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家四姐妹之四:谍医谋-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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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他大喊。
一把夺过婢女端来的热水,他含在口中,向她口中慢慢灌进。
她的双唇终于恢复了一些柔软,喉咙沙哑,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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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
是母亲。
她唤的是母亲。
昏迷中的她回到童年,扎进母亲的怀抱再也不肯出来。她太累了,漂泊了那么久,没有一个安定的住所,没有一个可以托付的人,天那么冷,人那么坏,就算是梦,她也好想一直一直做下去,再也不要醒来——即便,那代表死亡。
阿尔多将耳朵贴近她的唇边,依稀辨认出她微弱的声音。他懂得一点汉人的话,明白她在唤阿妈。
他心里蓦地一疼,将她搂得更紧。
“我觉得,让你成为我的女人,才是对你最大的恩典。”
曾几何时,他说过这样的话。当时的他多么骄傲自信,自信能给自己喜欢的女人天下最好的东西,让她快乐,让她幸福,每天笑眯眯地陪在自己身边——他的那些女人们,不都是这么快乐着吗?
可是该死的,为何她会受到这样的虐待,他简直快恨死自己了。
连她的人身安全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快乐幸福。
看,她在昏迷中,唤的是她的阿妈。那是她心里最温暖安全的记忆吧?而他,却只会让她恐惧,厌烦,萎靡不振。
阿尔多躺在乌兰身边,目不转睛盯着她乌黑浓密的睫毛。他希望它们可以微微颤动,然后,那双明亮的眼睛便可以睁开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亮了。
呼啸了一天一夜的大风终于停住,橘红色的太阳从茫茫草原的尽头升起,晨曦透进帐中,屋内的一切都蒙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乌兰的双眼便在这柔和晨光中睁开。
先是依旧沉浸在梦中的甜蜜,而后,是茫然和不解,再然后,那双眸子清亮起来,她恢复了意识。
她认出眼前的男人,是阿尔多。
他的脸离得这么近,这么近,他的身体紧紧贴着她的。
乌兰下意识地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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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
“别动。”他温柔地阻止她,“你被冻坏了,需要好好休息。”
他感觉到她的身子渐渐暖和过来,为了不让她继续乱动,他钻出被子,胡乱套上外衫坐在一边。
“你别害怕,我回来了,我会保护你。”他满腹的担心不知如何向她开口,闷了一会,说出这几个字。
乌兰虚弱地躺着,沉默地看着他。
你保护我?我这次所受的伤害,不都是因你而起?你越是保护,我越是不得安宁。
为何不让我冻死在那个柱子上呢?已经死去八分了,只要再过一会,再过一会我就可以完全解脱,又这样假惺惺来救我作甚?
她的眼中是冷漠和嘲讽。
那嘲讽每增加一分,阿尔多心里的愧疚和自责便加重一分。
他深深知道,不就是他自己使她受到了伤害么?而那句信誓旦旦的“我会保护你”,在她这一身伤痕面前,又是多么软弱无力。
侍女端来煮好的药,阿尔多接过药碗,用小匙喂给她。
乌兰紧闭着嘴,任由药汁顺腮边流下。她拒绝他照顾,拒绝吃药。
阿尔多的声音含着怒意:“叫朵玛来!”他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乌兰的抗拒让他毫无办法,以往他可以强迫她,可如今她那样虚弱,他怎么忍心逼她做不想做的事——即便吃药是为了她好。
他要将伤害她的人碎尸万段。
“朵玛姐姐她……她还被关在柴房里。”小侍女哆哆嗦嗦回话。
阿尔多怒喝:“那就把她放开带过来!”
