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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萱娘-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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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忱端起一杯酒,放在唇边细细品味。他用余光目送着那白衣翩翩的女人,眼眸底下是旁人捉摸不透的情愫。

和光王李忱的这场不愉快的邂逅,很快被她抛在脑后。她的日子缤纷多彩,因为她已经有了一位如意郎君。

她把自己一生所有的感情都放在了李瀍的身上。

第71章 伤娠之痛

回到皇宫的当晚,天子便派人通告要召幸王才人。王萱欢欢喜喜地沐浴梳妆,阿元手捧着新做的衣裙,在旁伺候着。当把一袭银花纱罗披帛缠绕于手臂间时,王萱突然感到一阵恶心,手捂着嘴就想吐。阿元忙递来一个鎏金手盂,王萱对着干呕了一阵,这才觉得身心舒爽。

“熏得什么香?我闻了腻味。”王萱以为是这香气太腻,说罢揉了揉胸口。

阿元眼睛亮闪闪的,笑道:“这是宁神的莞香。”又放低了声音,“才人已有三月未见红了吧?奴婢想可能您已经怀有身孕。”

听了她的这番话,王萱喜不自胜。是了,她见紫梅怀孕时也是这样,这些都是怀孕之兆。

于是道:“你立刻去太医署请个老太医来看看。”

半个时辰后,阿元带着老太医进来了。诊脉后,那太医皱起了眉头:“依下官看,才人气滞血瘀,以致月经闭止;气分郁结于胸,痰在喉间吞吐不得,是以膈痞呕恶,并非有孕。”

王萱空欢喜一场,不免失落,问道:“沈太医,你没有诊断错?”一面问一面察言观色。

“下官不敢妄语。才人刚刚丧母,情志不舒,志虑不伸,使气受损,并无大碍。下官恳请才人放宽心胸,豁达乐观,则气机畅通,病可除矣。”对方说得头头是道。

沈太医虽然年纪老迈,但长于妇人胎产,远近驰名。王萱心有不甘,但对此事也无可奈何。她本就不报多大希望,一开始还有点相信赵归真的金丹,但现在连唯一的希望也覆灭。

无子,是妃嫔的大过。下一任皇位继承人,将是别人的儿子。他的母亲会因为她夺走了所有的宠爱而百般为难,到时候说不定连命都没了。那意味着自己将坠入地狱……

原本辉煌灿烂的灯火渐渐黯淡,窗外竹影摇曳,沙沙声不绝于耳。天地间突然万籁无声,连蟋蟀也掩盖了鸣唱。

天色昏暗,沈太医提着一个绢纸灯笼往黑暗中走去。他的步伐格外沉重,一面走一面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她不可能怀孕。”

沈太医是昔日韦太妃留在宫中的细作。韦太妃大去后,他便以为尘世再与他无关。但今日替王才人诊脉后,他又想起了韦太妃的嘱托。韦太妃曾当面交代:万万不能让王萱怀孕,否则李氏江山危如累卵。没想到的是,百折不饶的王才人居然能逃脱凌霄花的日熏夜烤,已怀孕三月之久。这太匪夷所思了。这,这简直是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这件事更难以理解更难以令人相信!

难道上天要让李唐出现第二个女皇吗?他仰头问天。不,绝对不能!不能让她怀孕的消息走漏,也不能让陛下知道这件事,那样她的饮食起居将被严密勘察,他难以下手。

所以他才谎称王才人是因气滞血瘀而月经闭止,然后再下来好好地筹谋筹谋,除掉她腹中的胎儿。他走时给才人开的药方是滑胎药,不过只要做的好应该不会察觉。

但他不知道,就在自己悄悄嘀咕的时候,有一个女人把这话听了去。

这个女人当夜派人把沈太医给五花大绑,用尽刑罚。他终于熬不住酷刑,给全盘招了出来。唯一令沈太医欣慰的是这个女人与他有一样的目的。

第二天,他便向太医署请辞,告老还乡了。

今夜的圆月好像格外清冷,王萱侍承恩泽时,也是漫不经心、不冷不淡的,让李瀍浑然没了兴致。

“还在为母亲伤心?”他从她身上翻身下来时问道。他看到她眉头皱得紧紧的,眼睛望着窗外,内有一丝哀愁划过。

王萱张开双腿搂住了他的下盘,俯身吻上他的唇。他只觉得唇上一片柔软,沉迷进入。“我还是没能为你生个太子,你如何看待我?”温暖充实之感扩盈全身,还有那么点疼。这次是她这样问他了。

李瀍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我都正值壮年,来日方长。朕答应你,太子非你子不可。”

“那如果我一辈子都不能生孩子呢?”她接着问,“那陛下也要一辈子不立太子吗?”

