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梓归-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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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偏首看向不远处的男子,轻描淡写道:“我说夜白,你这堂堂祥光谷季妙楠的大弟子,怎么欺负上一个市井无赖?”
少女眼睛滴溜转上一圈,嘴角轻轻上扬,似笑非笑。
“欺负?”夜白眉梢一挑,慢悠悠踱来,却对她身后的男子道:“高威,你是不服?”
高威闻得此言,心中咯噔一下,若非夜白手下留情,他就是十条命也不够赔,忙抱剑道:“高威心服口服!”
他看向少女,生怕再惹事端:“姑奶奶,若不是受你挑拨,我岂会如此不长眼!”
少女睁着明亮双眸,无辜至极:“抢不到比翼春反倒要来怪我。”
“罢了,看在你将白菜还给怀音的份上,我便去帮你抢那比翼春,如何?”少女不等高威开口,伸手绕着垂至腰间的长发,漫不经心道:“环曲柳巷狄秋侬,艳贯四方,只有得到比翼春者方可一亲芳泽。这坊间不是还有为她谱词,是什么来着?”
少女娇俏撅起双唇思量着。
“绝色姿娆,巫山云雨胭脂香。海棠瓣、素手挽鬓,绛唇甜、小笺三行。空思量。争得比翼,春宵梦偿。”
少女目露明亮之色,问道:“可对?”
“免了,姑奶奶您大恩大德莫要再给我寻麻烦了!”高威自诩风流,却是深怕了面前女子,急忙出声阻道:“你就消停消停吧!”
“你别客气呀!”少女笑若春风,看向夜白:“我正好也去会会那环曲第一名妓!”说话间,她身形一闪,双手朝夜白一抓而去。
“想拿比翼春,这点功夫只怕不够。”夜白略略偏身,轻巧躲开。鼻翼擦过黑亮长发,他抬手刚抓住,那黑发却又极快自掌中落下。
少女转身,干笑两声,满脸都是狡黠:“谁说我要抢比翼春了?”她晃着手中一小葫芦,欢快朝夜白努努嘴。
“我笑纳啦!”
说着足间点地身若轻燕游离于林间,天地似还回荡着她清脆爽朗的笑声。
“想跑?”夜白亦是提气一跃,全力追去。
远处群山层峦朦胧雾气氤氲成片,唯有高顶之上青翠耸立尚且目之能及。山中有谷深回,名曰祥光。
“杜康美酒神仙酿,刘伶一饮醉三年。这三年醉真不是浪得虚名……”
素色罗裙垂下虬枝,随风微拂,少女一腿曲起懒懒靠在树上。眉似新月懒舒,眸若清泉,泛着狡黠光泽,额间戴着一块乳白色玉佩,形似长命锁。她拎着酒葫芦在鼻尖轻轻一嗅,嘴角含笑,那笑虚无缥缈似有若无,意态逍遥不羁,无半分忸怩之态。
女子明眸轻阖,三分微醺。树下站着一男子剑眉星目,鬓若刀裁,温润如风。
夜白抬头看着少女无奈笑道:“我这好不容易才找来这一点,你抢得倒是快!”
少女又仰头灌下一口,摇了摇葫芦,这才觑眼望着地上的男子一眼,懒懒道:“环曲三十年才出一坛三年醉,我自然身手要快一点。”
男子摇摇扇子足尖点地,提气一跃,轻轻巧巧便落于少女身边。虬枝粗壮盘旋,此时浓雾已散去大半,正见初阳发散碧空澄澈。
夜白带着一脸意味难明的笑看向少女,伸手夺过所剩无多的酒葫芦,尽数饮尽:“这三年醉乃环曲珍品,相当难得,你可一点都不嘴软!”
酒气清冽中带着一丝辛味冲鼻而来,少女秀眉微蹙睁开明眸,迎面对上男子探究的目光,听他问道:“生平二十余年,能从我手中抢走东西的屈指可数,你究竟师承何门何派?”
少女旋身坐起,手指敲着额上玉佩,状似认真却分明不甚在意。
“让我想想……”
“哈哈!千弦,你便莫要戏耍我这徒儿了。”从林深处行来身着灰白长衫的老者,约六旬上下。他健步如飞声音清朗,似极为愉悦。
“你这功夫习自各方,尽得各门派之精妙,只是稍嫌杂乱。入门祥光谷,老夫便指点你一二,如何?”
千弦轻笑一声:“季谷主真是好厉害的眼睛!”话毕,电光火石间少女飞身而起,长鞭啪地一声打在半空,借力而去。身轻如燕片刻便已消失,林中飞鸟受惊而起在空中振翅扑腾。
脆若银铃的声音虚空传来:“夜白,下次得了美酒可千万留我一份!还有那比翼春改日再来抢……”
欢快声音自空中回荡许久方才消散,夜白也不再去追,看向面前的老者,躬身作揖道:“师父,您如何来了?”
