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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萱娘-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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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转移了话题,问她:“十四,你难道不想离开教坊吗?我现在应该可以帮你。”

十四摇摇头,若有所思:“这宫里有我的至亲,我不会离开。”

“温姨?”我不由得问道。温姨和十四长得那么相像,她们绝非远房亲戚。但我知自己问了也是白问,她什么也不会告诉我。于是接着说道,“我现在要去向韦太妃请安,改日再来看你。”说罢,便转身离去。她这样清心寡欲的女子,在后宫之中就如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莲,独树一帜,却也格格不入。只希望别被那些凡人俗物所玷污,一如这么纯洁下去。

进得崇仁殿,赵大娘早就出来迎接了。她领着我行至偏殿,我抬眼就见到韦太妃那张满面笑容的脸。

韦太妃忙把我搂在怀里,一口一个“萱娘”地喊,又埋怨道:“怎么不常进宫来看看母亲?”

她现在哪里还是以前那个令我不敢直视的太妃娘娘,而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妇人,对儿媳付出全部的疼爱。但我知道她的这份亲热中有那么多不真实的成分。她只是看中我身后的禁军而已。

我让紫雪从王府内带来她爱吃的绿豆糕,她总说宫内御膳房做得不好吃,偏要我做给她吃。一来是想看看我的忠心,而来便是演绎一场婆媳和睦之像。

“阿母,五郎回来了。现在正在跟圣人商讨国事呢。”我禁不住她的搂抱,拾起一块绿豆糕放入她的嘴中。

“我知道。还是你做得绿豆糕好吃。我那儿子渐渐大了,也不认得娘了。这两年来,也没捎信回来问安。倒是你,逢年过节还来看娘。”她依然年轻,光洁的额头丰满的身姿,一点也看不出是三十出头的妇人。

紫雪端来热水让我搽干净手,我顺势坐在了她的下侧。

“他在外多有不便,阿母也怨不得他。”我宽慰道。

“你不用帮他说话。你从小懂事,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事便是有你这个儿媳。”她乐呵呵地拾起手指大小的绿豆糕,缓缓送入口中,细嚼慢咽起来。

我想,她当然高兴了,有仇士良作为后盾,她这几年乐得安稳。

“阿母过奖了。儿媳以为没尽到孝道,怕阿母怪罪呢。”我曲意奉承她,她也乐得听这些卑躬屈膝的好话。

她笑得越发明丽,侧头对赵大娘道:“你去让他们多做几个菜,今日要与吾儿接风洗尘。”

赵大娘领了命令退了出去。我又坐了一会儿,便听闻宫人传报,颖王到了。

用午膳时,少不得和乐融融,家庭和睦。

用完膳,李瀍陪着韦太妃说了会话。而我则躺在偏殿的榻上小憩。紫雪已经从内侍省回来,回禀已经将绿豆糕交给了仇士良。

这绿豆糕我每次做两份,一份给韦太妃,一份便给他。因我现在的身份,便不能常去内侍省找他。而他也因要避嫌,极少进崇仁殿。

那记得当初那个大腹便便的仇士良,把我从邯郸接进长安,一路上哼唱小曲,为我开解心情。后受了风寒,是他带药给我治病。对我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而对他的报答,便也只能通过这些小玩意儿了。

渐渐地便在塌上睡着了。朦胧中发现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盯着我,猛然惊醒,却见李瀍正坐在塌前看我。

“来了也不叫醒我?是要回十六宅了吗?”我睡眼惺忪,从塌上坐起来。

他的脸红红的,似乎有难以启齿的事情。我见他神色奇怪,便问道:“五郎,怎么了?”

“我发现你睡着时与平日格外不同。你的眉头是舒展开的。”他轻言细语,嗓音中饱含温情。

我低头含笑:“我天生一副冷面孔,让五郎你见笑了。”

“如果有一个孩子,你会不会天天笑给孤王看?”他突然认真地问我,语气中有几分探寻,“这也是母亲的意思。”

原来是韦太妃的意思,那么,这句话也可能是韦太妃让他说的。

“刚说着,你怎么又皱眉了?”他伸出纤长的手指,想要抚平我的眉间,伸伸手又缩了回去。

不知为何,突然如此心痛。比往日任何不快的感受还要撕心裂肺,令我有哭的冲动。是韦太妃想要孙子,而不是他。他只是把我当做当年的萱姐姐,而不是自己的妻子。

“我不舒服,想先回府了。”撇过头对他说道。

我们只互相沉默着,偏殿安静下来。穿堂风由花窗吹入,掀起一地的落纱。

自己先一步回十六宅。心情难以平复,胸口间似乎压着一块巨石,让我喘不过气来。

下得马车,王府大门口比平日热闹许多。除了那些守门的侍卫外,只觉得那里还立着一朵妩媚的花,衣袂如纱,冶艳非常。定睛一看,却是一个妖冶的年轻女子,身着一袭紫色坦胸衫,俯首弄姿,风骚入骨。

“民女拜见颍王妃。”她行到我的面前,向我屈膝行礼。

这个女人是谁?我心下有些不安,面上若无其事问她:“你是谁?”