“这怎么可能?”他不信。

“如果我说的是真的呢?”她面色严肃。

李瀍思考了一会儿,道:“一辈子不立。”

王萱觉得五脏六腑间溢满暖暖的爱意,眼眶一下子湿润了。

“陛下,我爱你。”她发自真情地说。

二人相拥而吻,时而如狂风骤雨,时而风平浪静。他们总是有用不尽的力气,泄不完的欲望,彼此交融,永不厌怠。早已没有当年小儿女之间的羞涩,而是放下所有束缚和伦理纲常,换之是那亲密无间的契合和成熟的技巧,在欲望里沉沦。

光辉洒进宽阔繁华的屋内,缓缓移向雕花紫檀牙床,照在她那张犹带泪痕的睡颜上。那是昨晚在动情处流出的忧伤与快乐的泪。她睁开眼睛,侍女将她扶起,走向后堂的浴池中。她在那里一面泡澡一面用膳,有侍女轻轻捶打她的肩头。她惬意极了,又小眠了一会儿。

沐浴完毕,换上了她最喜欢的那件红裙。胸前的束带垂至膝盖,轻如烟的披帛挂在脖子上,又往臂弯间缠了一圈,青丝简单地绾成一个发髻,用玉梳簪在发顶上。

侍女端来用沈太医开的方子熬成的药。毕竟不来月事,也不可能怀孕。所以她忍着苦涩,闭气把它给喝了。阿元忙奉上一颗蜜枣,她含在嘴里等它缓缓化开。

饮完药,便迈步走出了寝宫。秋意甚浓,枯黄的叶子在枝头上打转,悄然脱离,缓缓飘下,掉入河渠里,顺着波浪流出宫外,流进护城河,最终消失不见。

她本来想往蓬莱岛游玩,脚却不经意地往紫宸殿而去。又立刻回转身来,突然迎面有一个宫人撞了上来。力气极大,撞得王萱往后一跌,众人来不及扶住,顿时乱成一锅粥。

跌倒间,王萱看见她是孟宝林身旁的侍女柳儿。柳儿见撞到了王才人,吓得面如土色,立马跪地求饶:“才人,奴婢不是有心的。奴婢是没看见……”

“混账!我们一堆人围着才人,你怎么偏偏往才人身上撞?你安的什么心?”阿元见多识广,又见柳儿神色慌乱,心下生疑。

连王萱也觉得蹊跷,但还来不及开口,便觉得腹下疼痛难忍,有什么东西扩张又收缩,挤得肠子扭成了一团。豆大的汗滴渗出了额头,她难忍地捂住下腹,伏在冰冷的地板上,身子缩成一团。

立刻有人尖叫:“血!”

王萱低头一看,两腿间有一股暗红色的血流了出来,蜿蜒成了一条小溪。好多的血,那么红那么耀眼,有什么东西正在努力挣破自己的身子,想要钻出来。

“这……这是伤娠之象!”不知是谁惊讶地吼起来,“快传太医!”

宫人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有人跑去请太医。有人跑到紫宸殿报信,剩下的则把王萱扶起来。

王萱痛得昏天暗地,咬着牙大喝一声:“把柳儿拿下!”

她没有昏厥过去,而是亲眼看着那团鸡蛋大点的模糊血肉从裙子下脱出。于此同时,更多的血涌出。她没有闭眼,她直直盯着自己的骨肉一点点与自己分离,最后化为一滩血。像孕育它时那样悄然无声地出现,而又突然消失。还来不及欣喜,就已经死去。

已无泪可流。

李瀍赶到时,王萱正卧在琉璃榻上,脸色苍白,浑身冰冷,就像是一具刚死去不久的尸体。王萱转动眼珠,目不转睛地盯着李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是谁害我?”

刚痛失孩儿,李瀍心痛如绞。这是他们的儿子,是大唐的太子,还未成形便被夺走生命,他岂能忍得?咬牙切齿道:“朕已经令禁军封锁长安各个城门,沈太医插翅难飞。柳儿也招了,是孟宝林。”

“把他们满门抄斩!一个不留!”她发狂地嘶吼,紧紧抓扯锦被,指尖发白,抓出五道深痕。从来没有这样想杀人过,那些害她的,她要百倍奉还!