小侍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阿达……大夫人派人看着,不许人靠近。”
“让管家带我的腰牌去,谁敢拦着就给我吊起来打,打到死为止!”他暴怒。
小侍女应了一声,跪爬着出了帐房。
不多一会,朵玛一身脏兮兮的走进门来,手腕上露出被捆绑过久的红痕。
她跪在地上,一五一十说出了今天发生的事。
温暖
大夫人木扬错的帐中,婢女达拉正把阿尔多回来后的事告诉主子,当然忘不了添油加醋形容阿尔多如何暴怒,如何宣扬要一刀劈了木扬错,而乌兰又是多么狐媚惑主的对阿尔多暗示木扬错的邪恶。
木扬错听得银牙咬碎,挥袖将桌子上的瓶瓶罐罐扫到地上,又一脚踢翻了桌子。
“主子息怒!还是温柔一点吧,阿达本来就有意兴师问罪,咱们应该想想怎么把这事遮掩过去。”达拉深知主子的脾气,跪倒在地苦劝。
她这劝告的效果和以往一样,木扬错怒意更盛。
“遮掩?我教训府里不懂事的女人,有什么好遮掩的?辛辛苦苦伺候他这么多年,难道为了这么一个狐狸精,他还把我吃了不成!”木扬错继续发怒,将床上的帷幔扯得七零八落。
达拉拽住木扬错胳膊:“主子千万冷静一点呀,那贱人肯定说了不少谗言,咱们先暂避锋芒吧。”
木扬错挥手甩开达拉:“放开!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锋芒可言!”
她披上狐裘,昂首向外走去,直接向乌兰住处走去。
“主子您快回来,现在千万去不得呀!”达拉假意劝道,“那贱人被阿达抱进大帐中就再没出来过,说不定此时正和阿达……”
她隐去了后面的话,让木扬错更加生气。木扬错听说乌兰在酋长大帐中,更加醋意翻涌,那大帐除了新婚时期她和阿尔多住过,府中其他女人根本没人敢睡在那里。
她停了脚步,掉头匆匆向大帐冲去。
达拉带着一众婢女紧紧跟在后面,一边絮絮叨叨劝木扬错不要冲动。
阿尔多听完朵玛的叙述,怒不可遏,咬牙道:“给我把那贱人叫来!”
“哪个贱人?”木扬错高声说着,步入大帐。
她脸上傲气凛然,扬眉盯着阿尔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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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
达拉瞟一眼幔帐里躺着的乌兰,低眉顺眼站在女婢们中间不发一言。
木扬错对着阿尔多笑:“请问你要找哪个贱人呢?”
她的笑脸让阿尔多一阵厌烦,他皱眉一指乌兰:“谁把她弄成这个样子的?”
木扬错上前两步掀开幔帐,狠狠瞪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乌兰:“哼,装这个可怜样给谁看呢!”
乌兰额头上的血迹已经被擦掉,包扎着一圈白纱。她依旧有些头晕,懒得搭理木扬错,索性闭目养神。
木扬错火了:“你看看这个妖精,才进府门几天,就敢对我不理不睬。你再这么惯着她,她还不……”
“够了!”阿尔多爆喝,止住木扬错的话,“我问你,谁把她弄个成这样的?”
“她这样怎么了?比起那些真正受罚的奴隶,她这程度算得了什么?”木扬错对阿尔多的态度相当不满,“只不过略施小惩,你用得着这么紧张?”
“略施小惩?”阿尔多压抑着怒火,“再问一遍,是谁对她略施的小惩?”
木扬错恨恨盯着阿尔多,被他的追问彻底激怒,再也不顾夫妻情面,大声道:“是我怎么样!我一手掌管府中内务,惩治犯错的奴才,有什么问题!”
“好,你承认就好,我只想听你亲口说。”阿尔多慢慢说。
木扬错一扬脸,跟阿尔多杠上了。
她心里对阿尔多的那一点惧怕,早就被盛怒的情绪挤得无影无踪。
多年来,她惩治过许多姬妾,阿尔多虽然有时也很愤怒,但终究没和她撕破脸,顶多几个月不主动见她一面罢了。
而这一次,只因为这个低贱的女俘,木扬错笃定他不会将她怎么样。
她瞪着双眼,和阿尔多对峙。
阿尔多挥手:“来人,把这个狠毒的女人给我关到暗室里去!”
