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花惹草-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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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来的最早的大人物是西南大梵音寺妙修住持的师弟，戒律院首座妙宣大师。妙修住持身为二贤之一，本性清静淡薄，但他不像剑圣那般稀奇古怪，也并非三希清客那般清高自矜，因此并不推拒汇龙居的邀请。他本人年事已高，已经很少出寺，但每逢金樽之会都会派师兄弟参加，从不缺席。
随后客人陆续而至，俱是江湖中声名赫赫的人物。夕雾庭庭主净韵仙姑领着一十二名女弟子前来，阵势颇为浩大，有知情者议论她此来中原赴会，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捉拿叛出师门失去行踪的大弟子楚篁；雪榴世家则是由嫡长孙萧雪音带着一众弟妹参加，萧公子本人同时身为五公子之一，长相英俊，举止倜傥，惹得会中一干大侠的女儿单身的女侠年轻的女弟子芳心萌动。
逐云山庄的司徒家是晌午时分到的，传说中的东床快婿白公子并未一同前来，听说是玉麟山庄的白旭白庄主也一同到了云州，身为独子的白念尘已前去迎接。但这里面有多少是避嫌的意思，却不得而知了。
司徒涤音不愧为三大美人之首。在霍绯衣有孕在身不能赴会，牧冰天女行踪不定连帖子都没送到的情况下，她便是整个汇龙居中最美丽的一道风景，浅语轻笑，一举一动都是风情万种，看的在座的少年男子心头一窒，明明知道礼数不合，却又忍不住偷偷去看。
午后，汇龙居中又迎来了贵客——靖远侯世子姬如静和凌霄阁阁主玲珑生联袂而来。姬如静虽是燮羽王侯，却从小随流觞客习武，因此也算是大半个江湖客；玲珑生身子纤弱，长相秀美，倒确有几分传闻中的女子模样，可是酒到杯干，击节而唱，却比平常的男子更加的豪气干云。
稍晚一些，白念尘终于陪着父亲白旭来到汇龙居。他依旧是那样冷淡清傲的模样，但看着满堂宾客八方高手，眼底也流露出些许淡淡的喜悦。
至此，五公子中到了四位；三美虽然也未到齐，但因为七狱城主看在爱妻的份上，特别派了手下长生狱狱主赴会，因此向来凑不齐的四庄，这次竟也破天荒的全部都到了。至于传说中的剑圣前辈，没有人以为他会第一天就来，因此也没有人觉得失望遗憾。
金樽煮酒会上的一应事务都由一位五十岁左右的长者操办，人称“焰公”。焰公是个很认真很公平的人，不管是生客还是熟客，也不管对方的身份地位如何，他全都一视同仁，该说的说，该笑的笑，对每个人都很周到，却又仅止于周到，绝不会逾矩一分。
说话间，天色已晚，焰公正要传宴，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轻灵跃动的笑声，道：“焰伯伯，这么早就吃饭，也不等等我？”
众人都为这美好的声音吸引，忍不住朝门口看去。尤其是座中最美的女子司徒涤音——有这样娇俏声音的女子，究竟生的什么模样？
只见门外一个穿着淡粉色衫子的少女独自一人施施然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包裹，腰里别着两支银色的短刀，身量不算高，却窈窕可人，行动之间犹如流水跃动，轻灵无比。
她的脸蒙着一层轻纱，只余一双明眸，亮如星子，与司徒涤音的温柔娴静是完全不同的风姿。
焰公微微一笑，迎上前道：“还没开席呢。冰姑娘怎么来了，你爹爹呢？”
一边说一边朝她身后看去，可院子里空无一人，连匹马都看不到。
“我爹被剑圣爷爷拖去夜钓了，我今天是来这里等人的。”
这话一出，座上诸人无不动容。这位姑娘称剑圣为“爷爷”，又说自己的父亲在和剑圣钓鱼。这世上能和剑圣一起钓鱼的人，寥寥无几
焰公似乎很理解众人的心情，笑道：“既然如此，三希大侠恐怕一时难以脱身了。”
三希大侠？
——这粉衣女子，竟是刀魂三希清客的女儿！
少女一点也不怕生，径自找了一个地方坐下，见众人都在看她，也不着恼，眼睛微微一眯，反倒笑了起来。焰公一边指挥下人传宴，一边寒暄道：“冰姑娘是来这里等谁的？”
冰姑娘并不正面回答，笑眯眯道：“不急不急，他们就快来了，听说这回带着一个绝色的美人儿呢，我倒是想见见……”
