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娘-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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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昂赶了上来,笑眯了眼睛:“莫说让你骑黑风,就是让你骑朕这条汗血宝马,你也跑不过冷面王。”
李溶不乐,皱眉道:“皇兄怎偏袒五嫂?嫂子不过是长得好看,我这才让着她!”
我呵呵一笑:“那下次安王殿下可不要手下留情了,尽管放马过来。”
李昂一听,哈哈大笑起来:“好,今日我们打个痛快!五弟呢?”他突然想起李瀍来,说罢便回头寻查他的影子。
我也往回看去,李瀍这才骑马而来。飞扬的尘土下,犹如凯旋而归的将士,骑着红棕色的高头大马,骏马如龙,英气逼人。
第19章 最后的道别
大概与皇帝、亲王和权贵击鞠的女子古往今来只有我一人。
我心中揣度着李瀍让我参加的缘故。他是想把我推到风口浪尖,让我公然出丑。这是他对我的报复!因为他每每见我出丑,便会在旁偷笑。
所以在看到他时,我瞬间收住了笑容,频频蹙眉。
李瀍离我近了,突然伸出手缓缓拂去我肩头上的黄土,目光似含着脉脉温情,光射下的银纹团花窄袖仿若一条银龙轻轻跃于山头。纤长有力的手指柔如羽毛,轻轻地似白云飘过。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他一反常态,与我举止亲昵。我不得不怀疑他带有某种目的。四下顾盼,却没有搜寻到特殊的眼神。他做这个动作是在给谁看呢?
李昂淡淡笑着,温润如水的眼眸灿然一新,对我说:“朕看你终于找到了那位能让你展颜一笑之人!”
他以为李瀍是能令我展颜之人,但却不知我们在王府内是如何敌对。自从李瀍江南道巡视回来后,不但风流成性,而且对我冷淡至极。他亦不清楚,无数个夜晚我只能抱着孤枕而眠,而我的夫君却在外寻花问柳。
我替他除掉不忠而孕的沈氏,他却怪我妒忌凶狠。当我终于在道士青灵处寻得一丝安慰和温情时,他又带着我的母亲出现,让我狼狈不堪。
我曾经在韦太妃面前发誓,把他的性命当作自己的性命。我做到了,我为他隐瞒了你所宠爱的沈氏不忠之事,怕的就是他受到丁点伤害。虽然他对我冷若冰霜,我却忍不住想要看到他,奢求对我有丁点怜爱。今日突然为我拂尘,此番举动实在令我费解,但心中却有股暖意在不知不觉间升腾起来。我发现李瀍就是那个可以令我展颜也可以令我流泪的人……
我随即低眉垂眼,回答他:“回陛下,当初承蒙陛下吉言,方能令我寻得此人。”
当今圣上宽容仁厚、温良恭孝,对任何人都怀有一颗热切纯良之心。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我很欣慰大唐有这样的圣君,李瀍有这样的一个哥哥。
于是又奔赴赛场。此时已过午时,远远便传来野兽的咆哮,让人为之一振。我早已汗如雨下,汗流满面,感觉周身滚烫发热,血液沸腾。李瀍看我满面通红,轻声问我:“累?”
我点点头。他又说:“去歇息吧。”
如果我当时听了他的话,就不会发生那场事故。那场事故让我卧病在床两个月之久,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如果被我早一点知道,我们王氏家族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我不想被人轻视,总是争强好胜。于是我驰马冲击在最前方,月杖突入到鞠球下,却被众多人拐来拐去,一时抢夺不开。正自烦躁,突然一个铃音般的声音闯入:“王姐姐,为什么不带我击鞠?”
