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师灭祖-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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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师兄叹道:“真不明白,有人明明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偏要趟这趟深不见底的浑水,所为何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这旁观者都不明白,当局者就跟不知所谓了。”他手搭刀柄,与我并肩而立。
“那就要问问当局者,到底为何执迷不悟。”我朗声道:“听闻季少侠君子风度光明磊落,既然来了,何妨一见?”
一人从不远处的黑暗中缓缓走来,身畔系着一把长刀。
其实从年龄看他已不是少侠,只是记忆这东西总是顽固地将其定格在少年时,听着江湖传说津津有味向往不已的也早已不是那个黄毛丫头,岁月是杆秤,沧桑是称砣,不断平衡着彼此的分量。虽然已不年轻,但他依然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男人,没有之一。
帅哥与帅哥之间总是容易产生莫名的敌意,二师兄对这个一直阻碍他成为江湖第一美男的前辈无甚忌惮,或者说有忌惮只藏在心里,当下毫不动容,示意我道:“让给我。”
没打算跟你抢,就让他们两个使刀的尽情切磋好了,我退后一步,静静观赏这场注定名动一时的巅峰对决。
我和师兄中的任何一人都不是季晨的对手,但无论并肩而战还是车轮战,我们的胜算都比较大,不过这是场恶仗,一旦难解难分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刚想做最后的劝降,只听单刀出鞘声,短暂而坚定,还有季晨的冷笑:“你们可以一起上。”
第22章 第 22 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引鸿刀在月光下绽放内敛的玄色光芒,映照出风神俊朗的脸上一股平静,淡淡的寒意和身经百战的底气足以令人斗志激扬,子洛毫不犹豫地拔刀。
最初的交锋是全力以赴。
引鸿刀声势沉凝而神秘莫测,恢弘雄浑却如隐士般轻易不显山露水,光华乍现之时骤然变化多端,攻守间变通自如。子洛刀式简洁而耀眼,青燮刀寒气逼人,二者恰好相生相克。一直以为他会尽力和季晨周旋,以消耗对方气力,谁知一开始就硬碰硬。也许对手太过难得,今日错过未免觉得可惜吧,老实说我可以理解总是和同门对招的无聊心情。
头顶的叶子又开始作响,风来不休,风停则止。偶尔刀光过处,光华隐隐,月色竟被逼得渐渐清亮起来。百余招后,子洛肩胛中刀,我立即抽剑相挡,刀剑相交,手上一震。
季晨纹丝不动:“我说过,你们可以一起上。”
使个眼色让子洛一边休息,他微微迟疑便刀还入鞘,捂着伤口倚在我方才靠过的树干上。
剑尖一划绕过冰冷的刀锋,此时发现引鸿刀居然毫不沾血,而是汇聚成几股细流,一滴滴落入土中。真是把好刀,像它的主人一样耐人寻味。
季晨并未趁势追击,只是盯着我手中的剑:“很久没见过它了……那时我尚是孩童。”
“什么?”
“你似乎不知道它的来历。”
的确不知,它也是有来历的?就这么被师父随手一扔丢给我,虽然确实锋利些,也未见得有什么特别之处。我的来历倒是被人一眼识破,在业界算是大忌。
“百钢之首,万仞之上。”他缓缓道:“陆先生唯一的女弟子,便是你罢。”
万仞剑,名字不错我喜欢。
其他的您还是甭打听吧,提剑在手冷然笑曰:“接着来,还是让阁下喘口气?”
“选择后者,应该不会影响我的大侠身份罢?”
呵,此人甚是有趣,占了便宜还不卖乖,怎么说都是江湖老油条一根,值得学习。
后退一步,顺便看看师兄伤势:“要紧么?”
他深吸一口气,模仿季晨的强调:“我说很痛,应该不会影响到刀客的身份罢?”
油嘴滑舌,统统鄙视之。
只听几步之外的季晨笑了笑,却完全没有方才的森冷之意,仿佛清晨第一缕柔和的阳光恒久绽放:“杜姑娘,陆先生一定对你很是偏爱。”
“什么意思?”
“万仞剑乃你派中至高无上之物,而以此剑相传,多数是未来掌门人选。”
“那个……”气得手抖,艰难地看了师兄一眼,又向阴谋的始作俑者斥道:“你别挑拨离间啊!”