话未说完，门外匆匆奔进一人，附在焰公耳边低语了几句。焰公的眼神立刻一肃，也不顾周围尚有许多客人需要招呼，匆匆走到门口，朝外望去。
门外正有一群人穿过院子，焰公看清了打头那人清俊的容貌，顿时喉咙一哽，似有千言万语，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反而是那人先朝他微微一笑，道：“焰伯伯，这么多年不见，您不会忘了我吧？”
“九……九少爷……”焰公一开口才觉得称呼不对，急忙改口，“九公子，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里有盛会，我来凑热闹的。”钟展的笑意还是温柔如清风。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红贴递上前去，“焰伯伯，这是我的帖子。”
焰公此刻已然从激越中恢复了平静，扬起一脸笑意，亲自将一行人迎了进去。宾客们尚未从见到刀魂之女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此刻又见一视同仁的焰公亲自迎客，那些吃惊的眼神便全都落在了钟展身上。见对方是个面目陌生的青年，四下里顿时交头接耳起来。
钟展的人还未进厅，冰姑娘突然站了起来，一把银铃般的嗓音娇笑道：“各位，这可是剑禹之都大名鼎鼎的少城主，九幽公子啊。”
“九幽公子”的名字，在座很少有人没有听过。
他十五岁出现在七狱城主烈风身边，十八岁执掌剑狱，二十岁成为剑禹之都的少城主——寻常人要用几十年甚至一辈子才能走完的路，他却只用了短短十年。这样的经历，怎不叫那些一心想成名的江湖少年向往羡慕？
三年前，九幽公子突然离开剑禹之都。就像没有人知道当初他从什么地方来一样，这一次同样没有人知道他去向何方。城主之尊被他随手舍弃，离去的洒脱，同样叫人瞠目。
钟展正要跨过门槛的脚步突然停下，目光柔和的看着粉衣女子。她被他看的有些心慌，正要移开目光，门外突然有人惊讶的叫道：“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钟展身后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正瞪着一双眼睛，嘴里持续的咕哝着：“你不好好的待在天山，到这里来凑什么热闹？” 不远处的白念尘微微皱了皱眉——这个青年正是和他们有过数面之缘的苗若檀！
他转过头去看司徒姐妹。勿语一张小脸上满是惊讶、疑惑和随之而来的欣喜，她用力的握着姐姐的手，可司徒涤音却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眼中却一点浓艳的黑色，深不见底
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白念尘抿了抿唇，倏然转过头。淡淡的讥嘲浮上心头，扯起一片阴翳。
冰姑娘听到苗若檀的低语，不禁挑了挑秀丽的长眉，哼了一声：“臭小子嘀嘀咕咕的说什么？为什么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听说小九带了一个很有来头的大美人过来，我是来看美人的……”
她转了转眼珠，嫣然一笑：“不对，我的确是来凑热闹的——”
一边说，一边将颊边的面纱解了下来。
面纱之下，是一张艳若桃李，却又偏偏清冷如雪的容颜。迥然不同的两种气质在她身上糅合的如此自然，静的时候若空谷幽兰，笑起来的时候却又明艳如朝阳。
座中有不止一人认出了她，忍不住惊道：“牧冰天女！”
这自称刀魂之女的女子，竟然还是龙牙榜上三美之一的“牧冰天女”！
苗若檀不知其意，顿时十分为难。牧冰天女却袖着手，似笑非笑的：“小九，你的美人儿呢？”
宾客的议论声更大了，只有钟展好似没什么反应，镇定自若的侧了侧身，牵起身后一名女子的手，带着她一同走进了屋子里。
厅堂上的议论立刻低了下去。这个女子——只一眼，就叫人忍不住屏息。
她不像牧冰天女那样以轻纱蒙面，也不像司徒涤音那样一眼便能阅尽秀色。漆黑柔顺的长发随意垂下，未梳髻，不用发簪，发丝间丝丝缕缕的闪烁着柔和的珠贝光芒，仔细看去，竟是无数颗细小圆润的珍珠，以丝线串成垂在黑发中，远远望去，如笼月华。
可那些珠光，却不及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黑白分明，几乎凝聚了天地间水色山光清奇之色的眼睛。微微垂下的黑长羽睫，掩不住眼中那份灵动飞扬。眉长入鬓，不带柳色烟霞，却如峥嵘远山。唇上点着珊瑚色的胭脂，极淡，却越发显得双唇润泽饱满，虽无妖娆媚态，却自有一段天生风流。