这个时候安康公主来了,她正站在围栏外,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撅起红红的小嘴唇,显得十分不满。看她那架势,似乎想要冲进来。把小手搭在竹木上,抬起腿就攀上支架。
阿鹿没有找到她。那时我吓坏了,眼皮上下打架,感觉会出大事。
她见翻不过围栏,便准备从下面的一条缝隙钻进来。其余人皆专心在鞠球上,也没有认出她是公主,一时无人阻拦。若是让她跑进围栏,马脚无情,恐怕会遭遇不测。
我忙调转马头,径直朝她奔去。她见我驰马而来,随即停止了动作,一面向我挥动着手,一面喊着我的名字。然而当我还没跑几步,脑袋突然嗡地一声,被一力道极大的物体击中。身子立马失去平衡,一头栽倒到地。
耳畔无数马蹄声由远到近,纷乱不堪,我闻道一股浓烈的马骚味,紧接着是几只马蹄劈头盖脸地踏来。我闭上了双眼,此刻只能听天由命,静静地等待死亡。只要那马蹄子一脚踩上来,我便会呜呼哀哉。我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自己会以最血腥和丑陋的方式死去,很可能被践踏成肉饼,一片血肉模糊。继而我又担心被李瀍看到我的这幅模样,那个时候我想到的就是这些。
但心有不甘,我怨恨那个把球打过来的人,他的目的便是想让我死。只这一瞬间却无法逃脱,那马儿的铁蹄来得太快太快……
身子轻飘飘的,感觉被人一捞,抱在了怀中。只觉得他身上的味道十分熟悉,我一下子辨别出这是李瀍的气味!然而我早已神志不清,只觉得天旋地转。视线模糊得像被蒙上了一层白纱。耳朵轰鸣大作,震得脑袋发晕。然后四周都安静下来,没有一丝声响。突然察觉后脑勺有股热流滑下,我伸出颤巍巍的手一摸,原来是血。
我好恨,想要找出那个故意打中我之人,然后将他千刀万剐,实施最严厉的刑罚!可是我没了力气,身上越来越冷,我知道我的血流得差不多了。但我还是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那个要害我的人的面目。
这时,我看到了王守澄。他正幸灾乐祸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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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意气风发、敢天下之先的王妃,在马场击鞠时被鞠球击中头部,坠下马背,摔成重伤。此事成为长安城百姓茶余饭后唠嗑的话茬。有的人对我嗤之以鼻,认为女子就该在闺阁后相夫教子。也有人许以同情,认为高贵非凡的王妃太过悲惨。更多的人则是谈论我绮丽的经历和与道士风流的艳情。
自那日梨园惨事发生后,我修养了月余之久。李瀍一次也没来探望过我。他怎知道我在病痛的折磨下是怎么挨过来的?若没有母亲和紫雪,我恐怕熬不下去了。每天早晨,又是耳鸣又是头疼,就像有人在你的耳朵里放炮仗。夜不能寐,一睡便会做噩梦。因伤及头部,吃下的食物又会全部吐出来。
紫雪随侍身边,悉心照料。阿母为我寻来许多药方,自己先试吃,觉得无碍才喂给我服用。月余后我才渐渐复原,只是以往丰盈润泽的我,成了瘦弱不堪的丑样子。青灵托雪梅带来丹药,我勉强吃了一两颗,也觉得无用。两个月后,我才渐渐恢复了以往的容貌和身姿。
我的心凉透了,梨园惨案让我在天下人的面前受尽了耻笑!王守澄那恶毒的笑容和马场上那群宫女太监的冷漠表情天天侵扰我的睡梦。而李瀍,对我不闻不问,另寻他欢。我开始深思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悲惨?我考虑了一天一夜,终于想到了,那是因为我出身低贱。
我彻底陷于疯狂,我对财富和权力渴望至极,把所有与王姓和武姓沾边的亲戚都提拔到了长安。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广收幕僚。只有它们才能令我真实体会到生存的滋味和乐趣。我那不安分的血液开始涌动沸腾,却把自己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六月甲戌,哥哥王威因涉嫌谋反被投入大狱,牵连了我们一家。我的哥哥虽然粗枝大叶,但根本不可能谋反,他是被人陷害了。那个人是谁,我心中已经清楚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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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讲述完自己的故事,早已泣不成声……
哥哥谋反,我亦受其牵连。一天前,我被李瀍休妻,没入贱籍。天亮之后,我将被流放到岭南,做一辈子的贱奴。
