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江月-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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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啊……
第42章 一片冰心在玉壶
琴谷，雪魄宫。
萧凉伤势大好，而他的反击计划目前除了尚未寻找到冷亦凡之外，几乎算是大获全胜。既是如此，在雪魄宫呆了这么久，他也是时候离开去谋划有关碎玉阁重建的事情了。要重建碎玉阁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难不倒他萧凉。
冰心此时正在帮萧凉整理行装，一边收拾一边吩咐：“我给你带了几瓶上好的金疮药，你身上的伤虽已好得差不多了，但还需持续用药，未免复发。而内伤则需日日运气调理，切忌轻易动怒，最好半月内都不要触发内力运功。”她絮絮叨叨地说着，那样子不像是一个侍候人的丫鬟，反倒更像是一位牵挂即将远行的丈夫的妻子，看着她娴静温雅的背影，萧凉恍惚间竟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然和平静。
这股恍惚让他一时晃了神，竟脱口而出道：“冰心，你可愿跟着本座？”问出口之后，不仅冰心，连他自己也是一怔。在他之前血腥而霸道的人生中，从来没有问过他人意愿的先例，一直都是他想要，便不择手段地去得到。
冰心一怔后很快反应过来，她的嘴角挂着一丝探询的笑，微侧过头看着他问道：“那么，萧阁主的身边是否今后只有冰心一人相随？”
萧凉自是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当下眉头一蹙，答道：“自是不会。”他是什么人？从来在美人堆中左拥右抱，习惯了身边有数位佳丽环绕，对他言听计从、争宠献媚，又怎会从此青山独对，过那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
冰心的眼眸黯了黯，却只是一瞬便恢复了那往常的和善微笑，对他说道：“冰心自小受老宫主和夫人的影响，怕是与萧阁主的思想格格不入，日后若惹得阁主厌弃，岂非冰心的不是？”
萧凉闻言，面上阴鸷之色顿现，细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射出冷冽而恼怒的光：“你这是在拒绝本座？”虽然对自己会问她意愿这件事感到些许不自在，但既然第一次这么做了，她就应该识相的赶紧感激涕零地接受才是，居然不识好歹地拒绝？！
看着眼前冰心那张淡然微笑的脸，虽是温和无比，却像是对什么都不在乎一般，面对他的阴冷和怒意丝毫不为所动。萧凉愈发着恼，偏偏似又找不到可以发泄的点，一甩袖子，冷着脸转身迈步离去，魅惑的嗓音吐出冰冷的话语，带着浓浓的轻蔑和不屑：“哼，莫要以为本座有多看得起你。天下女子何其多，冰心，你未免太不识趣了！”
冰心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脸上和善的笑一直未灭，眼里却隐隐有落寞的光倾泻而出。
***
就快要出发了，碧玦却还不见踪影。冰心来到安置碧玦的房间想要略加催促，恰好看到室内男女交颈缠绵的一幕，不由霎时顿住了脚步。
片刻后，屋内传来冰雪闷闷的声音，似受了委屈，带着浓浓的依恋和不舍：“碧玦，你这次去一定要小心，要早点回来啊……”
碧玦的手抚上冰雪的肩，用了力道握紧，带给她安抚的力量，他难得的软了嗓子柔声地说着情话：“你放心，我会尽早回来。待助阁主重建碎玉阁之后，我便隐退，从此与你双宿双栖，白首不离。”
“真的吗？”冰雪的嗓音中终于带上了一缕欢快，但很快又奄了下去，她拖着哭腔撒娇道：“碧玦，我很想你……你还没走我就开始想你了，你不在的话，我该怎么办啊……”
碧玦心疼地蹙紧了冷峻的双眉，紧紧将冰雪娇小的身躯抱在怀里，他细碎地吻她的发际，轻声低语：“冰雪，别这样……我也想你，我也舍不得你……可是，我必须得走……”
