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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三朝为后-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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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皇子们远远站着,好奇地伸长脖子去听,今晚的事似乎闹得不小。唯瀚景王袖手站在一旁,独沐银辉月色,遗世独立的怡然。太监孙淮提着宫灯在旁侍立,正侧耳听得出神,却发现身边的王爷已转身。
“王爷去哪?”他忙跑几步跟上去,不由得问道。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王爷不在这等消息么?
“回府。”瀚景王握拳掩口,打了个哈欠。这倦怠的动作在他做来,带了几许从容的气度,“本王得回去看看,自家东墙下是否埋了什么。”
“埋了什么?”孙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王爷不在这守着,就为了回府挖墙脚?
“巫蛊啊。”瀚景王故意放低了声音,孙淮一时没听清,待仔细听清了脸色不由煞白。瀚景王薄唇一翘轻笑出声,振了振翩翩衣袖,沿着青石铺就的小路渐行渐远。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六、绝食
深夜的宫中,灯火通明。付如海提着灯笼开路,静妃匆匆而来。碧云披风随之摆动,她只是伸手敛了,并不放慢脚步。
“娘娘。”香彻宫的颂月遥遥迎上,恭敬行礼。
“虞昭容如何了?”静妃停下蹙眉问道。依她的本意,与其徒劳地搜巫蛊,还不及陪在虞挚身边。
“昭容依然昏迷不醒。”颂月小脸上也是一筹不展,静妃记挂香彻宫,已让她通报了好几次,却次次都是一样的消息。
“太医们都在?江御医也在?”
“都在。”颂月连连点头。
静妃不由沉默下去,不知该悲还是喜。太医院尽数而出,回天的本事恐怕都有,然而却不能让挚儿醒来。
“你回去吧。”她无心多说什么,敛容转身。只剩皇后的朝凤宫了,搜完了便即刻去陪挚儿。
秋风瑟瑟而起,好似断断续续的喟叹,鼓噪了深夜的寂静。“王爷!”荆儿猛地从梦中惊醒,只觉出了一身冷汗。披衣坐起,心里的惊厥才慢慢退去,转头望着蒙蒙亮的窗外,五更了。再也睡不着,下地推门,湿凉的风让她打了个冷战,地上一层薄霜。
不知昨夜王爷进宫回来没有,她等得太晚,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信步走向洛康王的院落,路过王妃的住处,一片寂静,看样子王妃回来歇了,王爷也睡了吧?荆儿迟疑了一下还是向前走去,只悄悄地远远地望一眼就好。
朦胧天色中,洛康王的书房灯火长明。怎么没人伺候?忘记了一切顾虑,荆儿迈上台阶,伸手敲门。
“谁?”朝思暮想的、陌生的声音隔门传出,一如既往的柔和,柔和如冰。
“是臣妾,王爷还没睡么?”荆儿努力控制住颤抖的声线。
里面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下,顿了顿,答非所问,“你进来。”
万没想到会是如此的答复,一瞬间好像秋风变成了春风,落叶变成朝花,“是。”荆儿深吸了口气,推门进去。书案后,洛康王还穿着昨夜的沧海龙袍,长身玉立,清澈的眸底印了一抹疲惫。桌上是一卷卷堆积成小山的书卷,有的翻开着,有的掉落在地上……荆儿不解地抬起眼帘,他一直都是优雅整洁的,这样凌乱的景象和他真的很不相称。
“记得你通医术。”洛康王缓缓开口,“可知道有什么毒,会让人七窍流血昏迷不醒?”
荆儿张了张口,脑海里却一片空白。她不知道,也无心去想,此刻唯一清楚的就是,王府里并没有一个人病倒。那么,还会有谁呢,让他彻夜不眠,翻遍古籍孤本寻找良方。
“王爷!”管家慌张地冲了进来,没料到侧妃也在,然而却顾不得了,“出事了王爷!”
“她怎么了?”洛康王放下书卷,抬眸望定了管家,如天碧的眸子波澜微起。
荆儿心里不知为何一沉。他此刻的淡然,想是心中已有主意了吧。若宫里的那位出了事,他自己打算如何……
“不是娘娘,”管家不自在地看了荆儿一眼,焦急地禀报,“是皇后。刚得到的消息,在朝凤宫搜出巫蛊来了!皇后娘娘已被软禁,冒险让人传话让王爷千万不可妄动。”
“怎会这样。”洛康王眉头蓦地皱起,巫蛊之罪有多重,他再清楚不过,“进宫!”