老者从袖中掏出一把长笛,笛身明净透亮,微微散发出一股祥和之气,缓缓道:“这长笛由古陌之琴制得,如今机缘已至,你不妨先去为秋侬解毒,探探虚实。”
“是。”夜白接过长笛,怔怔看了一会,收入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梦至无人疑夜哑
“咿呀——”
一道涓流的河,秋水长天,芦荻临江。水汽浓浓覆了天地一方温凉,没有浪涛。小舟顺着河道婉转而下,江上湿气笼罩,迷迷蒙蒙并看不清楚舟上物事,只隐约可见似有一人躺在舟头。
夜白抬目望去,暗自思忖。此处已是环曲边界,要往柳巷虽有陆路,然行程较远。若能走水路,也可少费些时日。
他沉吟片刻,心下主意已定,便提气向江中朗声问道:“不知船家可有去柳巷?”
声音荡在江面,却好似石块落入水中一般,只咚的一声便再无回应。
几日前下过大雨,此时江中水势甚急。夜白见无人答应,便只当船家打了瞌睡没有听见。
他顿了片刻,足尖点地,提气跃去。方才雾气甚大看不清楚,此时方才看到这舟竟只是在江上旋圈,并未前行半分。
待得夜白稳身落定,小舟便又旋了一圈,继续随波偏转起伏,溯流而下。
“这小舟真是处处透着怪异……”
夜白随意打量着,忽瞅见那躺着的船家。他微微发怔,眉梢微不可查轻轻一挑,看了片刻。
船头之人,长眉入鬓,墨发似绸,裙摆落在江中,嘴角若有若无总勾着一抹笑,这可不就是千弦嘛!
她微侧着身子,睡得正沉。几日不见,依旧是那身素衣罗裙,墨发如云,丝丝缕缕,随着夜风微微荡起又落下。许是秋夜凉气重,她的脸色略有些苍白。额间那乳白色玉佩,微微歪向另一侧,隐隐可见她额上勾着一雪花图腾,似是天生就长在了额上。平日里挡在了玉佩之下并不曾见过。
见惯她闹腾的模样,这样的她倒是难得安静。夜白嘴角不经意轻轻勾起。
说来奇怪,祥光谷谷主季妙楠名震天下,乃武学宗师,一套阳关指更是出神入化,解得了奇毒,杀得了人命。这季妙楠初见千弦便大赞其风骨绝佳,慧根不凡,几次欲招为弟子,然而千弦往往是见了季妙楠说不上几句话便脚底抹油再也寻不着。
夜白暗叹口气,正自寻一处落脚。
“砰”一声闷响,小舟似突然撞上暗礁,夜白脚下一个不防,微微踉跄一步,水滴扑溅上来,有些许落在千弦脸上。
她微微拧了下眉,却依然闭着双眼,丝毫没有被惊扰的样子。
夜白失笑,这副模样,倒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转眼不经意撇到那额饰之上,水珠滴溅在上面,那额上图腾似隐隐发着淡蓝光泽,空气中随之散发出一股清香,似有若无。
耳畔恍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却不是很清楚。遥远而空泛,就像是一个久别重逢的朋友,淡淡的陌生却又是从心底滋长出深重的熟悉。小舟此时就像是一个荒芜的孤岛,他看着眼前那因着水珠变得愈加光亮的图腾,心中莫名只想上前,看看那里是谁……
越来越近了,可四肢百骸却无端透着刺骨的寒意。那图腾好似有魔力一般,越近却越叫人挪不开眼睛。到得近前,夜白禁不住倒吸口凉气,此身不知何时已在一片冰天雪地中!
鹅毛般的大雪自天空中簌簌而落,天地之间苍茫而纯粹的雪白,举目所望,万林如栗。
在这片雪之荒域中,一条红芒尤其醒目,自苍茫飞花雪雾中缓缓行来。漫天雪花沾上那点红芒,片刻便如同遇到热水一般,噗嗤一声,蒸腾散去。
“芷练,跑得再快些!”女童脆若银铃的笑声既急又欢快。
飞雪此时下得更狂了些。但见那红芒猛然一震,电光火石间便来到夜白跟前。
“咦?”夜白转头,那驾着红芒而来的女童自他身侧忽然蹦出,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你是谁?”
黑亮双眸闪着狡黠光泽,这女童一身红衣,头发却极长,垂至雪地上。
“我知道了!”女童打量着夜白,欢呼雀跃。
冰天雪地之中,一无所有,仅剩眼前的这一缕红色,艳丽却带着无限的暖,好似在孤独无望的岁月中,偶然闯入了一丝生意。
这样的天地,这样的孩子……
“你知道什么了?”夜白轻轻一笑,屈身望着那孩子。
“你定也是来找九空的,可对?”
