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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罪犯画像师-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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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创伤,是否对欧军造成了难以修复的裂痕,还真不好说。一开始,小小的欧军只是觉得,那个比父亲稍微严厉一点、限制他自由的女人从某天开始突然不见了,而他却并不感到悲伤。
    诚然,就算单亲家庭的孩子更容易“不正常”并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但根据社会学家的跟踪调查,这也是不容置疑的事实。这个所谓的“不正常”并非全是贬义。人们总是把青少年犯罪归咎于家庭不完整的同时,依然看到很多因为这种不幸而变得更加坚强的孩子,正走在成功的路上。
    更何况欧军与青少年犯罪还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真正的厄运来源于他的继母。
    生母离世三年之后,他的父亲带回一个在铸造厂开吊车的女工,外加一个小他两岁的弟弟。继母是个脾气火暴的大嗓门,最热衷的事儿就是毒打孩子,仿佛要把满腔的郁闷都发泄在比她更弱势的孩子身上(估计她就算在厂里吼,也没人搭理)。然而,她从来不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下手,只是变本加厉地拿欧军出气(这说明她还是有点头脑的)。于是,呈现在人们面前的就是一个很庸俗的故事:继母蛇蝎心肠,对亲生儿子溺爱有加,却对继子狠下毒手。
    从此,欧军原本灿烂的童年开始变得灰暗。
    受虐成了家常便饭,而且经常毫无由来,还总是成为弟弟的替罪羊。继母虐待的样式也在逐步升级,她似乎从中才能找到久违的快感。先是罚站、不给吃饭、扇耳光、脚踢,到后来拖鞋、笤帚、晾衣竿。当这些都已经用过不计其数次之后,某天,她突然心血来潮地拿起烧在火炉里的钳子,烫在小欧军的屁股上。
    这一烫位置稍有偏差,凸出的铁钩穿过欧军的裤裆,烧坏了他的睾丸。
    “他居然没有性能力!那为什么还要追我?”
    半年之后,欧军因为病发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出于关心与好奇,石晓静托关系拿到他的体检报告,才知道他有这样的缺陷。
    不过或许这正好可以解释,为什么欧军遇到女性会不停地搓手。
    这是局促的象征。继母给了他一个“女性都很凶恶”的印象,深深埋进了他的潜意识里,长大后,欧军有意识地对女性不断改观,然而继母留下的噩梦以及缺乏性能力……这一切交织在一起的矛盾,促成了他遇见女性就必须通过搓手来减轻焦虑的行为。
    “你得庆幸你还活着。”石晓静对谭露说,“还好他不是一个仇视女性的疯子,否则,没准儿他会把你给撕了!”
    在书房的书桌前,石晓静几乎把能够说的都说了,恨不得立即带着所有的资料飞到厉果身旁。
    从他的语气中,石晓静听得出事态的严重。“不是说例行调查吗?”
    “难道警察的这些话,也能够把你骗倒?”厉果的语气中有些嘲讽的味道。
    石晓静现在没工夫和他耍嘴皮子。“谭露是我的中学同学,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警察要劳师动众地去调查一个精神病患者,难道——”石晓静心里一凉,“他真的伤害人了,是谁?是谭露吗?”
    “不知道。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谭露遇害,所以我们要尽快找到她!”
    “遇害?!天哪,难道欧军真的杀人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现在还不确定,但欧军有重大嫌疑,已经有两个人遇害了!”在不透露原则信息的情况下,厉果把现场的情况大致描述了一番。
    “《马拉之死》?”石晓静有些觉得不可思议,“可是你知道,欧军和你所描述的罪犯并不完全相符。小时候对继母的恐惧与仇恨是源头,谭露对他的‘漠视和嘲讽’是刺激源,但如何解释他迷上了《马拉之死》,而且把它作为自己的‘宣言’,进行仪式性的杀人呢?杀害的对象也和谭露毫无瓜葛啊。在他的整个成长过程中并没有发现美术的痕迹。他既没有参加过美术培训班,也未听说过有这方面的天赋。把自己幻想成画家?这就像被人植入脑子的一个念头,找不出缘由。会不会是你们弄错了?”石晓静说了一大串理由。
    “我也希望这一切和欧军无关,这样谭露就是安全的。”厉果说出了石晓静真正担心的事情,“可你也知道,也许,交织在欧军内心的,是多重复杂的感情——自尊、自卑、恐惧、仇恨……这些,也是有可能令他一步步升级成凶手的!”
