,我在做什么你不是一清二楚?”
“哦?是么?”此番殷无寒反过来死死盯住他,心中澄澈的逼视,“这么说,你那小师弟也是不慎逃脱了?”
“你敢说你没有故意让手下大意放他走,还装模作样找他,实意故意逼着他逃到吴家堡,破坏雒棠的行动?”
苏琅张口结舌。
“你知道,我早已叛逃师门,师门中的人与我没有一点干系。”半晌,苏琅找出一个理由。“……所以单儿是死是活,我绝不会理会。”
“也正因如此,你才会利用他,你敢说不是?”
苏琅哑然失笑:“原来……原来你就是为了这个要和我断绝来往?!”
殷无寒慢慢摇摇头,长叹口气,似是万般无奈:“苏琅,你可曾记得,我告诉过你……感情最忌讳算计,你算来算去也就罢了,可是你可知单儿险些在吴家堡坏了大事!!”
是单儿。
真的是单儿。
雒棠一动不动地站着,脚仿佛被钉在地上,方才一人的兵刃是一口钢刀,他以剑相抵,震得他直到此刻虎口还在发麻,有种剑将脱手的颤抖。
可此时,当那人胸口涌动着血狰狞倒下,角落里一个瘦弱的人影,便如鬼影幽幽的立在血泊的几步之外,空气仿佛瞬间凝固,风也息止。雒棠便如铸成的石像,瞪大的眼睛里侵入一种绝望。
单儿清清亮亮的眸子穿过凝固的空气,毫无感情地,却如根根芒刺刺入雒棠周身。
雒棠不知是不是该收起他的剑,但是剑刃慢慢敛去了血腥的杀气。
单儿不挪动一步,他也绝不会动。
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单儿的向下一看,看到雒棠衣襟上漫开的血迹,畏缩着往后挪去半步,雒棠心中一颤,剑入鞘中,似要奔上去把吓得浑身发抖的单儿揽住。
单儿的抖得越来越厉害,像受惊的小兽丢了半个魂,可是他抗拒雒棠的接近。
雒棠似乎都能听到他上下牙齿互咬的咯吱声响。
稍一迟疑,十几条飞影就从四面八方掠向这个角落的院落。
“三公子——!”有谁在喊他,腾腾的杀意像热浪回到意识里,冲得雒棠头脑发晕。
心神大乱间,在他的手下逼近单儿时他才反应过来,嘶吼一声:“住手!!”
乱了方寸之人本能地冲过去护住惊惧中的少年,少年顿时缩成一团,动也不敢动。
吴家堡的人随后赶到与之展开厮杀,雒棠和单儿被隔绝在了人幕之后。
顾忌于雒棠落在对方阵营中,空桑山庄的人有些碍手碍脚,而适才隐秘在暗处迎战的吴家堡上下潮水般涌出,将雒棠所带不多的人马团团围住。
雒棠全然来不及想这么多人都是从哪里来的,只顾低头去看怀中簌簌发抖的单儿,单儿小心翼翼抬起脸来,一看到是雒棠,脸色霎时灰白,身体也软了下去。
他冷笑一声:“你要连我也杀了么,恶人”
单儿从对任何人未流露过这样的神色,说出这样的话,“恶人”在他单纯心目中已经是千夫所指、十恶不赦了。
雒棠茫然不知所以,只呆呆见单儿闭上眼睛道:“那你便快动手吧,我好去见师父,我不能替他报仇,是个不肖弟子。”
“单儿……”雒棠半跪下来将手抚在他发上,僵死的面孔上仅剩一丝不忍,“快走吧……”
单儿咬牙切齿道:“我不需要你的假仁假义!”
“我恨你!!”
“我要杀了你!!”
杀喊声很快淹没了少年的尖声惊叫,而雒棠的脸色随着他的哭骂一层层变得惨白,单儿开始在他怀里大力挣扎,动用全身的力气又叫又咬。突然右臂一阵剧痛,雒棠手抖了一下,放开单儿。
单儿竟生生咬下他手臂上一块血肉,伸手擦着嘴上的血跳开一步远。
雒棠捂住右臂站起来,柔和的神情冷硬起来,咄咄逼问:“你恨我?!”
“我恨你……一辈子……”单儿的腿还在颤动,然而他眼中那种仇恨足以扼杀雒棠心中所有侥幸。渴望单儿不明人事,只会单纯地相信他的侥幸。
都已经不复存在。
雒棠猛地放开手,闪电般劈手挥下,单儿不及闪躲,软绵绵倒了下去。
“你要恨我……就恨吧……”雒棠抱起昏迷的单儿,喃喃地道。
后来雒棠才明白他们是落入一个包围陷阱,而陷阱中的诱饵就是单儿,至于是谁设下这个圈套,雒棠目前还不得而知。最后清点人数时,单儿已经不见了,想是吴家堡零星的残兵逃走时带走了他。
雒棠已然放弃了寻找单儿,他希望他此生可以再也不见单儿,哪怕是带着对他不能泯灭的恨意。
换药的药师退出房间,漫漫长夜又将来临,雒棠裹上里衣,躲在在灯影里,他心头的焦躁犹如跳动的灯花,凌乱不堪剪。
时间过去了两日,吴家堡之役的惨状似乎并没有惊动临近数里的的半石山庄,风声不动,这种平静太过异常了。
雒棠取出半石山庄的地形图,摩挲着细致的绢面,又一遍将错综复杂的地形暗暗勾绘一遍。
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这个赌局本来就没有胜算,他何必要欺骗自己一意孤行?