她的肌肤并不白皙，但配上那样的眉，那样的眼，那样的唇，竟是毫无破绽，宛若天成。女子的柔弱之态尽去，反倒给人飒爽跳脱之感。那袭衣裙也并非寻常女子的样式，而是沉静之极的黑色水缎，袖口和裙摆都极为宽大，抬手行走间，微微泛出衬里的花色——竟是极为繁复华丽的百花戏蝶，暗蕴风流。微敞的领口中露出优美的颈项和两道玲珑的锁骨，未带任何饰物，却有少女肌肤的健康色泽，仿佛袖口衣领都能散发出淡淡馨香，若有还无，引人遐思。
有人认出这衣裳是零落海滨什雅国的“宓罗衣”。传闻什雅国皇族可以在海上飞翔，这样一身衣裙，若是在风中翻飞，想必是美丽无比。可如今穿在一个眉宇间颇见侠气的女子身上，却也熨帖之极。
她一直不曾抬头，钟展握着她的手低语了几句，她才慢慢的举目四望。座上有好几人不约而同的“啊”了一声，一时怔住——如果说苗若檀是刀魂后人这件事是个意外，那苏闲花突然变得叫人移不开目光，这件事则让人觉得惊悚。
司徒涤音只觉得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怒似怨，似愁似悲。她终于忍不住朝白念尘看去，只见他皱着眉，面无表情的看着不远处的女子，眼中却不再清冷，暗暗涌动的是她看不懂的潮，一阵一阵，诡谲汹涌。
她的手不自觉的在袖下绞紧。
钟展牵着苏闲花，一边走一边在她耳边低语，她不时微笑，笑容如瑶光初现，不算矜持，露着一线瓷白的细牙，叫看的人也随之欢喜起来。
在他们身后，还有几人慢慢的走进来。有人认出那位满头长发如雪的女子正是剑圣第一道题中出现过的飞花小筑主人姬夫人；更多的人则认出了程红笑颊边的沙蝎刺青。虽然江湖上知道他名字的人还很少，了解他身份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但因为剑圣择徒一事，这位冷漠而神秘的年轻人已经成为人尽皆知的名人。
走在最后的是秦韶和素兹亚那。来自西域的少女从没见过这么多奇怪的人共聚一堂，好奇的扯了扯秦韶的袖子：“秦韶，你看……” 回过头，只见秦韶正用袖子捂着唇角轻轻的咳嗽。他看着前方款款而行的黑衣女子，神色宁静的近乎安详。
她的手一僵，终于慢慢的松开他的衣袖，无力的垂下，指尖轻落之间，他已经从容的往前走了过去。
这一行人虽然话不多，行事却极尽张扬。在众位身份尊贵的宾客间，却旁若无人。整个宴厅里，只有紧邻逐云山庄的一张桌子空着，钟展携着苏闲花走近，朝邻桌熟识的人微笑颔首，却并不说话；苏闲花也只是对着白旭叫了一声“白叔叔”；程红笑干脆只是翻了翻眼睛。所有人中只有秦韶礼数周到，一一招呼。
牧冰天女苗若冰的神色有几分怅然若失，只是笑容还是明媚的。她分开众人过来和他们坐在一起，笑盈盈的望着苏闲花。苏闲花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想着自己总该说些什么才好，刚开口说了一个“你”字，耳边突然传来一个飘渺的声音：“九公子携美前来，却又不让人共赏，余心未足，深以为憾，是否该罚酒三杯？”
这声音低沉醇厚，似男似女，就如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苏闲花环顾四周，也找不出究竟哪一个才是发声之人，身边的钟展却已笑道：“龙牙家主请的酒，我自然是要喝的，不过‘不与共赏’却是冤枉我了——”他略微顿了顿，用所有人都能听见却又是从容不迫的声音，慢慢道：“这位姑娘是花梦鸳前辈和黑风寨苏寨主的女儿。”
他并没有说花梦鸳是谁，可在座的人，又有谁不知道花梦鸳是谁？
只是没有人知道，她居然还有一个女儿！
座中有人当年曾见过花梦鸳容貌，细看苏闲花，越看越是相似，遥想起那个风云际会，英雄美人的时代，顿觉恍然如梦，怔怔不能言语。
龙牙家主半晌才逸出一串低低的笑声：“如此说来，在下真是托九公子的福了。无以为报，惟薄酒一杯以敬佳人。苏姑娘，请。”
苏闲花也不客气，接过焰公递来的酒，仰起脖子一饮而尽，面不改色的笑道：“多谢龙牙家主赐酒，苏闲花先干为敬。”
这一接一饮之间，她根本忘记了自己正扮着淑女，一出手便是寨子里的豪爽作风。从前认识花梦鸳的故人固然愣了，年轻一辈也有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