“王爷……”荆儿看着他如一阵风从身旁经过,忍不住担忧地唤出了声,对失去的恐惧牢牢攫住了她的心。凡事只要和虞昭容有了牵连,他必一败涂地,上次是,次次如是,“皇上已经下令,让王爷非诏不得入宫。”
他步伐一顿,却并没有回头,“事已至此,本王还有其他选择么。”母后在宫中喊冤,众人只怕落井下石都来不及,谁肯相帮?此行是否徒劳无功,他都必须前往。
此际天色已微亮,到了上朝的时候。大臣们却都集结在泰极殿的耳房里,议论纷纷。昨夜无眠,大家都竖起耳朵听着风吹草动,终于等来了天大的消息:皇后娘娘被软禁。三十多年前那场巫蛊案的腥风血雨至今让人心有余悸,不知这次会牵连多少人呢。
“皇上……”辰欢阁里,虞挚躺在床上,空洞的双眼中清泪长流入鬓,“臣妾的孩子没了,就这样没了。”
皇上握住她冰凉无力的手,极力宽慰,“你醒了就好。来日方长,朕保证,对你的宠爱不会有丝毫减少。”
“那样又有何用,孩子死去不能复生,是臣妾没有保护好它。”虞挚哽咽起来。几日以来的愤怒委屈终于得以宣泄,根本无需假意做作,泪水便如断线的珠子,“臣妾给它缝制了衣服,想好了名字,只盼看它出世,平安长大,叫一声母妃。为什么要把它杀死?皇上,她为什么要害臣妾的孩子,让臣妾一眼都不得相见!”
她说到激动处,纤瘦的手紧紧抓住皇上,好像绝望的孤魂,至死不肯退让,“巫蛊之术,何其狠毒!皇上一定要为臣妾报仇,为未出世的孩子报仇!”
“此事朕自会责罚皇后。”皇上沉声打断她,为她拉起滑落的被子,“你失血过多,养好身体是首要,不可胡思乱想了。”
“不!”虞挚美目凌然寒峻,瘦削的下巴紧绷,尖得仿佛能将人割伤。她望着皇上,凄然中透着决绝,“皇后不偿命,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孩子!难道皇上要为了生者,让逝者喊冤已矣吗?”
皇上被她强硬的态度逼得移开目光,焦躁无处安放,显露在脸上,“要朕杀皇后,这决不可能。”
虞挚目光一凝,就那样定定地看着皇上,肆无忌惮,如利刃割过。良久,她惨然一笑,“臣妾一心侍君,却换不得皇上的真心,也罢。”她松了皇上的衣袖,转头面向床里,“臣妾鄙陋卑贱,命不久矣,不配在君主左右,请皇上走吧。”
“挚儿!”皇上生气又无奈地唤了一声,还从没有人敢对他下逐客令,然而此刻对着刚刚丧子的虞挚,他不忍怪罪只能安抚,“虽然挖出了巫蛊,立刻就定皇后的罪未免轻率,待朕派人彻查此事后再做决断。”
他说完等了片刻,却等不到回答。虞挚一改昔日的乖顺,无言面壁,不理不睬。皇上脸色阴沉下去,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也太任性。”说罢看着她的背影,依旧一动不动。皇上彻底失了耐性,蓦然起身离去。
宫廷朝野,可谓一石激起千重浪。一边是圣眷正隆的虞昭容,一边是与皇上夫妻情深的皇后,无数双眼睛观望着,不知这次谁输谁赢。
“娘娘你瞧,乌发云鬟衬着夜明珠,越发的明艳动人呢。”观澜宫中,宫女为莲妃梳着头。皇上已一个多月没来这里,不过今天看去娘娘的心情似乎不错。
莲妃却只是勾着笑意,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不过对观澜宫提心吊胆的宫人们来说,这一抹笑就已经是莫大的慰藉了。她侧耳听了听,“外面下雨了么?”
苏知意过去推开窗,滂沱的雨声骤然清晰起来,“娘娘,是下雨了,瓢泼似的。”他刻意而讨好地形容。果然听他这么一说,莲妃的笑更深刻了。
“大雨天,虞昭容倒忍心。”她捻起一颗蜜糖莲子,悠然放入口中。
与观澜宫的暖香不同,此刻的香彻宫一片静寂空阔。虞挚抱被靠在枕上,虚弱得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陈泉带着宫人们跪了一地,如织托着饭菜,“娘娘,您大病未愈,一天没进食怎么得了?求您吃一口吧。”
大家期待地偷眼瞄着,虞挚却无动于衷。她的视线越过众人,望着半阖的窗外,秋雨淋漓地下着,在檐下连成漫着白雾的水线,“下雨了。”她喃喃地念着,声音不大,陈泉侧耳才听清。
“娘娘,下雨了风寒,您要进补暖……”
“滚!”虞挚忽然低吼了一声,抓起怀里的枕头猛地掷了过去,她力气微薄,却还是打得如织托盘一歪,杯碗滚落在地上,众人脸色苍白,“娘娘!”虞昭容出身名门,一向优雅,喜怒不形于色,从未如此失态。
“都走。”虞挚无力地闭上眼,紧抿了唇再不说话,众人不敢违抗尽数退下。她双目依旧阖着,眉头却微微蹙起,片刻泪水便从睫毛中溢了出来。
洛康王此刻正在宫门外长跪不起,为皇后求情。而她绝食,就是要取皇后的性命。
他们已落到如斯地步,成了彼此最大的敌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七、依靠
一场秋雨愁煞人,深重的朱门后,锁住了不为人知的哭泣。明大将军府里,管家举着伞一路小跑着,“大小姐,大小姐!”