“民女沈氏,是颖王殿下从齐鲁带回来的。”沈氏的声音若燕语莺声,只是太过风情妖媚。

心突然被扎了一下,我这才知道十四所言并非虚假。再抬眼看她神色飞扬,没有丝毫的恭顺。没来由地一阵怒火窜起,正欲发威,猛然瞥见她丰盈的手腕上带着一串红绳。

那是我送给李瀍的红绳,是从安国寺求回来并且经过高僧开光的。在他出发去那日,我亲手赠与他戴上。她似乎知道这红绳的重要性,故意在我面前卖弄。如果我此时生气,岂不是遭了她的道?

于是言笑自若说道:“难得你出来迎接我,退下吧。”我故作端庄,缓缓下了垫脚,便不再看她。

由紫雪扶着我入了王府,我心犹似在滴血,不自觉手脚都颤抖起来。回想起来,李瀍也渐知人事,外出两年,不可能没有宠妾。何况那么多太监和官员都想奉承巴结他,其中肯定有献上美女的。

紫雪语带关切:“娘娘想开些。殿下也大了,这些很平常。依紫雪来看,那沈氏只不过是有几分姿色,比起娘娘来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娘娘费不着为她生气。”

虽然知道她说的是些表明讨好的话,但自己心中还是好过了些。只是内心始终有个疙瘩,解不开也放不下。抬头便到了青云阁。上了阁楼,因起得早,困意上来,早早用完晚膳,洗漱后便上了牙床,蒙头大睡。

然而却怎么也睡不香,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了几百回,索性从牙床上爬了起来。但见月光如水,从纱窗倾斜下来。窗外隐隐飘来歌舞声,必定是那沈氏在李瀍面前邀宠了。

但闻得几声笑声,我听出是李瀍的。

睡不着便沿着青云阁转悠了一圈。热闹的寝宫内,人影绰绰,宫灯明亮。不时传来女子的娇笑声,和他的混在一起,构成了一副情yu之画。李瀍居然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寝宫之中。

我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座山。在其余女子面前尚可如此,但在我的面前却彬彬有礼,退让有加。我紧紧握住拳头,咬着嘴唇不放。把苦默默吞下,暗示自己一定要忍。那沈氏不过是妾,而我则是尊贵的王妃。她只是为了皇家子嗣传宗接代和宣泄欲望的工具,而我才是配和他站在一起的妻。他的名字旁边会有我的名字,他的陵墓之中会有我的位置。我们才是这世上最为亲密的人。

但他对我根本毫无男女之情。我输了,或者说一开始就没赢,我只是他们李家可以利用的人。

他们之所以这么待我,给我尊贵的身份,只是为了我身后的那百万禁军。我凭什么如此痛苦,我应该毫无怨言。原本的我只不过是教坊内低贱的宫伎。但我问自己,萱娘,你真愿意这样过一辈子么?

再回到青云阁时,我把纱窗放下。任凭那丝竹声传入耳内,心已静。

翌日梳妆时,特嘱咐紫雪给我绾了百花分肖髻。再韵上胭脂和口脂,画了远山眉。挑了一件多辐曵地红裙,红褐色的束带系在胸前,外面在增添一件海棠金纹大袖衫,最后肩上披一件长长的绯色披帛。

从阁楼外掐来一朵牡丹,戴在发鬓间,一派飘逸华丽之气。

紫雪笑着看向我:“娘娘的发鬓这样浓密,戴上去之后更加好看。”

我并不作答,只笑得苦涩。默默把一枚金簪拔下,交于她手中,沉声道:“紫雪,你跟随我这么久,我却没有好的东西赠与你。这只金簪虽然不贵重,但却是我最喜欢的一只,送给你了。”

她慌忙道:“紫雪服侍娘娘是应该的,不敢贪功求赏。”

“这是我赏赐你的。”语气加重了几分,希望她明白,是不能再推脱我的了。

“娘娘可有什么要吩咐紫雪去做的?”紫雪垂首询问。她果真知道我有事让她去办。

“也没什么事情。王府内来了新人,你帮我去查查她的底细。还有这次江南道之行,有谁向殿下敬献过美女。我身为颍王妃,应该为殿下好好择人,以防有不法之徒混进王府内。”

