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暖流年寂-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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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羽红喙的噬魄鸦盘旋在乌青色的天穹中,回绕,俯冲,没有一丝犹豫的向着琉祭冲去。让神魄生生从体内分离本就是痛不欲生的,又何况这样一口一口地任鸦喙啄食,每一口都是对身心莫大的考验,哪怕是身处十八层炼狱,也不会有如此痛楚。
慌慌张张地冲过去时,暖萱看到那张熟悉的笑脸无所谓地挂着每天撑船时都会露出的笑容,眉目如画,熠熠生辉。
“琉祭,琉祭,你怎么这么傻。”哽咽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暖萱才明白什么叫心急如焚,什么叫心如刀割。
“暖暖,让我好好看看你。我怕是不成了。”
“呵呼。”暖萱深呼吸着,不住的提醒自己不能哭,不能哭。
“暖暖,别哭,我想看你笑。”琉祭柔柔的笑容似乎带起了和煦的春风。
啪——
“暖暖,我都快死了,你怎么还打我?”琉祭依然笑着,仿佛不是自己被绑在湮灵石上被噬魄鸦啄食,仿佛现在他还撑着那一叶扁舟,带着暖萱徜徉在平静的河水上,沐浴在暖和的朝晖里。
“你早都知道了是不是?你早就打定主意了是不是?你死了我怎么办?要我像许阿娘一样守着吗?守到老,守到死?”
之前准备好的话语和表情在一瞬间崩塌,琉祭苦笑着,只觉得喉咙酸涩得紧,张张口,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千年于你不过一瞬,于我已经是足够多了,我很满足也很幸福。琉祭,你不是君岚的替身,从来都不是。”
像是忆起了什么,暖萱伸手解下了从不离身的血玉,琉字还是那么狂妄招摇。专心致志地把玉佩系在琉祭身上,为他抚平衣物的皱褶。
琉祭如何洞察不了她的想法。
“暖暖,暖暖,答应我不要意气用事,我没关系的,我死不了的。”
暖萱轻柔如风地笑起来。“琉祭,看来我真的是你的劫,不死不休啊。我来如清风,去似微尘,能在你心上留下些痕迹我已经别无他求了。你不能死,就让我来吧。”
琉祭的血红的眼涌出血红的泪。“不行,不行。每次都是你自作主张地弃我不顾,你这回再胡闹我可不保证还会照顾你三年。”
“如斯的三年一次就已弥足珍贵,我又有何奢求。琉祭我说过的,君当作磐石,妾当做蒲草。磐石无转移,蒲草韧如丝。不论我怎么样,我都是围绕你身边的。乖乖听话,忘了我。你可以重新来过。”
眼泪就好似被施了魔咒,没了命地向外狂奔。看着暖萱决绝的绛色背影,琉祭血红的眸暗淡了下来,口中呐呐自语:“没了你,要我如何重新来过?”
代表着无上权力与法则的混沌元神竟是遭受了一小小萱草小妖的袭击,凌霄殿上一片哗然。可有人愿意背着巨大的黑锅,天帝也拉下脸面责怪自己疏于防范,众仙家心知肚明也不便再多嘴。也罢,天帝的家里事又岂是他们这些小小仙道能插嘴的?
另一方面,天帝对众仙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萱草小妖不过是一时利欲熏心,念在初犯只罚她堕入凡人道,予她凄苦悲惨的命盘,受尽六道轮回之苦。仙人嘛,多半是有些眼界高,傲气浓的,被天帝一说也表示愿意网开一面。
天帝却暗暗苦笑,若不是他的弟弟琉祭以死相逼,要同萱草妖一同堕天,他也不用费这般口舌。原以为老天帝封了他的记忆便好,哪里知道怨恨太深,羁绊太紧,九牛二虎之力也是枉然,反倒让琉祭的神魄又深深损耗。引得老天帝火冒三丈,直骂孽子,最后一气之下再次云游四海去了。
“王叔,还是放不下吗?”
“你要我如何放下,从哪里放下,放下什么?”
“王叔,纵然你去了阎罗殿,暖萱的命盘是父亲定下的,给罗刹雄心豹子胆他也是不敢更改的。你如今的境地根本是腹背受敌,动辄得咎。”
那人不再说话,举起手,看着阳光透过岑竹林叶片缝隙又透过指缝落到眼睛里,照的血红的眼眸通透明澈。
“那你说如何办?”
“等。”
“哼,先是让我等,又是让我等。你们究竟要我如何?”