他来送我最后一程,这是我能抓住的最后的机会。否则,我的家人将比以前更加悲惨。我放下了所有的矜持和怨愤,抱着他哭了整整一晚,我把故事里的无数线头串联在一起,每个线头都有根有据,详细到每一句话和每一个表情,希翼能唤起他心中对我的一点内疚。但我自知,自己罪孽深重。
他的目光软和下来,听了我的故事后,兀自回味着。
“你……为何要如此对我?”这是我问的最后一个问题,等他回答完,自己就要出发去岭南了。天长水远,路途漫漫,我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终究抵不过一个死字……
但我从仇士良的口中得知了这次事件的真相:颖王亲信都知兵马使①何进滔以练兵为由,诓骗哥哥入魏博军②,后魏博军叛乱,杀其节度使史宪诚,何进滔自称留后③。哥哥被生擒,死者约万人。我的三大幕僚亦牵涉其中。谋反之罪,株连九族。累及我王氏和武氏两族。
李瀍一纸休书,与我撇清关系。这场阴谋声势浩大,铺天盖地,令我措手不及!我最不能理解的是他曾许下承诺要爱护我一世,但却突然背信弃义,违背这个承诺。我有些不敢相信,但只能把恨意压在心底。因为目前能救我的就只有他了。
他思索了一阵子,开始说话:“我也想给你讲一个故事。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你应该听听。一炷香的时间……够了……
从前有位父亲,他有很多儿子,大儿子奢侈荒淫,心胸狭窄;二儿子谦顺温和,喜好读书;……第五个儿子性情奔放豪迈,喜欢策马。这位父亲很喜欢他的第五个儿子,大儿子见了便心生嫉妒,屡次欺负他这位幼小的弟弟。后来这个弟弟的阿母给他找了一个女帮手,这个女帮手不得了。她力大无穷,威风八面,一但有人欺凌弟弟,她便会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以后大儿子再也没有欺负这个小弟弟。他和女帮手青梅竹马,耳鬓厮磨,就如亲姐弟一样。可是麻烦随之而来,女帮手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弟弟,但弟弟却还把她当做姐姐一样。随着弟弟年纪渐长,他开始讨厌起她来。因为这位姐姐不但逼死了他最宠爱的妾,而且日渐狂傲。他们渐渐疏远,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
弟弟的阿母认为这位姐姐目无尊长,又破坏了许多规矩。后来她派人诋毁了姐姐的家人,也连累了她。他为了自保而与姐姐断绝了关系。在姐姐离开的前一晚,这个弟弟去探望了她……
萱娘,你可知你自己逾矩太多?”
李瀍讲完这个故事时,天际已经由黑暗变成了鱼肚白。屋外晃动不安的人影提醒着我,时间不多了。原来是韦太妃所为,而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她推入火坑。他到底有多讨厌我?
这是一个姐姐与弟弟、女帮手和王妃的故事。在韦太妃看来,我从来都不是王妃。在李瀍看来,我从来都是他的姐姐。
与韦太妃之间的对决,是我输了。我在她的眼里已经毫无价值,早就成了一颗眼中钉。逼杀沈氏、宠青灵、破宫规、顶撞太妃,击鞠时锋芒毕露,培养外戚和幕僚,我做尽了女子不该做的事,把自己和家人埋葬。
“你也想我死?”我抬起头望着他,已经心灰意冷。
他蹲下身来替我擦干眼泪,摇摇头:“你心里一定很恨我,恨我违背诺言,恨我纵容母亲陷害你。但我,不想你死……”他眼中没有泪,只有镇定自若:“我只是旁观你们两个人的争斗,一个是我的母亲,一个是我的妻子,我无法偏袒任何一方。你不是一个糊涂的人,相信你理解我的立场。你总说自己是最痛苦的那个人,你却从来没了解过我的想法。”
有人打开了殿门,风扬起一地的灰尘,吹得我睁不开眼睛……
“时间到了,该走了。”仇士良说道。
第20章 悄悄夜正长
被流三千里,那里蛮荒夷獠,恣行寇盗,多岚雾作瘴,又毒虫滋生,再精壮的汉子也会死在路途中。若好运活到了岭南,吃穿用度皆自给自足,又多会饿死病死。若再好运些,能有粗茶淡饭,但又地位低贱,常受他人折磨直至死亡。一但被流放,则与极刑无二致。
我本被吏部判腰斩,后经仇士良、鱼弘志的游说才得以幸免,改极刑于流刑。之所以被判腰斩,这又与宫中那位重权在握的骠骑大将军、右神策军中尉王守澄有关。那日骊山击鞠,因我在堂堂男人的游戏中游刃有余、出尽风头,他便忌惮起我来。我怀疑那日击中自己头部的鞠球就是他打过来的。此人心胸狭窄,性情乖张,在吏部尚书那里吹吹风,便把我一个王妃给定了死罪。且国家朝政掌控在他手中,就算是李昂也驳回不得。
此刻只后悔自己锋芒毕露,又胆大妄为、飞扬跋扈,触及了他们的底线,以至于落得今日的下场。李瀍并不是这次栽赃我哥哥谋反的元凶,而是他的母亲!回想起来,那日她责问青灵之事就早露欲除我的端倪,只是我疏忽大意了。
当无数官兵包围王府时,我才得知哥哥涉嫌谋反。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