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吟孽-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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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曲扬动作温柔地捋过她额前的碎发:“红挽,我们已经离开染月山庄了,今后,我不再是池家公子,你与那个人……也不再有任何关系,我们找个地方,平平静静地过日子。”
颜红挽浑身发冷似的颤抖,低下头,咬着手指头。
听她不说话,池曲扬显得紧张,几乎是不安地问着:“红挽,你、你会后悔吗?”
“后悔……”颜红挽想了想,兀自一笑,“为什么要后悔。”
池曲扬脸上泛起局促的薄红,仿佛是羞赧的意味:“我自小虽衣食无忧,但也绝非吃不得苦的人,今后只剩下我们彼此……无论做什么,我都会拼尽全力,只要你肯相信我……”
颜红挽启开两瓣嫣唇,但最终,只是软软地叹息了一声。
池曲扬执起她的手,将脸轻贴上去,像个孩子似的,充满浓浓的眷恋依赖:“红挽,你知道吗……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
他近乎虔诚地伏在床畔,宁静的神容间又掺杂着淡淡欢喜,颜红挽忍不住伸手,有些想触摸他的头发,但那一刹心口酸痛欲绞,攥紧了手心,慢慢缩回来。
池曲扬痴痴地问着:“红挽,那你呢,你对我……也是真的吗?”
颜红挽蓦地笑了,淡如虚无缥缈的青烟:“什么真的?”
池曲扬嗓音不自觉地发抖:“你也真的……喜欢我么……”
颜红挽垂落眼帘,是幽华的月光流泻一地,半晌,点头轻应:“嗯,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呢……”
池曲扬激动到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清俊的脸庞涌现出从未有过的狂喜与满足,紧紧拽着她的手,似乎想就这样注视她,一直到天荒地老。
直至颜红挽颦下眉心,他才意识到力劲过大,松开手担忧地道:“你身子还虚着,再躺下寐会儿吧。”
颜红挽摇摇头:“躺了这么久,再睡下去,怕是就醒不来了……”
池曲扬惊得脸色一白,欲责却又舍不得,略略一叹:“日后,莫在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了。”
颜红挽显得若有所思,经过片刻,缓慢启唇:“你且替我取些笔墨来。”
池曲扬本想劝她多休息,可又不忍拂她,只好依言取来纸张笔墨。
颜红挽提笔蘸墨,低头轻咳几声,即在白纸上认真地写着什么。
将近两柱香的功夫,她才歇止,池曲扬忍不住问:“这是写的什么呢?”
颜红挽睫尖不着痕迹地颤了下:“是《天悦归宗》的心法口诀以及所有招式。”
池曲扬闻言,简直不敢置信。要知五年前,傅意画因意外获得《天悦归宗》的武功秘笈,习得一身罕见的绝世武功,从此在江湖中名声大噪,令得整个武林震撼侧目,因其招式蕴蓄玄机,深奥精妙,几乎无人能与封架,使得傅意画一时间名列为当今武林中的顶尖高手,《天悦归宗》更被不少人为之窥图,但最后皆丧命于傅意画手中。
而天下间,能够施展出《天悦归宗》武功绝学的人,也只有染月山庄庄主。
池曲扬目瞪口呆:“这、这怎么可能……”
颜红挽神容静若止水:“《天悦归宗》共分三式,为九转二十七个阶段,即便是他,也还差最后一式,尚未达到登峰造极之境。”
池曲扬如坠五里雾中,满脸疑惑地问:“可是,为什么你会知道……”
颜红挽微俯下了首,绝美的轮廓埋在青丝的阴影里,颇有幽诡之态:“他对世人……自然是这么说的,可孰不知……孰不知……”是一种低微而破碎的嗓音,像燕儿被掐断了呼吸,道出石破天惊地一句,“《天悦归宗》,乃是家父所创。”
池曲扬震惊当场:“你父亲……他是谁?”
颜红挽轻吐三个字:“颜染台。”
纵使池曲扬涉世不深,却也听父亲提及过当年江湖上的一代盖世奇人颜染台,此人胸博万罗,风标超华,纵横天下,盛誉空前,可惜三十年后突然销声匿迹,使得无数武林高手寻觅多年,却依旧无迹可寻。
因震动,池曲扬黝黑的瞳孔一点点扩大:“你的父亲,居然是颜老前辈?”
颜红挽缄默。
那她为何,为何又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池曲扬越想越觉得困惑:“既然如此,《天悦归宗》的武功秘笈,怎么会落入那个人的手中?”