明楚皙不管不顾地走着,丝履踏入水中,鞋袜裙摆早已湿透。雨水打在脸上,混合着汗意,模糊了泪水。她猛地推开书房的大门,膝头一软就跪在地上,“爹,我求你,想办法帮帮王爷!”
“皙儿,你回来了。”明大将军一身便装,正在美妾的侍候下品茗,见到掌上明珠狼狈的样子,不由眉头一皱,沉声吩咐身后的丫鬟们,“去服侍大小姐。”
“都什么时候了,爹还顾得这些?!”明楚皙蹭地站起身,作为将军之女,她自幼所受管束极少,说话行事一向凌厉果敢。
“皙儿觉得现在是什么时候?”明大将军摆摆手,让周围的人退下,无比耐心地问女儿。
“王爷已在宫门外跪了一天一夜,再这样下去,只怕他支撑不住,爹爹难道要女儿守寡吗?”明楚皙心急如焚,一时口不择言。
“看来你是真的喜欢他。”明大将军缓缓说道,没有欢喜,也没有焦虑,只是道出一个事实,不太出乎他意料的事实。
“皙儿明白这场联姻出于政治,可是,可是天下哪个女子会不喜欢他。”明楚皙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纵使在生死攸关的紧迫关头,提起新婚夫君,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沉溺在甜蜜当中。明大将军看着女儿痴痴的模样,无声地叹了口气。
“若王爷倒了,对明家百害而无一利,爹就不着急么?”窗外的雨声惊醒了明楚皙,她复又上前,苦苦哀求着。
明大将军放下茶盏,爱怜地握住女儿的手,他年过半百才得一女,疼爱有加,要星星不会给月亮。然而今天,明楚皙的要求他无法答应,“皙儿,你该明白一个道理,求人不如求己,救人不如自救。洛康王跪在那里不起来,天下最着急的就数明家了,可我能怎样?”
明楚皙抬头不解地看着父亲,她听懂了每一句话,却不懂其中的意思。明大将军顿了顿,才苍凉又愤然地开口道,“整一个西风大营就等一声号令,他却选择跪在那里,求皇上心软。这样懦弱的男人,不值得你为他如此,亦不值得明家效忠!”
“爹……”明楚皙喃喃地叫了一声,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她深信洛康王是天神一样完美的典范,懦弱两个字对他是极大的侮辱,然而她又无从驳斥父亲的批判。事实就摆在眼前,尽管她心里隐隐地不愿相信,却找不出理由。
“他不是这样的……”她僵硬地重复着,好像这样就能把心中的犹疑驱散。明大将军摇了摇头,望着窗外的秋雨,端起茶盏,饱经风沙的手上风骨遒劲。
“王爷不需这样的……”宫门外,荆儿伫立雨中,将伞撑在洛康王头顶。一天一夜的浇淋下,绢伞抵挡不住水的侵蚀,开始淅沥地漏雨。她觉得自己将要站成永恒的雕像,立在他身后,默默地看着他挺直的背影。
就算不是雕像,这也是她一辈子的姿势吧。
“李将军在王府等了一夜。”她浑浑噩噩地再次开口,冻僵的嘴唇不听使唤,话说得含糊不明。但她相信,她都能看懂的事情,洛康王一定明白。听说李将军今早才怅然离去,荆儿从来都不知道一个西风大营的势力有多强,够不够和皇上抗衡。但入京经历了这些事情,她隐隐觉得皇上是忌惮洛康王的。
“王爷还是回去吧,这里好冷……”混沌的麻木从脚底升起,荆儿的身体晃了晃,意识忽远忽近,“王爷,何苦呢……”眼前一阵花白,天地间的雨声倏忽远去,她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倒了下去。
“荆儿,荆儿。”一声声呼唤传来,并没有牵动肺腑的急切,但她已经满足,至少他叫了她的名字。守在远处的仆从奔过来,七手八脚地抬起她。
“王爷,不要求了,皇上不会……”她伸手无力地抓着、挣扎着,喃喃呓语,思维因为昏迷骤然变得简单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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