温暖
暗室,酋长府中关押卑贱奴隶的牢房,无门无窗,阴暗潮湿,只在屋顶开一个洞。洞口那厚重的盖子开启时,只有两个用途,一是将犯罪的奴隶扔下去,一是将奴隶的尸体吊上来。
堂堂酋长大夫人,要被扔进这种地方,怎能不让木扬错震惊愤怒。
“你说什么,阿尔多,你再说一次!”她指着阿尔多鼻子问。
闻声进房的下人们不敢上前擒拿大夫人,却又不敢不听阿尔多的命令,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愣着做什么,没听见我的话吗?”阿尔多根本不看木扬错,只对下人们发火。
两个下人终于耐不住阿尔多的眼神,上前几步一左一右夹住木扬错,却不敢继续动手。
木扬错抡圆了胳膊,给了他们两个耳光,转身对阿尔多说:“我十五岁嫁给你到现在,辛辛苦苦几十年,如今你为了这么一个贱人,竟然不顾夫妻情分,要将我关进暗室?”
阿尔多冷脸:“她不是什么贱人,她是我亲封的四夫人。你所谓的辛辛苦苦几十年,不过都在折磨府中的姬妾,我看在你阿玛面子上不与你计较,你竟然变本加厉越发狠毒。将你关进暗室,已经是太过宽容。”
他清清楚楚地宣布:“我今天告诉你这妒妇,你被我休了。关进暗室三天面壁思过,如果三天后仍然不思悔改,就不要出来了!”
乌兰听着阿尔多为她出气,却一点都不高兴。他们夫妻撕破脸,是他们的事,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静静地躺着,不发一言。
木扬错急怒:“阿尔多,我是南王亲自赐婚嫁给你的,你敢休我!”
阿尔多怒斥:“要不是看在赐婚的份上,我十年前就将你赶回娘家了。到今天为止,你占着的赐婚的便宜,结束了。”
他示意下人将她带走。
下人们见酋长真得动了怒,不敢再顾忌大夫人,忙抓着她拉向帐外。
求死
阿尔多挥手:“都给我滚出去!”
朵玛、达拉以及一众女婢,全都低头匆匆离开,不敢再在这里多待一刻。
“乌兰。”他垂头闷坐了一会,走到床边唤她。
乌兰慢慢睁开眼,看他的目光依旧冷若寒霜。
阿尔多紧紧抓住她的手:“乌兰,我再不会让你受一点伤害。快点好起来。”
乌兰重新闭上眼睛,不再搭理他。
阿尔多注视着她,生怕一个眨眼,她就要从眼前消失。
“睡觉。”她从牙缝挤出两个干巴巴的字。
阿尔多用力抓了一下她的手,恋恋不舍的松开。
他很想陪伴在她身边,一刻也不离开,可是乌兰想要休息,他不敢再扰她。
放下幔帐,他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乌兰闭着眼睛,不一会就睡着了。她很疲惫,刚刚恢复温暖的身体像快要散架似的,每一处都酸疼,她支持不住了。
呼吸渐渐粗重,她的脸颊越来越红。
一天一夜的冻饿之下,她开始发烧。
婢女朵玛轻手轻脚的进帐,将火盆里的火拨的更旺一些。微微掀开幔帐一角,她查看乌兰睡的是否安稳。
“走开。”沉睡的乌兰却十分警醒,张开眼睛驱赶朵玛。
“夫人,府医在外面候着,希望给您再次请脉,以便斟酌补身子的药方。”朵玛慌忙跪下,低声禀报。
乌兰冷冷拒绝:“不需要。”
朵玛不敢违逆,又试探着问:“您是否吃点东西再睡?有山鸡粥,酥油酪,羔羊炖……”
“出去。”乌兰打断她。
朵玛不敢再说,行个礼走出帐外。一直站在外面的阿尔多忙上前询问:“她如何?”
“不肯看病,也不肯吃东西。”朵玛无奈摇头,她摸不透这位主子的脾气,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何止她,就是阿尔多自己也束手无策。
求死
乌兰高烧不退却不肯吃药,连水米也不进,整日在床上躺着,大半时间都在闭目昏睡,偶尔睁眼,便是不停流泪。
阿尔多实在忍不住,强灌她几次药汁和清水,都生生被她吐了出来,还弄得咳嗽不停气喘吁吁。
她在求死。
她恨他,恨他不让她死在那个高高的行刑柱上。
一天一天耗着,她在等待自己油尽灯枯。
阿尔多急得团团转,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