颜红挽眼中逝过一抹隐匿而沉重的悲色,指尖微微颤抖,短瞬后又平复下来,只是淡淡地道:“我想过了,将这套心法口诀写下来,以你的悟性,不难领会其中的要点,只要你肯记背牢熟,照着上面招式勤加练习,有朝一日,天下必将唯你独尊,所向无敌。”
“也只有这样、这样才会让他……”最后一句,却是低得叫人听不清了。
纸张上记载着令所有江湖人士梦寐以求的绝世武功。能够称霸武林,是多少英雄豪杰一生的目标追求,普通人定会难以抗拒,然而池曲扬表情一阵诧异后,马上露出毫不在意的笑容:“就算取得天下第一又有何用呢。”那时她的影像倒映在明澈温暖的眸底,好似镶嵌在清华剔透的璃玉中,他执起她芊芊无骨般的素手,眉梢眼角都溢满情深,有些幸福甜蜜地说着,“红挽,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不知为何,颜红挽仿若被蜂蝎蛰了下,迅速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回来,脸色苍白得像雪一样即将化掉:“我或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池曲扬不以为意地调侃笑道:“你纵使是全天下最坏的人,我也喜欢你。”
颜红挽不说话。
见她闷闷不悦,池曲扬这才收敛笑容,改口道:“好、好,你别生气……只要是你说的,我照着练便是了……”说罢,将纸张仔细叠好,塞入衣襟里。
颜红挽烧退之后,精神好了许多,吃东西也有胃口,池曲扬总算搁下心头一块巨石,因心疼她的身体,不敢彻夜赶路,想着休息一晚,明日再起程。
深夜,颜红挽窝在被褥里睡意正浓,突然池曲扬急匆匆地撞开房门,颜红挽被惊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嘴里哝哝地嘀咕着:“怎么了,怎么了……”
池曲扬脸孔白如蜡纸,浮现不同以往的惊惶,迅速裹着毯子将她抱起来,离开房间。
出了客栈后院,便是一片浓密的树林,池曲扬施展轻功,快若流星箭羽,凉凉的夜风刮过鼻尖,带着一丝血的甜腥味,颜红挽闻到了,忍不住问:“你受伤了吗?”
右臂伤口处的血慢慢染湿了单衣,他低下头,柔声安抚道:“红挽,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颜红挽眉心轻颦,烟色的眸子里流露出迷惘的神情:“我们要去哪里呢?”
池曲扬没有回答,只是下意识地把她抱得更紧了,恨不得揉进身体里,完全变成自己的,小声重复着:“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的,绝对不会……”
背后追袭而上数十条黑影,好似鬼魅般穷追不舍,池曲扬迫不得已停下来,左手小心揽着颜红挽,右手执剑与那群黑衣人厮斗,寻到空隙又立即逃脱,最后被逼到一处悬崖边,众名黑衣人迅速散成扇形将他们团团围住。
颜红挽被池曲扬死命搂于怀里,神情间仍有些恍惚,抬手掩住眼角,天端白银似的月盘正明晃晃地刺着眼睛。
前方亮起一片松明火把,把四周映得恍若白昼,一乘四面悬纱的华丽肩舆停落下来,傅意画姿态优雅地举步而出,冷漠的眼眸仿佛凝沉了无边夜色,那时忽视掉周遭一切,只牢牢锁向颜红挽,看似沉寂无澜的黑眸深处,却蕴动着一卒灼灼火光。
尤阡爱 2013。5。6
、无情
“曲扬——”池秋怡步下肩舆,迅速朝前奔来。
“姐姐……”池曲扬见状满脸惊愕,有些不知所措地说着,“你也来了……”
面对自己最疼爱的弟弟,池秋怡痛心疾首道:“曲扬,你怎会如此糊涂!”
池曲扬浑身震栗,低下头不敢与她直视,清润如泉水般的嗓音不复往昔,黯哑间充满浓浓的愧疚:“姐姐,是我对不住你……”
池秋怡一愣,转而注目旁边面无波澜的颜红挽,月华泻染下,青丝衬薄裳,总也楚楚不胜衣,眼波盈水三千,顾盼流转间,花痴月醉,夜亦迷离了。
心头怒恨交加,戟指指去:“是不是这个女人勾引你的!”
池曲扬霎时紧张,宝贝似的搂住颜红挽:“不是,不是的,与她无关,是我擅自做主要带她离开的!”
池秋怡气得眼前阵阵发晕,过去半晌才稳定心神:“她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吗?”