冰心看着这两人如此，心中感叹万分，既为他们感到忧愁，又为他们感到高兴。碧玦之前是多么冷冽沉稳的一个人啊，为了冰雪竟也能成为如今这副模样，当真是百炼钢也化作绕指柔。他能这般对冰雪承诺，自是好的，起码他有这份心，冰雪真是幸运……想到某人，冰心微微垂了眸，不欲踏进屋中打扰那对有情人互诉别情，转身离去。
***
雪魄宫宫门口，萧凉与冰心久等碧玦不至，知晓他与冰雪二人定是依依惜别，情难自禁，难免拖沓不舍分离。碧玦向来是萧凉最得力的下属，萧凉对他也是青睐有加，不过，即便是如此，若放在从前，碧玦这样行事，他也定是要发怒治罪的。而如今他不仅没有发怒，甚至还先行一步离去，只因仍对冰心的拒绝耿耿于怀，他并无交代什么，而是径直转身离去，丝毫没有理会她半眼。
冰心看他先走，心下明白他这么做是为了给碧玦和冰雪两人更充足的时间话别，当下唇角微扬，正欲跟上，却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止住了：“冰心，且慢。”
冰心回过头，看到冰清正朝她走来，便定住了脚步。冰清待走到冰心面前，才开口言道：“我随你一同出宫。”
“不必，”冰心摇头拒绝了，“这里是隐世的琴谷，谷外还有机关守卫，寻常人轻易进不得来。何况，我只是去送人，也不送出谷，你身子尚弱，好好休息才是。”
冰清见冰心拒绝便也没有坚持，只是语重心长地看着她的眼睛说了一句：“那我只奉劝你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应当清楚。”
冰心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她轻笑，笑容里却隐含着一丝只有自己才尝得出的苦涩：“我自然清楚。冰清，多谢。”
两人谈话声音压得很低，走到门口的萧凉并没有听到。眼看着萧凉一闪身出了门不见踪影，冰心转头冲冰清简短又交谈了几句后就随即出了宫门。
宫门外便是一片不见边际的桃林，漫天的桃花纷纷飞舞，像是下了一场淋漓梦幻的桃花雨。此时外界虽是初春，但寒冷依旧，而琴谷一年四季温暖和煦，其中的桃花常开不败，是一大奇景。此时，那个一身黑衣的霸气男子便立在一片桃雨纷飞之中，妖邪的眉眼平静得出奇，竟有了一丝水墨画般的写意味道，比这无边桃林和满天花雨更夺人眼目。
本是看惯的景色，冰心却仿似被刹那间震撼了一般，愣在原地。许是因为，这样的景中还站着这样一个人吧……冰心承认，方才拒绝冰清是有私心的，此次分别便是天各一方，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不会再有交集，也许以后都不会有相见之期，既是如此，那便让她拥有最后一段可供独处的时光吧，这段最后的路途，会成为今后可供怀想的回忆。
冰心在那站着，直到萧凉侧过头来，她看见他蹙着眉的稍显不耐的侧脸，才恍然醒悟他这是在等她的意思。虽然他的目光始终没有放到她的身上，然而冰心就是能感觉得到。他先于她出来，却站在这等她，这样的举动，于他而言是多么难得，也许他自己都不自知；于她而言，当然也是难得的……
冰心上前几步，站到了距萧凉一步远的地方，他方像满意了一般，迈步往前走去。
两人一起走在纷落的花雨里，都没有说话，只是默然无语地前进着，花瓣被鞋底踩到发出细小的声音，像是微弱的呻吟。
萧凉好像仍是不满的，始终不看她，面上神情含着一缕森冷的寒意，那股长期萦绕在眉宇间的妖气也流转不停。冰心自是感觉得出的，不过，面临即将到来的分别，她此刻的心中却是被淡淡的如烟雾般缭绕的愁绪填满，一直低垂着眼眸，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无暇去理会萧凉对她的不满。
就这么一直静默地走到了谷口，这一段被桃花铺满的路径仿佛一段漫长的时光，被艳丽妖娆的色泽填充，斑驳着近似虚幻的光影。再长的路都有尽头，再长的时光也终有结点，萧凉在前方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只站在那，颀长的身影像是一柄利剑，透着锋芒和凌厉，但在这样靡靡的美景中，也被染上了一丝婉约而凄迷的美。
冰心也停了下来，见萧凉许久没有说话，便自己开了口：“一路顺风，后会有期。”她的声音犹如这随风而逝的花瓣，一字一字，飘落在温煦的晚风里。
萧凉冷哼了一声：“后会有期？但愿如此。”那语音中浓浓的嘲弄意味这样明显，冰心却没有回应，只眸光闪了闪，垂眸看地。