女孩漆黑双眸在苍茫雪中显得更是黑亮,她整个人便像是那淡墨山水画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在平淡无奇中,让人想要牢牢抓住。
只有抓到了,冰天雪地里才不是永远的孤寂寒冷。
“九空——”天地间荡出长长回音,耳畔是重复一轮一轮的声音,久久不散。
“九空——你快出来!”
满地积雪中,忽冲上几块冰渣,一抹雪白身影自雪下跳出,动作极快,须臾之间伸手便向那红衣女童抓去。
“瞧我抓到你了!”
飞雪并未因这场你追我赶的嬉闹而稍有停歇,在那雪影冲出的瞬间反而落得更凶。雪地中钻出的男子,年过半百的模样,白胡子白眉毛,身上穿着也是雪白雪白的,就连面色亦是透着羸弱的惨白。他的五官在雪中显得那般平淡无奇,好似整个人都是这雪域中的一部分。他虽是笑着的,眼中却是飞扬的白雪。
“九空,你看!有人来找你了。”女童指着夜白,欣喜道。
那被唤做九空的男子,此时好像才看到夜白,他略显生硬的脸庞勾着刻意的笑,了然看了夜白几眼。
他珍重将女童藏在身后,眼中明明是生冷,语气确是显而易见的孤寂与害怕。
“你也想将她带出去吗?”
“不……绝不,绝不!”
男子忽伸手在空中一拢,但见风中雨雪更大,呼呼朝着夜白吞来!寒风刺骨,地面忽听得咔嚓一声,转瞬间,地动山摇。那原本厚实的冰层,随之裂开。大地森森冒着寒气,那缝隙越开越大。
夜白不由得心中一惊,方才那透着宁和的雪域此时却像是末日一般,天色透着了无生机的深灰,压得极低,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随时随地都要被这满天地的绝望气息所淹没。
就在此时,但见不远处红芒忽一闪,从远处传来潺潺流水声音,清脆激越,接着带着倦意的声音响在空中,辽远却似近在耳畔。
“九空,别这样。”
随着这声音的落下,风雪有了消停的迹象,大地亦是停止了震动。九空双手顿在半空中,有些落寞。欲言又止的模样,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
冰面上忽再一阵颤动,隐约有水珠溅到脸上,夜白恍然一动,醒过神来,睁眼所见那图腾之上的水渍已然消散。
心中忽一阵忐忑,方才好像发生过这什么,却又想不起来,他不由得蹙眉。
正思量间,千弦虚着双目迷糊醒来,“你是谁?”
夜白闻言双眼一眯。顿了片刻,他直起身,见千弦依旧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似还在做梦,额上那玉佩已被摆正,再看不清底下图腾。
“我说千弦,你莫非是睡糊涂了,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
夜白眼底笑意更盛:“以天为被,栖身江海。你倒是会享受。”
微微偏首,千弦怔怔看着眼前人。片刻,她指着夜白衣袖,轻声道:“那玉笛,我见过它。”
“哦?”夜白抬眸,掏出玉笛笑道:“你在哪儿见过?”
“一把古琴。”
千弦微阖双目,声音透着一丝倦意,神色平静周身却散发出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遗憾。
“烽烟四起,马蹄哒哒。那时正是深秋,男子带着一名白发女子去了北垭。”
“后来那白发女子便在城中住下,日夜弹琴,似在等着谁。如此又过了两年,终是香消玉殒。城外的男子从她的琴上拿下一块仅剩的玉石离开了。”
“这玉笛便来源于此。”千弦看着夜白。
四周陷入生硬的冷寂,小舟随江水起伏,夜白有些诧异,沉声问道:“你是何人,此事又是从何而知?”
“你不是叫我千弦吗?我就是千弦……”她轻声说着,漆黑双眸中堆满狡黠的笑意,末了又望向夜白。
“不知是谁告诉我的,我忘了。”她无奈叹了一息,目光投向虚空,定定看着这江水蜿蜒长流。
梦之吾乡
花落闲庭信道
哑音难开腔
当年浅草
梦薄笛声音浓
曾见孤云老
哑枝枯尽新燕还巢
梦当年古道旧藤再绕
哑语捻灯夜长
不知花含苞
……
“这古曲好像是叫《梦哑》,你可会吹?”
“艾艾梦哑祁祁之乡。”夜白轻念了一句,横笛在前,跳跃音符轻轻流落于夜色靡靡中。暮色渐凉,小舟顺流而行,似有掌舵艄公一般。说话间,已入环曲都城。
“你要去的地方到了。”
江水激荡于石上,水声清越。坐于船头的女子望着沿岸满目喧嚣,又看看夜白,自顾自发愣。小舟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