“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只能等着,然后绝地逢生。”
“哼,也是。我被钉了仙骨,除了这宸华殿哪都去不了。除了等,我还能做什么。”
“王叔,蔚然决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暖萱的滴水之恩,我定当涌泉相报。”
琉祭只是微微点头,起身就离开了岑竹林。
吱——推开不曾改变的栅栏门,所有都是昨天的样子。
“暖萱,你在这里吗?”淡淡地开口,是问句,却不寻求答案。
琉祭撩起绛紫华服,翩然落座在石凳上,这一坐,就是两百年。
重逢不堪,你忘了我
琉祭是被人粗暴蛮横地推醒的。
来者口气不善,尽是轻蔑:“原来你在这里躲着呢。”
半梦半醒间只觉得一袭宝蓝华服有些熟悉。“暝晔天尊,您贵人多忘事。忘了我不要紧,只是别忘了你那一笔不死不休的情债才好。”
“子澜。”
“琉祭,你想听听这两百年暖萱是怎么过的吗?第一世,让她尝黑发人送白发人的亲离之苦,第二世让她尝缠绵病榻的肉体之苦,第三世让她尝众叛亲离的切肤之苦,第四是让她尝独守空闺的相思之苦,第五世让她尝终年不得子的郁郁之苦,第六世让她尝青灯古佛的孤寂之苦,这是第七世,你想知道是什么吗?呵,是让她沦落风尘,受尽世俗眼光。”
琉祭只觉得刚刚结了疤的心口又让人生生扯裂,疼得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让他清醒的,就是痛。
怎么这么残忍?我怎么可以躲在这里?
“我要去找她,我要去陪着她。”刚刚运念神力,肯綮之间却是深入骨髓的痛,琉祭跌倒在地。
反反复复试了多次,才勉强又站起身来。
看着琉祭面色如土,豆大的汗珠子不住往下淌,子澜才觉察出了点端倪。
“喂,你怎么了?”
“钉了仙骨而已。”
话音才落,子澜就发现刚才死咬嘴唇忍着痛的人没了踪影,天边划过一道微弱的银光。紧接着一道水蓝色的光彩风驰电掣地追了过去。
“哟,这位爷,您倒是进来坐坐。嬷嬷的姑娘都是万里挑一的,包君满意。”
曲里拐弯的巷道里车水马龙,一闪一闪的红光绿灯闪的人眼睛都睁不开,却又在更深露重的夜色中极力招摇,看得人心也随着晃晃悠悠的艳丽色彩摇摆不定起来,直觉得酥酥软软。飕飕的夜风也似沾染了春意风情,卷着酒香就往人鼻子里钻,没走到灯下人就已经醉了。
“哟,好一位俏生生的公子。怎么脸色白的和纸一样?没关系,没关系。待你春宵一刻,保管红光满面,意气风发!爷,爷,你上哪去哟?”花枝乱颤的风骚嬷嬷甩着手里的绿帕子急忙追赶横冲直撞的绛紫色长袍的年轻男子。
砰——
“哪来的野小子,敢扰爷的美梦?你给老子回来!”
“哟,这位爷,对不住了,今儿晚九折。”
“他娘的,这是谁啊!喂!老子宰了你!”
“爷请息怒,嬷嬷我这就去收拾那混小子。”
……
是那一头黑珍珠似的卷曲长发。
“滚!”男子怒吼着,连柔情万丈的银红幔纱登时也含了怒气。床铺上的男人浑身一哆嗦,顾不得穿衣,就是面口气场强大的男子吓的连滚带爬出了厢房,大气儿都不敢出。
绛紫色华服的男子双目含火,君临天下的贵气却是油然而生。怒意瑕不掩瑜,反而更添霸气,只让人感觉被施了定身术,哪怕是毫厘的乱动也是对面前人的冒犯。
“原来爷是找她,嬷嬷我不打扰了。”
蹑手蹑脚地关上门,浓妆艳抹的嬷嬷没走几步就脚底发软,瘫倒在地。
“都死了不成,还不赶快来扶着我。也不知道到我是做了什么孽,招惹来这般人物。哎哟,我的老腰哦。你给我慢着点!”
相比床铺上男人的手忙脚乱,惊慌失措,女人却是处变不惊。
“请问这位爷,半夜三更的,是来?”
男子吃人一样的气势顿时绵软了下来,声音是止不住的颤抖。“暖暖?”
“爷,奴家烟尘。”
“我是琉祭,琉祭啊。”声音装满了不可置信和心有不甘。
名叫烟尘的女子扯下一袭绯红丝质长袍裹在身上,娉婷婀娜,身姿绰约。撩起琉祭左耳的乌丝,蜻蜓点水一样亲了一下他的左耳垂。
女子秋水双眸茫然空洞,无喜亦无悲。
“爷的样子奇怪得紧,来着烟花柳巷不像寻花问柳倒像是找心爱的人来了。”烟尘叮叮当当地扔出一串笑声。“爷,你生的一双薄唇,本该是绝情寡义的,怎么在我这一脸深情。我又没将你那小娘子藏起来,你倒是来我这闹腾个什么劲?”