沈太医被抓了回来,下狱后几次欲寻死,王萱哪能让他死得那么痛快!等娠期已过,她就把他提出大牢,连同孟宝林和柳儿,请来后宫妃嫔,一起观看他们是怎么被凌迟处死的。

她这是杀一儆百,让她们看看,谁敢不听话,就是这个下场。紫梅吓得捂住了眼睛,王萱紧紧抓住她的手,对她说:“如果有人害你的儿子,我也就这么对她!”紫梅听了心中感动,却又被她那双狠毒的眼睛吓得抬不起头。

沈太医被挖去双眼时,哈哈大笑起来:“王才人,我做的是正确的。你看看你,你现在已经疯了。哈哈哈……”行刑的人立马割掉他的舌头,他断了气。

孟宝林大叫一声,已经吓得昏了过去,柳儿第二个被绑上行刑台架。

“饶命啊,才人!”柳儿大哭起来,吓得屎尿乱流。众人纷纷掩住口鼻,有人像看笑话样偷偷笑着;有人被那惨景吓得双腿打颤。

王萱坐在看台上,毫不在乎地笑了笑。仿若底下那个女子只是一个正在被宰割的鹿。又对紫梅说,“紫梅,我屡次三番饶恕孟氏,你看看她是如何对我的?呵,这次居然傻得让自己的贴身宫人来害我。难道我真的这么可恶?”

紫梅垂下头不说话,眉头拧成一团。王萱觉察到她在瑟瑟发抖,连她都怕她。突然醒悟过来,这样狠毒,李德裕他们又不知道会怎样弹劾自己了。

“慢着!”她对台下的人说,“把她们交给大理寺处置。”在理智崩溃的最后关头,她忍住了悲痛,暂且放下了仇恨。其实她最恨别人把她比作武则天。武则天没什么不好,可在诸多人心中是一个触之则痛的伤口。

她王萱才不要做武则天,她要做贤妃,要留名青史。

不过,她是不能忍下这口气的。最终孟家和沈家以谋害太子之名被全部诛杀。这一次小产事件牵连了三百人左右,他们用他们鲜活的生命为大唐还未出世便夭亡的太子陪葬。

第72章 会昌法难

行刑的广场上,众人渐渐散去,王萱叫住了紫梅。她一向喜欢这样柔顺心善的女子,站在她旁边就犹如沐浴在一片温柔的云朵里。也许正是因王萱自己缺少这样的柔情,所以才喜欢和她在一起。

紫梅生的俏丽,纵然穿着朴实无华的衣饰,也有一段不输于他人的美。她的美沉静、温暖、亲切,像是从天上而来的菩萨。王萱从发髻上拨下一枚孔雀镶玛瑙金簪,插进紫梅的鬓发间。她要让人知道自己对紫梅好,这样紫梅才不会被欺凌。

紫梅自是知道才人的好意,也不推辞。便对着她一笑,那笑容就是一片阳光,半开玩笑道:“才人,你已经送给我不少好东西了,紫梅的金箱子都装不下啦。”

二人说笑着往禁中走去,经过望仙台,王萱停住了脚步。她想起了赵归真,吃了他炼的金丹后果然怀了孕。这说明他还是有一点能耐的。

她先让紫梅回去,自己独身上了望仙台。望仙台最顶端是一个露天的平台,平台四周砌有白玉栏杆,放养着五只大仙鹤。两三个约莫十岁的小道士正用奇花异草喂着那些仙鹤。平台的东边是一鼎青铜大熏炉,炉子内焚香不断。赵归真坐在大熏炉下的蒲团上打坐,听见脚步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偷偷打量。一看是总找自己麻烦的王才人,便装作没看见。

王萱却是看出他在装模作样,声音便带着几分不悦,道:“赵先生,请跟我来。”

她用了个请字,已是对他足够客气。赵归真这才做惊讶状,睁开眼便行礼。

二人走到下面一层,进了隆真室,王萱摒退众人,这才开口说:“你的药果真有效。请问先生,能再给我一些么?”

赵归真心中暗喜,但面上不露半分喜色,郑重其事说:“才人已伤及宫内,恐怕不能再孕。请才人切莫强求,一切顺应天命。”

王萱冷笑一声:“你懂什么!?”她最讨厌这些道貌岸然的道士,语气更加重几分。

赵归真并没有被吓到,相反还显得有些得意:“才人是担心陛下百年之后,会因为无子而被打入冷宫么?”

突然听得哐当一声,迎面飞来一个玉环,赵归真侧头躲闪,那玉环砸在了那紫瑰盆上。紫瑰盆被震得摇晃起来,眼看就要摔下去。赵归真心疼宝物,纵身一跃,伸手抓住了紫瑰盆。心下刚刚安稳,低头一看,紫瑰盆缺了一个黄豆大小的口子,又惊慌起来。

完蛋了,陛下必定大发雷霆!赵归真一面想着,一面跪了下去,道起歉来:“贫道失言,请才人赎罪!”

“你给我滚出去!”她背转身,怎么就那么讨厌他呢。

赵归真不敢多做逗留,一溜烟儿跑了出去。正巧李瀍从外头进来,见赵归真慌慌张张,立马喝止:“先生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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