萧凉迈开脚步，朝着谷外而行。他的步伐这样决绝，毫不留恋，衣带临风，飘飘扬扬，和漫天的花瓣纠缠在一起。而他头也不回，疾步向前。
冰心此时终于抬起了眼，目光锁着他渐渐远离的背影，那平常如春水般温软和煦的眼眸此时古井般沉静无波，面上再无一丝笑意。
还有三丈，他就要踏出谷了，他的身影会湮没在迷乱的花雨里，就如同墨迹淡淡晕开，从她的生命里渐渐淡去，只留下一点似有若无的痕迹，以后想起，似是而非，不知作何表情……
然而，就在那个黑色的身影真的就要如预想般消失在视线中时，空中忽然传来刀剑出鞘的击鸣之声，眨眼间就有数个黑衣人如鬼魅一般出现，手持兵刃，与萧凉缠斗在一起。
冰心凛然一惊，立刻反应过来，飞身上前相助。她轻盈曼妙的身姿翩翩旋绕在一群黑色的暗影之中，那一点白像是幕天席地间开绽的一朵莲花，夺去了漫天桃花的所有光彩。
“退下！”萧凉手中的响尾在杀手堆中灵活舞动，犹如一条毒蛇，凌冽而凶狠，被击中的人立马皮开肉绽，伤势惨不忍睹。他冲着如羽毛一般翩飞在空中的冰心吼出一句，一个反身甩鞭，那欲从身后偷袭的杀手便惨叫着倒地。
听到萧凉那声居高临下、明显是命令一般的吼，一向反感他总把自己抬得太高的冰心却并没有驳斥，反而叮嘱道：“小心！你伤势未好，切勿运用内力！”
“本座的事轮不到你来管！”萧凉头也不回，一鞭子攻退了两个逼近的杀手，然而发力一猛，胸腹处便似有一股火燎原般不断往上蹿，他咬了咬牙，眯起细长的邪魅眼睛，看着仍在不断围攻的杀手，眸中射出嗜血的光芒：“找死！”
眼看着萧凉的招式越发猛烈，丝毫没有顾忌到自己的身体，冰心一边应对着众多不停逼近的杀手，一边止不住的心中焦虑，无奈与萧凉之间始终被隔开一段距离，无法靠近。她的武功虽高，但毕竟是女子，体力有限，又不似宫主修得玄妙的神功，单凭一双手脚，迎战这许多来意不善又配合默契的高强杀手，久而久之就有些招架不住，身形便不如原先灵敏。
那些杀手发现了这一点，加上萧凉似乎总有意无意地替冰心挡着来自她那个方向的进攻，他们对视一眼，很快便找到了解决如今久攻不下的困境的方法。
冰心见那些杀手似乎改变了策略，着力攻击起她来，刚刚稍许懈怠的身体立刻警醒，她强行控制着已经疲乏的肢体，努力应付着比之先前更加猛烈的围攻。萧凉自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甩动着有毒的响尾，犹如一阵旋风般朝冰心身旁逼近。
说时迟那时快，围在冰心周围的杀手忽然同一时间从袖中射出带毒的银针，根根银针闪着诡异的幽光，朝中心疲乏至极就要招架不住的冰心飞去。冰心一脚蹬地，凌空一跃，接近极限的身体此刻却显得沉重无比，勉力躲过一轮，尚未在空中稳住身形，另一轮又再次激射而来，她奋力挥剑一扫，奈何此时气力不济，剑气将大多数暗器格挡，而有两枚银针却只是被微微震偏了方向，依旧朝她直射而去。电光火石之间，两道细细的光从她的肩井穴和气海穴两处穿透而出，竟没有带出一丝鲜血。
“冰心——”
一霎的剧痛过后，冰心的意识仿佛陷入了无底的深渊，除了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那声痛呼尚萦绕在耳际，她的脑海一片空白。
腾空的身子就那么轻盈地落下来，犹如从枝头凋落的桃花，却比这桃林中的任意一朵都要美丽而凄婉。她真真如一片洁白的羽毛，在空中无助地飘落、飘落，眼看就要坠到地上，却终究是没有。她安稳地落入了一个黑色宽广的怀抱。
那怀抱真好，炽热而静谧，像是黑甜的夜色，让她在那一刻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宁，好想就此闭上眼，沉沉睡去……
看着怀里苍白着脸的人来不及说一句话就合上了双眼，歪倒在他的怀里，萧凉的世界像是刹那凝固，寂静了一瞬。
一瞬过后，一股潮涌般的热浪席卷着令他窒息的疼痛从胸臆间喷薄而出，他本已杀得赤红的双目竟透出了两道野兽般的红光，那细长双眸猛然睁大，黑玛瑙般漆黑的瞳仁此时犹如沾了鲜血的红宝石一般，妖艳欲滴、诡异无比。
“怎么回事？”碧玦和冰雪恰在此时赶到，看到躺在萧凉怀中悄无声息的冰心，冰雪不由大惊：“冰心！”正欲上前，一股浓烈的杀气却犹如飓风一般迎面而来，逼得她连连退后了两步。
“当心！”碧玦猛地一拉她的胳膊，将她带到两丈开外，“不要过去，一旦靠近，阁主会连你一起杀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