    石晓静突然心里一沉:“你是说,欧军变态的内心有两套甚至更多的幻想模式?!”
    “现在还不知道,但我想这完全是有可能的。而且,我们在欧军家厨房的刀架底下,发现了谭露的照片!”
    石晓静更着急了:“谭露的手机关机着呢,我找不着她。”
    “她家在哪?保险起见,我们必须马上赶过去看看。”
    石晓静感觉眼前这一切似乎都不是真的。尽管欧军会动手杀人,也曾经在她的预料中,但那毕竟只是猜测,几乎每一个来做心理咨询的病人,都有杀人或自杀的可能。可这一切都变成了现实,而且还如此接近,她还是觉得出人意料。石晓静清楚地记得,初次与他见面时,他不断从放置不同物品的口袋里摸出很多不同的东西:手绢、手机、笔记本、钢笔,就连平常人习惯放在一起的香烟盒和打火机,他也分别放在两个口袋,一个在上衣内侧,另一个则在裤袋里。
    当时,她判断欧军遇到的绝不仅仅是心理上的困惑。然而在中国,只要他们不犯事,没有强制扭送精神病患者去医院的相关法规,所以,石晓静只能建议谭露暂时躲起来。疯狂寻找谭露的欧军几近崩溃。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立即爆发出来,而是在数年之后,不知什么新的刺激源导致他突然行为失常,影响别人和自己的生活与工作。
    石晓静快速地在客厅里踱步。
    她考虑一番,关上电视,决定无论如何也得去谭露家看一看。作为第一个接触过欧军的专业人士,也许在关键时刻,自己可以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她换了一件衣服,穿上鞋,拿上手机和钥匙。
    门铃不合时宜地响了。
    这个时候会有谁?真耽误事!石晓静可不想因此延误时机,她必须跟来访者说明,自己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打开门,石晓静才意识到,再重要的事也没眼前的重要,因为门外的正是——
    欧军!
    他一把将她推了回来。
    欧军手上拿着刀。
    “你放松点!”大吃一惊的石晓静调整情绪后,尽量带着微笑双手往下压着说道。
    “少来这一套!”欧军脸上掠过一丝狡黠的冷笑,“在精神病院的这一年,可让我知道了你们这些所谓的精神科大夫所有的伎俩!”
    石晓静没有想到欧军拿这一句作为开场白。眼前这个人究竟是痊愈了,还是依然是个疯子?
    抑或——是个知道如何对付精神科大夫的疯子?!
    “你是来找我的吗?”石晓静的声音有些发颤。
    “坐到沙发上去!”他从背后拿出一套浴袍,白色的,把它整齐地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石晓静悄悄把手伸进口袋,那里有手机,她指望能够拨个号出去。
    “别动!”欧军盯着石晓静的眼睛,手里的刀闪过寒光。
    石晓静停了下来。
    她熟悉欧军,任何一个违抗他意愿的行为,都有可能造成他过激的行为。
    “我不动。”石晓静努力保持着笑容,心跳却在加快:必须想个法子,在他彻底失控之前。
    “去找过谭露了吗?”她试着问道。
    “拜你所赐,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当然——在我解决掉你之后,我会去见她的。”
    “我刚刚和她通过电话,正谈到你呢。我们知道你已经出来了,正准备一起去找你!”
    “放屁!”欧军眼中流露出愤怒,“没有你,我们早就已经在一起了!”