好在师兄及时拍了拍我颤抖的双肩,柔声安慰:“我又不是三岁小儿,上不了这种小孩也不上的当。”
余心甚安。
惹我?你大爷的,不揭揭疮疤你还不认得老娘是谁,你心上人好姐妹是也,当下笑眯眯地:“季大侠,其实有件事一直不甚明了,还望赐教。”
他和蔼地点了点头。
“裴彦光丢官丧命,从中得益最多的应该是你。”
他果然不再神色如常,默然许久,叹道:“或许也可以这么说罢。”
“如今你却在这里为情敌卖命,委实有些怪异。”我目不转睛地注视他,不愿放过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倘若你死了,旁人该如何评说?难不成该说季大侠为他人做嫁衣一不小心因公殉职了?”
“或许也可以这么说罢。”他面无表情。
“可你为什么不认为除了裴彦光,自己也能给她幸福?如果十年前这么想,岑静如今该是季夫人。”
“我为什么要这么想?”
“因为你是男人,比大多数人都优秀的顶天立地的男人,你完全可以将姓裴的一脚踢开,底气十足地承诺岑静嫁给你会过得更好,即使她眼下和丈夫分开,你也有勇气将她接到自己府上一起过下半辈子。”我仰天摇首:“如果你不敢,那便不是一个真正的爷们儿。”
“真爷们儿是什么样?”
“就是……”发现怎么好像被这家伙绕进去了,便顺手拍了拍邵子洛:“喏,这样的!”
对我来说,但凡敢爱敢恨的都是条汉子。
“你会这么想,我不觉得奇怪。”季晨目光停留在远处的山峦之上,淡淡地:“因为你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
谁说我没有?呃不是,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不就是感情生活苍白了点儿么,所有大龄未婚女青年你们都伤不起啊。
他微微苦笑:“当你足够爱一个人,她的快乐便是你的快乐,属于她的任何一点不幸在你这里都会放大无数倍,你竭尽全力,只希望她顺心承意,每天心满意足,至于你的喜怒哀乐,常被自己忽略。我很爱岑静?是的很爱。所以她喜欢的,我会为她保留,她心甘情愿选择的生活,我会想方设法替她维持。这就是我爱一个人的方式,至于够不够男人,我不在意。”
爱是尊重,不是占有,更不是将自以为正确的想法强加于彼此。
季晨贯彻得无比彻底,实行得无可挑剔。
他是个好男人,只是好男人和红颜一样,都是薄命的:“虽然你说的我一定做不到,但知道世上还有你这样的人存在,就不会轻易失望。”
“所以岑静不知道你为她做了那么多?”子洛突然问道。
季晨轻轻摇头。
“我也做不到。”他可怜巴巴地望着我:“师妹,我们都是俗人,尊重自己内心的意愿就已经不错了,顾不到其他。”
俗人也不赖,至少活得不那么累。
稍许自私,是对自己的福利。
“所以你还是坚持保护裴彦光?”轻轻转动手中的剑柄,下意识调整呼吸。
刀光一闪,夺人双目,劲风在这一刻忽然扑面。
早知他执着若此,就不该耽误这么多时间。
顷刻间,我出剑。
第23章 第 23 章 欲话心情梦已阑
一场交锋中最激烈之处往往不是最初的暴发,而是中途,已逐渐磨去最初的生涩与不适,继而调整到每一个起落间的最圆滑与最得心应手。
季晨在这一刻的状态堪称巅峰。
引鸿刀像有股魔力,化解一切因攻击而起的戾气,又不动声色收为己用,若以我几年前使剑的习惯,定会快剑相对,招式繁密令其难寻破绽,再倾全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那么一下子,稳住全局。但如今已经完全不需要以毫不透风的剑式取胜,就像师父说的,由繁入简返璞归真是一个无比自然的过程。
越打越顺手,酣畅淋漓中我挑了他肩头一剑,他的刀背顺势震伤我的后背。
“嗳,这孩子报复心咋这么重。”子洛摇头叹道。
还不是为了你,非但不感激还冷嘲热讽,重重吐了一口血,舒服多了:“少废话,歇够了就来帮忙!”