她这么聪明,应该全然了解我这么做的缘故。

第12章 湖边戏鲤鱼

“娘娘放心,紫雪必定竭尽全力。”她恭敬地答应。

我对紫雪十分好。平日做新裙也总让裁缝给她做一件,用膳时也与她一同分享,她家中的姑嫂姨娘等生病了,我亦差人送去些好药材。更何况她八岁就入王府做了婢女,和其余仆人也颇为熟悉。伺候我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我很信任她。有了这些因素,此事让她去办我甚是放心。

又突然想起来此次跟随李瀍的那个宦官,便问:“那日在城门口见到的那个人是谁呢?我看着觉得眼生。”

“是新来的随侍太监全桂涛,殿下很是信任他。”

“刚才那件事你就暂且搁下。先从全桂涛查起,看看他家里可有什么人。”之所以要让她查全桂涛,是因为此番江南道之行是他一路跟随李瀍,自然清楚李瀍的事情。况且他既然信任他,把他收为我用岂不是更好。

紫雪应答一声便悄然退出阁外。剩我一人独自在阁楼内,甚是无聊,便下了阁楼看书。

阁楼下的书我几乎全看遍,有些书被我翻得皮也烂掉,补了又补。颍王不爱看书,他爱骑马涉猎,爱武艺搏斗,跟随他这么多年,我亦学会了骑马射猎,颇会些防身武功。

他被我拉着看了些国策和大学,只学得不深,但只要懂得其中的道理就可。

自从齐鲁沈氏来了以后,我便觉得偌大的王府不再只属于我。她在某个地方,霸占着我的夫君,用着我使唤过的家仆。她就像一粒沙子,进了我的眼睛,让我不得安宁。

当我发现自己如此小见时,被自己吓了一跳。什么时候,我这个善良好欺的邯郸舞姬变得如此可怕了呢。

曾经听闻武皇也是眼里容不下沙子,萧淑妃和王皇后先后死于她手,她尚且眼皮都不眨一下。我又何必要看他人眼色,受他人之气。武皇尚且做的,我为何做不得。这个王府本就是我用青春和自由换来的。我应该得到一切。

读完书便出了阁楼,侍弄了花花草草,后又到凉亭喂鱼。金黄色的大鲤鱼跃起一丈多高,鳞片波光闪闪,刺得我眼睛发花。安国寺传来亘古不变的钟声,苍穹的白云翻滚着,变幻成了狮子,一会儿又幻化成了奔腾的马儿,一会儿又如美人的云鬓,痴痴地对着我笑。

原来不是对着我笑,而是在对着李瀍笑。沈氏在寝宫之后的草地上奔跑着,身后追逐的是就是我哪夫君。她赤着一对玉兔儿般的莲足,笑得花枝乱颤,如云的裙角翻飞起来遮住了红日。

李瀍从没有笑得如此爽朗,粉红的唇角间隐隐有着女人用的胭脂,桃花似的双眼弯成了新月,盈盈光辉灿若星河。

他只着一件中单,腰间的束带松松地系着,露出精致的锁骨。高大伟岸的身子像老鹰捉小鸡般扑过去,将沈氏压在了身下。惹得沈氏一阵娇笑连连,发出娇滴滴的呻吟。

“殿下,你真坏……”她吐出香舌,自己却仰起头顺势舔去他唇角的胭脂。媚眼如丝,挑逗得李瀍难以抑制地吻下去,她故意一侧头,错过了他的吻。又拔下他的发簪,插入自己的鬓发。他的秀发散开,一如倾泻而下的瀑布,闪耀着炫目的乌黑光亮。

“坏的是你……嘿嘿……”他按住她的头,攫取着她口里的芳香蜜汁儿。

我默默地欣赏完这一幕,殷红的双唇泛着狡黠的光芒,唇齿间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那翻卷的云海又变幻了形状,幻化成一幅艳丽的春宫图,刺得我心隐隐作痛。

坐在栏杆之上,看自己的影子在波光粼粼的湖面曲曲折折扭曲起来。水里的那个人一头乌云似的青丝缠绕成朵朵云霞,雪白的肌肤优胜那苍穹的白云,身姿欣长,宛若一朵出入芙蓉娇艳高洁。只那双眼睛平日顾盼生辉,但现在已经黯然失色。深不见底的黑色中有藏着一丝哀怨和一丝恨意。如一潭死水,却暗藏汹涌。我看着自己那副直眉怒目的模样,发出一声苦笑。

平地里一把粗狂的嗓音打乱了那潭死水,扰得掀起了波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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