池曲扬目中沉过悲色,但转而又流动起似水柔光:“我知道……可是我喜欢红挽,我是真心喜欢她……”
池秋怡无言应对,不知是该痛心还是该怪怨,沉默片刻,启唇道:“这件事,爹爹他已经知道了。”
池曲扬呼吸有短暂停滞,紧接唇边抹开浅笑,带着几许嘲弄:“爹爹他向来恪守家规,言行严苛,如今我闹出这等丑事,丢尽了池家的脸面,想必爹爹他……是绝不会原谅我的……”
池秋怡神情感伤,没有否认,只在劝说:“爹爹不过是一时气的糊涂,池家只有你一个独子,岂会真的与你断绝父子关系……曲扬,你先随我回去认错,待爹爹气消了,自然就会改口了。”
然而池曲扬摇了摇头。
池秋怡焦急喊道:“曲扬,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到了今夜这个地步,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池曲扬眼瞅周围被众人堵得密不透风,紧紧拽住颜红挽的手。
那厢傅意画负手玉立,冷冷唤了声:“颜红挽。”
颜红挽抬起头。
两眸空望,映照彼此,只那一刹间,往事浮光,惊魂深处,心都达到了极致的痛。
颜红挽双目很快微垂下来,傅意画修长的手指在背后明明几不可查地颤抖、攥紧,脸上却一派冷漠的神情,清碎的月光落在藕荷色的唇瓣上,如烟易冷,残香犹存,吐出讥诮的语调:“之前那些人你招惹的还不够,如今又轮到他,你还要勾引多少男人才肯罢休?”
颜红挽嫣然一笑,风儿牵起青丝,在眼角处妩媚缠绵地飞舞,幽幽的声音像装满白瓷的雪散落出来,在空气里化开了,一点点清冷,一点点迷惑的味道:“我不知道呢。”
池曲扬头脑嗡地一响,愕然道:“你们、你们在说什么?”
傅意画背后的一名近身护卫跨步上前,用平平板板的声音讲道:“池公子,这种事发生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敝庄内的杜昊、李忱……还有其他人,当初也是这般昏了头;妄图带走夫人,前车之鉴,望池公子莫要重蹈覆辙,应当明白什么该想什么不该想,趁早断了那份念头,切勿做了糊涂人。”
池曲扬如遭雷霆之击,呆呆僵立原地,无法言语,无法动弹,许久,侧过脸,紧紧盯着颜红挽,瞳仁深处泛起一层深绯色,似血方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颜红挽仿若不明所以,眉心只是柔软地颦了下,便已叫人痴到不能思量。
池曲扬觉得肯定是自己胡思乱想了,欲轻松一笑,但嗓音却遏制不住地发抖:“红挽,你是愿意随我离开的,对吗?”
颜红挽嘴角轻勾,暗夜里是种捉摸不透的神情,眼波流转间,沁出一丝雪的冰冷:“你与那些人一样,我只是随口说说,便都当了真,心甘情愿地说会待我好,要带我走,可惜到头来,还是会被人找到,真的好笨呢。”
池曲扬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月的光影在瞳孔中破碎,竟有些回不过神:“那些人?是、是谁……你不是说过,你是喜欢我的……”
颜红挽淡淡地笑:“是了,是喜欢的。”
池曲扬却觉冷得要命,一股深入骨髓的冷,浑身上下每根骨头都在打颤,快要结成冰,把呼吸都冻住:“那杜昊呢?还有李忱……
颜红挽眸角微一斜挑,媚得比盛绽血池河畔的曼陀罗更浓,也更毒,轻描淡写道:“我也喜欢呢。”
池曲扬俊美无双的脸容瞬刻失去血色,被月光镀上一环淡淡的惨白,仿佛坟墓里的僵尸。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颜红挽,喉咙咯咯作响,似乎被什么哽住了,五官纠结出快要哭泣的表情,但马上,又被那种痛到疯狂的情绪占据了,突然伸手掐住她的肩膀,歇斯底里的叫嚷:“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啊——”
颜红挽没有任何反应,软软的腰肢像不堪一折的柳条,任他发了疯一样大力摇晃着,浓长的青丝凭空凌乱成结,那眼神始终静静的,流露出一丝怜悯,抑或有其它的,却被隐去了:“眼下你已经走投无路,还是尽快收手好了。”
池曲扬突然僵成泥塑雕像。
池秋怡含泪劝说:“曲扬,你随我回去,难道真要为了这么一个女人,把自己弄得身败名裂吗?”
池曲扬全身一阵抽搐,随之搦住颜红挽花瓣似的玉腕,力劲大得近乎要攥成粉末,眼中闪烁着一点浓浓的殷红,炽热而狂烈,仍在执着的坚持:“你跟我走,跟我离开!”
颜红挽只是微笑,从唇角弥漫开的弧线,恰恰为那张绝色容颜勾勒出极其妩媚的神情,却也是极其冷酷的。
近身护卫睨眼傅意画的脸色,开口下令:“动手!”
“不要……”池秋怡色变神慌,拉住他的衣袖,“意……庄主,求你看在家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