琉祭脑子里全都是女子在人身下辗转承欢的样子,明明浑身没劲,接骨之处又因为离了宸华殿一浪一浪地死命疼,却还是给了面前的人结结实实一巴掌。
烟尘的脸登时肿了半寸起来,却不怒反笑。琉祭看着心如刀绞,想要上前安抚,内心的煎熬又让他举步维艰。
咚——
琉祭因那不知疲倦地疼痛跪倒在地,脖颈上的汗水滴落溅湿了身下红毯。
门不知又被谁推开。“琉祭,我们先走吧。明天再来。”男子被人拖拽走时,一双美目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深重的悔恨让人刻骨铭心。
“琉祭。你且休息一晚,我这便松开你的仙骨。”
你去了,然后呢
烟花之地嘛,白日里是不开张的。开了也只是有那么一个两个的婆子嬷嬷在门前瞎晃悠。
“爷,你可是来赔我钱的?”原以为面前的男子衣着不凡,定是大有来头。昨日却是只刮风不下雨,惹怒了客人,又毁坏了器物。嬷嬷正愁这是笔大开销,没想到那人不请自来。
“走开。”
“是是是,那你可知道烟尘姑娘在哪?”嬷嬷只当做没听见,一扭一扭带着来人进了楼里。
推开门时,烟尘正站在窗边临摹着一幅字帖。一身翡翠色广袖罗衣,整个人清清淡淡,毫无风尘女的媚俗。
“原来是昨晚的爷。”
琉祭从来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我带你走可好?”
女子放下毛笔,轻笑起来。“不知爷带奴家走到哪里去?普天之下,早就没了小女子安身立命的地方。难不成爷带着我飞到天上去?”
“只要是你想的地方就行。”
“呵呵。爷把我错当成你的小娘子了?烟尘在这儿谢过了。只是,我命贱祚薄,从不痴心妄想弃娼从良。早就没了清白身子,也只配在这腌臜地界儿呆着。”
字里行间烟尘说得轻松,竟听不出半点悲切凄凉之感。仿佛是看穿了琉祭心中的讶异,她接着说道。
“烟尘在这风尘之地摸爬滚打,形形色色的人也算是见了不少,波谲云诡的尔虞我诈也是摸了个清清楚楚,早就想明白了。人人不过浮游寄于天地,转眼就是半生浮华,我烟尘就连蜉蝣都不是,只配做一缕青烟,一粒微尘。要我说,若是在社会上体会那些个争名夺利,你争我抢,或是色衰爱弛,虚情假意,再或者命运作弄,情路多舛,不若在这里。来这里的人起码都不是藏着掖着的,一个个目的明确。我这下贱浑浊的身子,只怕会污了爷的法眼。一夜鱼水之欢我还给得起,一世的情深意重,携手百年我要不起,爷给不起。”
“谁说你脏了。我说过的,你很干净,比任何都干净。”来人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子澜。你来了。”
女子热情地迎了上去,却对琉祭下了逐客令:“爷还有事吗?没事别妨碍小女子做生意了。子澜可是我的大主顾。”
琉祭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言语是这么苍白无力,也没有觉得直视一个人是这么困难艰涩。所有的苦通通堵在了嗓子眼里,说不出,咽不下。心里的苦化为强健有力的鹰爪,拉扯着他满目疮痍的心。耳边女子的笑声,好像点燃了他周遭的空气,烧的他火辣辣的疼。再也忍耐不下去,一挥衣袖,快步出了门。
脚步声渐行渐远,消失无踪时,依旧一身宝蓝的子澜松开了抱着烟尘的手,心疼地开口:“你真的要这么做?”
“哎。别无选择。前六世的记忆倒还罢了,如今的事情历历在目,要我有何颜面再回到他身边。如此这般就好,他只苦一时。我若回去了,感情也到不了从前,只能白白苦了他一世。”
“那你怎么不反抗?”声音里的忧虑之色愈加明显。
“我若反抗了,只能徒惹伤悲。要是引得琉祭再犯天条,我这轮回之苦不是白受了?子澜,莫为我操心了。”
“傻瓜,我们是朋友,理应肝胆相照,同喜同悲。”
“傻瓜,久违的词语呢。要是我不喜不悲呢?”
失魂落魄的琉祭的回到宸华殿,自此终日怀抱着酒坛,一言不发。天仆们看向自己的主子,只觉得平素严厉蛮横的主子飘忽渺然的眼神看得人喉管一阵阵发紧。明明眼睛是落在岑竹上的,可又不像是在看岑竹,穿过了岑竹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浑浑噩噩的日子不烦闷,只是让琉祭感觉心里空洞的慌。少了暖萱,怎么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