    石晓静愣了一愣,有点明白了,欧军并没有想过要对付谭露,他还爱着她,他要对付的是自己。欧军把自己看成了他们之间的障碍。
    “其实——”石晓静说了一半,这话又缩了回去。对心理障碍者没有特效药,除了镇静剂一针拿下,能起效的也许就剩下与他对话了。在没有搞清楚他究竟想干什么之前,妄想说服他是危险的,谁也不知道他的刺激源是什么,点中“穴位”很有可能导致他霎时间做出难以预计的事情。
    石晓静突然沉默,让欧军有些不知所措。
    “你在想什么?”欧军问道,他眉头皱了起来。
    石晓静没有说话。她在想什么可不能告诉他。这个客厅的西边正竖着一个高约一米八的柜子,那可不是普通的柜子。石晓静有个病人患了幽闭恐惧症,在狭小的空间里会产生莫名其妙的恐惧感。这个柜子正是她为了配合治疗,特地找了木匠定制的。
    它的特殊之处在于,上方四分之一是由可上下移动的有机玻璃围成的。石晓静准备让病人站在这个既可以看得见外面,又能与外界对话的简易密闭空间里,逐步治愈他的恐惧症。
    如果欧军自己钻了进去,搭上外面的扣子,他可就被囚禁起来了。但石晓静马上就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很无聊,这类精神病患者可不是智商出了问题,而是情商!欧军甚至比普通人更聪明,怎么可能跟个白痴一样被人哄两句就乖乖地自己钻进柜子里?
    但也并非毫无可能!石晓静又似乎看到了希望,只有一种情况——在瞬间让他失去理智。而这一瞬间,他的思维处于真空期,行为不受大脑控制,如果能够在此瞬间像催眠一样控制他的行为,便有可能发生奇迹。找到他的刺激源,并把刺激源与那个柜子联系起来,激怒他,让他心甘情愿地走进柜子里。
    石晓静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事实上,她自己知道,这种做法毫无科学依据,只是凭空想象。
    欧军似乎又干起了他自己的事。
    他想干吗?
    欧军四处看着,但石晓静依旧没有机会,他的脑袋每扭动一次,终归会把视线落在她身上,间隔不超过三秒钟。石晓静不是特工,就算是特工,这点工夫要完成想出点子并扑上去把他制伏也是不可能的。
    “你在找什么?”石晓静打算试试那个异想天开的法子,当然,首先她得知道欧军究竟在想些什么,“也许我可以帮帮你,这是在我家,总比你自己无头苍蝇似的瞎转悠要好吧?”石晓静在尝试着激怒欧军。她盯着他,对方却没有反应,眼神漠然。
    但欧军依旧执着地在做着自己的事。他往卧室方向走了几步,然后似乎意识到一些问题,又退了回来。“你,起来!”
    石晓静站了起来,按照欧军的意思,把卧室里的三把靠背椅子搬了出来。
    她很好奇。
    加上客厅的三把椅子,一共六把椅子横在客厅里。欧军把它们围成了一个圈,形成了一个圆柱形的空间。
    接下来呢?
    他又命令石晓静从卧室里拿来了床单,然后用夹子整齐地固定在椅子靠背上,一个桶状物形成了。
    “把衣服脱了,换上这个!”欧军用刀指了指桌上的浴衣。
    石晓静恍然大悟地想起了《马拉之死》。
    果然是《马拉之死》!
    欧军要用同样的方式杀死自己?!
    石晓静知道他没有性能力,否则这倒是个机会。如果欧军看上自己,想要和自己发生性关系,没准就能搞定他。她头上就插着根发簪,可以趁他趴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插进去,电视电影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只可惜欧军是个精神病,他感兴趣的可不是自己的肉体,这个“仪式”比“性”要重要得多。
    可是,为什么我也是《马拉之死》?
    圆桶形的空间,白色的床带,是纯洁的象征?将纯洁锁在可控的范围内?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石晓静脱下了外套和卫衣,粉红色的文胸露了出来,还有牛仔裤和鞋子,下半身只剩下内裤,她光脚站在地板上。
    “还要脱吗?”石晓静问道。
    欧军把自己看成是他与谭露之间的障碍,这是目前为止,关于他的唯一的心理线索。照这样看,在欧军眼中,自己算什么?应该是棒打鸳鸯的封建老太太吧?对付拆散夫妻的家伙,古今中外有没有可参考的故事?浸猪笼?不对!那是对付通奸者的,谭露才合适呢!也不对,照这个逻辑,欧军还是深爱着谭露的,也坚信谭露同样深爱着他。他要仪式性地解决掉自己这个障碍,才能和谭露“美好地生活下去”?貌似这个逻辑是说得通的。
    在欧军心中究竟有着怎样的幻想?怎么居然要通过这种方式,扫清他和谭露之间的障碍?
    石晓静脑袋有点不够用,记得父亲曾经说过,每个精神病患者都是一本难懂的书。石晓静有种“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
    “全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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