等待着未知的劫数是一种难卜的福祸,等待着意料中的结局却比叵测的前路要煎熬得多。
他真的不想再等了。
他想要死便死,还是那样比较痛快。
凝重的眉眼涂上了一抹凄惶,在幢幢晃动的烛光下异样地灰败,然而决定已然成形,雒棠想也不想,大踏步走出房间,招过屋外的两名下属,斩钉截铁地道:“明日午后,前往半石山庄!”
作者有话要说:嗯……这些日子重新捡起来的情节,发现心情还是没有变的,请相信我是个有始有终的人,请相信,虽然是慢了那么一点点……呵……呵……呵……
28、【二十八】
许多人都不明白,雒棠是为何突然做了这个决定,既没有事先派任何人暗中打探,也没有一诉行动的明细与步骤,然而空桑山庄的武卫早已习惯了之前殷无寒时不时突发奇想的袭击,一队人马就这样堂而皇之来到半石山庄。
半石山庄门前只有惯常的四名护卫看守,雒棠上前一步,淡然道:“你们庄主在何处?”
氛围诡秘,四名护卫立即心感诡异,其中一位不敢怠慢,上前一步问道:“你是谁?拜见我们住上有何贵干?”
“空桑山庄雒棠,此番特来与山庄上下决一死战。”
那一瞬间,那四名还以为青天白日瞧见了鬼。他们见过找死的人,没有领教过这样大摇大摆站在门前,就用不紧不慢的语气扬言要了他们庄主性命的人。
这个人还是他们暗地里部署了很久将生死一战的空桑山庄的人。
所以他们认为这人不是冒名顶替,便是不怕送死。
雒棠见他们神色间的迟疑,怒斥道:“叫你去通报你们庄主没有听见吗?”
不管怎样,先要理清事端才对。两名护卫拔刀而前,质问道:“你就是武林败类雒棠,空桑山庄的走狗?你凭什么踏进我们山庄的门槛,我们还怕你污了我们这快干净的地方!”
雒棠躁乱的心绪早失去了耐心,面无表情地轻哼了一声,剑影随之飞出,他们甚至还未看清那剑的样子,两道血就狂飙出来,冒着热气喷洒到地上!
“我的剑告诉我,它等不及要渴饮人的鲜血,它等不了你们要杀进去!”雒棠狠狠说着一转剑锋,滴血的剑刃下,是扑倒在地上的两个死人。
事出突然,周遭安静片刻,空桑山庄的人或在明处或尾随暗处,都明白了雒棠的示意,皆尽数而出杀向了半石山庄!
杀!
杀!!
杀!!!
不管是否悬殊,不管是否莫测,只杀得昏天黑地,杀得不留余地!
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何为人性,只有疯狂到忘我的屠戮杀伐,只有铺天盖地的血红绽开炸裂,血流成河,哀嚎四起!
雒棠脑中隆隆作响,空无一物,他机械疯狂地挥动着承影,看不到那轻薄的剑刃,只有剖开别人胸膛,割下他们的头颅时,那血的喷涌方能显出剑身飞至何处!
他笑了。边挥剑边笑,边杀人边笑,不管心中熟记的地形,也不管什么进退,但见越笑越悲凉,越笑越失控!他在那一刻明白了叶栾的感觉,清清楚楚地明白,如果叶栾灵魂中还有仅剩的知觉和感情的话!
这种身不由己,心不由己的狂乱快要让神经爆裂,燃尽,坍塌,成为灰烬!
恍然间他觉得好像身处一场漫天的红雪之中,死亡的味道是这场大雪中的哀曲,凄艳地压迫着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
他的身手虽然具有杀手的潜质,他的灵魂却不是天生的杀手,偏偏有这样执着到偏执,让他不敢回头,亦无转圜余地。
所以他希望,如果可能的话,就在这里结束吧。
他屠刀之下的冤魂应怨恨他,他却不怨恨任何人,结束对他、对所有人而言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
或许在殷无寒眼里,这正是他仅有的价值。
脑际掠过这个名字,雒棠唇边疯狂的笑僵冷了,霎时无法抑制的痛楚涌上心间,就仿佛数条伤口的血此时才将痛的神经撕咬至意识中。
脚下蹒跚着收了剑,雒棠眼前出现一间不大的院落,小院中僻静无人,像是半石山庄鲜有人至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