既然是恶战,早结束早超生,打完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子洛横刀在手,盯着季晨拖在地上的长长影子:“说老实话,与阁下的这次交手最初是不想开始,现在是不愿结束,因为来日方长,却找不到这样一位无可挑剔的对手。”
“其实两位没有自己想的那样无耻。”季晨刀尖斜斜指着地面,显得有些悠然:“以两位的造诣,刀剑合璧的威力想必比车轮战大的多,可你们一直在不公平中维持着公平。”
愣了一下,我们相视苦笑。
因为年轻所以骄傲尚存,也只有二师兄情愿与我一起追求昂贵不切实际的骄傲。
马蹄声紧,车轮声急,在场的都是练家子,虽在百步之外却听得一清二楚。我俩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最后在师兄格外坚持的目光中决定将百年难遇的对手留给他。
一口气掠出丈余,停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夜间凉风将方才的血腥之气吹得无影无踪,一切融于黑暗,又比黑更暗。刀兵之声渐渐离我远去,无论如何得在师兄被引鸿刀干掉之前回去,而时间的早晚取决于这辆进入树林的马车。
车篷用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泥土被沉重的轮子压出两道深深的车印,不甚宽大的车上的居然栓了三匹马,车夫是一个身形伟岸的中年男子。他看起来不擅驾车,所以车头东倒西歪,马儿也跑得吃力。
终于在颠簸中停下,几步之外的黑暗中走出一个人,面目瞧不真切,声音却很平和:“裴大人亲自交货,委实让人意外。”
车夫道:“五千两不是个小数目,故而不敢掉以轻心。”
“贺大人不希望这批货假手于人,不过更不希望裴大人出事。”
“清点吧。”
那人上前掀开黑布,手中寒光一现,车篷被划开一个两尺长的裂口,当中是只巨大的乌木箱子,箱盖缓缓打开,金色的光芒刹那间与月光争辉。
黄金的光彩夺目永远牵动人最原始的贪婪,使任何一个精神正常的人见之心动,无处可逃。
“贺大人说除非他死了,所做承诺一定言而有信。”
“我祝他长命百岁。”裴彦光颓然闭目,不再看眼前的一切。
那人跳上马车,挥鞭而去,交易已然完成。
作为观众等待好戏完美落幕是种享受,且必定少不了鼓掌叫好,掠下树梢,稳稳坐于车顶,一面向车夫微笑一面挥出一剑,他栽倒在地,腰畔的短刀拔出一半。
从未试过一剑毙命,看着暗红色的血从只剩半截的咽喉中喷涌而出。这一剑用力过猛,否则他还有个全尸。
第一次杀人,可能是太紧张了。
很多事情当时发生来不及感到恐惧,而事后回忆往往甚是后怕,我想即使日后想起,自己也没有任何后悔与迷茫,陌生人的命和师兄的命几乎不是一道选择题——和他交手必然会耽误宝贵时间,而我没有把握片刻间将此人一招擒住,延误一刻,师兄的危险就多一分,形势没有给我留下与仁慈对决的时间。
“裴大人,劳烦和你的黄金再待一会儿。”点了他的穴,顺手扔进马车,掉头重回决斗之地。
参天大树下,子洛杵刀独立,长刀此时充当了手杖,他微微低头,像在和泥土斑驳的红色交流,那些曾经的鲜红已经转为褐色:“你又受伤了?”
“他的。”
“季晨看起来不像半途而废的人——”
“因为你已得手,而我又告诉他相比裴大人,还是岑静的性命比较宝贵。”子洛惨笑:“我们还是赢了。”
后背的伤隐隐作痛,坐下半靠树干才觉得舒服点儿,半晌,勉强调匀气息:“解开他的穴吧。”
子洛一瘸一拐地走近马车。他的伤比我想象的还要重。
裴彦光在穴道解开后的第一句话是:“我对我的贪赃枉法无话可说,所犯的全部罪行将由我一人承担。”
“同党已亡,你的确需要自己认罪。”子洛顿了顿,沉声道:“如果供出背后的主使者,你的下场也许不那么坏。”
他缓缓闭起双眼,仿佛充耳未闻。
“至少,你的家人可以免去株连。”
他仍是无动于衷。
“或许你认为以季晨之力足可保护尊夫人,但一个身受重伤之人,自顾尚且不暇。”子洛盯着他油盐不进的脸孔,忽而冷笑道:“其实你认罪与否,眼下都已人赃俱获,我们接到的命令是罪证确凿便可就地正法。”
人犯如同老僧入定,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你死了,家眷更难保全,那些人手段如何,你应该比我们清楚。”
白费力气,人家根本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杀了他就算完成任务,这些黄金足以说明一切,我们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